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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边吵吵嚷嚷的动静,朱胜儒的门口很快聚集起了一伙人。秋千个头娇小,跳着高儿才能薅得到朱胜儒的衣领子。也正因为这样,朱胜儒被她拽得身子一躬一躬的。就连秋千自己也暗自惊奇,原来,一个愤怒了的女人家,会立马变成一头狮子,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是劲儿。门口的人团越聚越大,人们眼瞅着秋千占着上风,不但没人拉架,反而议论纷纷,都说,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算哪门子本事?直到政委闻声而出,人们才自动闪出一条通道,让政委进去。
秋千见是政委来了,也不胡搅蛮缠,立马松开了朱胜儒。朱胜儒这才直起身子,还想恶人先告状,政委的眼神都不对了,分明是嫌他癞狗扶不上墙的意思,一摆手就封住了他的嘴巴。秋千今儿个真是气急了。原来急中生智这回事是有的。秋千以前并不知道,自己的思维还能如此清晰,如此条分缕析,就像她不知道,自己还会骂人一样。门口的人团并没有散去,反而因为政委的出现,聚拢得更紧了,几个胆大的,干脆站进了门槛里。政委瞅一眼门口的人群,心里话,也好,这正是树立军宣队威信的好时候。他也想让人民群众看一看,自己掌握党的有关政策的水平。有人给秋千倒了一杯水,秋千这才和政委各自找椅子坐下了。
大致听了听,政委就基本弄明白了风波的缘起。他瞪一眼兀自尴尬着的朱胜儒,实在有点儿恨铁不成钢。政委对秋千说,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只要是合理的,组织上都会尽量予以考虑和解决。
《秋千女人》第六章(5)
有政委的话垫底儿,秋千开口了。第一条,关于谣传她苏秋千吃人肉喝人汤的事情,要求组织上予以澄清。秋千一说这事儿,连政委的脸上都有了尴尬的神情。他不明白,怎么这个小寡妇说话会这样坦然。他只想到了苏秋千的小寡妇身份,却忽略了她作为大夫的职业身份。对于一工作就在中药房抓药的秋千而言,紫河车不过是她药方上的一味药而已。政委很快漉过尴尬,点了点头。
秋千提出的第二条,就是探亲假往来车票的报销问题。秋千得理不饶人,又把朱胜儒说的,老董去世快一年了,和她还算同居着的话重复了一遍,连政委都觉得朱胜儒过分了。第三条,当然就是关于儿女们抚恤金的问题。政委转头想问朱胜儒,这件事儿是早有政策的。一见朱胜儒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答应秋千,立马通知到财务上,严格按政策办事,以前的也会补回来。
按说,秋千的事儿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连秋千自己也没有想到,她还会提出第四条:调动工作,离开集圩,离开林场。政委也是没想到,但还是本着送佛送上西天的原则,问秋千想往哪儿调动。这么一问,倒把秋千给问怔住了。因为在政委到来之前,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调动工作这一说。既然这样说了,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一个女人家,想避开伤心之地,大家伙儿都能理解。秋千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纺织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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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次逃离,秋千调动工作了。
