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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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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么说来,比你优秀的朋友、下属,你怕他们超越你,所以要杀;比你不如的属下、朋友,你瞧不起他们,所以也要清除——那你还有什么朋友?”

大将军居然昂然道:“对!但你不用担心,无权无利无朋友,从来没听说过有财有势会没有朋友的。”

追命突然道,“这些朋友恐怕交的不是你,而是你的权势。”

大将军犹不赦然:“也无妨。”

追命叹了一口气,似为大将军深觉惋惜:“像你这种人,本来有的是部属好友,可惜都给你杀光了、赶跑了、逼成了敌人了。如果你能把朋友的好处拿着借鉴,激发你的斗志,更进一步超越自己,甚至拿他们成就为荣,分享友人的光采;把比自己不如的朋友尽力提携,让他们各自取得成就,他日再来报答你这个曾帮他们一把的人。如果你这样做就不是我们所能对付得了的——不过,这样的人,我们也不会去对付他的。”

大将军翻着白眼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朋友比你强的,就显得你弱,朋友本是差的,你提拔他,他日他会第一个先杀你灭口。我曾帮过朋友,但他们却以怨报德。我也容过栽培我的朋友。我现在不这样费事。我打他们下去,我一生学武:只学赢招,不学输招,如果我要输,我读书当文人斗智去——那也是斗,不过只更虚伪些,用咀巴害人多于动手杀人些。我练的是赢招,取胜要完全的取胜,最好的方法是别让他有反击和反叛的机会:那就是杀了他。”

说到这里,他脸上也出现了一种狠绝、恶绝、傲绝的神态来。

忽听铁手叱了一声:“好!”

他这样一喝,众人都是一愣。

连追命也不知铁手的意思。

所以他问:“你为他喝彩?””

“是!”铁手斩钉截铁地道,“至少,他不虚伪!他狠,他霸,他目中无人,他六亲不认,他宁可负天下人却不可天下人负他,可是他说的是心里的话,做的是他自己认为可以使自己赢下去的事——他很痛快!”

他有力地道:“大将军虽然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罪不可道,死不足惜,但也行其所言、言其所信、信其所守、守其所志,他绝对是个痛快的人!大将军原来只是个霸主,他不是枭雄,因为他还不够深沉不够好!多少人能毫不修饰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什么人能痛痛快快地杀人造孽——我为他能这样和这样而喝彩!虽然,这样的人,我,铁某人是一定要铲除的!”

大将军望了铁手一眼。

正正式式地望了他一眼。

他的眉毛一扬(由于他毛发太早脱光,已没剩下多少条眉毛了,其实只可以说他是耸耸眉骨),道:“你是‘四大名捕’的铁游夏?”

铁手道:“我一上来时已向大将军报过名了。”

大将军道:“过来我这儿,我欣赏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今日我杀了这老芋头,这位子就给你顶上了。”

铁手哈哈一笑:“那么说,接了这个位置,我岂不是小芋头了?到头来我该是你看不顺眼还是瞧不起才下杀手的那一“类‘朋友’呢,谢了,你的好意,我还是敬谢不敏了。当你的朋友,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不过,个人倒是有一个心愿,要靠大将军的成全。”

大将军强抑怒忿,问:“什么心愿,说来听听。”

铁手自宽袖里伸出了他的一双手,就像是拔出了他珍藏的绝门武器:

“我早想会一会大将军举世无俦、天下无双的‘将军令’”。

月正当空。

山腰山下,布满了盏盏红灯笼。

还有一些绿色的星星点点,就像许许多多伺伏着的饿狼在眨着眼睛。

局面再无了置疑。

一战难免。

大将军转首就向杨奸吩咐道:“你盯老芋头,我先杀了这两个狗腿子,转头过来助你,好不好?”杨奸立即大声答:“好!”

拆招

大将军的命令一发,他自己已抢身出袭。

不是攻向铁手。

更不是追命。

而且也不是于一鞭。

他是拔身而起、飞纵而出,揉身扑向于玲和于投。

他快。

于一鞭也不慢。

他一动。

于一鞭也动了。

论身法,大将军也许还不是最快的。场中还有个追命。大将军身形甫动之际,追命也要掠出制上,但大将军在扑出之际掠起了一道飚风,厉烈刚猛,前所未遇,竟硬生生把他欲振的身形压了下去。

论气势,没有人比得上大将军。

于一鞭也不能够。

但他一早已看定了这点。

所以他也一早已准备好了。

他不飞身去截大将军。

他只截击——用他的鞭。

他的鞭一出,场中只闻鞭声、鞭风,岗上只见鞭影、鞭意。

“你身为大将军,却对幼龄小儿下此毒手,你还要不要脸。”

“我就是不要脸,所以才有今日手握大权!”

