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仿佛有一个甜蜜的声音在心头叫着:“跪下吧,跪下吧。”可是,他的膝盖依然坚硬如铁。他握着妖妖的手,单手结个手印,嘴里,开始默念。
“年轻人,撒手。”
长老的口中发出断喝,手中象是泼出一道水光,一片刀光劈向他的肩头。
只是,刀光象掠过了烛火,他和妖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哼哼,”长老的鼻孔里冷笑着,“祝由科的五遁术。”
“长老,怎么办?”
长老把手里的刀在掌心划了道口子,血一下渗出。手猛的一挥,血光在空中象是遇到了什么阻碍,隐隐的,那是两个人影。
长老的刀一掠而过。向着那个背影。
※※※
他的呼吸均匀绵长。多亏了少年时的苦修。他暗自想着。在夜雨中,他们无法使用瞬时转移,而这样迷宫一样的巷子里,机动车很不灵活,而靠人力,他自信没有人能超过他。
危险!
几乎是一种本能,他猛地闪过。
那不是向着他的!
他这时才吃了一惊。他的手还抓着妖妖的手,而妖妖一个踉跄,人扑倒在地。
他一把抱起了她,脚下却没有慢,向前奔去。
可是,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让他有点担心。
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
在他的怀里,她微微笑着:“没关系,有点痛。”
她有脸色已经变得雪白,雨打在上面,象是飘落的花瓣。春天园中的最后一瓣花瓣吧。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脉搏极为杂乱。父亲告诉过他,脉搏反映的是一个人的心跳。那么,此时她的心跳一定很乱,忽快忽慢。他咬了咬嘴唇,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学一点医。
“不要紧,走吧,我们等天亮。”
她的声音象沉入水底,越来越远。她的手抓着他的手,紧紧地,仿佛抓着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小哥哥,看见你真好。”
※※※
“心跳?”
“一百。”
“血压?”
“低压五十二,高压九十七。”
“看来,必须用电击。”
主治医生伸手去拿电极,一个护士忽然推门进来,凑到医生耳边,说了句什么。
“手术期间,一律不见。”
“秦医生。”一个人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医生转过头,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站在他身后。医生的脸虽然蒙着白口罩,但也看得出变了:“谁放他进来的?”
“不要生气,”这人的声音很平稳,“我自我介绍一下。”这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医生。
“放心,”这个男人脸上带着点笑意,“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向你提一个建议,现在在手术台上的这个人,身体非常虚弱,已不可能救活了。”
“我是一个医生……”秦医生嘴里费力地挤出了这一句。
“说得对,秦医生医术高超,医德高尚,”男人的笑意带着点讥讽,“我不过提醒秦医生一下而已。”
秦医生看看手术台上的那个人。监测心跳的示波仪上,那一个波峰越来越矮,间隔也越来越宽。他无语地看了看手,象剥去皮肤一样,撕去了手套。
男人笑了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走出了手术室。一个助手茫然地看着秦医生,说:“大夫,手术不做了?”
秦医生只是苦笑了一下,挥挥手,道:“把器械收拾起来吧,如果你们不想下半辈子在劳改营里过。”
※※※
“你先坐一下吧。”
他把妖妖放在地上。那根灯柱上,洒下淡黄的灯光,梦一般迷惘的灯光。
“你要走么?”
她已经半昏迷了,然而,当他一把她放下,她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握着她的手。五指纤腻柔滑,如初放的菡萏,可是,却冷得象冰。他的心头也感到了一丝疼痛,轻轻地说:“不会的,记着,永远不会。”
这是个巷子的拐角处。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大战过后的几年里,治安一度极为混乱,人们的住宅别的可以不在意,但围墙一定要又高又厚。这里,也是那时留下的遗迹吧。
她坐在灯下,雨丝细细,被灯光洒作一片淡黄。
如非人世。
“在这儿!”
