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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男人的诺言啊……
我已经过了轻信男人诺言的年纪了。
可是他是沈定坚啊，相濡以沫五年的沈定坚，是不是可以例外呢？
※※※
朵朵曾经就说过，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对男人还抱有幻想。
是的。
就因为这个，我吃了不少苦，流了太多泪。
但我是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朵朵也是这么说
※※※
想想看吧，这些年、这些事，叫我失去了很多，也叫我明白了很多。
我不停的受伤，也不停的成长，不停的改变着喜怒哀乐的方式。
每经历一段变故，我就更清醒的认识到一个全新的自己，好像凤凰涅磐、破茧成蝶……
成长是需要阵痛的，每每发掘出一个新的自我的时候，我就会低头轻声对自己说：苏蔓，原来你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
然而，此时此刻，讨论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关键在于我面前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大眼无神，小眼聚光。
说的大约就是我们这种情形。
“黑炭”灼灼看着我，而我看着窗外，眼神不肯聚焦于一点，痴迷而执着，仿佛在守着绝世花开。
“你TMD真是个妖精。”“黑炭”用手捏我下巴，示意我看他。
我倔强不肯转头，任他捏得我生疼。
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但我早就已经了无生趣。这个念头滑过我的脑海，就像在冰冷的夜里掠过一阵寒风，冷得让我自己都发指。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不安地涌动……
※※※
“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黑炭”的脸贴我越来越近，声音混乱，表情狂野。
我推开他，用尽平生的力气。
推的他一个趔趄。
侥幸他喝醉了，不然以他的块头，两个我推死了也推不动。
“你冷静点好不好？”我鄙夷地看着他，心里却想着如何脱身。
我最讨厌动辄要死要活、死缠滥打的男人了，虽然我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圣女贞德，但这种男人我宁死不从，何况还长得这么黑壮，若被他上了，我真是要去跳黄浦江的。
“冷静，我为什么要冷静？”他用手使劲捶了一下我身边的门板，“嗡嗡”作响，吓得我一哆嗦。
这男人恐怕真是疯了。
而我是宁可玉碎的女人。
※※※
他越逼越近，我越退越后，直至无路可退。
看看后面只有阳台了，可这里是九楼。
心一横，我站了上去，上演电视里的傻B剧情。
迎风猎猎，衣袂飘飘。
我的脚甚至我整个身体都开始发起抖来，寒风中象一只受惊行将坠落的小鸟……
我并不想死，活的也不腻。
只是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赌一把，赌“黑炭”至少有点喜欢我，不会真的逼死我。
说起来有点可耻，但非常人非常事，“黑炭”也不见得多么光明磊落。
※※※
“你干什么？”“黑炭”果然动容。
我想我的赌注大约不会输。
“我已经了无生趣了。”因为沈定坚，这句话我没说，活生生咽了下去。“你别过分。不然无非是给我一个跳下去的理由。”我冷冷淡淡的说完，好象在说与我无关的旁人。虽然我的手脚俱抖，可我的心大义凛然。
他看着我，无言。
却用一种很复杂的、我看不懂的眼神，很执着地盯着我看。
他知道我没有说谎。
男人的痛苦有时候也是骇人的。
他偌大的身形陡然在黑暗的阴影里萎缩了好多。
看他顺着墙壁，无力滑下，表情极度绝望和痛楚……
我心里也有点难过，或许我玩过火了。
说不定我真是上帝忘了拔去恶魔犄角遗留在人间的妖孽，总有一天有人会收了我，就像孙悟空收了白骨精，法海收了白素贞……
※※※
我们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说话。
时间安静地感觉不到流逝……
站在九楼的阳台上看着他，我想到了矗立在纽约自由港的自由女神看着芸芸众生的模样，忽然有种感觉，也许我真的会乘风而去……
身后的万家灯火阑珊，我又走神了。
