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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九郎大人您的幸福。所以弁庆会陪您。」弁庆淡淡的回答,这是最好的回答了,只要他幸福,那么自己也无所谓了,世界上没有人比九朗的笑容,更能让他幸福。
因为是我的幸福吗?
义经苦涩的笑着,一边笑一边往藤原秀衡的房里移动。他好傻呢,为什么再次让爱离开,明知道自己最深爱的人是谁,却再度让他离开,好可笑的选择。
他决定回去,即使这一回去会有着悲伤的下场,他也无所谓了。
要死,他选择要死在深爱的人所在的场所,即使是无法开花的恋情,也无所谓了,至少他的归处,是那个男人所在的地方。
弁庆无怨无悔的露出温柔微笑,一如以往,他跟着义经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封书信在藤原秀衡的房门口,信里书满了对他的抱歉与感激。对义经而言,他可以说是再生之父,但又像是哥哥一般的存在,信里感谢他的帮助,也写了对他的抱歉。
义经让弁庆牵出自己的栗色爱马,马儿昂首嘶鸣了一声,有些撒娇的在义经的脸颊边磨蹭,随后温驯的让义经跨上马背;弁庆也坐上了自己的马匹,跟在义经身后,等候他策马往前走,奔向他的幸福。
义经回过头去看着藤原秀衡的宅邸,一阵一阵的悲伤在心底澎湃翻滚,再多再多的言语,也没有办法表达他心底的感谢。
他流下了眼泪,深深的在马背上鞠了个躬,深深的感谢与感情,就在这一个鞠躬里表露无疑。
意料之内,义经一回到源氏的地盘内,便立刻被发现了,主仆两人并未让任何人阻止他们,使劲全力的奔回源赖朝的宅邸。
经过这些年的东奔西跑与讨伐,源赖朝的财力已经足够他建起一座,属于自己的强大要塞。
但是义经并没有被下令处死,源赖朝只是露出复杂的表情,随后将义经及弁庆扔入牢里,什么话也没有说,既没有处死他的意思,却也没有让他再度出源氏的意思。
弁庆的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他从来不知道源赖朝是这样的人,他一旦下了命令,应该是会贯彻到底的,为什么这一次例外了呢?莫非手足之情,还是强过被侵略的恐惧吗?
然看起来却又不像,至少义经的饮食都不像被下过手脚,而且跟他还没被下格杀令之前的饮食一样,豪华而丰盛,弁庆不禁有种其实源赖朝还是把义经当成弟弟一般对待的感觉,差别只在于这个弟弟的所在地是牢狱里,如此而已。
迟迟未下的处死令,让弁庆感到格外不安定,心情忽晴忽雨的,实在难以平复。
「弁庆,开心一点嘛,又不是明天就要处死。」义经倒是相当快活,一点也不像是被亲生哥哥囚禁起来的人,该有的反应他统统都没有。
有时候弁庆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说要让义经回来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现在的义经,有点让弁庆心惊胆跳的。
无奈拾起地上的干草,弁庆看着义经的侧脸,一句话也没说。
也许看透一切的男人,就会有这样的表情吧,不再要求、不再逞强、不再奢望、不再追寻,一心一意的,将死在这样的地方,视为一种理所当然。因为自己最深爱的人就在这个地方,即使无法见面、即使无法相守,似乎也无所谓了。
也许义经的成长,比弁庆料想的要大许多,至少他懂得如何去看待自己的感情,不再像以前那样明明思念的很,却什么都无法做的手足无措了。他做出了选择,他回到这里来了,以自己的意志。
至于他有没有要逃出去的意思,弁庆没有问过,不过他知道他会跟随到底的。
「这不是问题重点吧,九郎大人你甘愿就这样待在这里?那景时呢?你们不是……」弁庆淡淡的问着。
义经脸色一暗,弁庆说到重点了,景时。
他该怎么样才能跟景时接触呢?他好想再见景时一面,即使无法在一起也无所谓啊,只要能见上一面,让他说出那一句话,就够了……只是好困难哪,景时应该不被允许来到这里探望义经的吧。
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下子什么都没得玩啦,不知道写信有没有用呢?
