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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动(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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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薇终于眨了眨眼,她退后一步,看着陈明。

    “滚!给我滚!”

    娇小的身子猛然转过身,抖动着肩膀飞跑而去。

    地道里,传来哀哀的哭声。

    陈明在地下室里放声大笑,晃动着镣铐,象跳一曲谁也不会明白的舞。

    “我不是你哥,你哥已经死了……”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了,陈明还在喃喃地摇晃着铁链。周扬大步走进来,举手就给他两个响亮的耳光。

    “你比狼还狠心。”他咬牙切齿地说。

    “比狼还狠心又怎样?”陈明咬牙切齿地笑:“反正我长得象一个死掉的人,你们谁也忘不了的人。”

    腹部骤然挨了一拳,陈明抬头,被又一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

    “你这个疯子,疯子!”周扬用手肘擂,用膝盖撞,沙哑着喉咙:“为什么就不能回到从前?从前有什么不好?你到底执著什么?”

    从前,那些夕阳下,朦朦胧胧的从前。

    数不尽的甜言蜜语,患得患失搀满蜜糖的从前。

    空气中,飘荡着周扬低沉歌声的从前。

    “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

    “我知道你不是离尉,我只要你妥协一点点,象我这样妥协那么一点点。”

    要?不是求吗?我那和我一般,濒临绝境的爱人。

    你在哀求吗?

    象我当日跪在地上,求你莫把我看得比离尉一把枯骨更轻?

    象我当日力竭声嘶,求你不要把我永世定在替身的刑台上?

    “……从前,回到从前?”

    打开锁,陈明从铁链上滑下来,倒在垫了厚实地毯的地上。

    有人搂着他,痛苦地抿着他唇角的鲜血:“别这么执著,哪怕是妥协一点也好,让我们回到从前。”

    从前,是离尉未死的从前?是陈明未知道自身命运的从前?是尚未看见那些枯骨的从前?是你还没有毁灭唯一属于我的东西的从前?

    “你做不到,你怎么折磨自己也做不到。我永远不会忘记离尉,没有人能使我忘记离尉。”周扬哽咽着问:“你曾经做得很好,你曾经让我们都得到过快乐,你安慰了所有人。回到从前,回到你不会嫉恨离尉的从前。”

    “不……”

    “为什么?为什么!”周扬怒吼,摇晃着他单薄的身子。

    “从前……”他睁开被打得肿起来的眼角,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凄然无奈地笑:“从前,我还没有这样深爱你。”

    ·精彩内容载入中·
第二十四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那日起,陈明被移出地下室。

    周扬再没有对他动过手,两人面对彼此,象有无形的墙隔在之间。

    “你不用太爱我,不需要太爱我。”

    “别怕,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别人再伤害你。”

    陈明成了一个不能动弹的玩偶,周扬定时为他注射针剂,令他手脚无力,连站也站不稳。每天,他被周扬抱到浴室洗澡,被周扬抱到桌边喂饭,被周扬抱回床边。

    周扬到书房办公的时候,会把他安置在一边的沙发。

    沙发还是很舒服,象他从前在上面小睡时那样舒服。

    “别再让小白脸往日本跑,没日没夜的玩女人,受得了吗?”周扬从容地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使:“给他找个懂事点的漂亮妞,好好哄哄他。”

    “这事很危险,不能让老狼插手。他一定要去?不行,把他调到加拿大的牧场去,就说我说的。”

    “通知弟兄们,不许在光头他们面前提起离字,连类似的音都不许提?”

    “薇薇……又把自己关在房里?我办完事就看她。派人好好看着,出了差错,自己了断。”

    声音越来越轻,周扬小心地放下电话,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贪婪地望着。

    睡着了?

    还是这张沙发好,乖乖的睡了,眉头也不皱了。

    该死的,瘦得浑身只剩骨头。周扬咬牙。

    蹲下,无声无息地凑近。平缓起伏的胸膛瘦得肋骨都露出来,到处是斑驳的伤。

    离,他心疼地叹,离是不会这样留伤的。

    他仔细观察熟睡中的脸,似乎笃定不会醒得太快,小心地探出一根指头,若有若无地摩娑胸膛上那道白色的刀口。

    均匀的呼吸喷在脸上,痒痒的。

    忽然感觉到身后有异,周扬警觉地转头。

    薇薇站在身后,默不作声地瞅着他。

    “薇薇?”周扬站起来。

    他对着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物都能从容微笑,可今天对着薇薇的大眼睛,竟有点局促不安。

    薇薇默默走过来,低头看着沙发上的人。

    “为什么这么瘦?”她忽然开口。

    书房里的沉默中,只有陈明轻轻的呼吸声。

    “这么多的伤……”

    周扬转过身,冷冷开口:“他自找的。”

    薇薇默然,轻声叹气:“周大哥,你真狠。”

    “他不是离尉,我凭什么对他好?”周扬冷冽地讥笑,似乎薇薇哪一句话把他惹急了,火气上来了,转身大步走到沙发前,把陈明一把抓起来拼命晃动:“这是我的书房,不是你的休息间,不许睡,你没资格在这睡!”