我在想，坠下去是什么感觉啊？有没有飞翔的瞬间快乐？像不像蝴蝶片片飞？能不能让我迷恋的下坠下坠……，一直坠到地狱？……
地狱里没有沈定坚，总还能让我安身立命。
※※※
“算你狠。”“黑炭”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一片血红。我以为只有吸血鬼的眼睛才会是嗜血的红，没想到人在伤心的时候眼睛也会殷红如血……
“算你狠，算你狠……”他口中喃喃的说着这句话，黯然起身，行动迟缓无力。
我看着他，慢慢迈步、慢慢走到客厅、慢慢开门关门……，心里说不出的悲凉。
总算他还是真的爱着我的，总算他还不会真的逼死我。
我该不该欣慰呢？
※※※
他的身影穿过漫长的九楼楼梯，出现在楼下林荫道的路灯里，那么缓慢而寂寞。
我站在阳台上，看他的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消失在一片路灯的光芒里，看不见了……
路灯的尽头又是什么？是不是未知的命运？
谁也看不透。
这个世界自有冥冥之中的神袛主宰……
（未完，待续）
第六章
“花开到荼靡，
泪流作灰烬……
只想问问你，
我还是不是你的唯一？
被你用硫酸泼过的心啊，
怎么再象果冻一样透明？”
※※※
朵朵从西安带了兵马俑的模型给我。
虽说是模型，倒也惟妙惟肖。
我拿在手上婆娑着，他们眼睛多么冷冽麻木，象一道冰冷的箭，几千年的地下生活，想必已经磨灭了灵魂。
“始作俑者，其无后。”这是孔子的诅咒，言犹在耳。
想想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似曾相识……
他们是埋在地底的冤魂，我们是活着的行尸走肉……
※※※
“你知道吗？冯天纵要去兰州了。”
“嗯。”我还流连在古老墓穴的幻想里不可自拔，心不在焉中……
“我也要去广州了。”
“呃？为什么啊？”我不可能再无动于衷了。
“公司派我去呗，还能为什么？”朵朵白我一眼，不满我的魂游九天。
“也好。”我做了个拈花一笑的动作，故作妩媚，“正好我也可以离开这个城市了，这里风大沙大的，人又野蛮，迟早把我折磨成丑八怪。”
“拜托，这是北京诶，首都诶，招你惹你了？给点面子好不好？”“黑炭”的事情我没对朵朵说，我怕吓死她，所以朵朵才会对我突如其来的厌恶北京诧异得郁闷。
我和朵朵都是受惯了保护的人，没经过风浪，也经不起风浪。
所以我不要她担心。
只是，沈定坚走后，我就成了没人管的孩子，曾经如珠似宝，如今却流落街头，风雨飘摇。什么不需要自己面对呢？
但朵朵不一样，至少她还有冯天纵……
※※※
此时，我的电话忽然响了。
手机屏上赫然显示竟是沈定坚！
我一惊。
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在我想到沈定坚的时候，他就给我打电话了。
“喂。”我忍住颤抖的声音，硬撑着矜持与冷淡。半年了啊，这是沈定坚第一次主动call我。
“还好吗？”天啊，天杀的沈定坚，他的声音还那么温柔，活生生是我一生的梦魇。
“还不是那个样子。”我淡淡的说，此刻眼泪却已经拼命涌了下来，前仆后继，一滴又一滴，忍都忍不住，真的象珍珠……
我不想再哭了，尤其不想在朵朵面前哭。
沈定坚这个男人已经谋杀我太多的眼泪，如果我是一株仙草，上一世欠他的露水，这一世总算还清了。
我抬眼再看朵朵，她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帮我带上了房门。
※※※
沈定坚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的心就此被揪作一团。
“我想你。”此语一出，石破天惊。
“什么？”
“我还爱着你。”
我气血攻心，几乎扔了手机。
这个时候还说爱我？还说想我？TMD沈定坚到底还是不是人啊？把我一巴掌掴到地狱，再踏上一只脚叫我永不翻身，然后微笑着欣赏我怎样挣扎怎样苟延残喘怎样鲜血淋漓的惨况，还要捂着胸口作不忍状，情深款款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
这就是沈定坚，我爱着的男人。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激动的情绪，什么也不想说，可是眼泪啊眼泪，不停的落啊落，落啊落，落成了漫天的雨，打湿了谁的梦境？……