这家纺织厂虽说坐落在市中心区,却是中心区的边缘地带。厂子是近两年新建的,后面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芦苇荡,春夏两季是青纱帐,布谷鸟一声声叫着“不如归去”。到了秋天,大片的苇子被砍倒了,扎成了苇把子苫房顶,编成了苇席铺床,经常就跑出野兔来。围墙外面,就是一排排红瓦青砖的职工宿舍,也都是新近盖成的,很整齐,透着一种新鲜。从宿舍的窗子看出去,芦苇荡近在眼前,绿的叶,白的花,宛如自家的后园。间或,还会有绿色的长水蛇蜿蜒着从门前爬过去。这里的孩子都不怕水蛇,看见了,抄起尾巴在空中抡一个圆,随手一扔,水蛇腰就脱节了,变得软塌塌的动弹不得。
秋千仍是负责厂子里的医务室。一共三个大夫,工人们上“三班倒”,三个大夫也轮着倒班,家里常常只留下鲁闽和海鸥。秋千对纺织厂的气氛是熟稔的。车间里的轰鸣,常年蒸腾的湿气,空气中看不见的飞絮,女工们的腰肌劳损、妇科病,这一切,秋千也都是熟悉的。与缫丝不同,这家纺织厂只生产各色棉布,厂子里随处可见一团团的废纱,连家家户户用的抹布,也多是带彩的棉纱。逢年过节的时候,厂子里会把废布次布下脚料成堆地分给职工,纺织厂的子弟们身上穿的,几乎都来自这些废布次布,连过年也不例外,倒是省下了不少布票和本来就不多的钱。那几年,海鸥的夏衣冬装全都是不同花色大小的格子布,条绒布;鲁闽呢,一身上下全是蓝色的劳动布,劳动布裤子,劳动布夹克,倒是歪打正着,成为后来满街牛仔装的领跑者了。
秋千本来就长得少相。快四十岁的女人了,看上去却俨然一副少妇模样。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秋千那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那凸凹有致的小身段,总是不停地向外透露着春的消息。上了一段时间的“三班倒”,出于照顾家庭的考虑,秋千被特许不上夜班了。不上夜班了,晚上做什么呢?打麻将。而且是陪着当官的和官太太们打,而且往往一打就是大半宿,星期天的时候甚至打个彻夜通宵。
女人心里发“空”,有个事情占据着,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儿。面对鲁闽质疑的眼神,秋千的解释毫无力量。秋千说,咱们孤儿寡母的,极容易受旁人的欺侮。不过只要和当官的家属们混熟了,总是多了一层保护。其实,秋千原本用不着解释的,更用不着跟鲁闽或海鸥解释什么。秋千的神出鬼没,也只有秋千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麻将打久了,就学会了抽烟,就学会了调情。秋千本是个爱穿的主儿,也会打扮,自己的工资加上鲁闽海鸥的抚恤金,一家三口的生活还是可以维持在中流水准。秋千的置衣费用一增加,钱就明显地不够用了,往往还不到月底,就捉襟见肘了。董亦剑留下的那几千块钱,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贴补了进去。
秋千也弄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仅仅是一种心理需要吗?有一天,秋千到市中心逛商店,看中了一件黑色的毛衣外套。那是一件对襟系扣的小短上衣,领子和袖口都绣有小碎花,样式别致,很出挑,直往人眼睛里撞。价格呢,正好是她一个月的工资,四十八元。按说这个价格真不算便宜,四十八元钱,足可以养活一家老少四五口了。秋千去看了两趟,看到那衣裳还挂在那儿,才放心。盘算来盘算去,终究一咬牙,还是买下了。穿上以后,再配上一条豆纱绿的丝巾,果然出彩。代价是,鲁闽和海鸥有大半个月没吃到肉,海鸥本来就有点厌食,现在变得又黑又瘦,再也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
《秋千女人》第六章(6)
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鲁闽对秋千的敬重如剥茧抽丝一般,慢慢减却的。
