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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没看路,脚踝碰翻了纸箱子,那只空瓶咕噜噜滚了出来,一直滚到傅路白鞋子前。
少年的神色有些复杂,俯身捡起,放回纸箱里。
阿嫣说:“谢谢。”
开门,准备进去。
傅路白出声:“你都留着。”
阿嫣回过头。
傅路白走了几步,蹲下身,从纸箱里,捡起早已硬得不能用的橡皮擦,发黄的铅笔盒……最后,拿起洋娃娃:“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阿嫣想起日记里写的,回答:“对。”
傅路白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冷情的少年,唇角竟然勾了下,那笑意却有些伤感:“……收在箱子里,准备扔掉了吗?”
阿嫣奇怪地看着他,等了等,说:“不,准备收起来放好。这是一个女孩子的遗物,不管怎么样,至少生前她很重视,就算我需要放文件的空间,也不能随便扔掉。”
傅路白问:“什么遗物?”
阿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含温度:“她死了。那个在乎过你,在乎过苏凉的人,已经死了——这也许是你们所希望的。”
语气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傅路白沉默很久。
对方说的话太荒谬——她就站在这里,却说自己已经死了。
可无形中,又是对的。
新学期开始后,尽管他一向不听闲话,不管闲事,全部的时间只用来读书,陪伴周楚楚,但是学校里,阿嫣的存在感太强,他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
阿嫣变了。
“我从没希望你——”那个字,傅路白说不出口:“我不喜欢你,也拒绝过你。当年的情书,最后变成那种情况,不是我想看见的。”
阿嫣说:“这与我无关。”
傅路白站起来,低头看着她:“很久以前,我当你是妹妹——那时,你来我家写作业,我指导你功课……我不喜欢你,但是从没想过刻意伤害你。”
阿嫣对他想说的话没兴趣,转身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傅路白静静地站在门口,又看了那只纸箱子一眼,薄唇抿起,向外走去。
好多天了,阿嫣总是早出晚归。
霍母说过几次,她只当没听见,依然我行我素,每天不知道在外面忙什么,回到家也不肯闲着,不是坐在电脑前,对着网页搜东西,就是捧着文件夹翻阅。
书桌表面,从堆满各类化妆品、首饰盒和镜子,变为满是凌乱的文件资料。
——忙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只有老古董知道,宿主到底藏的什么心思。
半个月前,阿嫣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问它讨来了傅氏集团的详细资料,尤其是傅逢期手头的几个重大项目,以及合作方、客户的相关信息。
从此,阿嫣经常打扮得美美的出门,一走就是一整天。
老古董问:“宿主,你又对别人用媚术了?”
阿嫣说:“媚术分分钟见效,需要我这么费劲吗?”
老古董想想也是。
阿嫣笑了起来,眼眸清亮:“这是凭本事耍的阴谋诡计,凭本事泡的男人,凭本事灌的**汤——”
镜面掉下一滴硕大的汗珠,老古董说:“这……宿主你牺牲很大了。”
阿嫣摇头,语气不紧不慢:“我想要别人替我卖命,牺牲色相是捷径,却也不是唯一的方法。”
留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阿嫣变得更忙了,经常早上七点左右离开,晚上过了十点才会回来。
老古董看着电脑屏幕里,傅逢期英俊而冷酷眉眼,替他捏了把冷汗。
生日这天,苏凉和母亲吵架了。
继父喝的像一头死猪,母亲叫他把男人搬上床,他不肯,只是冷笑:“要我趁他喝醉了,捅死他可以,照顾他?放屁。”
一言不合吵了两句,他转身就走。
坐在空荡荡的公园里,苏凉给周楚楚打了电话:“喂。”
周楚楚显得有些紧张:“苏凉?”
苏凉笑了声:“今天我生日,你忘记了?”
“我……”
苏凉听出女孩语气里的迟疑,问道:“怎么了?”
周楚楚半天没说话,最后,小声说:“大哥身体有点不舒服,我需要留下来照顾他。”
她只会叫一个人大哥。
苏凉黑眸寒光陡现,火气涌上头,怒道:“傅逢期是病的快死了,还是怎么?傅家那么多佣人,只能你伺候?”
