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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我怎样在外面解释，她也只是哭，不再理我了。
我知道她很伤心，但我必须得走了，不能再耽搁了，我看到天边已有了半轮月亮。
我回到家，带了些吃的，我又趁着月亮悄悄地进了“殉情洞”。
兰香在洞的深处开了电瓶灯，她见我来了，她是那么高兴。
她边吃东西边和我说话，还是忘不了问，梦蝶有没有误会我们。
我还是没有回答她，我只是说：“兰香，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兰香一脸茫然地望着我，难道她还没为将来想过？难道她把一切都交给了我，让我给她安排？
可是命运得自己把握，路得靠自己走呀。
我还没想到劝兰香和阿虎离婚，在我看来阿虎确实坏透了，可是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座桥。
我只是说：“兰香，这样吧，我给梅子联系，然后你去梅子那里好吗？”
兰香似乎看到了希望，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可是她很快又摇摇头。我知道她有她的苦衷，我知道她还在犹豫。是生活，把我曾经活泼可爱的表妹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说：“你好好想想吧。”
她就靠在我肩上，想她的将来去了。
我们忽然听到洞外好多人说话，我悄悄地去看，兰香拉着我的手，跟在我身后。
我看到在洞口站着好多人，那么多的电瓶灯，再加上从叶缝中透下的月光，把个黑夜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
我听到阿虎像吼一样的声音：“抓奸抓双，今天我看这对奸夫淫妇怎么说！”
22
我不知道阿虎怎么知道我和兰香在这里的，难道我的行动被他发现了？可我是那么小心翼翼；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已被他发现，想这么多干嘛，自己和兰香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阿虎不对，把兰香逼到这个样子，我怎么反而心虚了？
我从没看到阿虎如此愤怒过，老实说我并不怕他发怒，只是像他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已没了理智。和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人硬碰硬，是糊涂的人才做的事。所以我看看吓得发抖的兰香，我示意兰香“我们向洞最里面走吧”，我想我们这里的人大都很迷信，阿虎和他带来的那群人应该是不会跟进来的。
可是我想错了，我们往里退的时候，我看到他们也带着灯向我们逼来，我们慢慢地后退，他们慢慢地前进。
兰香是给吓傻了，她对我颤抖着声音说：“咱们不要再这样了，还是我出去吧，再这样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忽然好伤心，兰香的处境都这个样子了，她却还想着我的安危，没有想到她自己。她怎么都不想想，她这样出去阿虎会怎样对她，我们两个的清白怎么说得清楚。
她是顾不得这些的了，我拦住了她，她却用满含泪水的眼睛望着我，似乎在求我让她出去。可是我怎么舍得，让我心爱的表妹再去受阿虎的折磨。我虽然没有办法去面对外面那么多愤怒的人，但是有时候拖延时间也不能说就不是办法。
我不知道，我今晚怎么竟没了以前那种和阿虎硬拼的勇气，是我今晚多了些理智？是阿虎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愤怒？还是我自己觉得自己和兰香独处暗洞心虚了？
其实，阿虎他们在进那窄窄的只能容一人的狭道时，我大可以堵住他们的，我不知为什么我竟没那样做，竟让他们那群人进到了洞里最宽敞的地方，就是那对远古的苦命鸳鸯殉情的地方。
我敢肯定这里从来没有今晚这么明亮过，那么多的灯把个原始的洞照得明亮极了，我看到兰香的眼里脸上全是晶莹的泪水，她的表情让我痛苦，让我心碎，让我恨不能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如果这样可以换回兰香从前的笑脸，能够换回兰香从前的幸福。我是多么想回到从前的日子啊。
我和兰香被阿虎他们逼到了靠近洞壁的地方，我紧紧地把兰香拥在怀里，我要用我的身体保护可怜的兰香。
我不知道叶眉和凌云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竟出现在了人群中。他们冲了过来，他们和我们站在了一起。我心里好感激，我看着凌云和叶眉，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我却没时间说。人一生能有这样的朋友，死已无憾了。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悲观？我为什么竟想到了死？难道真到了有人牺牲才能解决问题的地步？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有了凌云和叶眉这样让我觉得没有白活一生的朋友，却也有让我好恨好恨的人。
