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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沿子上蹲着,李财东就携了重礼前来拜我,说是不知道啥时候得罪了我,叫我以后多宽待着。我说你怎么也和我沾不上干系,你们打架我看看热闹也不行吗?最要的一条是你欺负弱小自行不义,这是老天捉弄你哩,你赶紧到土地庙烧香去,土地爷是管土地的,你在土地上不公道爷能饶了你吗……”
孙老者操心着救火的事,哪有心思听他的古经,就不时地挣着要起来,要出去。陈八卦看金虎还在宁心写字,就高声说:“你看你还不如一个娃。你安安宁宁坐着,听我给你说古经。你心里不要急不要乱,你一急一乱满村人就发心慌。你稳稳儿坐着,有高二石在那儿引人救火你就放心,这娃做事稳哩!你去了端不了一盆水也搬不动一件家具,还乱了村人的主心骨,你安安儿坐着就把火救了。你听着,我再给你说我一根银针钉日头的事……”
小跨院(3)
孙老者举手拦住他的话头,气儿吭儿地说:“你的五马长枪我听得多了,我这会儿不想听。村里的七事八事叫人烦忧,你眼宽耳长,也给受难场的家儿想想办法。你看狗欠欠这野女子,跟上瞎锤子一跑腊娥就说全当她死了,谁知后来她投了共产党,听说黑天半夜地在城里活动,要是叫老连长的人抓住了还不是送了小命儿?你有啥办法把这女子找回来,好坏说个家儿嫁出去了,腊娥就有指望当外婆,女儿也算没白养一场。还有哩,雨生一死,高卷孙庆吉俩口儿至今要死没活的,一把年纪也不能生了,膝下空虚着老百年谁给送终哩!”
陈八卦说:“女儿家,嫁出去跑出去都是泼出去的水,狗欠欠这伙人心大得很,四处给老蒋戳窟窿哩。共产党里头这号女逛山多的是,江山翻过来了就是开国娘娘,到时候全苦胆湾都是皇亲国戚,这野女子你还不敢小瞧哩!”
孙老者说:“你这是说疯话哩,三皇五帝到如今,哪个造反的不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碎碎儿个女子上天呀!你想法儿把人找回来是正经主意,早早儿把那‘反’的念头掐灭了免得她妈受孤凄!高卷两口儿啊,你看谁家娃多,养不过了就给瞅拾一个。”
陈八卦突然一拍大腿,高声子说:“嗯哎,有啊!这高卷两口儿还真有命,我这里刚好有个茬儿。老连长从富水关带回来九岁一个娃,娃是孤儿。老连长看上了这娃的灵性,可带回来咋办哩?当挎娃子太小,叫三婆子收养了又嫌大,他就说寻个好些的家儿给人去,你说这不是天爷给高卷两口降的福吗?”
孙老者大喜,连说:“好好,你后晌就到城里去引娃,我这会儿就叫人寻高卷去。”说着就要起身,陈八卦拦住说:“锣一响,人都往独庄子救火去了,这会儿哪里寻得着人?你坐下你坐下,要娃也不在乎这一时三刻。”
村里确实没人,人都提了水桶端了盆子聚集在独庄子。独庄子的四间草房腾起冲天烈焰,屋顶的苫草在噼啪爆响中燃烧,一根檩梁垮下去,腾起的烟尘灰火被风一压弥了半个苦胆湾!可是,救火的人近不了屋子,人们在远离火场几十丈的地方立了一圈观看,桶里盆里的水无声荡漾。有人试图冲进屋子搬出家当,有人拎了水桶跑过去把水泼出,立即就招来一阵乱棍戳打!
这是饶的俩兄弟———铁绳和黑手,带着石门沟的愣头后生,人手一根等身棍,凶神恶煞地把了屋场,不准人们浇水救火。他们绕草屋围了一个圈子,谁冲进来打谁!
高二石喊:“我是民团团长,护村护乡是我的责任,你不叫救火就不成道理!”铁绳说:“这场事不叫你负责,我们这是向马皮干索债的!”就有人喊叫说,去叫他饶姐来看他讲理不讲理,也有人高叫快集合民团的人,大天白日放火烧民房民团竟然不管,养活这些人是吃干饭呀!
