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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婶一愣,瞅着自家男人仅剩下的这一块木牌子,似是猛的想起了什么。
腾的一下蹿起来,“虎子。。。。虎子!!”
“我的虎子呢!!”
“巧儿!!你在哪儿呢!?”
“娘。。。。。”里屋传来虎子颤微微的一声轻呼。
七婶一下子有了力气,冲进里屋。就见虎子和巧儿二人抱成一团,萎在墙角。
瞪着眼睛愣了一下,随之吼道:“不行,不能呆这儿!”
拉起虎子和巧儿就往后院跑,那里有一口菜窖。
把虎子推进菜窖里,自己拽着巧儿刚要钻进去,却是猛然一怔。
神情木讷,喘着粗气,眼珠飘左飘右,嘴里还碎碎地念叨着:
(呼。呼。。呼。。。)“不行。。。。”
(呼。。。)“不行啊!”
“家里没人。。。。。。”(呼。)
“家里没人他们会搜的!!”
“。。。。。。”
“我虎子不能死!”
“谁死,我虎子也不能死!”
想到这儿,七婶深深地看了虎子一眼,“我的儿啊!!”
碰!
她把菜窖的门关上了,压了石头,又盖上了乱草。
“儿啊,你得活着,你得活啊!要不你爹会戳俺的脊梁骨的。”
含着泪,把菜窖藏好,抱起巧儿,娘俩冲回了屋里。
进屋时,七婶把七叔的灵牌也捡起来,抱在怀里。
就这样,她一手抱灵牌,一手抱着巧儿,窝回了刚刚虎子藏身的那个墙角。
此时的七婶没了往日的跋扈,眼里全是恐惧的泪水。
“巧儿啊,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下辈子当牛做马还你。。。。。。”
“可是这回,得让你哥先活!!”
巧儿早就哭的不成人形,对于母亲的话,听得见,却一点也听不懂。
现在,她只知道哭,一个劲的哭。
哭到天荒地老,哭到。。。。。。
她宁哥哥回来救她。
她就那么哭着,哭声中,听到提刀的官兵进了院子。
哭到娘亲倒在刀下,哭到自己晕了过去。。
。。。。。。
“娘的,这家怎么这么穷?”
。。。。。。
“小的杀不杀?”
。。。。。。
“杀个屁!这才几岁,还不懂事儿,抓回去交给官坊,还能换几个赏钱不是?”
。。。。。。
“赶紧搜一搜,别落下人口。”
。。。。。。
“搜什么搜?这不明摆着一家三口都在这儿呢吗?”
“赶紧的,再耽搁,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这是巧儿最后听到的对话,深深地烙印在她幼小的脑海之中。
。。。。。。
——————————————
这一夜,是下山坳的劫数。
两千金吾卫精兵,把这百十户人家围得无处可逃。
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吴氏子孙历代从军,都是拿命去挣前程的厮杀汉子,岂能任人宰割!?就算是死,也要夯下他两颗门牙下来。
李谌所带兵卒一路喊杀,本以为最多一个时辰,这山村之中必定再无活口。
可是,李谌没想到的是,这是一块硬骨头,一时半会啃不下来。
此时,围绕着祖君家的十来户院落,成了金吾卫官兵怎么也攻不下来的梦魇。
“将军,这山村实非等闲,都是军户,熟知战阵。现在大半村民都聚到这十来户的范围,带甲的汉子起码有百十号。”
“咱们要分人去围村,之前被他们又打掉了百多兄弟,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
“。。。。。。”
李谌听着属下奏报,眉头紧锁,心中很是不安。
村里有百多兵户,而他有两千精兵,彻底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能不能打胜,这一点他根本不担心。
但是,恰恰是这个时间,他等不起。
夜长梦多。本来就是亏心事,万一拖的时间太长,生了变故,那可就是大事。
况且,豫王殿下肯定也不想他办事不利索。
“天亮之前,能不能拿下?”
“难!”副将摇头,“本就是山坡难攻,对方又识战阵,天亮之前,还真不一定。”
“不行!”李谌断然呵斥,“天亮之前,必须杀光!”
万一拖到天亮,官道上有了行人,那就真说不准了。
“去!!你持本将将令,现在就去房州城,把城卫营调过来。”
他还就不信了,那两万贯非他莫属。
。。。。。。
另一边,老祖君指挥着宗族儿郎进攻退守,又打退了一波官军的攻势。
“爹,您下去歇歇,我顶着!”