“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人,连我也只有反你一途!”

“去你的!你要反就反,这么多理由于啥?!反正今晚我就要你连你一家人一起杀个尽绝!”

话就说到这里。

谁也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他们已战到酣处,也打到全神贯注、一发生死的关头。

——两人虽都是武林中的顶尖儿一级高手,但尤是这样,两人更聚精会神,不敢轻敌,更不敢稍有疏失,略有差池。

这是极其凶险的交手。

于一鞭可谓占尽了地利。

甚至天时。

他的鞭本来只有三尺长,可是越战越长,打到后来,竟足有三丈余长。

他站在高处。

大将军为了要偷袭于氏兄妹,所以反而处于地势较低之处。

他只有见招拆招,对手离得太远,鞭法慎密急暴,他根本没有机会反攻,没有办法反击。

他完全处于挨打的局面。

月影黯淡,加上绵密的鞭影,已遮去了大部分的月色,在昏黯的荒山之中,红灯闪晃,鞭法又鬼神莫测,倏忽不定,鞭风时有时无,有时极快而夹带尖嘶,有时奇速但声息全无,这才是于一鞭鞭法的可怕难防之处!

大将军惟有以静制动。

他不主动。

他等鞭丝真的抽到他身前时,他才一伸手,劈/拍/挟了过去。

所以,无论于一鞭的鞭法如何变化多端,如何令人眼花缭乱,他都只把定了一个原则,只等鞭身真的攻到之际,他才还击。

就当它是一条毒蛇,他只攻打它的七寸!

它也真似一条蛇,不住翻腾、舒伸,时像毒蛇吐信,时似怒龙翻空,有时卷成一团又一团鞭环,鞭圈内布满了罡气,只要一点着敌人,立即将之杀碎震死;有时鞭尖如晴蜒点水,铁鹘折翅,猝然而落,翩然而起,每一起落间都绞向大将军的要害死穴!

更可怕的是,有时,这鞭竟成了矛!

软鞭竟给于一鞭抖得笔直,向大将军刺戳!

有时也如手持大关刀一般,横扫直劈,变化之大、之急,细时如针,劲时似箭,急时无影,柔时如风,变化出自变招中,变招又再变化,使大将军半步进不得、退不得、移不得、动不得。

大将军只有见招拆招。

见招拆招。

鞭在哪儿,他那淡金色的手便插了过去,鞭影像漾了开去。

鞭攻向哪里,他像金石打镌而成的手便伸了过去,要抄住鞭子,那鞭就立即荡了开来,又打从另一角落另一角度再作攻袭。

大将军仍然见招、拆招。

见:招、拆:招。

但没有还的招。

还不了招。

——敌人实在太远了!

看的人不同,想法也不同。

于投兄妹见此战况,心中大喜。

“爹赢定了。”

“凌伯又全面挨打。”

“他还不了手。”

“他哪里是爹的对手!”

同样是观战,马尔和寇梁的看法便很不一样:

“看来,于一鞭是缠住了大将军。”

“可是,大将军也逼住了于一鞭。”

“于一鞭已不能停手。”

“对,只要稍一住手,大将军就必定反扑。”

“所以于一鞭只有一鼓作气把凌落石击杀于鞭下。”

“凌落石也在等于一鞭只要稍露破绽,他就全面反击。”

“你看谁赢?”

“我不知道,但至少,于一鞭现在是占了上风。可是,于一鞭好像很怕大将军的手……”

“我也看出来了。敢情是凌落石的手,要比于一鞭的‘天道神鞭还要可怕不成?”

追命和铁手的看法也很有些不同:“我们要提防了。”

“对,于一鞭已败象毕露了。”

“是的,他已出尽全力,但只要一缓气,大将军便会全力反扑。”

“所以,他不是未得手,而是不能停手。”

“只要大将军的‘将军令’砸上鞭身,凌落石便会以‘屏风大法’反攻过去,是以于一鞭便够凶险了。”

“因此我们得要小心了了。”

就在这时,掌劲金风大作,天色突然大暗。

全黑。

月色不见了。

灯笼全灭。

只剩下了鞭风丝丝。

掌风猛烈!

掌风如刀。

鞭声似箭。

人呢?

光阴呢?

输招

突然之间,在黑暗中,完全没有了鞭风。

只剩下了斧风。

开山劈石的刀斧破空之声。

——哪来的斧?——鞭去了哪里?

蓦地,黑暗里亮起了一盏火。

——不是火。

是一种光。

——什么光?