听听阿虎是怎样在我面前得意的说的吧：“子潇，你自以为自己玩别人的女人很有本事吗？你想不到你自己的女人也会背叛你吧？你知道是谁告诉我你们在这的吗？她就是你最爱的梦蝶。想不到吧，哈！哈！你知道梦蝶和我……”
我感到我的头要炸了，我真想不到梦蝶误会了我和兰香，她竟会做出这样对不起我和兰香的事来。我想不到我发誓要爱她一辈子的人，会这样对我。我的泪出来了，我的无名业火出来了，我看到兰香，叶眉和凌云都瞪大了眼睛，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叶眉说：“子潇，别相信他。我了解梦蝶妹，她不会那样的！”
可是，叶眉她哪里知道我和梦蝶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怎么知道梦蝶今天是怎么对我的。梦蝶根本就不相信我和兰香，她甚至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对叶眉说，她只是去观音庙，她在那里对观音说了些什么？她在那里想了些什么？我离开她回来后她又做了些什么？还有昨晚她是怎么回去的？说不定昨晚她就去找过阿虎了，看阿虎那得意的狂笑，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也失去了理智。我向阿虎冲了过去，我恨梦蝶，我恨阿虎，我觉得这世界没什么可怕的了，我只想撕毁阿虎的笑脸，我觉得那张脸像魔鬼的影子在折磨我，只有毁掉它我才能摆脱心里那最痛的东西。
可是阿虎还在狂笑，并且眼里露出了凶光，自从那次在网吧里发生了那件事，他就再没像今晚在我面前这样凶恶过，他今晚是怎么了？难道他和他的朋友早已准备好？难道他换了一个人？
我冲到他面前，我嗅到好浓的酒味，他一个喝醉了的人，我想我是能一下把他揍倒在地，在他身上狠狠地踏上几脚的，就是如此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但是我想不到，他竟那么快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水果刀来，我愣了一下，我还是没有后退，我是想拼个你死我活了，我气糊涂了。也许当时阿虎和我一样。
我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的手上便流了血，竟没有一点痛的感觉，是心里的痛让我忘了身体的痛吧？
我看到阿虎那双凶恶的眼睛还在瞪着我，他手里那把刀还在向我剌来，我甚至忘了躲闪。我其实是不想躲闪，梦蝶那样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要让她痛苦，让她想到我而痛苦。这时，我听到叶眉惊呼道：“子潇，小心！”我看到叶眉冲了过来，挡在了我和阿虎之间，我看到叶眉的脸上忽然有了痛苦的表情，但是她还是望着我无力地笑了笑。我看到她胸口上流出了血，我一下惊醒了，我一把扶住她，我知道她被阿虎剌中了。
阿虎也愣住了，他大概也清醒了，他那把刀子还在叶眉胸口上，他自己却转身想要跑出洞去，可是那么多人站在那里已把洞口堵满，哪里容得下他。凌云早已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他。他再没了先前的凶狂，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球，瘫在了那里。
我多恨，我多想把那把刀深深地插入阿虎致命的地方，但是我看到叶眉痛苦的脸开始苍白无力，她在望着我，她是那么需要我，我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好像我一不小心她就会被什么从我手中夺走了去。这多么像多年以前我把她抱在怀里的情景，可又多么不像多年前的情景。那时我抱着她，心里充满了怜爱和幸福，可是现在，只有心碎，只有痛苦，只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流在她的脸上。
她望着我，她笑了笑，她想为我拭掉泪水，可是她却无力举起她的手。她还望了望凌云，她也看到了瘫在那的阿虎，她知道阿虎再也不会纠缠我和兰香了，她似乎放了心，我听到她轻轻地说：“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呢？”
我没有回答她，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可是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吗？也许有，只是我，兰香和阿虎都走错了路。是阿虎的错导致了我们的错，而我们又真的错了吗？即使我们错了，上天也应该惩罚我们呀，为什么要叶眉来受罪？
