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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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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郝妹刚讲到小豹子和他爹背着药篓来到黑龙潭千仞笔立的山崖上时,神情恍惚的女儿轻轻地“哦”了一声,接着,她抢先说到了那个古木森森的断谷,那条大河,河水在云山雾罩中一跃而下,还有水瀑和水瀑下临的深潭。 
“快点告诉娘呐,囡囡怎么知道山崖下有条河,河上有瀑布,还有个水潭的呀?”郝妹不由得大惊失色,女儿从小到大,从没踏进小连庄半步。在桐镇,她绝口不提小连庄黑龙潭的事,爹娘第一次来桐镇,她也预先关照过,要说是李家庄人。在桐镇地界你只要说是小连庄的,人家就会用怪怪的眼光看你。 
女儿仰起脸来,悠悠地看着她,小脸上掠过一缕诡秘的笑,她说:“梦!” 
她的女儿做了个连她都从未去过的黑龙潭的梦!郝妹什么心思都没了,再不想讲这个黑龙潭的故事了。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女儿,就去烧饭了。但整整一天,郝妹始终不住地用惊骇的目光,打量她那个坐在客堂间门槛上又开始卖呆的女儿。她怎么都闹不明白她的女儿怎么会做个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梦! 
天一黑,女儿就要睡的。郝妹服侍她在隔壁自己的房里睡下了。有一夜,根发突然来劲了,直接就上来了。她转过脸去看看女儿,猛地看到女儿瞪大眼在看她,看根发。从那以后,她就同女儿分房了。 
今儿晚上,郝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她不同男人讲白天发生的事。根发是个三拳头打不出个闷屁的人。那次,根发从山里回来,她同他讲过那只被勒成条状七窍流血的野猫,讲房梁后头传来那阵叫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但不论她怎么问,他啥反应也没有,弄得她恼了,骂声猪头,就转过身,自己睡了。这个根发也没啥,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仔细想,在女儿身上出过这种不着四六的事。有时根发进山时间长了,郝妹也会问问女儿:“你倒说说看,你爹啥时候回转来呀?”小芬会一脸严肃地想想,认真地告诉她:“大约是今天半夜。”结果是根发半夜到的家。有时一早要拆洗被褥晾晒衣物,她也会问问她的小芬:“落雨不?”女儿看看朝霞满天的天空,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最后是不到中午,一场大雨如期而至。但这些,她都不怎么往心里去的,她还笑眯眯地用指头戳戳女儿的额头道:“你仙人呵,你!”可今儿那个黑龙潭的梦,她很在意,因为那是个凶地。不知咋了,她因此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这时,女儿突然在隔壁一声疾叫,郝妹猛推一把根发,点起风灯,拔脚就往女儿房里奔去。她一进房,就见她的小芬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人好好的。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看房梁,再扫一眼紧闭着的老虎天窗,才问女儿:“咋啦,咋啦?!” 
女儿的眼睛满是骇然,小脸通红通红的,一头汗,连头发都是湿的。 
“一只手,潭子河里伸出只手……”女儿一头扑进郝妹怀里,大着舌头说。 
“做个梦!”郝妹拍拍女儿的背心,对踢踢踏踏走过来的男人说。 
天大亮了,郝妹才起床,女儿昨儿夜里,哼唧了半天,才重新睡着,她等到女儿睡踏实了,才回到男人身边躺下。 
男人早就到山塘街开店门去了。郝妹又去女儿的房里瞅瞅,见女儿睡得好好的,才下楼揩把脸,弄杯水漱漱口,然后去换掉拖鞋,准备出门。她最看不上那些拖着拖鞋上街的人了,那些拖着拖鞋满世界乱窜的人,一看就是才将两腿泥洗净不久的乡瓜,虽则他们的穿着长相与镇上的人没多大区别。 
郝妹虚掩上大门,站在大门的踏步上,朝蒲包老太家门喊了一嗓子,让她去照看一下她家小芬。每次出门,只要把女儿单独留在家里,她都这样。郝妹在蒲包老太一连串殷勤的应诺声中,提个小菜篮,走出蚌壳弄,直奔大桥头去了。 
桐镇的清晨,除了设早市的舭定街大桥头,大约就算沿这街这桥的这条河忙碌了,载着瓜果、蔬菜、鱼虾的小船来往如梭,显得特别闹热,有些菜船就将缆绳系在驳岸肚裆处的铁环上,有的则直接将缆绳挽个扣,套在驳岸的拴马桩上,在河里与驳岸上的主妇交易。 
平日里,买小菜是郝妹最惬意的时刻,她把这个看作是一个镇上人的标志之一。但今儿,她觉得胸口有点堵,仔细想想,这与女儿那个黑龙潭的梦有关。怎么会呢,一个人怎么可以梦见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呢?! 