周楚楚沉默片刻,轻声问:“你也觉得我是佣人吗?”
苏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那天已经说好了,你陪我过生日。”
“对不起,苏凉。”周楚楚的声音更轻了,带着哭音:“我也不想的,蛋糕都做好了,可大哥发高烧,我走不开,对不起对不起——”
苏凉挂断电话
他两手兜在口袋里,往旁边的树桩上狠狠踹了两脚。
得,今晚看来又得露宿街头。
他的生日啊。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祝福。
父母,兄弟……喜欢的女孩。
呵。
晚来风急,天气很冷。
苏凉穿的单薄,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在一条街的转角处,遇见几个以前交恶的混混,他以一敌二打了一架,成功挂彩。
苏凉吐出一口带血的水,抬手满不在乎地抹掉唇角的血渍,轻蔑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青年人,双手放回口袋,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
走到一家蛋糕店门口,苏凉犹豫了下,走了进去。
收营员看着嘴唇破了流着血,十分狼狈的美少年……想了想,看在那张带伤依旧很美貌的脸份上,没把他赶出去。
苏凉花了所剩不多的一点钱,买了一个小蛋糕。
他继续在路上流浪,走了不知道多久,再次停下,环顾四周,前面是熟悉的小区。
本想转身离开,他却迟疑了。
低头,看着手机,怔怔出神……最后,他拨通了那个躺在通讯录里积攒灰尘,差点被他删掉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对方接起:“苏同学?”
他说:“是我。”
阿嫣从小区里出来,大老远就看见了苏凉。
少年提着一个小塑料袋,神色冷漠而倔强,唇边的伤口不停沁出血珠,他不在意,只用手抹了抹。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上衣,外套都没穿。
没等阿嫣走近,他说:“今天你方便吗?”
阿嫣看着他:“说的详细点。”
苏凉沉默片刻,开口:“我没地方去。”
阿嫣说:“你没地方去,我家也不是垃圾收容所。”
苏凉转头,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折回来,面无表情的说:“就今晚,我不想一个人……你让我留下,想干什么都行。”
他的暗示很明显。
阿嫣听了,若有所思地抬头:“让你跳脱衣舞也行吗?”
苏凉气白了脸:“你——你去死。”
阿嫣低头一笑:“要不是那点好感度,谁会理你。”
苏凉问:“什么好感度?”
阿嫣摇摇头:“留你一晚,走吧。”
霍父霍母在楼上,两个人回来,没惊动他们。
这个房间,苏凉轻车熟路,只是看着那张床——还是会下意识地揉揉膝盖,再瞪一眼那女孩纤细的背影。
阿嫣坐在书桌前,一直埋头看资料。
苏凉打开蛋糕的小盒子,用送的勺子挖了一点,尝味道。
太甜。
他不喜欢。
可他还是一口一口吃了下去,直到剩下最后一小块。
“喂。”
阿嫣没回头。
苏凉走了过去,手里拿着蛋糕,硬邦邦的说:“你吃一口。”
阿嫣眼皮也不抬一下:“晚上不吃高热量的东西。”
苏凉正想笑,目光掠过那几份文件,皱起眉:“这是……”他看着第一页上,傅逢期的名字和照片,眉宇皱得更紧:“你在干什么?”
“与你无关。”
苏凉把最后一口蛋糕消灭掉,坐在落地窗边,发了会儿呆,说:“今天我生日。”对方没答话,他也不在乎,沉默了下,又说:“本来楚楚答应跟我一起过,可傅逢期生病了……”他自嘲地笑了声,翘起腿,通过透明的玻璃,望着外面的一轮冷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你这里来,明明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到了你家门口——”
“不奇怪。”
苏凉转头:“什么?”