鲁闽正处于青春逆反期,成天和一帮半大小子一道,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学习成绩倒是一流的好,和海鸥一样,根本用不着秋千操心。有一次上生理卫生常识课,每个人发到手一本小册子,老师呢也不讲解,光让同学们自己看,看不明白了可以发问。鲁闽就举手发问了:老师,月经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师真以为他在捣蛋,涨红了脸喝道:和你没关系的不要问。这件事,直叫王二团笑了好几个月,有事没事就凑到鲁闽耳朵旁,发问道,月经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王二团也是纺织厂的子弟,爸爸是机修工,妈妈就在车间里挡车。他是龙凤胎当中的老大,妹妹王小结也和他同班,就坐在鲁闽后排。鲁闽一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要叫王二团,而不叫王大团?想必在王二团之前,是曾经有过一个王大团的。
王二团乃天生的草莽英雄。鲁闽呢,又是从不甘居人下的人。两个人原本性情最相近,碰到一块儿却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那天,鲁闽正纠集了一帮半大小子,给他们模拟召开动员大会呢。鲁闽在“台上”讲,那群半大小子就支楞着耳朵,在“台下”听。想必听众们早已熟悉了这一套程序,“台上台下”配合得天衣无缝。鲁闽一手掐腰,另一手向听众们挥动着:同志们好。我是中央首长……听众们鼓掌回应。鲁闽接着说:……派来的!听众发出叹气声。鲁闽说:今天大会的主要议题,是关于民兵配枪的问题。一人一支枪……听众们热烈鼓掌。鲁闽说,……那是不可能的!听众们失望地“啊”了一声。鲁闽又说,两人一支枪……听众们再次鼓掌,这一回的掌声就没有刚才来得热烈了。鲁闽根本不管他们的反应,只顾往下说:……也是不可能的!听众似乎忍无可忍了,纷纷发出“嘘”声。鲁闽摆一摆手,止住会场上出现的混乱,接着说:三个人一支枪,是可以的。这可真是打了好几巴掌之后的那一颗枣儿,尽管达不到预期的愿望,却也聊胜于无。听众们只好以鼓掌来表达了。鲁闽正等着这掌声呢。于是,他接着说:但是,是木头的!听众大哗,然后,“台上台下”就笑成了一团。
那边的王二团呢,也正带着自己的兵操练呢。一支小小的队伍,一边走着七零八落的步伐,一边听着“团长”王二团的口号:团长带兵!去下操!一只小鸡!值不当熬!……鲁闽这边的掌声和最终爆发的笑声,吸引了他的队伍,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威严。他忍不住往这边打量,一眼看到自己的孪生妹妹王小结也在听众当中,正瞪着一双崇拜的大眼睛,小脸儿兴奋得通红,一瞬不瞬地瞅着鲁闽。王二团立马恼了,伤自尊了,丢下队伍就去抓王小结。王小结的辫子被王二团揪住了,她回头摘下王二团的手,扭转着身子,根本不给她哥面子。王二团下不来台,一转眼就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海鸥。他抓起海鸥的胳膊,要她跟他走。海鸥也不说话,只甩开手不理睬他。王二团急了。一急,嘴巴里就蹦出了一句现成话:董海鸥是王二团的老婆!“老婆”这个词,在海鸥听来,真是一个又脏又怄心的词儿,好像王二团这么一说,她就真的会当他老婆似的,因此立马就哭了。鲁闽一见海鸥掉泪,大怒,也冲出一句:王小结是董鲁闽的压寨夫人!王小结闻听,不但没哭,反而两眼放光,羞羞怯怯地埋下了头。但是王二团不干了,一头撞向鲁闽。两个人立马掐在了一起。