周围有点乱哄哄的。在路上,买菜的男人女人绷紧着面孔短促地交谈两句,便匆匆忙忙地向通太桥那儿走去。郝妹拦下一张熟面孔,问道:“说啥呢,出啥事了?” 
那张熟面孔两片薄嘴唇皮上下翻飞道:“喏,潭子河里死个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哪儿的人,大清老早就被下河桥口淘米的张老太发现,她一见河里伸出只手……” 
郝妹直觉头皮一麻,脑袋里轰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张熟面孔走出去很远,还回头不住地向立在原地呆若木鸡的郝妹张望。 
桐镇的镇北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叫蠡湖,相传吴越春秋时,越国大夫范蠡在此隐居过很多很多年。蠡湖是个荒湖,湖岸上只有一间孤零零的颓败的茅草棚,只有采菱摘莲蓬头的季节,才有些人气儿。但湖滩四周不时地可以看到零零碎碎地堆着一些碎砖破瓦。 
阿德凹肚挺胸,脖子上戴着那枚黑白麒麟玉佩,迈着自以为非常得体的步子,向一堆碎砖破瓦走去。那玉佩随着他的脚步,轻轻地叩击着他的胸骨,似乎告诉他,他戴着那玉佩呢。这玉佩是娘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从走门串户收玉又卖玉的王瞎子那儿买的。王瞎子不是两眼全瞎,是独眼龙,做玉生意有好多好多年了。这枚黑白麒麟玉佩买下后,一直戴在阿德脖子上,除了汰浴,几乎从不离身。因为戴的时间长了,阿德有时会忘了自己戴玉佩的事。 
阿德大头瘦身,圆脸圆眼,眼中什么时候都透出一股子疑惑。他不停地扬起两条有些高低的眉毛,疑疑惑惑地看一眼隔湖那间从来没有看见有人住过的茅草棚,他心想,要是夏天,他肯在那儿过夜的。他打算呆一会儿领他的小哥们到那儿转转。 
阿德弯腰开始在那堆碎砖破瓦里选削水片的瓦片时,又偷偷摸摸地向那个红衣女孩瞅了一眼。她是蚌壳弄的,但她远离着蚌壳弄的人,和另一个女孩站在一边。 
红衣女孩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湖面,时断时续地将手中各色野花抛入湖中。另一个女孩,用青竹条捞着湖中的水草。那些被她捞起来的好似龙须菊的水草吸附着零零星星的白壳小螺蛳,乱乱地堆成小堆,水草草叶迅速脱水,皱缩着很难看地堆在河滩上。 
阿德认识这个文静似水的红衣女孩。他和她家虽则隔开好几条街弄,可偶尔也会打个照面,不过却从未说过一句话。每次都是她走出很远,他才折身赶过去几步,细细地看那个红晃晃的背影消失。 
镇上的小孩结帮大都以住地划块,有时互不相识的两帮,为点屁事火拼前,报上名头时,全是我是什么街或者什么弄的谁谁谁。这蚌壳弄的同他们藕河街的刚才相互一通报,便一声不吭地开始削水片比赛。这种较劲全是秘而不宣的,有关这一点,阿德是清清楚楚的。阿德还清楚那个长得又壮又黑的男孩,是蚌壳弄的头儿。不用搭脉,一望便知。 
哈松在蚌壳弄的那拨人一片唧唧喳喳声中,奋力将一块瓦片削了出去;瓦片在水面上嗖嗖嗖地带出一圈又一圈水花。 
“五个!”蚌壳弄的人齐声喊道。 
阿德选出了两片特别上手的瓦片,二话没有,歪头展臂,一抖腕。只见那瓦片劈劈劈激起一连串大大小小数不过来的水花,然后前摇后晃,稍息片刻,悠悠沉入水中。 
哈松在藕河街的人的欢呼声中,向阿德翻了一次白眼,又翻了一次白眼。但阿德完全无所谓,让人没劲的是削完水片,他向那个红衣女孩丢了一眼,发现她看都没有向这儿看过。 
蚌壳弄的那个叫泉福的胖墩,立即挺身而出,削出一片。 
“一、二、三,触!”蚌壳弄的人很是泄气。 
长得尖嘴猴腮的阿钟挺起他高高的鸡胸,咬牙切齿,喷出一口大气,也削出一片。 
“一、二、三、四、五、六——”藕河街的人像唱票似地唱道。 
“触!”哈松低声骂道。 
比赛结果,藕河街遥遥领先。他们的瓦片,削得比蚌壳弄的圈多不说,还比他们远,而且还密。这自然惹得蚌壳弄的人很是不满。 
削水片比赛,不欢而散。他们自动分成两拨,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阿钟远离众人,在湖滩上溜达着。他突然沙哑着嗓子叫了起来:“金山,快点来呢,一条死蛇哎!” 