听着这些刺耳话,黑手把等身棍斜着撑了,一头顶着下巴,一腿缠在棍上,阴声冷笑着说:“明给你们说哩,这一把火是我放的!我弟兄们收拾马皮干是给苦胆湾除害哩。你们都到孙校长的坟上去看吧,马皮干在坟上坐着哩,你们见了他就啥都明白了!”
孙校长的坟上,搁着马皮干的人头。
高二石也获得了一个完备的解释:铁绳黑手兄弟俩卖了一面坡到漫川关开赌场,和守关的军官约好按场抽厘,庄家无论输赢军方的厘金不变。这样几个月下来,就和漫川关的守军混得兄弟一般亲近,从而探知了固副司令谋杀仇人的根根梢梢———孙校长遭人暗害,是固士珍定的计,海鱼儿跑的路,马皮干下的手。
事情弄清,赌场也就收摊。铁绳黑手赶回来为姐夫报仇,却是马皮干先走了一步棋———举家出逃了!为了弄清马家去向,俩兄弟利用钱场子上的赌友搜遍了东秦岭六县,又费了几个月时间在西安省遍访马帮挑帮,遍访豆腐庄杓杓客豆芽匠,最后无意间在鸭子坑的窑姐楼上瞧见了马皮干的身影。跟踪暗探,才知这昔日潦倒的下河客,已在百油巷买了房子,在这儿消消停停地居家过日子哩。这铁绳哪里拿他当人,当年能在督军府里偷手枪,如今入你市井小家取个首级实在是小菜一碟。
事情很沉重,但办起来很轻松。马皮干的人头并不重,炭市街的老秤勾住装人头的布袋一称,不多不少四斤八两……
又到中秋,民国二十年的月亮,似乎比往年的更大更圆。孙庆吉两口儿双喜临门,一是老连长不仅乐意将他带回来的孤儿送给孙庆吉俩口儿抚养,而且还给娃取了个名字叫“凯胜”;二是省政府杨主席有令,全省的基层行政由沿用清末的“里甲制”改为“保甲制”,孙庆吉荣幸地被村人举为“甲长”。适逢中秋节,孙庆吉就联络了西塬上的刘奴奴带花鼓班子进城谢呈老连长。
先在司令部的大会议厅里唱了一会儿散班坐台,老连长高兴得头晃身子摇,不仅仅是曲曲儿醉了他的心,更让他快意的是省主席杨虎城接受了他的投靠,答应不另派驻军。当然,也要求他按照省上的统一部署,严格清乡,按地分区,按人分组,辖内按保甲户口造册清理,贼娃子绺娃子、恶霸地痞、逛山土匪、共党会道,要一律扫除,还说适当时拟任老连长为商洛绥靖司令,建制精编为一个旅。而且,更重要的任务是要他看好陕西的东南门户,说如有中原军阀窜境,吃屎喝尿都不准入武关。在给二位参议赴省活动成功归来的接风宴上,矮胖子对众军官说:“这实际上啊,是对咱老连长委以重任喽!”众人欢呼中,土包子又介绍说:“自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中原大战,冯、阎败北之后,受冯大人压制打击的杨虎城及时投到老蒋门下,老蒋正需要在西北培育自己势力,就委任杨虎城为潼关行营主任,后又任命为国民革命军十七路军总指挥。在杨虎城清除掉冯部残余之后,蒋又公开发表任命,杨虎城为陕西省政府主席。杨在整合了陕军之后,将所辖陆军孙蔚如的十七师置驻西安,冯钦哉的四十二师置驻大荔,马青苑的五十八师置驻陕州,井岳秀的三十一师置驻榆林。在大局安妥之后,杨主席亲自兼任省清乡局局长,以整饬地方。适此情势之下,杨主席不计我们投过冯大人的前嫌,将东秦岭偌大的地域交与老连长,这就说明,此前冯大人加诸杨虎的种种恶名为不实之词。杨虎城李虎臣,这关中二虎,千不好万不好,人品是好的!诸位听着,从今往后,不准再在军营里讲冯大人的那一套三民主义了,要讲杨主任、杨总指挥、杨主席、杨局长,他的雄才大略,他的政治远见,他的宽厚仁义!”老连长带头拍手,众军官也兴高采烈,矮胖子又说:“如今哪,杨主席是如日中天啊!