“顶个屁!!”
祖君瞪着眼,浑身冒着汗气。
此时,雪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满山银白,能望得老远。
“一时半会上不来了,走,跟我回去。”
一声令下,把所有族人都叫回了院子里。
老头喘着粗气,老目之中凶光烈烈,仿佛魂归沙场,哪还有半点乡下老头儿憨厚!?
“实话告诉你们,这伙官军是下死手,咱们今天谁也活不了了!”
吴家的汉子们一听,不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目光更狠。
“活不了,也不让他们好过!”
正应了祖君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这是吃人的世道,所以得有随时赴死的觉悟。
“祖君!”吴黎瞪着眼,那股虎劲彻底亮了出来。
“您就说吧,咱们怎么干!?要不冲下去算了,拼死一个够本,弄死两个算赚。”
“冲下去?”祖君笑了,并没有像平时那般吹胡子瞪眼的骂人。
“好样儿的,不愧是我吴家儿郎!可惜,咱们不能冲下去。”
“现在,都听我的。”
“老六!”
“在呢!”
六伯一声吆喝,把手里的战刀抓的更紧,“您老什么吩咐?直说吧!”
只闻祖君道:“你把各家客店里的客人归拢起来,送到问仙观去。”
“肖老道有本事,有背景,这些客人又都是过路的,也许能保条生路。”
“咱们吴家的劫数,不能牵累了外人!”
“行。”六伯一声应喝,下去办事了。
“爹。。。。“却是五婶插了句话,“咱能不能把肖老道请来?”
“他能耐大,说不定,这些官兵能听他的。”
“别想了!”老祖君直接就把五婶顶了回去。
他是当过兵的人,更是曾经劫掠过夷狄的部落。。。
祖君太清楚放抢之后的心理了。。。。
已经杀血了眼,抢疯了心的兵,现在比强盗更加可怕,在他们没有把坳子里的人杀光,把最后一个大钱塞进自己怀里之前。
别说是一个道士,就算是女皇亲至,也阻止不了这群魔鬼!!
不去理会五婶,“李文博!”
“在呢。”
李文博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见过这场面?早就吓傻了。
“你跟着客人们一起走,这儿没你的事。”
“我,我不走,我娘还在外面呢!”
祖君一滞,“傻孩子,除了这个院里的,哪还能有活人啊!”
李文博登时眼泪就下来了,“那我要给我娘报仇!”
“。。。。。。”
老祖君听罢,也不去劝。此时分秒必争,没有工夫与他多言。
转向吴长路,还有五伯。
“你们是我儿子!要死,也得是你们先死!”
老头儿沉声气定,又问了一句,“怪你爹不?”
“爹你说啥呢?”五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命是爹给的,就该咱先上路。”
“好!!老子的种,都是他娘的好种!!”
继续道:“交给你们两兄弟一个任务,咱们坳子能不能留下根,就全看你们了。”
吴长路一听,“爹,你说吧,啥事?”
老头儿一指坳子最深处的炭窑,“你们俩带五十个人,一路给我冲过去,把炭厂给老子点着。”
“啊??”
五伯没明白,“这是啥意思?”
吴长路却是一下就懂了,猛然道:“现在刮的是北风,咱们在下风口。”
“对!炭厂里有几十万斤炭,还有炭料,你们要是有命冲到那儿,把炭厂点着,顷刻间,整个坳子就都跟着烧起来了。”
此时,老祖君眼中现在三分狂热,七分决绝。
“官兵是想杀完人,烧村灭迹。可是咱们偏不,现在就把坳子烧起来。”
“只要坳子烧起来,乱起来,咱才有机会把种子保下来。”
。。。。。。
————————
祖君的思路很清晰,要是等官军把他们都耗死,再一点一点地搜村灭口,然后再烧村,那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不如趁现在还有活口,拼一把。
先把坳子点着,好趁乱把吴黎他们这些小辈塞到菜窖里去。
下山坳的菜窖挖了就没怎么用,别村也不挖这东西,所以没人知道房后头还有一个地窖。
如果再借着火势,官军不一定能搜的仔细,也许就能活那么几个,总好过一个不剩。
“。。。。。。”
不得不说,祖君确实够狠。
为了保下几个孩子,祖宗基业,世世代代过活的下山坳,说烧就烧,眼都不眨一下。
。。。。。。
“我不躲!”