阿钟是藕河街有名的贼眼,没有他发现不了的物事。 
那个叫金山的同样也长得瘦骨嶙峋的,他爹开了一爿米行,不像阿钟家顿顿素小菜,但用金山娘的话说,肉呀鱼呀尽多尽少都倒得进去的,但他就是只长骨头不长肉。 
一听阿钟喊,金山撩起汗褂擦着脸上的汗,露着半扇琵琶肋骨,颠颠地奔过来了。 
隔开一段距离的两拨人,蜂拥而至,又迅速汇成一股。 
死蛇,如一大捆草绳,隐在一片浆板草下。乌青色的蛇身粗如锹把,散散乱乱,七扭八歪,与水草融为一色。但有蜂窝状图案的蛇腹,却是一片乳黄色,新新鲜鲜,煞是抢眼。 
“泉……”蚌壳弄的哈松推推一边的泉福,但突然掩口噤声。 
“到你屋里去困觉,你……你想害人呵!”金山忽然醒悟过来了,哭声哭腔地向发现死蛇的阿钟扑去。 
“不是有意的呀,又不是有意的!”自知闯祸的阿钟双手护头,任凭金山劈头盖脸打上来。 
“没完了吗?”阿德见金山又下脚踢人,上前拖开阿钟不满地说。 
“今夜里,要有一点点事,就找他算账!”红衣女孩身边的小姑娘为金山抱不平。 
大家都知道,看见蛇,尤其是死蛇,不能说人名,否则必有祸事上身。夜里,死蛇找上门来的事,又不是没听说过。阿钟号哭着离群而去。一个小小孩独自一人翘着屁股,在乱砖堆里翻寻什么。哭着跑过来的阿钟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小小孩一个狗吃屎,一脸泥爬起来,扎着两只脏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路“姆妈来呀,姆妈来呀”,跟在同样哭天抹泪的阿钟后面离开湖岸。 
死蛇随着水草起伏不定。 
阿德见独自站在一边的红衣女孩眼神忧郁,脸色发白,他心里很不好受。 
“叫绰号行不?”有人问。 
“那也不行!”哈松权威地说。 
“白皮头,这蛇咋死的?”泉福不无得意地问哈松。 
“矮佬佬,你说说看!”哈松也很得意地向一个矮小的男孩投去一眼,嗓门高高地说。 
夕阳,铜锣似的,又大又圆,彤红彤红落在湖对岸。红衣女孩一声不出,兀自面湖而立。 
晚霞打在红衣女孩的前胸后背,她全身笼罩在一片炫目的红光之中。 
阿德听着他们怪腔怪调地胡乱称呼,觉得真他妈的滑稽,也很恶心。又不是你们弄杀的,怕个屁! 
“我叫卞德青,住藕河街四十七号!”阿德脑子一热就这么说了。 
“你傻了哇,你傻了哇!”住阿德对门的玲玲凶悍地摇着他的臂膀。 
霎时,藕河街、蚌壳弄的人,眼里满是哀怜地看着阿德。在死蛇跟前说出人名,本来就是一劫,那死蛇会在月黑风高中喊着听来的人名,四处游走,满世界找人,但若是无人应答,死蛇只是无的放矢,它不知你住哪,还不能把你咋的。这个阿德居然直接报出名字地址,那么,死路一条! 