有人在不远处喊着。他们追上来了。他想着,必须要快一点了。
他圈起手指,弹了一下。随着他手指的一弹,象洒出一道淡黄的粉末,地上多了个淡淡的影子。
“小心,是祝由科的邪术!”长老的手里抱着十字刀,冲出了巷子,大声喊着,“不能让他把这阵势布全。”
随着长老的喊叫,他身后的五个白衣人手里出现了几根骨针。
伏都骨针。
他的心抽紧了。现在,这八反璇玑阵还不曾布全,如果他们冲上来,固然会有所伤亡,但势必冲动阵势的,反而会把他自己绕进去。但此时,他已是骑虎难下,也不得不加紧布阵了。
妖妖,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这不是我们的命运。他的眼角看到了倚靠在灯柱下的她,眼里却不由得湿了。
有一个白衣人小心试探了一下,才踏上一步,地上忽然象着火一样冒出一道黄烟。这个白衣人嘴里痛苦地叫了一声,缩回这只脚。
这脚已经烧焦了。
长老看着地,忽然,大踏步地走上来。身后一个白衣人惊叫道:“长老!”
“不用怕,他这阵势已经提前发动,不成阵形了。”
长老说得没错。他有点绝望地想。八反璇玑阵提前发动,威力大减,而且要再布阵起码要一两个小时,绝对布不全了。
他看着长老。长老的眼神阴鸷而冷漠,仿佛带着一点讥讽。
几个白衣人还是不敢上前,长老走上一步。
果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八反璇玑阵提前发动,不但阵势已化为乌有,而且让他的灵力也损耗了不少。现在,他最多只能自己逃走。
他看看妖妖。她倚靠在路灯下,那么脆弱,如不胜夜风。
不,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不等那几个白衣鼓起勇气,猛地脱下外套。在周围十几米方圆,一下子弥漫着一阵白烟。
长老的手一挥,十字刀象一道闪电,划开了烟气,刀尖象有什么吸力,那些烟气一下凝结在刀尖上,只不过几秒钟,周围又清清朗朗的一片。
雨正细细密密地下着,灯下,已没有人了。
“长老,”一个白衣人有点怯怯地说,“还要不要追?”
长老鹰一般阴鸷的眼扫视了他一眼:“他已是强弩之末,你还要怕他?”
长老弹了弹十字刀,刀尖上,霎时出现了一滴血珠,滴下地。
“他走不远,快把圣女追回来,狄亚波罗永远保佑着我们。”
※※※
背上湿淋淋的。那是血。
不知为什么,并不觉得疼痛。
“你愿意等我么?”她喘息着,小声说。
“愿意,愿意。”仿佛是承诺,也仿佛欺骗,他大声说着,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滚烫,苦涩。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象雨后转瞬即逝的虹影。
“相信生命吧。”她轻轻地说着,更象是一句梦呓。嘴角流出了血。在他怀里,她象是一片羽毛一样失去了重量。他想喊,却如梦魇般喊不出来。
“他们在这儿。”有人喊着。
“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呆呆地站着。在巷子的拐角处,跑出了几个穿着白袍的人。白色的长袍,在路灯下,几乎跟黑色的一样亮得刺眼。
有人举起了手,向他指了指。
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已不再知道自己的行为。这是死么?
“死了么?”
“多半活不了了。”
“把圣女带走,不能让他玷污了。”
有人试图扳开他的手。
“该死的,他的手劲还真不小。”
“他也是一个超能力者。可惜。”
“不要叹息了,弄断他的手指,把圣女带回去复命吧。”
他的指骨发出断裂的声音,但他已不感到疼痛。
他们走了,白色的长袍,在路灯下亮得妖异。而他的身体沉重得象一尾误跳上岸的鱼。雨水正不住地洒在他脸上。尽管这只是条小巷子,可是也看得到在高耸入云的国家银行的废墟。
即使是废墟,仍然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他感到自己似乎在笑。那八个闪亮的大字,“尊严,自由,平等,兼爱。”有三个字被挡住了,只能看到五个字,倒象是一句上气不接下气的话。
他躺着,雨水不停地洒着,温暖而温柔。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周围有人的声音。
“是他。”
“死了么?”