「弁庆。要是到死前都没有办法见面的话,到时候我想我死也不瞑目吧。」
义经笑着说。弁庆也回以微笑,他知道这个意思的。
只要一面,就够了。
「只是,没办法吧,九郎大人要回来时,就应该料到这个结果了。难道您想逃狱?」弁庆挑起眉笑着间,逃狱的下场可能比在这里等死还惨。
「要逃狱我就不用回来了……我只希望再见他一面,死前一面就够了……」义经有些哀伤的笑着,他只有这个愿望呢。希望景时也跟他有一样的愿望,也希望他可以来见他一面。突破万难的。
至于那一道迟迟未下的处死令呢?义经早已不在乎了,他知道哥哥的本性是如此的善良,会有这样的举动,是不得已的吧?他不在乎了……他只知道,他是真心的想辅佐哥哥,到达天下无敌的境界,现在这个愿望,只好托付给景时了。
事实上,景时正尝试着要去做某件事情,但是他尝试的,不是突破万难去见他一面,而是带他出走。
景时知道源赖朝没有杀义经的意思,经过这些年头他的杀意也淡了,否则当义经回来的时候,他就应该下令处死了。但是他没有,也就代表他的潜意识还是不希望亲手处死弟弟的,手足之情毕竟还是强烈。
正因为如此,他必须趁源赖朝没有再听从谁的建议之前,先带义经离开,义经不该留在这里,其实他会回来连景时都不敢相信……当初他被源赖朝下令追杀的时候,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办法见面了,但是他没有料到义经又回来了。
一脸的从容,与不悔。
他是为了自己而回来的吧。景时看到义经脸上的表情之后,立刻了解到这一点,他是为了自己而回到这个阵营来的,否则他没有必要冒险,回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
说老实话,他开心的快要落下泪来,这代表什么意思,景时再清楚不过——义经已经把他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死前也要见他一面,死也要死在他所在的地方才行。
但是景时不允许,他要义经好好的活下去。
计划逃狱比他想像中要困难多了,诸多要素让他无法下定一个准确的时段,前去营救义经,现在义经的身边一定戒备森严,贸然前去抢救一定会被发现,所以必须挑一个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其他事物上的时候去救人,例如祭典、庆功宴之类的。
只可惜现在不可能有这样的时间,要办庆功宴早该在灭平氏时就办了,现在提议只会让人觉得可疑,甚至可能会让义经身边的戒备更加森严,因此景时陷入沉思之中。
天气很凉,时节进入秋天的九月,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一如遥远的以前那个时候。
源赖朝似乎睡不着,他独自一个人走出房间,却没有走出大门,因为身边没有任何护卫,他并不像以前那个时候,只要一个护卫在身侧,即可东奔西跑而不怕受伤。
「他」已经不在了,所以自己没有这样的权力了。
只是将身子移动到庭院的池子旁,拣了一块石头坐下,静静的望着天空,漆黑夜幕让他想起那块老是盖在他脸上的黑布,而闪烁的星星则让他忆起那双眼眸,冷淡而忠诚,挟带着点点的义无反顾。
他不能失去这片江山的原因,是因为他,他们有过一个承诺。
但是他也不能失去他的弟弟,因为他与姨娘也有过承诺,叮嘱他要好好保护弟弟,若是他们兄弟在未来可以相逢的话。
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两者他都无法取舍。
他不能下手杀了弟弟,却也没有办法亲手,将这片江山让给任何人,他不能、也无法。
叹了一口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因为景时说的那句话,让自己开始忌惮义经的存在了。
「义经他是个会开创新局面的男人,总有一天他会开启另外一个新的时代,拥有比源氏或平氏还要庞大的势力……」
他不能冒险,但是……把自己的弟弟禁锢起来,他自己并不好受,他的心时时刻刻都在滴血,无奈他不能冒险,一点也不能,承诺不能打破。
可是他该怎么做才好?源赖朝想不出答案。
如果他可以有所取舍,是不是一切就简单多了呢?源赖朝苦笑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如果可以取舍,他还会像现在这样难以下决定吗?
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义经?
这样的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强烈的想去看看义经,可他也不知道看了能做什么……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牢里移动,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身处牢房外了,只是他除了义经跟弁庆之外,他还看到第三个人。
娓原景时。
不着痕迹的将身体藏在阴影里头,源赖朝知道现在他不应该现身。
「义经……还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好时机救你越狱……」景时难受的将头抵在木制的板子上,一脸沮丧的样子让义经看了好心疼。
「不用的……你怎么会来?你不是被兄长下令不许来看我吗?」义经难掩心里的开心,眼角的泪滴一闪一闪的,说出口的话有难以察觉的哽咽。
景时依然察觉到义经的难受,都怪自己太没用连救人也没办法!