战争结束后,王二团扯住王小结,董鲁闽拉着董海鸥,灰头土脸地各自回家。鲁闽的钮扣给挣脱了,怀敞着,胸口那儿被咬了个圆圆的牙印子。海鸥的小脸哭得花花道道的,辫子也散了。秋千正来着例假,心火原本就旺。一见这兄妹俩的狼狈相,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从没动过鲁闽一个手指头,这时候就顺手抄起笤帚把儿,按住海鸥就揍。揍了两下不解气,又喝令海鸥下跪,什么时候认错了再起来。海鸥心里委屈,打死也不往地下跪。秋千待要举起笤帚再打,那笤帚一眨眼功夫就已经落在鲁闽手里了。这是鲁闽头一回公然反抗秋千。鲁闽大义凛然道:海鸥就是不跪!要打,你就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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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一下子懵了,无力与无助的感觉摄住了她。她四顾茫然。自从失去了董亦剑,她就失掉了主心骨,失掉了生活的方向。鲁闽不是她亲生子。董亦剑临终时的眼神,她当作是这个男人在托孤,她全然担当下来。她从来不动鲁闽一个手指头,时时处处想着自己是后娘。正因为这样,母子们反倒生分了。这样的事情,没有人能帮得上她,就连春草也无能为力。
这才仅仅是开始。很快,秋千就为自己的疏忽与贪玩付出了代价。
又是玩了半宿。又是凌晨时分才回家。回到家,顾不上梳洗一番,秋千就睡下了。鲁闽早晨起了床,自己烤了两片馒头,抹上腐乳吃了,就上学去了。秋千在睡回笼觉,一直睡到九点多。起来一看,海鸥的蚊帐还放着,悄无声息。秋千刚想开口斥骂,撩开帐子一看,只见海鸥面色苍白,满头虚汗,头发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秋千这才慌了,赶忙冲了一杯糖水,喂她喝了点儿,就去上班了。中午下了班,骑着自行车赶回家,只见海鸥正冷得发抖,上下牙齿不停地嗑颤,过了一会儿又烧得烫手。秋千回到医务室,拿了退烧针回来,给海鸥打上,又盖上厚棉被,那身体仍然抖个不住。
《秋千女人》第六章(7)
海鸥一连烧了八个下午,烧得很是蹊跷。秋千没辙了,只得和鲁闽一道,用板车拉着海鸥去市立医院,找到一位知名的同行,这才诊断出是恶性疟疾。这几天里,海鸥只喝点水,吃不下饭,常常处于半昏迷状态。直到奎宁灌下去,这才渐渐止住了再次发作。到了第十天下午,海鸥睁开眼睛,做梦似的看着自己的蚊帐顶子,又把眼光飘落到秋千脸上,忽然说,妈妈,我不在你们家了。秋千一愣怔,接着就害怕得心寒。她把手伸进海鸥的被子里,摸一把瘦得像一张纸的小身体,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海鸥,你不能走。你走了,叫我怎么向你爸爸交代呢?
许是董亦剑的在天之灵听到了秋千的心事,海鸥开始进食了。鲁闽剥了几只枇杷,这是苏北难得一见的南方水果。若非海鸥病成这样,秋千也舍不得买这个。鲁闽想把剥好的枇杷喂给海鸥吃,无奈海鸥咽不下去,急得他在一旁直揪头发,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海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绝不再在这个家里呆着。
好在,海鸥居然就慢慢好了起来。二十多天以后,就又可以背着书包上学了,只是瘦得像根细竹竿,风儿一吹就可能倒了的样子。
秋千总算尝到了焦头烂额的滋味。一个家里没有了男人,阴阳就失了平衡,什么都不对劲儿了。海鸥这边刚刚平安无事,秋千自己又出了状况。自从海鸥生了这场重病,秋千的行踪收敛了许多。她认为,那是老天爷对她的疏忽与贪玩做出的惩诫,所以自那以后,她晚上也是静静地守在家里。这天傍晚下了班,正守着案板擀面条呢,只觉得嗓子眼儿一甜,一口血就冲了出来,正喷在雪白的面团上。紧接着,那血从鼻子、嘴巴里,争先恐后奔涌而出,急速地顺着脸颊下巴往下流,眼见着痰盂就满了半盂。海鸥见了,吓得大哭。鲁闽立马跑出门,去找王二团他爸爸。王二团和他爸爸急忙找了架板车,拉上秋千就往医院跑。