我们哩,多少年来虽如天边的寒月,但如今借了杨主席的光,这接壤鄂豫的东秦岭地区,必然会大放光明!诸位弟兄齐努力哪,把我们的操典实行起来,把我们的军歌唱起来,把我们的清乡搞起来,也不枉屈了杨主席的一片厚意哪!”大家又是拍手,群情激动中,老连长说话了:“为了帮助我们地方清乡,杨主席委派的山阳县长杨泽普日前已经上任。另外,商县县长商南县长洛南县长也即将到任。凡杨主席放下来的县长,诸位要严令各级军官务必尊重之,配合之,友好之。再之哩,乘此杨主席主陕的大好东风,我们要在一两年内铲除巨匪唐靖儿固士珍。清乡之后,我们即实行部署。同时,有劳二位参议再次上省,请杨主席协令周边武装配合灭除唐、固。南边,安康绥靖司令张鸿远、汉中绥定司令赵寿珊都是我的旧识,白河庙川一线可以封死。西边是蓝田张子厚,北边是二华何皋候,都在我们脊背后头,要靠得住,非得杨主席说话。当然,杨主席肯定是会说话的,东秦岭依旧还是咱的家业,三省交界的古郡六县握于我等一掌也是指日可待的!”
小跨院(4)
在此背景之下,八月的中秋节到了。
人们想象着,月圆之下,不再有兵荒马乱跑贼躲匪,耕种者能宁静地丰收,学坊里能安然地开课,乞讨者能安全地伸出双手。对苦胆湾而言,孙老者还在,村人就有理由度过一道一道的难坎儿,那三个寡妇也就坦然地活着。对孙庆吉高卷两口子而言,平白无故就得了个大儿子,这老连长就比送子观音还神圣。所以,孙庆吉带着花鼓班子上来拜中秋,他是憋着心劲儿要叫老连长高兴。
大案上满摆着花生、罐梨、大枣、核桃、西凤酒、老刀烟,龙驹寨意大利传教士酿造的“四皓牌”葡萄酒整箱子打开。老连长的两个参议因为上省串说有功,也翘着二郎腿一会儿要吃哩一会儿要喝哩,直把几个挎娃子指拨得手忙脚乱。一伙子参谋副官吆五喝六着猜拳行令,老连长也咧着嘴尽他们的兴儿去闹腾。
刘奴奴虽没包头化妆,可一颦一笑让老连长心麻。他捏花生的兰花指,他说笑话的细嗓音儿,他拧腰颌首的柔软和扭捏,实实在在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老连长的朦胧里,这是一个可以同床共寝的情种,谁要说他是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老连长会给你摔手枪的!
已有三分醉意的老连长,忍不住伸手在刘奴奴的后腰上捏。刘奴奴谄笑着,把一颗红枣衔在齿间,眉眼儿一闪一闪地问他:“‘五花一菩提’,你还记着吗?就是那年在龙驹寨出的题,你解开了吗?”
这事老连长几次想问都不好启齿。自从他知道房中术里有个“五花一菩提”的学问,就日思夜想着解其奥妙,可是苦苦不得其法。这男女交媾,五个部位同时操办,他实在想不出来是咋作弄哩,他甚至掰开兵书用步兵持枪操典作参考也不解玄机。他问二婆子,二婆子脸一沉问他是想当神仙呀;他要在三婆子身上作试验,三婆子说他嘬着牙花子折磨人还不是想娶小的哩;他教十八娃一招一式配合他,十八娃哭哭泣泣地弄不成;他又去龙驹寨找那一堆干女儿,干女儿们就笑死笑活说这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活……
今日又捏着了刘奴奴绵软的后腰,老连长毛脸一热,说:“我试过了多人,咋折腾都不行,你顾了上头顾不了底下。我就猜想,这‘五花一菩提’非得俩仨人一同下手才能做成。”
刘奴奴一手掩了口,嗔笑着说:“这你还是没得窍门哩。要仨俩人一同操办还有啥乐子哩?那也就不算啥难题了!”