「塞给门口的一些钱就好办事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在这个时候来见,要是被赖朝大人看到会出事的……义经,我会救你出来。」景时坚定的说着,手越过木板到牢里执起义经的手,紧紧的握住。
「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们约好的。」
枕边情人的甜言蜜语,竟然会成为景时一辈子的承诺,义经的眼泪已经快要克制不住。
「已经无所谓了,能不能出去不重要了……可以看到你就很足够了,你不能背叛我兄长,兄长需要你。」义经认真的回话。
他知道源赖朝多需要景时的辅佐,也因为如此他无法让景时做出背叛的举动,兄长好不容易打出属于自己的天下,他更不能在这种时候让景时背叛。
景时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他知道义经太过善良,连这种时候还护着他的兄长。
「你不能在这里老死……我无法忍受。」景时吻着义经的手指。
「……景时,不要背叛我的兄长,我并无谋反的意思……弁庆告诉过我兄长的顾虑,我现在唯一可以表现诚意的做法,就是乖乖的待着,然后你继续辅佐我的兄长,就这样子下去吧……」
义经带着一抹难看的笑容说,有些逞强,有些难受,更多更多的是难以割舍的爱恋。
景时难受的发出低低的泣声,为什么他们会生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无法自由的相爱、无法自由的去留,太多太多的枷锁困住了他们,家人、权力、猜忌、害怕……好多好多的枷锁,控制住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呼吸,都好像在苟延残喘。
义经的笑容持续着,他将额头抵上景时的,轻轻的笑声勾回景时的思绪。
「别哭了哪……谢谢你,景时,不要忘记我喔,这样就好了。」像是要替他打气一般,义经露出开朗的微笑。
立场反而倒转过来了,景时太明白,这是义经的温柔。
这下子,景时落泪了。
再也不奢求、再也不执著,牺牲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感情,而是双人份的爱情
结果到了这样的局面,ι义经还是不希望兄长辛苦打起来的天下,毁于一旦。
如果他没有加入源赖朝的阵营,如果他没有从平氏叛逃,如果他没有让义经从生命中离开,如果他没有认识义经……
如果他没有把义经当成生命中最珍贵的存在,是不是一切都会简单许多?
是不是本来,他们就不应该相恋,就不会有这样可笑的身不由己了?
义经嘟着嘴,他开始知道景时在想些什么了,他发现这个男人的思想很好看透,因为都表现在脸上了。
「……你后悔了吧,跟我有这段感情。」义经笑着问。
景时紧张的抬起头来看着义经。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什么都投有说不是吗?
「……不可以后悔唷,要不然付出的感情就都不算数了……」义经说着有些凄凉的话,似乎不是说给景时听,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这样的再次声明,早已没有意义——义经从来都没有想过后悔这一个名词。
义经知道自己的用情已经太深,深到连后悔这一个词,都无法起作用了。
「抱歉,义经……我不是后悔了,只是我没办法好好给予你该得到的,我觉得我不配你而已……」景时难受的开口,却换来义经体贴的亲吻。
轻轻柔柔的吻落在景时的脸颊上,是种鼓励也是种凄凉。
「辅佐我的兄长,一直到权力的最高峰……就够了,懂吗,景时?」
义经坚定的表情,却让在不远处的源赖朝,有股想哭的冲动。为什么都到这样的地步,义经却还是……不恨他……
景时早已说不出任何话,义经遭受这样的对待,却没有放弃过爱他,而自己只不过因为这样,就后悔遇见他,甚至后悔与他有了感情……太过可笑了。
景时只能点点头,除了这个,似乎没有其他方式可以表达他的情感了。
「好了,不要哭了啦……再哭下去眼睛会红的,明天会被别人笑的。」义经轻轻抹着景时的泪痕。
源赖朝无法再继续待下去了,再继续待下去,他可能会无法克制的放声哭出来。
他到底……对一个如此温柔体贴、如此为他这个兄长着想的弟弟……做了什么?