“还没有。看来是黑弥撒下的手,他的手指骨全断了,身上却没有伤痕。”
“快叫救护车。”
有人抬起了他。在抬起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另外三个字。只是,一切都那么红,“兼爱”两个字,几乎象是血写成的。
※※※
夜雨下得密密的,象织出了一张难以逃脱的罗网。他这时才发现,雨不停地打在脸上,却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到地上。
他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也许,许多年后,当雨洗去你的眼泪,在泪光中,你会看到虹的。
他回过头。街那一头的路灯上,雨细细密密,幻出奇彩,她微笑着,站在拐角处,不知是归宿还是开始,仿如梦境。
吸血鬼故事
他在桥上站了很久。
很久了,桥已被政府用水泥封了起来,桥头竖了块石碑,写着这座桥的始建时期。一百多年了。他有点好笑。二十年前他记忆中的这座桥还和新的差不了多少,如今却已经千疮百孔,几乎不成样子了。
※※※
疯狂已经过去了,而在疯狂中那种特有的安详和无所事事也过去了。他看着桥的那一头。依然和以前一样,那一头有一根电线杆,上面有个大喇叭,不同的是以前电线杆是涂上柏油的木头,而现在却是水泥的。而喇叭里那里发出的多半是语录歌,而现在是两个人在插科打诨地唱越剧。
什么都变了。他想。不变的只有自己吧。
他在桥上站了很久。
※※※
他在桥上站了很久。
头顶,一颗彗星如一柄长剑,孤悬于天。其实,它更象一把扫帚,不过他喜欢它象把剑。至少,那要好听一些。
彗星把本来该很明亮的满月也逼得惨白了,带着一股桀骜不逊,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众生。
一个少女搀着一个老头走过来。那老头走到桥下,叹了口气,道:“扫帚星来了,又要起刀兵了。”那少女看了他一眼,轻轻道:“不要乱说话。”
他们走了。他看着这老少两人,心底却掠过一阵寒意。
谁知道他站在桥上要做什么?对于人们而言,出现一颗扫帚星不过是嘴边多了个话题。在这个夏天,地震的消息象杀之不绝的蚊子,总往人耳朵里钻,即使你不愿意。对地震和炎热的恐慌使得人们每天都在外面躲来躲去,他记得他已经随大人往田里躲了三次了,每次都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人在街上大叫:“震了!震了!”于是人人都觉得象站在船甲板上一样,哭喊着从各个房间里奔跑出来,提着早准备好的大包小包,如末日即将来临。千里外那个被震成一片瓦砾的城市使每个人都有如惊弓之鸟。
他却总是没心没肺地想:怎么不真的地震?
他倒有点希望真的来一次大大的地震,好让他这个黑五类份子和别人一样。总之,在逃往田里时,平时趾高气扬的街道革委会主任也吓得眼泪鼻涕直流,不见得有多少革命乐观主义。每个人都声音颤抖地描绘着那个被地震破坏了的城市,仿佛他们曾亲眼目睹。而天边亮起来时,又几乎有点失望地看到每一座建筑还在原地,于是趾高气扬的还是趾高气扬,卑微的还是卑微。
今天,会是谁来叫那一声?他对这并不很关心,他只想见一个人。
一个女人。
※※※
这个女人就住在桥的那一头。
据说她是个“破鞋”,那些隔壁的老太太总是很神秘地说着她的轶事,象隔上半个月她会带一个不同的男人回家,而平常她很少出来。
“总是穿得来白塌塌,带孝啊。”她们说。
带不带男人回家和他无关,他只关心她是不是穿破鞋的。他虽然只是个狗崽子,可鞋子从没穿过破的。如果一个女人常穿着破鞋,对于他来说,那是件新鲜事,比最高指示出来了也没什么不同。
他常站在桥上,装着看风景。这种风景在二十年后名声大振,碧瓦粉墙,小桥流水,而在今天却被人熟视无睹。因此当他看风景时,那些根正苗红的红五类们总是斜着眼看他,有几次把他摁倒在地一顿打。每一次被打后他回家让祖母心疼地唠叨半天,补好衣服又来到桥上,于是别人也懒得再去打他了。
黄昏。吃完了饭,人们都在准备晚上的逃难。这几乎成为每天的惯例,如果哪一天不逃一回,反倒空落落地不那么实在了。可能逃得太多,都麻木了吧,那一次扶老携幼的狂奔,几乎是一点寄托。可也奇怪,认为地震来临,在房中很不安全,可平常却只躲在房里,即使天热得要命。
他等了很久,那个女人没有出来。这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好象他知道这女子该出来,却没有遇上。
天上,月亮大得怕人,金黄色的,中秋也没这么大吧。圆圆的挂着,里面明明暗暗,依稀有点图案。有人说是兔子,有人说是桂树,也有人说是蟾蜍,可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只是一点黑斑而已。可能,那也确实如此。现实也许没有幻想那么美丽动人,可毕竟是现实。