“怎么不说话呢？”沈定坚的声音还在耳边催眠曲般柔情万千，注定我的爱情是一个迷梦，无法醒来的迷梦……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再无法隐忍，声音提高八度，歇斯底里的痛楚，“说我也想我，说我也爱你吗？我还说的出来吗？你亲眼看我怎样被你从生活中生生剥离，你还能让我笑着说没有关系吗？我痛啊，我流泪啊，我活不下去，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你来说还想我还爱我？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傻子，别激动嘛，你看你还是老样子，还是这么容易冲动，这些年过去，你怎么还象个小孩子？还没有长大？”沈定坚说得气定神闲，云淡风清……
我却恨得牙都疼了。
沈定坚永远这么一副淡淡的、无所谓的样子。
不顾我多么泪雨滂沱……
人生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想当初沈定坚追我的时候，哪轮得着他来说这些话？那时候悠悠哉哉的是我才对吧？沈定坚只有手捧玫瑰站在我们宿舍楼下边等边喊着“204＃”的份儿，等到天怒人怨，我们204宿舍的全体美眉们一致为他鸣冤叫屈，我才晃晃悠悠下楼，整个儿一骄傲的公主。
可如今，公主沦落了，沦落作灰姑娘，在午夜的街头守着南瓜马车苦苦企盼王子的身影……
漆黑的夜里啊，无人的街头……
南瓜精呲牙咧嘴的怪笑，笑我痴狂，笑我傻……
※※※
“我当然是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傻子，我舍不得那五年，所以才会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五年？！谁会忘了那五年呢？我也是人啊？没有感情的吗？难道我们之间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能全怪我吗？难道我希望变成这个样子吗？你呀，你这个傻子，小孩子，什么时候长大过？什么时候能够懂事？”沈定坚以往宠溺的语气未变，但现在听到耳里，已经变了味，只是还会叫我掉眼泪。
我终于无语。
这一段金童玉女爱情走到今天，我也不是完全没有错的。也许上天给我太多，所以我才失去更多。
和沈定坚在一起的前尘往事忽然象梦一样飘来，狭小的空间里满是记忆的碎片……
※※※
还记不记得呢？我们宿舍前面的八角塘，一入夏就开满荷叶，漂亮到无以复加。青蛙每夜每夜吵得哇啦哇啦，沈定坚等我等到荷花也睡了，那时候天上的星星都像他明亮的眼睛了，我可有想过珍惜？八角塘旁边有一大片橘子树林，到秋天就会结着橙色的小橘子，我和沈定坚嬉闹着，用竹竿打下那些半生不熟的酸涩小橘子，没熟的橘子虽然难吃得要死，和沈定坚一起吃，还是甘甜无比。橘子树下，沈定坚一袭白衣，被橙色的光辉映衬得比女孩子还要漂亮，来往的美眉们啧啧称赞，但他的眼里心里始终只有我，那时候我可感动过？在一起的前四年，我还装作温柔可人贤良淑德，第五年我恶劣的本性终于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地爆发出来，我不停地挑衅他、和他吵架、无理取闹，吵到最后两个人都厌倦了。沈定坚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从他决定不再纵容我的那一天开始，吵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简直就像火星撞地球，那个时候我可想过他的感受？濒临分手的那一个月，我逃开沈定坚的视线，不理他喃喃自语的痛苦，哪怕他在电话里嘶哑着声音说“我爱你，求你回来”，我也硬着心肠无动于衷，那时候我可想过我是真的这么爱他？
这一切又能怪谁呢？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最可贵。
我也有错的是不是？
错在太天真太幼稚太孩子气太自私太任性太娇纵太霸道太自信太不懂得珍惜，我以为我和沈定坚是天打雷劈也不会分开的，我以为我们真的是梁山伯祝英台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当我明白我错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忘了沈定坚也是一帅哥，我忘了他也会不甘寂寞，我忘了就算他甘于寂寞也有女人勾引他，我忘了男人是经不起引诱的……
等我山重水复兜兜转转终于把忘了的这一切想起来的时候，回天无力……
沈定坚的床上赫然睡着另外一个女人……
※※※
这是怎样的一幕啊？
我不敢看不敢去想象，我难过啊难过啊，五脏六腑就像被毒蛇咬过，一霎那间挤作一团抽搐着疼痛，天旋地转……
我宁可在那一刻死去。
但终于还是没有死。
※※※