吴黎一听要把他塞菜窖里藏起来,立时不干了。
“我也不躲!”吴启也瞪眼了,“咱吴家就没孬种,凭啥让我躲?”
“我也不去!”
“我不去!”
“要死就死一块!!”
老七、老十一也跟着嚷嚷,说什么也不进菜窖。
“放屁!!”
老祖君一声暴喝,随后老拳、大耳刮子、飞踹,就不管不顾地招呼上了。
把的吴黎和吴启揍的直缩脑袋,却仍是不肯服软。
啪!!
祖君气极了,一个耳光甩下去,打的吴启耳朵嗡嗡直响。
“你们给我听着!!”
祖君指着一众小辈的鼻子,恶声大吼:
“你找死,老子不拦着,咱吴家儿郎从来也不怕死。”
“但是,你们谁敢现在死,就不是我吴家的种!!”
“要死可以,但是。。。。。。”
“你得把吴家的祖宗灵位重新给老子立起来,再死!”
“得把仇家的脑袋拎到老子坟前之后,再死!!”
老头儿目眦欲裂,状若疯魔。
“我吴家有仇必报,有债必还!!”
“今天,我们欠人家的算是拿命还了!但是,今天人家欠我们的。。。。。。”
“你们要是不把账给老子要回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几个!!”
“听见没有!?”
“听见了。。。。。”
吴黎、吴启眼泪在眼眶里转转,瞪着眼睛,浑身颤抖。
“祖君安心!我们兄弟。。。。。。必报此仇!!”
“好!!”
老祖君高喝一声,“记住了!”
“今天领兵灭族的罪首、背后指使的权贵,甚至这满山官军,还有对我吴家心存歹意的奸徒!!”
“一个。。。。。。”
“一个都不许给我放过!!”
“不杀光,不得死!”
“不报得干干净净,不得下去见我!”
“现在,给我滚到地窖里去,外面人没死绝,你们就不能出来!!”
说完,吩咐五婶把几个孩子带进菜窖,这才转向吴长路。
“儿啊,老吴家能不能留下根儿,就看你们了!”
“爹。。。。。”
吴长路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家老父,慢慢地脱下衣上的铠甲套在父亲身上。
然后猛然拜倒,重扣三次。
“孩儿不孝,不能与父送终。。。。。先走一步了!”
说完,一把扯掉衣上的衣袍,赤裸着胸膛,领着同族数十兄弟提刀出阵。
炭厂在坳子的最里头,而中间阻隔,则是两千金吾卫。
可是,吴长路,还有吴家儿郎,却是豪情万丈,浑然不惧。
。。。。。。
“我!!”
“吴、长、路!”
“衷心为国,国却负我!!”
“今朝家灭,还何谈忠国!?”
“苍天无眼,诸佛皆瞎!!”
“今日。。。。。。”
“我!!”
“吴长路。。。。。。”
“反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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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章 浴火重生()
此时,从山坡上放眼望去,皆是贪婪似鬼的金吾卫官兵,皆是一群畜生。
吴长路目眦欲裂,状若魔神。
“我以忠义报大唐,大唐竟如此对我?”
今夜,大雪弥空,遮天蔽月!
今夜,血海深仇,奇冤难复!
今夜。。。。
一个大唐老兵,在绝望中呐喊。。。。反了!
“儿郎们!!”
“在!”
吴长路长刀一指。
“今夜。。。”
“我吴家儿郎,再不是大唐子民。”
“今夜!!”
“我吴长路对天起誓:杀鬼成魔!!不死。。。。不休!”
“冲!!”
。。。。。。
谁也想象不到,此时的吴长路是怎样的绝望。
谁也理解不了,他那不死不休的誓言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他不怕死!
他曾经愿为大唐而死,马革裹尸,亦无怨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大唐是家。他在战场上多拼一次命,家人亲族就能少流一滴血。
而今天,正是大唐的官军,把长刀举向了他的亲族;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唐,抛弃了他这个老兵。
杀。。。。
反!!
冲!!