阿德眼尾扫一眼红衣女孩。她一直看着死蛇,一脸凄恻,似乎并未留意他的壮举。 
说话间,走来一个粗壮的中年农夫,隔老远就喊:“哎,你们看啥,死蛇一条,对吧!” 
红衣女孩突然杏目圆睁,凛然地看着中年农夫。 
“干吗,这么看人,寒丝丝的!”中年农夫对红衣女孩道。 
红衣女孩垂下眼睛,向边上走出几步。她的眼里是一片跃动着的火焰。 
“你咋知道一条死蛇?”自知有些冒失的阿德心里有几分毛扎扎地问。 
“我咋能不知道是一条死蛇!是我夜里打杀,今早出街带上想卖掉。都讲死蛇卖不掉,街上没人吃死蛇,全要活杀。就甩在这,回去顺便来看看,还在不!” 
“死蛇卖不掉,那打杀它做啥?”玲玲恼火地说。 
“又不知卖不掉的,再说这是蛇呀!”中年农夫哈哈一笑。 
“蛇咋了,总归也是一条命呵!”阿德有点火了,他愤然道。 
“嘿,傻逼,明早会!”中年农夫看看蛇,拍拍阿德的脑瓜走了。 
“谁同你明早会!”阿德犟犟脑袋,盯着农夫走开。 
“可以剥皮,卖给药材店,咱们!”哈松喜形于色地说道。 
“卖给大桥头那家做胡琴的店,还要值钱!”金山手舞足蹈地说。 
“我说,谁他妈的要剥皮,我就把他们全家人的名字都在这儿说出来!”阿德宣布道。蛇死都死了,还要剥皮,这令他很是反感。 
“你倒说说看!”哈松那张长脸拉得更长了,他面目阴沉地说。 
蚌壳弄的泉福因从未与藕河街的人交过手而兴奋异常,他马上摩拳擦掌。 
“你倒剥剥看!”阿德扯下衬衫扔在湖滩上。 
红衣女孩怏怏地走上湖岸,独自向远处走去。 
“别价,别价,兄弟,又不是真的噢!”金山亲热地拍拍哈松宽肩,又捡起衬衫塞到阿德手里。 
哈松凶巴巴地盯着阿德,踌躇了一会儿,见红衣女孩走了,向蚌壳弄的人挥挥臂道:“走!” 
阿德扭着脸亮亮地咳嗽几声,在哈松他们身后,大声拍击几下巴掌,以表明他并不示弱。他捡起那小姑娘的竹竿,将死蛇往连片的浆板草下推去。 
蛇身往水下一拽,蛇首倏地探出水面,黑洞洞地看阿德一眼,又忽地沉落下去。 
阿德顿时觉得身上的汗毛痱子五百一千地扎了起来,他捞一大把水草用力向死蛇掷去,湿重的水草带着一团阴影缓缓而下。 
桐镇镇南小街两旁,零零落落站几个卖蛇人,他们脚下的网袋里有一袋袋纠结成团的草蛇。卖蛇人或将手里昂首吐舌的蛇向路人一撩一撩的,或拎着蛇尾不住地抖擞着,大声叫卖。阿德仿佛听见那些蛇浑身骨节咔咔响,被抖至一处。蛇一次又一次无力地垂下蛇身,如根根草绳布带。卖蛇者脚下几乎都有一堆被斩下的蛇头蛇尾与脊骨蛇皮。 
蚌壳弄哈松他们正在看杀蛇,红衣女孩独自站在另一蛇贩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条色彩斑斓的花蛇被钉上树干,花蛇死命地蜷曲着身尾。 
蛇贩紧拽尾梢捋直,嘶的一声环蛇颈剥下蛇皮。 
洁白如雪的蛇身慢吞吞地渗出星星点点血珠,血珠晶莹剔透,自小而大,渐渐地染红颤颤的蛇身。蛇皮剥至蛇腹,里头肠肠肚肚自行从腔内流出,黏黏糊糊顺树干滑下,树根下一堆狼藉。 
阿德识得这蛇贩,他早年是一石匠,嗨唷嗨唷地抬石,叮叮当当地凿石筑路造桥修驳岸。他叫高申,终日价脏兮兮的,镇上人唤他为邋遢高申。邋遢高申嗜酒如命,手头紧时卖掉身上一些血,然后将钱掼在柜台上对卖酒的红鼻头阿三喊一声:“半斤洋河,一盘套肠,两只脚爪。”也不知什么时候,这高申贩杀起蛇来了。 
高申脸上挂满笑,他从地下内脏中翻摘出蛇胆问买者:“阿要带回去泡酒?” 