阿嫣已经放好了资料,抬眸,对着他淡然道:“你的潜意识比你聪明。你会来,只有一个原因。”
苏凉皱眉。
阿嫣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同样看着天上月:“你心里知道,我是对你最好的那个人,会无条件的包容你……即使只是曾经。”偏过头,看着少年的眼睛,微微一笑,柔声道:“可怎么办,那个人死了,你是凶手之一。”
苏凉瞳孔收缩,神色僵硬。
过了一会,薄唇微启,想吐出一个‘不’字,却发不出声音。
阿嫣不再看他:“外面有沙发,这里有地毯,随便你选。”
地板上凉,就算铺了地毯,还是冷。
苏凉转过头,看着床上的人。
阿嫣捧着面镜子,照了足有十分钟,最后亲了亲镜面,微笑着说了句‘今天也很爱你’,然后就背转身,朝着墙壁睡觉了。
自始至终,根本不搭理他。
苏凉冷哼一声,从地上起来,摸摸裤子口袋,还有一包烟。
他走到阳台上,关起门,抽了一支,回头看了看,灯已经关了,房里一片漆黑,看不清人影。
他又抽了一支。
终于,他走了进来,没躺到地上,坐在书桌的椅子上,过了很久,低声说:“我不会跟你道歉的。”
没有回应。
他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到死也不会。”
最近,傅氏集团可谓流年不利。
先是两名重量级高管相继跳槽,还没等公司缓上一口气,由傅逢期亲自负责,近期最大的项目,出现了严重状况。
本来都已经谈妥了,整个项目期限为四年,总投资过百亿,一切就绪只差签合同,傅氏集团底下的部门已经依次展开工作……然而,对方反悔了。
就那么反悔了。
从上到下,公司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人心惶惶。
傅逢期多次约对方的项目负责人出来见面,对方以各种理由拒绝,直到今天,终于答应了。
总是准时准点赴约的他,这次提前了十几分钟,出现在约定见面的高档餐厅门口。
终于,对方那位大忙人‘高总’到了。
黑色的加长宾利停下,司机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高总走了出来。
傅逢期正想过去,忽然看见高总转身,对着车里伸出手,作了个请的动作。
片刻后,车内探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住高总。
傅逢期皱眉。
车里的人低着头出来。
傅逢期眉心拧得更紧,只觉得那身影……有点熟悉。
高总挽住佳人,走向傅逢期,春风得意:“傅总,你好,不好意思,我们来的晚了点。”
傅逢期淡淡道:“没有,是我来早了。”
高总转过头,看着身边千娇百媚的女人,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迷恋:“我来介绍,这是我的秘书阿曼达。”
那女人抬起头,红唇微微弯起,媚眼如丝:“傅先生。”声音说不出的甜美,说起话来情意绵绵,眼波流转间,轻易能醉死人的骨头。
霍嫣。
高总说:“傅总,你别看阿曼达年轻漂亮,她的能力可强了,不是我吹牛,她只在我身边待了一个月,我就离不开她了,缺了她什么都办不成,真的,手底下没一个人比她得用。”
傅逢期语气很淡:“是么。”
半个小时的谈话。
傅逢期尽一切所能,企图说服高总重新考虑他的决定。
高总一再的表示很遗憾,期待将来和傅氏的合作,但是对于目前的项目,任由傅逢期怎么说,绝不松口。
半小时后,谈的也差不多了。
高总去了一趟洗手间。
只剩下傅逢期和阿嫣两人。
傅逢期神情依然冷漠,盯着对面的女人,眼底浮起危险的光。他喝了口柠檬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是你。”
阿嫣笑笑,间接承认:“傅先生,这个世界上,可不止你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霸道总裁。”
傅逢期冷然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阿嫣轻笑一声,说:“前几天,你的心肝宝贝周楚楚主动找我,替苏凉出气,说了我一顿。同一天,你的好弟弟跑到我家来,又准备对我说教。”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傅先生,当初,我不过带人骂了你家宝贝两句,你就动不动天凉王破,威胁我爸爸取消合作……”娇滴滴的语气,两弯柳眉微蹙,显出几分忧伤,可那双狐狸一样的眼里,分明只有冰冷的嘲弄:“他们一个个的,全来欺负我,你给我评评理,我该怎么对付你们一家人,才能平我心里这口气呢?”
傅逢期不语。
阿嫣的手,从桌子上伸了过去,握住他的,装模作样的撒娇道:“他们都是不讲道理的,你快回去管教他们,最好把他们一个个的,全送去脑残治疗训练营,不然……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女人洁白柔腻的指尖,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来回描绘两遍。
温热的,酥麻的触感。
有点痒。
傅逢期抽回手:“霍小姐,你自重。”
阿嫣看着他,声音柔腻:“我一点都不重,可轻了,要不改天换个地方,让你抱抱?”