只是，找不到留下来眷恋的理由了……
只能走，很没种地不敢回头地走了。
一走就走到了北京。
天涯海角的距离啊……
天涯海角就不会思念了吗？
爱情在北京就比上海更美了吗？就不会叫人绝望了吗？
※※※
不会的。
这是一个绝望的世界。
爱情就像奢侈品陈列在高贵的橱窗……
我的爱情是什么？
谁的霓虹灯忘了关？……
※※※
记忆的片断就这么花朵儿一般洒满我一身……
我微笑了，因为我的回忆里满是沈定坚的影子。
可泪水啊，却不肯停歇，大滴大滴落下来……
原来眼泪真的可以连绵不绝的啊，原来眼泪真的可以这么象水晶啊，我一边哭一边想，如果眼泪真的可以变成水晶，那我就发财了。
※※※
“别哭了，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漂亮了。”沈定坚终究还是舍不得我哭，这么轻声哄我。
女人哭的时候是不能哄的，何况是我这么作的小女人。
我倒是越哭越来劲儿了。
“唉……”沈定坚叹气，“小孩子，你总是这么叫我揪心呐？”
“你都不疼我了，还管我干吗？哭死我倒好了。”我一时竟忘了这些日子学的京腔，重又拾起快被我遗忘的吴侬软语。
话说回来，沈定坚这样温文尔雅仪表堂堂的男人才应该说上海话，京腔是留着给“黑炭”之流说的，太痞了。
不要怪我有地域歧视。
要怪只能怪沈定坚太英俊体面，是我梦中的白马王子；“黑炭”太粗鲁无礼，让我在人前都不堪提起……
※※※
沈定坚也终于落泪了，哽咽了……
不用看我也知道。
毕竟我们在一起五年了。
五年啊，近两千个日日夜夜……
相厮相守、相濡以沫、相依相偎、相亲相爱等等等等这些词，通通都可以用在这两千个日子里，叫我们怎么遗忘呢？
男人啊，为什么非要等到转身的时候才肯陪女人落泪呢？
我哭的更伤心了，地上也有了更多的水晶。
※※※
那晚的眼泪虽然没有真的变成水晶，我也没有因为哭泣而一夜之间暴富，但也总算有了其他的效果，不虚此泪。
打那以后，沈定坚几乎每天给我打电话，温声细语娓娓道来……
朵朵对此冷眼旁观。
而我脑子一阵阵发热，分不清时间空间，几乎回到当初热恋的状态，每天乐得屁颠屁颠，没事就在家猫着等他电话。
“小姐呀，你醒醒吧，人家都有新女友了，你这样算什么嘛？有什么意思啊？拜托你分清楚好不好？现在不是你和沈定坚金童玉女的时代了，现在是你在做第三者了，名不正言不顺，何必呢？”朵朵向来敢爱敢恨，我和沈定坚这副哼哼唧唧的样子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还爱着我呢，我们是不是可以破镜重圆呢？”我完全没听见朵朵在说什么，我发花痴的样子和大话西游里面中了爱情魔咒，喃喃说着“总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盔铁甲，脚踩七彩祥云来接我”的紫霞仙子有得一比。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朵朵被我彻底打败了。
“我想回上海去了。”我继续答非所问，甜蜜得可以招惹蚂蚁了。
朵朵恨铁不成钢，气得牙都痒了，“你呀，好了伤疤忘了痛，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来到北京的？受伤了还这么不长进，再受伤就是你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
我的心忽然很疼地凉了一下。
我确定我真的还要回上海去吗？我确定我还要给沈定坚继续伤害我的机会吗？我确定我还要找个理由让自己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吗？
我不知道。
可我在第二天就买好了下个礼拜回上海的机票。
※※※
上海啊，我的十里洋场……
沈定坚啊，我的爱人……
我终于要回去了。
※※※
在买了机票的第二晚，我就开始不停地做恶梦。
我梦见五年前的沈定坚在一片葱茏的草地上盈盈望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阳光灿烂的面容……
那一刻我多么幸福啊，幸福的以为自己在天堂……
天堂也有灭顶的时候，突然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狐媚女子，狰狞笑着，忽就掠去我的沈定坚……
一时间，天地变色，满目青草转眼枯黄萎缩……
全世界的色彩都褪了去，只剩我一个人不知所措立于操场中央，哭都没有眼泪……
啊，我终于失去了我的沈定坚……
※※※
梦做到这里就会惊醒，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