老连长的指头在刘奴奴的腰肉上抠着,刘奴奴疼得趔趄着身子,一边说:“‘五花一菩提’,最要的一条是你要把人选准哩。这不是谁家女人、也不是自家婆娘,谁都能给你胜任的,长得美丑肥瘦都不是顶要紧的。”
说了半天仍然不得要领,老连长就有些着急。他看十八娃胸前挂个腰围子、双臂戴着袖套子在那里端茶抹桌子,就红脖子涨脸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招“哎哎”一声喊,就有挎娃子扯了扯十八娃的后襟。十八娃过来,老连长伸手一揪,嘣地一声腰围子的系带断了,老连长低声斥责:“换衣裳去!人面前嘛,穿这像啥?打扮了给开门调儿帮腔子。”
十八娃郁郁而去,刘奴奴瞧了孙庆吉一眼,这耍丑的尿床王脸上青一阵的白一阵。这十八娃好坏也曾是孙家的人,当年也是上下州川的人模子。你老连长那时候垂涎三尺,老大孙承礼一死,你又是认干亲哩又是攀远亲哩,高头大马地把人接走,虽然苦胆湾人至今不知道十八娃在于府里是佣人还是小妾,但想着总不致沦落为烧火的粗使丫环吧!
刘奴奴看孙庆吉脸色僵硬,就赶紧给老连长说:“凯胜儿这娃初到庆吉兄家里,闹肚子换水土屙了十几天,把娃整得病蔫蔫地没了精神。陈八卦给了一个单方,吃了没十天娃就像换了一个人,个头儿也蹿了一截,说话办事那聪明劲儿———再要有学上啊,这娃将来准成大才。村里人都说,老连长你好眼力啊!”
孙庆吉一下子眼就热了,连声子对老连长说:“我老婆嚷了几回,要上来磕头谢呈您哩。我说你个土锤子婆娘,老连长见了还不恶心死!”
老连长就笑了,慢声子问:“媳妇给娃说下了吗?要趁早要趁早哩!”
孙庆吉说:“像儿是给瞅下了,可老婆嫌人家女子大几岁。我说怕啥哩,女大三,抱金砖嘛!”
刘奴奴就笑得怪样样的,又戳一下老连长说:“他是想一根筷子挑两疙瘩面哩,操着‘烧馍头子’①的心。我说你扒灰啊,当心蹦火炭儿烧了!”
老连长乐得嗝儿嗝儿直噎气,一根儿神经就兴奋起来,连问:“哎哎,你刚才你刚才?”刘奴奴翻起眼皮,故作木然状。老连长就蜷了中指在他头上敲打,一字一句地说:“奴奴儿,奴奴儿,你不是个好先生哩。你出的题学生答不上来,你就不管啦?不管了也罢,我留级呀,到孙庆吉那儿插班呀!”
孙庆吉仗着酒劲儿说:“好啊好啊,我办个‘烧馍头子’培训班,第一茬学生就收老连长啊!”
刘奴奴捂着脸笑说:“老连长你能给他当学生啊?他只会教人尿床!”众人的哄笑声中,奴奴又身子一软伸指头捅了一下老连长说:“你这学生我是要教到底的,你是真草隶篆都写过了,字儿一串就是文章啊!”
老连长大嘴一咧,笑出粗豪的声音:“是啊是啊,这文章做不成我急啊,你得捉着手腕子教啊!”
小跨院(5)
刘奴奴就抚着他的胳膊说:“你不急你不急,是天才一点就透。听我给你说啊,这‘五花一菩提’不是任谁都能做得成的。你记着啊,最要紧的,是把人要挑对哩。男人要有挑头,女人也要有挑头,撵扇子门你咋关都关不严。”
老连长的涎水垂到了下巴上,一眼一眼地瞅着老师。
刘奴奴又说:“做成‘五花一菩提’,男人要有三长一短,就是舌头长、胳膊长、家具长、腿短。女人哩,是身子要小、奶子要吊、腰子要软、尻子要撅———”
老连长眼巴眼地等着下文。
刘奴奴说:“这就成了。”
老连长咽下一口唾沫,不知是什么味儿,心想这英英武武地活了一辈子,女人伙里也磨掉了几层皮,竟不如一个花鼓艺人玩得精,实在是愧对了手里的枪把子!他张着嘴,似懂非懂地“哦哦”了半天,才说:“得先谢谢了呀,奴奴你真正是床上的老师哩。还有啥花子,也多教学生几招儿。”刘奴奴就说:“好老连长哩,咱这儿冬里夜长,没活做了闲得脚心痒痒,除了唱臭臭花鼓子,就在热炕上想着法子寻开心哩。你千万甭拿这当正经,误了你的军国大事奴奴可担当不起啊!”