买者是个中年妇人,一脸湿疹。她摇摇头道:“煲汤,祛祛湿气!” 
高申当即用手吊起蛇胆,仰首张嘴,将蛇胆落入口中,两眼一闭咽下。 
那条被剥皮破肚的蛇,血肉模糊的蛇身不住地蜷缩抽打着树干,被铁钉钉住的蛇头口内的三叉舌疯狂地抽动着,但那对黑玉般的眼睛却仍然湿润地看着头顶上那方影影绰绰的瓦蓝色的天空。 
阿德看见红衣女孩一颗泪珠夺眶而出,无声无息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不觉一阵刺痛。 
红衣女孩掉头而去。 
“走吧呵,快走吧呵!”玲玲摇摇咧个大嘴看得津津有味的金山,催道。 
郝妹将厨房收拾停当,开着大门,坐在天井里纳鞋底。堂屋中的一盏油灯,火头半明半暗,飘飘忽忽。根发今夜睡店里不回来,店里的伙计外出收账去了。 
女儿今个一回家又是目光入定,一句话也没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吃了几口饭,她上楼睡了。女儿一睡,郝妹眉毛紧锁坐在堂屋里,又开始忙着为男人做鞋子。男人到山里收购山货,走山路,费鞋得很。她不时停下手里的活,抬起挂着几许愁容的眼睛,向楼上看看,发一会儿愣,再忙活一会儿,再瞅瞅楼上,出一会儿神。 
高深的小巷静寂无声。天已慢慢凉了,在巷内乘凉的人也越来越少。斜对面的蒲包老太“嘘”的一声往外泼出一盆脏水。水顺着巷壁脚下的沟槽如长蛇游走,潺然有声地淌入阴沟。 
郝妹刚嫁过来,为蒲包老太这“嘘”的一声,问过一问的。蒲包老太说,夜里角角落落总有什么东西路过或者干脆就在那立着,你吓着人家,不要寻事的啊?郝妹深以为意,所以她特别忌讳根发,夜店打烊后,随便找一暗处,溜边掏出物件方便行事。你淋人家一身,人家能干吗? 
蒲包老太拎着滴水的脚盆,在门口木然地站立片刻,欲转身关门睡觉。突然,她眼前红光一闪,似见一领红绸从汝家高高的楼窗里飘拂而下。她摇摇头,睁大眼睛再一看,又啥都没了。 
“小芬她娘,小芬她娘!楼上阿有啥东西落下来呀?”蒲包老太脑后的发髻散散地动个不停。 
“不会有啥东西落下来的,又不在那晒什么东西!忙一天,还不洗洗睡呵?”郝妹走出门来,看看天看看地答道。 
“噢!”蒲包老太甩甩脚盆里的水,哀怜地看着眼睛一张开,就忙个不停的郝妹说,“根发今夜睡店里,你也快点睡吧,活是做不完的,只会越做越多。” 
“唉。”郝妹很领情地应一声,轻轻叹了口气,准备退回门里。在这当儿,她又情不自禁地朝没入暗中的原来的烂阿七家看了一眼去。那个烂阿七自那次被他娘抽了几个大嘴巴,竟不知去了哪里,没有一点音信。没过两年,烂阿七一家也从蚌壳弄里搬了出去。想起烂阿七,郝妹多少有些内疚,要不是她去叫烂阿七娘,烂阿七便不至于吃巴掌,烂阿七不吃巴掌,他也不会就此出走。 
“小芬娘,这两年你变了!”蒲包老太忽然将盆放到一边,用一副打算开谈的口吻道。 
郝妹不由得一个激灵,她吃惊地问:“没呗,该咋的还是咋的,变啥了?” 
“嘿,像个皱头寿星,眉头打结,还没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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