我想对天狂啸，我想对阿虎怒吼，但是这样又能挽回什么呢？叶眉在我怀中越来越虚弱，她在紧紧地靠着我，仿佛真的有什么在拉着她离开，兰香在我们身边哭得好伤心，凌云终于丢下阿虎，也冲了过来。
可是，叶眉连看凌云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她再也没有睁开过那双让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眼睛，那带着忧伤又带着幸福，似乎放了心又似乎有无边的牵挂的眼睛！
这一夜我再也没有入睡，我守着叶眉的没了灵魂的身体，任凭泪水无声的流。
兰香也守在这里，凌云也守在这里。
后来公安来了，带走了阿虎。我们用尽办法才保住叶眉的身体，没有拉去火葬。
我们把叶眉抬回了凌云家，凌云的爸妈在她身边放声大哭。
不知什么时候，我看到梦蝶来了，她向叶眉扑了过去，她哭得撕心裂肺，她扭头问我：“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对她怒吼道：“你给我滚开！”然后我狠狠地推开她。
她跌在了地上，她望着我，痛苦而茫然地望着我。
我好恨她，不是她阿虎不会知道兰香和我在“殉情洞”里；不是她，叶眉就不这样无辜地离去。可是天啊，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为什么要夺走叶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是不再想这样活着的人了啊！
我恨梦蝶，我不想再看到梦蝶，但是我不会对她怎样，我会让她后自责一生，让她后悔一生，让她想起叶眉就痛苦一生。
我和凌云把叶眉葬在了我们小时常去的一片草地上。这里只有荒草，但是我们知道，一到了春天这里就将是个无比美丽的地方，这曾是我们孩时的乐园啊，叶眉你可满意？
天上是无限美丽的夕阳，就像叶眉那再也看不到却将让我铭记一生的脸。
凌云一动不动地站在坟边，兰香和梦蝶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坟边。
站在那里的还有个无知的小孩，叶眉留下的可怜的儿子……
我悄悄地走开了，我不忍再看到这一切，我更不想看到梦蝶，让我心碎让我痛恨的梦蝶。
我头也不回地向夕阳的那边走了，尽管我身后的土地上还躺着我多么舍不得的叶眉。
但是，我望着茫茫的远方，我不知道何去何从
23
我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镇上的车站，坐上了进城的末班车。
虽然是进城的车，但我真的是要进城吗？没有，我只想去一个地方，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可是车呀，你能载我到那么一个地方吗？世上真有那么一个地方吗？
车在公路上奔驰，田野在飞快地旋转，我无心去欣赏窗外的景色。我脑里很空又很满，有时是叶眉的影子，尤其是她在“殉情洞”里生命的最后时刻望着我的那双眼睛，弄得我好难受；有时又是几个月前和梦蝶进城的情景，还想起她的笑脸；想起车上遇到的丽儿；想起那个可爱的，有着两个甜甜的酒窝，后来我们才知道是护士的姑娘。这一切都过去了，让我伤心让我开心的都已成为过去了。尤其是梦蝶的背叛，叶眉的死亡，让我的心都要裂了。
我不知道从今以后还有什么能让我开心，我不知道我这一去是不是就能摆脱那让我痛苦的一切，车子在前进，我的心情却并不见好转。
当车进城时，城里的灯早已把夜晚照得如梦如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去了那条最繁华的街道，我是去看那闪烁的霓红灯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又去了广场，为什么看到那些扭秧歌的老人，我又会想起我曾经对梦蝶说过的话？为什么在那个有歌手唱歌的地方，我又会想起曾经对梦蝶唱“我能想到这一生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作手心里的宝……”的情景？我又为了什么去了那商场，去看和我买给梦蝶的一样的戒子？
最不可思议的是，累了以后我竟然又去了那次和梦蝶住过的旅馆，而且住的还是上次那个房间。老板娘已不认识我，但还是那么热情，她和服务员退下去后，我关上门。我又打开了窗帘，我又看到了河对面的城市和灯光，看到了它们留在河里的倒影，还有河边几只小船的微弱的灯，耳边依然有渺茫的不知是不是远处广场传来的歌声。