第八章
「您是说……要办场比武大会?」
景时愣愣听着源赖朝召他来营帐的理由:他想办一场士兵们之间的比武大会,一方面,可以借机挑选武功高强的优秀人才,并淘汰不适用的人选,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士兵们的默契跟羁绊增加。
也因为如此,除了源赖朝及景时之外,所有的士兵都得下场。
「嗯,到时候我希望所有的士兵都得参加,只要会武功的都必须上场打过,这件事我交给你去办,可以吗,景时?」源赖朝有些心不在焉的喝着茶,语气当中有些许的意有所指。
景时不禁有些担忧。所有的士兵都要上场,代表当天的警备会大大不足才是,到时候源赖朝的安危难以保证;但是相反的,这却是一个救义经出去的大好时机。
「属下会尽全力策画的,赖朝大人希望举行在什么时候?」
景时得到的回答是「随你意就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答案,源赖朝说完这句话便挥手令他退下,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待在房内。
当景时退出去的那一刹那,源赖朝松了一口气。
这样子做,应该可以吧……我没有违背约定,我没有下令放走他……
源赖朝有些无奈的撑着脸颊苦笑,不是他下令的,是他给予他机会的……就某种层面来看,是差不多的啊……
但是,他多么希望他的弟弟可以顺利逃出去……他那个温柔体贴、善良勇敢的弟弟。
景时随即发布了比武大会的讯息,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士兵们都相当期待这一天的来临,一方面这是一个试身手的好机会,另外一方面可以说是一个升迁的好时机,只要比将军们出色,可能有机会取而代之的。
弁庆跟义经理所当然也接收到了这样的讯息,不过义经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正确而言他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了,只有弁庆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但是他没有对义经说。
在一切都未成为定局之前,太过莽撞的猜测与发言会成为致命伤。
那次之后,景时都挑晚上来探望义经,有时候一句话也没说上,义经好像也不急着说话似的,只是静静的待在牢里、手伸出牢外跟景时的紧紧相扣。
弁庆不明白这样的交流,有多让人感到幸福,但是他看得出来,每次只要景时做出这样的举动时,义经的表情都会变得好幸福好温柔。
有些苦涩的笑着,弁庆不知道为什么,义经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求生意志。
只是单纯的不想让源赖朝对他存有戒心吗?这样好像说不太过去呢,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就甘愿放弃求生存的机会,弁庆可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有这么蠢……但是说理由,他又不敢乱猜想推测。
很快的,比武大会的日子就要到了。
「就是明天了,义经……明天就可以把你救出去了。」景时看得出来相当开心,义经则是皱了皱眉,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觉得悲伤。
「怎么了,义经?」景时担忧着伸出手抚上义经的额头,温度正常。
「没有……只是我一逃出去,是不是兄长又要认为我有谋反之意呢?我不想让兄长有这样的想法……兄长该成为霸主的,即使我没办法辅佐他,也不愿意他在征战的时候,心里还存有一份顾忌。」义经皱着的眉头不曾松开。
一旦离开这里,兄长就会不时的担忧他会起兵谋反,这样的担忧根本在慢性折磨着源赖朝,即使当上了霸主,精神也早被折磨得差不多了吧?
如果他逃出去是注定这样的结果,那不要逃了。
他最钟爱的哥哥,不该因为他而伤神;他最钟爱的伴侣,亦不应该如此。
有些惆怅,义经咬着下唇望着景时,好像给好多人添麻烦了,弁庆、藤原秀衡大人、景时、兄长……好多好多人呢,都因为自己而难过、猜忌、伤神。
「不用担心……这一次,赖朝大人不会有这样的顾忌的。」像是保证似的,景时握着义经的手坚定的说。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知道源赖朝大人的想法,从告知他要开比武大会到这段期间不着痕迹的嘘寒问暖等等,都让景时敏锐的察觉,源赖朝可能已经不在乎义经是否有谋反之意了。
他想让义经出去,但是又不好意思出尔反尔,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景时请他救出义经。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真正的情况是不是这样又有谁知道?景时的自信有些空穴来风,但要是义经不相信的话,明天他就算死也不会跟景时逃出去的。
「为什么?兄长不是一直担心我会谋反才下令……迫杀我的吗,为什么不会?」义经瞪大双眼问着,他不相信兄长会变得这么快,明明格杀令维持了将近一年,没道理这么快就变卦的。
「明天等我们出去之后,我再告诉你好吗?现在告诉你就失去神秘感了。」景时笑嘻嘻的说,语气跟态度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轻佻的景时。
义经有些疑惑,还想再追问下去,景时的一个吻就封住了他的问题。
弁庆别过头去,这样的画面竟然让他有些心疼……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一阵苦笑。
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阴阴冷冷的光线,不知道为何让弁庆浑身发寒不同于往常的不安,这一次的不安是更加剧烈、更加庞大的,让弁庆几乎要忍受不住的全身颤抖,不知为何,突然对即将到来的明日产生了恐惧感。
好像是一种预兆,但是弁庆猜不透这代表什么。
转过头去一看,发现景时早就离开了,义经则呆愣愣的望着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