只有冲过面前这些食人恶鬼,才能把吴家的根留住。
………————————
李谌此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坳子里的喊啥之声一刻不停,他的心绪就一刻也不得安宁。
而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这些山沟儿里的糙汉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居然分兵突围!?
一个赤膊汉子领着几十号人竟然猛冲而下,一路前突。
“截住他们,一定要截住他们!”
“今晚一只苍蝇也别想跑!!”
。。。。。。
得了李谌将令,除了围村的一千兵卒,剩下的一千人尽数向吴长路那边冲杀过去。
几十。。。。。。
对一千!!
老祖君站在山腰上,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同宗儿郎,顷刻间被潮水一般的官兵包围,像江海里的一叶孤舟,艰难地向着炭厂冲杀。
看着一个又一个吴家人倒下,祖君老泪纵横。
“我吴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不敢再看,绝然转身。只见身后,皆是老弱妇孺。
若吴长路那边不能成事,被彻底杀绝,那官军返身攻山,只需半刻,院中就再无活人了。
“呼。。。。。”
老头儿深深地一个呼吸,从二叔伯手里接过火把,毫不犹豫地点着了自家屋宅。
“别怕,有老汉给你们引路,谁都丢不了!”
说完,老头儿平静的和大伙儿站在一处,缓缓淹没在火光之中。
。。。。。。
————————
吴长路劈翻一个官兵,一回头,就见山腰上火光渐起,眨眼冲天。
“爹!!!”
一声长嚎,震彻夜空。
不敢悲痛,猛的回头,炭厂就在几十丈之外,而身边的兄弟也是不足二十。
“杀!!成败在此一举!!”
霎时间,还活着的吴家汉子一往无前地冲入了枪林刀海之间。
。。。。。。
————————
李谌此时也看见了山腰上的火光,登时大惊。
“快!把围山的人马扯回来,赶紧把东西抢出来!!”
他一眼就认出,着火之处正是那两万贯的所在。
一定要赶在火势失控之前把钱从那抢出来,否则,他这一夜可就白忙活了。
“城卫营呢?房州的城卫营呢!?”
“怎么还没到!?”
“回禀将军,刚到!!”
“营尉何在!?”
随着李谌的吼叫,只见走过来一个汉子。衣甲一看就不是金吾卫的人,乃房州城卫营的军头。
“末将魏大郎,见过李大将军。”
“少他妈扯没用的!”李谌哪有工夫和他客气。
“你,带着你的人,即刻参战。剿灭叛党,不得有误!”
魏大郎一皱眉头,却是未动半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魏大郎还是没动,而是躬身一礼,“且问李大将军,下山坳即为叛党,证据何在?”
“。。。。。。”
“若无证据,将军为何刀兵相向?”
“。。。。。。”
“就算吴氏乃叛党逆臣,将军身为左金吾卫大将军调得动京师禁军,可是我房州城卫,需山南道兵府军令,方可出战。”
“李将军似乎也没资格调动我等吧!?”
魏大郎就差没明说,老子不听你调遣了。
特么吴长路那是他们的老上司,更是对他魏大郎有知遇之恩。
没有吴长路,他魏大郎还就是城卫营里的一个小小伙长,哪里有今天?
是,金吾卫大将军确实是够大,可是荆湖汉子也是有血性的,来这儿杀人放火?再大也特么不好使!?天王老子也特么不行!!
魏大郎带着人来,不但不是来听李谌的将令的,而且还特么是来者不善。
“请李将军马上停止屠杀我房州百姓!否则,城卫营有必要出兵阻止,庇佑一方。”
“你!!”
把李谌气的啊,妈了个巴子,还反了你了!?
“好你个魏大郎?你要干什么?与吴长路一起谋反吗!?”
“李将军好大的官威啊!”
魏大郎眉头一挑,甚是不屑,“可惜,京城里吃你这一套,咱房州的军汉子可不尿你这一壶。”
“怎地?凭你一张嘴,我们就都成叛党了吗?”
“好啊!敢不敢与我同与陛下的金銮殿前对峙?看看谁才是忠,谁才是奸!?”
说着话,魏大郎已经把手放到了刀把上。
城卫营五百兄弟此时也是怒目相对,做好了要干的准备。
他…妈…的,村里可都是咱房州的乡亲啊,是他们的老上司吴长路。
京兵又如何?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