老连长一时就感慨万千,他出一口长气,闭了眼,曳着声调儿说:“唉,年轻着是日逼看脸哩,吃饭看碗哩,那是图排场哩,给眼窝过日子哩!嗨嗨,如今老了,日逼不看脸,吃饭不看碗,才真正是图味道哩,给过日子哩!”
正说着,十八娃穿一身光鲜衣服进来,老连长就眼睛一闪一闪地有了生动。刘奴奴朝十八娃瞟了又瞟,脸上舒服着,嘴里说:“这女人进了大户人家啊,就是不一样哟!”
十八娃上身是长襟盘纽对开的滚边儿软缎夹袄,前清是斜襟的。民国了就时兴对襟,她头上也发丝儿光亮,一个“猴儿盗金瓜”的髻儿松松地用丝网兜着垂在后颈,脸廓子虽不如以前圆满,可银盘大脸双下巴的老样子还看得出来。刘奴奴心想,菩萨般的女人却是丫环命啊!看孙庆吉眼角发红鼻腔吸溜,看老连长也有些走神,刘奴奴就举起木碗子,朗声说:“看酒看酒!”三人就一阵猛喝,老连长又嫌牌子不对,连声叫着:“开一箱子‘共和牌’,都是杨主席主政了,还喝‘四皓牌’,先秦的货色,真真是没长眼!”一时就忙坏了几个挎娃子。一堆副官参谋见老连长开了新牌子的葡萄酒,又一哇声地过来敬祝。老连长招架不住七杯八木碗,一边用手拨着伸到面前的胳膊,一边说着:“唱,唱,唱啊,奴奴你装死啊!”
刘奴奴醉眼朦胧着,眼前飘浮着十八娃的对襟袄袄软腰身子,一听老连长叫唱,嘴一张细溜溜的嗓音就扯了出来:“盘纽纽袄袄对襟襟儿开,一对对大奶奶露了出来。上身身儿搂住下身身筛,好活的妹妹我眼也睁不开———”
一曲未了,满场的文武官员就哄堂大笑,会唱的跟着曳声儿,不会唱的咧嘴击掌。闹闹哄哄中,老连长竖一根指头朝十八娃勾了勾,十八娃就过来很麻利地捋起袖子揭起他的后襟,伸手进去在脊背上挖了两下。老连长眼一眯,嘴里随着吸气发一声“咝———”,就竖掌摇了摇手。十八娃知他痛痒解除,就又一边抚荡着指头一边朝出退胳膊。军服外边,看得见女人的手如蛇曲波动,看得见女人雪白的嫩臂让人心动神移,衣褶渐平之后刘奴奴还痴愣着眼。老连长捏着十八娃的肩给刘奴奴说:“唱,唱那个啊,开,开门调儿,后音儿帮上了拖腔啊,才最有味道哩!”又顺手推了推十八娃。
十八娃知道她该做什么了,就抚着发髻软着腰子坐到花鼓班子的后边。孙庆吉报了一声“绣绒花”就拍动了手中的大铙,一时鼓乐大作,直震得墙上地图的一角儿呼儿揭起来呼儿塌下去,仿佛大会议厅里立马到了盛夏,人人都要热得脱了衣裳。
鼓乐一停,刘奴奴的尖嗓子又细溜溜地扯出来,没完没了地在屋梁上缠绕,末了吐出一句词儿,紧接着就是十八娃合着诸位丑角哼唱拖腔儿,帮衬得奴奴的嗓音儿如波中出莲叶中红杏。那唱词儿道:“奴在上房绣绒花,看见蝎子墙上爬,伸手去拿它。蝎子回头蜇一刺,一阵儿疼来一阵麻,疼坏我小奴家。早知蝎子毒性儿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