一种发亮的力量。

这力量首先照亮了铁手俯视掌心的脸;因为这柔和的光亮就来自他的掌心。

右掌。

他的左掌托在右掌手背。

右手手心向上,靠近他的咀边。

他正撮唇吐气。

手心先是冒起一缕烟,然后——

掌心便发了亮。

微光掩映场中,只见追命已拦在大将军和于一鞭之间,于一鞭的脸容全皱在一起、皱成一团,就像一头痛苦的老狗。

铁手竟以内功发光!

以元气燃亮心灯!

只听铁手雄长地道:“点灯!”

他说话的话音不高,但山上山下人人都听得见。于一鞭的手下军士忙把红灯笼点亮。

连月亮也仿佛听从铁手的嘱咐,从云层里从新踱了出来。铁手这才用左掌掩灭了右手手心的光。

月亮第一道光芒许是先照亮大将军的光头。

还有他的白牙。

因为他正在笑。

“还不是一样投靠了四大名捕!”

他讪笑着说,并似揩拭兵刃一般用袖子抹着金色的手。

那就像是金属打造的、不是人的手。

——难道刚才开天辟地似的斧风,竟是来自他的手?

人类的手,又如何发出开天辟地的刀斧之声?

难道那不是手,而是奇刃神兵?

或者那不是人,所以无所不能?

追命却悠哉游哉地笑:“不是他投靠我们,你不是瞎了吧?是我来投靠他的。我主动过来帮他,这不关他事,你这种小人告密进谗也没用,因为那不是他的选择,更不是他的变节!”

大将军冷哼道:“说什么侠义道义,你们也不是一样以多胜少!”

追命高兴得又拔开葫芦塞子直灌酒:“我们已经胜了吗?单凭你这一句已是输了一招!

你可心无斗志了吧!”

大将军冷哼道:“你少来相激,输了一招的是老芋头!要不是你截了下来,他的鞭子早就成了他背骨夹着的尾巴了!”

追命故意皱着眉头道:“啊,好粗俗!不管怎么说,我这也不叫以多胜少,顶多只叫车轮战而已!”

大将军嘿声道:“侠道之中,居然使车轮战,这算啥英雄好汉!”

追命居然笑嘻嘻嘻嘻笑道:“我不是侠士,我只是捕头!古往今来,传奇说部,当捕快的谁认为他是侠士的?一个也没有!有也只当是效死于朝廷,为虎作怅吃公门饭的狗腿子!

我不是侠士。我也不背了个捕役的名义以致啥也不能做、什么也不便做。我去你的!以多欺少我不干,但如果让你一个个来杀,我更不干!铁二哥他们怎么想,我不晓得,但我可不守这个成规!现在如果是擂台上公平比武,那我一定会循规蹈矩。天下哪有只你可以向人家的小孩子下毒手,我们却让你为守个捞什子规则而好让你逐个击败的事!?现在的侠士都聪明,精打细算,我们当人魔爪子的,更加先进,早已挑通眼眉,才不受你那一套!看对象吧!值得尊敬的敌手,当然一对一。对你?车轮战已忒把你抬举了!你这种人最该绑到衙上给百姓人们用石头砸死的!”

大将军这回真变了脸色,气呼呼地道:“好,斗口不算好汉,我就看你能接我几招!?”

接招

可是追命一直不肯接他的招。

追命蹑空而起,倏左倏右,忽上忽下,时高时低,闪腾晁动,只要大将军有一个哪怕是小小的微微的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的疏失,他都会立时发出攻袭。

以脚。

但他就是不肯硬接大将军的“将军令”。

他一面还笑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他一面纵腾飞跃,一面还喝着酒。

酒喝得很不少。

整葫芦酒差不多喝了一大半。

这样喝酒法,很令铁手担心。

——追命的酒量,这样的葫芦,喝个十七八只也醉不了他。

反而,醉意愈浓,追命就愈能打。

酒气愈盛,他也斗志愈盛。

问题是:追命外表看似那么轻松,却喝了那么多的酒,也就是显示出:这实在是一场苦斗。

恶斗

——铁手跟追命有多年的多次共同作战的经验:没有多少所谓大敌强敌,能使追命喝上三几口酒的!

眼前的敌人,自是非同小可!

大将军的身法不如他快。

追命在空中笑道:“凌将军,你也许喝一点酒助助兴呢?怎么这般轻功不灵?难道是害风湿痛不成?”

大将军好像也不大够气。

追命在翻腾时笑曰:“大将军,你给色淘虚了身子吧?怎么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将军出手也不够奇。

追命一面闪过攻击,一面嬉笑打趣:“将军,这招没什么新意吧?”