我在窗前站了很久，然后我关上窗子，躺在床上，望着熟悉的房间里的电视和灯光，我想起了那和梦蝶第一次的夜晚。这一切多像一个梦呀，人又多么善变呀，那么让我感动的梦蝶不也变了吗？我曾暗下的永远对梦蝶好的决心不也动摇了吗？难道人生就是这样找不到一个永远的依靠？难道最喜欢的总是不能得到，最爱的总是要让你的心最痛？就像叶眉。想起叶眉，我的泪又“哗哗”的流了起来，我不知道一个男人哪来的这么多泪水，难道男人也是水做的？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睡着，但不知怎么，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窗缝透进的阳光。我打开窗子，我又看到了早上的太阳，我不能说这不是一轮美丽的太阳，它和那次我和梦蝶依在窗前看到的太阳一样。可为什么那次我感到那么幸福，我那时觉得快乐的日子才开始，今天却觉得快乐已终结痛苦才刚至呢？
我茫然地走出房间，我不知道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想去的。其实有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可是我就是去去那些地方又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街上的行尸走肉而已。就是我这个行尸走肉，却在看到一辆车时忽然招住了它，坐了上去。
这是通往一个遥远的地方的车，这是通往有梦蝶妈妈坟墓的山村的车，我是想起了梦蝶还是想起了梦可怜的妈妈？我这一去又代表了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车子到了那个小镇，我又来到了那个偏僻的山村的那片荒草地，我又遇到了上次给我和梦蝶带路的那个老人，老人看着我，对我点点头他，看出我心事重重，他没有和我多说话，只问了声：“又来看那个可怜的妈妈了吗？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呢？”
我没有回答他，在梦蝶妈妈的坟边我默默地跪下，我好伤心。他不问起我还好，他问起我，我就好恨梦蝶，她怎么可以是那样一个人，她怎么可以对不起我和叶眉，我以前说以后每年和她一起来看这个可怜的妈妈的，可是现在我再不想带她来了，她会让她可怜的妈妈因有她这样不自爱不重情义的女儿而蒙羞九泉的。
我心里忽然有好多话想对这位妈妈说，我竟觉得她那么亲切那么善解人意。好像她真能听见我在心里对她倾诉的话。
我想问她人死了还有灵魂吗？还有爱吗？还有牵挂吗？如果有，叶眉呢？叶眉还能感到我的对她的深情，感到我对梦蝶的恨，感到我在这世上的痛苦吗？叶眉她能在夜里化作什么来看我吗？啊，我还有好多话要说，我要请梦蝶妈妈在阴间多照顾叶眉，叶眉不懂得照顾自己，她心里只有别人，她太善良了，不要让她受欺负……
我不知道我在梦蝶妈妈的坟前跪了多久，我只知道这次我比上次心情更难受更痛苦，更多了些茫然，对前途的茫然，对人事的茫然。人怎么会死呢？怎么会一去不复返呢？那么可爱的叶眉，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有那么多想不通的事呀，谁能告诉我呢？面对一座孤坟，我出了伤心还是伤心。默默无语的孤坟呀，只有荒草在风中摇晃，可荒草啊，你们摇晃什么呀？你们要告诉我什么呢？你们是要给我和梦蝶妈妈跳秋之舞吗？我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陪伴了梦蝶妈妈，是你们在没有人来看她时陪着她，她的话也许只能对你们诉说。
可怜叶眉的坟上竟连荒草也没有……
当我离开快要翻过山去的时候，我又像上次一样回头看了看那坟，我竟有些依依不舍，对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的坟，我怎么竟有了这样的感情？以前是因了梦蝶，现在呢？现在是因为什么？难道我还不够恨梦蝶？难道梦蝶伤得我还不够深？
回到城里又是晚上了，我什么地方也没去，我只是进了一家餐厅，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进的竟是上次和梦蝶一起吃饭的那家。
我没有心思说话，我只是向服务员示意要了些酒。我自斟自饮，我是在把痛苦和泪像酒一样吞进肚里，我不想让它们写在脸上。渐渐地我忘了自己，忘了一切，我竟把酒大杯大杯的往嘴里倒。后来我不用杯子，我抱着酒瓶喝，我觉得这样喝才痛快。
可是，忽然有人握住了我的酒瓶。是谁？我喝酒与他何干？他竟要阻止我？！
我猛地抬起头，我狠狠地瞪他，可是我怎么了？我竟看不清那人。我只看到两个甜甜的酒窝，一双好像带着关切的眼睛，我还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子潇，你怎么了，一个人在这喝这么多酒？”
是那个护士吗？是那个可爱的院长的女儿吗？我使劲摇了摇脑袋，我还是看不清她。我怎么了？
24
我看不清那人，但我知道她就是那个护士。我望着她，虽然她那么模糊，但我的心好温暖，我的泪就流要出来了，那么多伤心的泪就要流出来了。但是，我扭过头去，我不要让她看到。
她夺走了我的酒瓶，她拉着我要我离开，不知为什么，我竟那么听她的话，我站起来就要跟她一起走。
可是去哪里呢？她能带我去哪里呢？她能带我到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