秋千开始还清醒着,慢慢地,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脱窍而出,升在了半空里,打量着板车上躺着的自己,以及埋头拉车的王二团他爸爸,和随车疾行的鲁闽和二团。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轻盈,飘然。眼看着平板车冲进了医院的急诊部,二团冲进值班室找大夫,鲁闽和王二团他爸爸平抬着自己的身体,进了急救室,放在白床上。人影纷乱,许多穿着白衣的人,如同卓别林时代的无声电影,在黑与白之间穿梭往来。她看到自己的脸上罩了氧气罩,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吊瓶里的液体在不停地流进体内,同时体内的液体还在不停地爬出体外,只是速度越来越小。终于,在半夜时分,血被止住了。
秋千感觉自己正在下降,一边还舍不得离开那种舒适和飘逸,那种随处游走的自在,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朝着自己的身体坠落下去。终于,身体里涌出一股吸力,重新吸住了她的灵魂。她如释重负,却又沉重得睁不开眼皮。秋千醒了。她听到耳边那欢快的叫声。那叫声来自海鸥,原来海鸥也会这样欢快地叫喊呵。然后,她看到白衣的大夫向她俯下身来。窗外的天,白花花地闪亮,像是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大海,直晃人的眼睛。她看见大夫的嘴唇在动,声音如梦如幻地飘荡在空中:吃的人参太多,心火过旺啊。若再晚来几分钟,你的小命就没啦。
秋千努力思想,终于明白,大夫是在说她这次大出血的原因。人参,心火,小命,这些平日里毫不相干的字眼凑在一起,就造成了她此刻的状况。这一次大出血的损伤极为惨重,秋千变得憔悴不堪,面色白里透黄,比黄在地里的小白菜还要黄。又不敢大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调理过来。昔日的麻友们也不再招呼,她的日子就此重新安生下来。
秋千身子亏空了,海鸥的家务活就更重了。家里的衣裳鞋袜,本来就是海鸥的活儿。现在,连床单蚊帐被罩窗帘这些大件,也成了海鸥的事儿。海鸥个头小,人也瘦弱,王二团他妈妈就经常念叨,嫌秋千要把海鸥累得不长个儿。够不着自来水池子,海鸥就脚垫三块砖头,水池沿儿在肚皮那儿蹭来蹭去,衣服的前襟总是湿乎乎的,有时都磨出了红红的小血点。
当那小血点变成小米粒样的红疙瘩,并且开始向腰际两边延伸时,海鸥最初仍以为,过上两天就会不治而愈,以前一直是这样的。但是这一次,那小米粒很快又变成了小水泡,痒得钻心,疼得她一抽搐一抽搐的,蛇带一样缠住了腰部。晚上,海鸥的呻吟声把秋千弄得心里直发毛。她爬起来,找出紫汞,抹在那些水泡上。其中的一些,已经被海鸥搔破了,里面的毒水浸染到手指头上,又被带到头皮上。现在,海鸥的头顶也长出了红红的小米粒,搅着神经,搅得海鸥无法入睡。
海鸥生性倔强,看似文静,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实则是个极有心劲的小人儿,颇似其父董亦剑。不是疼到十二分,她绝不会发出点滴呻唤之声。水泡不住地破裂,毒水和着紫汞一起流到身下的苇席上,染得席子斑驳陆离。海鸥躺在那儿,不敢动弹,就拿眼睛瞅那斑影。那斑影多像天上的云朵,像她没事时呆呆瞅着的那些云朵呵。这一朵,是一个仙女正在飞升。那一块呢,又像是一头小鹿在奔跑跳跃。一头狮子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不知道在它的前方,猎人正举起手里的枪。
《秋千女人》第六章(8)
秋千的脑袋都要大了。这个小女儿,这个打小儿就不省心的小东西,连生病也总是那么蹊跷,仿佛是上天专门派来考验她、折腾她、监督她的。海鸥动弹不得,秋千只好再去医院卖个面子,把一位老中医请回了家。那老中医一看,立马断定是带状疱疹,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蛇丹疮,蛇缠腰。据说只要两头一接龙,蛇带把腰部整个儿缠住,这病就不好治了。秋千吓得又是一头冷汗,眼看着那疱疹的两头,相距不过一寸之遥。老中医现配了祖传的秘方,连腰带头抹了十来天,又开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