大将军的招式也不够好。

追命趁隙飞足急蹴,说,“这招不错,却还是有破绽的……”

之后他就没了声音。

因为说不出来了。

——跟大将军这种高手交手,谁还能一直讲话如常?

谁?谁能?

谁也不能。

因为大将军在招式上看的所有的弱点,或在武功上一切的缺失,例如:不够气,不够快,不够好,不够急——在他充沛的“屏风大泼’和“将军令”下,全成了优点和绝招!

这才是凌落石武功最可怕之处!

——“屏风四扇门”的内力,大将军已举起了第一扇的功力。

第一扇的内功,已足可把在招式上的一切缺陷,全成了长处。

他已没有了弱点。

失去了破绽。

这样的武功,你怎能取胜?

这样的人,又如何击败?

可是,人生里总有些时候,要打些明知打不赢的仗。斗些斗不过的人、做些做不来的事,只要这样做是有意义的,这才过瘾,已不必管是成或败。

追命始终不接招。

他仗着灵巧急速的身法,一觅着破绽,即行抢攻。

一击即收。

终于踢中。

他不是“得手”。

而是“得脚”。

他以脚为兵器。

而且踢中还不止一次。

可是没有用。

可惜没有用。

踢中对手之际,大将军的确是震了,可是震了一震之后,力道已然卸去,对方仍若无其事。

可是追命要冒了很大的险,才能击中一招。

他不能给大将军击中。

他知道后果。

因为于一鞭这时候不知正向谁说了一句:“这是扇风大法的第一扇门。他已没有了死门,但只要中他一着,谁都只有成了死人。”

追命不死心。

他突然一张口,一口酒狂喷速溅,射酒在大将军脸上。

他就在这时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全力的一击。

他双足飞蹴:

左踢额,

右取心房!

卸招

这是追命的绝招。

大将军中招。

大将军双目骤变奇痛,双眼一闭,可是这时候的他,立即发出疯狂般的攻袭。

且暂不能视物的大将军,却发出了最凌厉的“将军令”。

但他先着了两脚。

追命的两脚都命中——他的手。

他的手已先行挡在心窝和额前。

追命这两下攻击无疑形同与他的“将军令”硬拼!

这下可是真正的接招!

不是卸招。

——人生到了某些时候,总要咬牙硬拼!

大家所见的大将军,是唇角和双耳同时淌血。

血珠子在月下是灰色的,像这恶人身上流的也是恶血!

追命的一双腿劲加上大将军自己的“将军令”劲道反震一撞在脸上和胸上,饶是大将军已运紧第一扇门的玄功,也抵受不住。

可是接下来大将军闭起双目的反攻,追命也无法抵受。

他双腿硬碰“将军令”,结果是:他的双脚已全然麻痹。

他怀疑自己的足趾已给震断了。

——甚至有可能给震碎了脚趾。

他无法接招,只有凭巧劲卸招。

对方攻势力大,无坚不摧,他只有飞退、倒践,但所靠的树为之折,壁为之裂,洞为之塌,连山岗上也飞砂走石,月华无光。

追命就像一张纸。

也似一根羽毛。

这是他轻功极致。

在掌劲的怒海狂涛中,他如一叶孤舟载浮载沉,生翻倒涌,但他始终没有给吞噬。

但他飞不高。

因为压力大。

大将军的掌劲使周遭布满了也满布了罡气,他冲不破、闯不出,再打下去,他再也卸不掉这股充斥于天地间的大力,只有硬拼一途。

但他觉得一双脚在那一次硬接之后,已几乎是不属于自己的了。

——要不然,早在大将军把“屏风大法”锐劲厉气遍布全局之前,他已跃破脱离这压力的中心。

现在已不能。

——大将军就是要追命再也不能卸招,他是硬捱追命两脚都要逼成这个形势。因为要格杀轻功几已天下第一的追命神捕崔略商,也只有用这个方法而已!

为杀这个人,他愿付出这个代价。

大将军双目忽睁。

神光暴现,血也似的红。

他的眼虽为酒箭所激,痛人心脾,但已然勉强能够视物。

他动了。

他,第一次,采取了主动,在这一战里。

他不跳。

他跑。

冲向追命。

——以无比的声势。

追命要避。

却发现不能动。

前后如有硬墙堵住。

追命想躲。

但移动不得。

因左右都似有无形的气壁。

他想上跃。

但上不得。

上面一样有劲道阻隔。

天大地大,他却逃不开、闪不了、动不得!

大将军已冲近。

一丈!

七尺!

三尺!

追命忽一张口,又打出一道酒箭!

——他咀里竟然还有酒!?

大将军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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