傅逢期神情冷淡:“伯父伯母不会想见到你这样。”
“还想叫他们来管教我呀?”阿嫣轻挑了下眉,笑得愉悦:“你瞧,管教这个词,我不喜欢,我只喜欢……调/教。”
高总已经从洗手间出来了。
阿嫣站了起来,对着高总笑了笑,示意马上过去,然后看着对面英俊得过分的男人,平静道:“傅先生,这才只是开始——你会来求我的,因为你输不起。如果傅氏倒了,你怎么保护你的宝贝小心肝,嗯?”
她掏出包里的一张名片,放在红唇间抿了抿,纸上留下的唇印,带着淡淡的口红香味:“随时约我,不要害羞。”合上小包,背在肩膀上,转身走了几步,停住,对着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男人挥了挥手:“期待和你的再次见面,傅先生。”
55、校园一霸(九…十一)
傅氏集团的麻烦才刚开始。
继高总的项目落空后; 今年几大主要项目连续出现状况,对公司的运营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高管的接连出走,更是让本就严峻的局势雪上加霜——管理层大换血; 又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引起的恶劣影响可想而知。
员工士气低落; 普遍对公司前景持有怀疑态度; 中低层的小领导也相继递上委婉的辞职信。
照这么下去,距离四面楚歌的结果; 不远了。
傅氏集团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会议上,面对众人的质疑,看着那一双双久经沙场; 冷静精明的眼睛; 傅逢期第一次感到无力,自我辩解的话有太多; 但是没一句能服众。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困境。
傅逢期的人生从来顺风顺水; 毕业后进公司; 短短三年间,就从父亲手里接过公司负责人的身份; 父亲可以放心地退下去; 出国长住,全是因为他不同于平辈人的优秀。
他的人生是规划好的精英路线。
他是注定的王者。
直到有个人出现,对他说,再没什么; 比高傲的王低头,更能取悦人。
那人从训练营回来后,便脱胎换骨,变得和从前判若两人。
以前的霍嫣身材痴肥,相貌不堪,心思简单,归来的霍嫣美艳妖娆,神秘且不可捉摸,一言一行之间,都是危险的信号。
心如蛇蝎。
“逢期。”
傅逢期抬眸。
集团的大股东之一,他父亲的多年老友看着他,脸上不带表情:“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也一直很信任你的能力,前两年,在你领导下,公司的成绩有目共睹,于情,有些话,我真的不想说。”
傅逢期扯起唇角,语气极淡:“商场无情面,您不必照顾我的面子。”
那人沉重地叹了口气,说:“照这么下去,不用我说,在场的人都清楚,你心里也清楚……最后会导致什么后果。这样的损失,对于我们中间的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所以,逢期——”
他看着会议桌正前方的男人,平静的说:“我们已经一致决定,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让你证明你的实力。如果一个月后,你没有办法扭转劣势,我们不得不质疑你是否具有管理公司的能力,是否能胜任你现在的职位。”
傅逢期容色不变,淡然道:“我理解。”
会议结束。
股东们陆续出去了,蔡秘书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坐在扶手椅上,双手交握,抵住唇的男人,知道他正在沉思,不便打扰,于是轻轻带上门。
啪嗒。
门关上了。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他一个人。
傅逢期面无表情,右手伸进西装裤的口袋,摸到一张卡片,夹在修长的手指间,冷冷凝视许久。
依稀还能闻到鲜红的唇印,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不,不止是口红的味道。
还有……她身上自带的香气。
不是楚楚喜欢的清甜甘冽的水果香,这种幽香在鼻息间萦绕,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深沉的夜,女人的红裙和雪白的肌肤。
那是情和欲交织的暗香。
撩人于无形。
傅逢期冷哼一声,将卡片收回口袋。
“阿曼达,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阿嫣回头,看着一脸伤心的高总,低低叹了一声,握起他的手:“相聚终有时,天下却无不散之宴席。”
高总看了眼手中的辞呈,依旧不舍:“可我失去了你,怎么再找一个能帮我赚钱,知我心意,能让我热血沸腾,又能使我灵魂升华的女人呢?”
阿嫣一怔,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