她应该出来。他想着,走下了桥。桥的那一头。
※※※
第一次看到她,还是几年前。那时他挤在桥头的人群中,听着有线广播里传出的中央又揪出了多少个反革命集团的好消息,而大人们摇着蒲扇,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诸如江猪有如船只一般大,某地雷劈死了一个扒灰老一类。他总是听着这些他半懂不懂的话,想象着他们说的那种情景。
这时她出现了。
在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心中,“美”只是女人的胴体,衣服绝对谈不上什么美与不美,因为所有的衣服都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蓝布衣服黑裤子。如果看下半身的话,根本无法看出一个人是男是女。
然而,她给他心中带来的不仅是一次震撼,而是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他记得广播里说过标准装是布拉吉一类的话,但没有说布拉吉可以是白色的。当她出现在桥头,人们的话语都已经停止了,他看到几个男人由于刚才说得性起,连嘴也忘了闭。口水正从他们嘴角滴出来。女人们眼角带着不屑,有意不去看她,然而却趁别人不注意,带着点鄙夷又带着点艳羡瞟她一眼,马上又转过头去。
她没有看别人,一步步走过桥。在男人和女人的目光交织成的罗网中,她好象走在荒无人迹的沙漠里。他有点兴奋地发现,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还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别人身上。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只是因为他还不是一个大人么?
在人群中,他偷偷地笑。然而,突如其来的却是一种仿佛站在旷野上的寂寞。他既害怕又兴奋,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女子朝他笑了笑。
※※※
那些房子是陈旧的木头房,外面是一扇扇可以取下来的门板。听说很久以前这桥两边都是余庆堂卜家的产业,后来败了,店面一间间地卖出去,现在只成了人们的住宅。白天,由于天热,门板总卸下来搁在门槛上,可以午睡。当然,她这里,从不曾卸下来过。
他走过这门。门上,还依稀留着几个红字,但已漫漶不清,不知是什么。周围没有人,静得死一样可怕。他轻轻地碰了碰门,惊喜地发现这门没有闩上。
周围没有人。
他轻轻推了一下,门“呀”地一声,如叹息。这让他周身发冷,几乎要夺路而逃,然而没有人。
门开了一条缝,对于一个成人来说这缝太小了,然而对于他来说却足够了。他挤了进去,衣服擦过门框,他似乎听到空气为他带动的声息,象是虫吟,又象极细小的鞭炮噼啪噼啪地响。他几乎还不曾明白自己所做的事就已发现他已经站在门里了。
门里有些潮湿。
地面是青砖的,由于年代久远,砖面上结了一个个圆圆的泥钉,如同雨中水面浮沤。门是开在左边的,右边堆放着一张破旧的竹榻,
几张破竹椅,几个积满灰尘的酒瓶,墙上还挂了一张破了的匾。这让他有点失望,因为他希望自己的冒险有点代价,然而这一些不过平平常常,他家里也一样。
月光从门缝里挤进来,惨白的,象冰,也象涂在地上的一点白灰。
他在一片死寂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如果她看见了他,会不会尖叫着,用一把扫帚打他?他不知道。
他走上了楼。
楼梯也是平常的木楼梯,当他踩上一步时,楼梯发出一声呻吟,
让他有点惊慌,几乎要求门而出。
然而没有人说话。
沿着逼仄的楼梯上去,他站到楼上。
这楼上很空,只有一张挂着麻纱的大床。这床是很老式的,记得老人们告诉他,以前说的洞房其实就是指这张做得象个小房子的床。
床上没人。
这让他很失望。在他心里,他本希望在这女子家里,是很香艳而华丽,好让他觉得象做一个梦。然而一切都如此平常,在哪儿也看得到。
他正想下楼,这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他的心登时收紧了,身上也有了寒意。
该怎么办?
他看看四周,只有那张床下了。他伏到楼板上,爬到床下。这时,
脚步声已经上了楼。
有人打开了灯。
他看见两个人的脚。一个男人,一个女子。女子的鞋并不破,男人却穿着一双草绿色帆布军鞋,也并没有破。
他听见她在说:“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