    陈明被惊醒了,没有多大力气地低声说:“别碰我。”

    周扬似乎明白过来,哼了一声,手一松,让陈明掉回沙发,转身回到书桌前,打开面前的文件。

    薇薇轻轻挪动脚步。

    “别过来。”陈明沉声说。

    脚步僵住了。

    陈明沉默了一会,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沉沉地笑起来:“我和周扬上床很多次了,他功夫真不错。你不是要杀死离尉之外和周扬做爱的男人吗?你靴子里不是带着一把小银刀吗?”

    娇小的身子因为他的笑而僵硬,开始颤抖。

    “来啊,让我看看你配不配当离尉的妹妹。”

    脚步开始缓缓后退,一步,两步,三步……薇薇转身,快步跑出书房。

    “薇薇!”周扬追出书房。

    陈明苦笑着闭上眼睛,不能动,他从内到外,都不能动。

    心灵到肉体,疲惫万分,真的不能动。

    周扬回到书房,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身前。

    “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金盆洗手,我不要再偷离尉的东西。”

    “你到底要什么?”周扬伏下,与他眼睛望着眼睛,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到底想我给你什么?”

    “你什么都能给,”陈明闭上眼,叹气:“可什么都给得不彻底。”

    什么都不彻底。

    我不甘,我不甘心。

    能回到从前?回到从前多好。

    从前,我还没有那么爱你。

    渐渐憔悴下去,似乎心一旦沦陷,意乱情迷,不可收拾后,便是渐渐枯萎,渐渐憔悴。

    陈明没有过激的举动,也没有打算绝食。只是渐渐吃不下东西,渐渐消瘦。

    周扬没有再带他去书房,白天他一人躺在床上,三名特别护理随时听传,端茶倒水去洗手间,张嘴就有人招呼。

    陈明觉得自己象猪,吃了睡睡了吃,但肉没有长出两斤,反而更瘦。

    白天也常常睡着,也许体力更不济了,清醒的时候不多,往往睁开眼,太阳还在日中,时间磨磨蹭蹭,越走越慢。

    薇薇有时候会在睁眼的时候跳进眼帘,一声不吭,默默凝视着他,已不知多久。见他醒来,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匆匆背影。

    “薇薇……”这天,他忽然开口。

    薇薇震了震,匆匆的脚步猛然停下。

    陈明很后悔,不该叫住她,根本无话可说。

    薇薇转过身,缓缓走到床边,拉开床头的椅子,坐下。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你真瘦。”

    “是吗?”

    “周大哥说你很恨他。你不该这样恨他。”

    “不该?”陈明冷笑:“他轻轻巧巧地按一下鼠标,毁了我的一切,只是为了要一个替身。我不该恨他?对,我什么也不是,牺牲也只是微不足道凡人一个。离尉,离尉是你们的神。”

    薇薇晶莹的眼睛瞅着他很久。

    她转头吩咐三名护理:“你们都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说两句。”

    看着护理们消失在门后,薇薇沉吟。

    “我帮你。”她平静地说,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抵在陈明喉咙上:“你什么都没了,还活着干什么?”

    陈明温柔地看着她:“薇薇,你真是个好女孩。动手吧。”

    贴在肌肤上的匕首在颤抖,薇薇眨动睫毛,滚烫的液体滴在陈明脸颊上。

    她收回匕首,站起来,痴痴地说:“世上不可能有这么象的人。”

    陈明苦笑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

    周扬停止了给他注射,也停止了在他身上发泄欲望。

    陈明太虚弱了,周扬常用担忧的眼神凝视他。他的目光令陈明心里沉甸甸的,陈明总默默别过脸,不与他的目光接触。

    “你就这么恨我?”周扬沉声喃喃。

    他请了最有名的医生和营养专家来照顾陈明。

    陈明说:“现代整容技术发达,找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做个手术换上离尉的脸,比这个省钱。”

    周扬不作声,转头瞪着医生:“保住他,就是保住你全家性命。”

    医生非常努力,每天进进出出,大量的身体测试,大量的医疗计划讨论。

    无数人围绕着陈明转,忙得天昏地暗,终于有了一点效果。

    陈明可以下床了。

    周扬听从医生的叮嘱,不给陈明增加精神刺激,已经很久没有在陈明面前出现。

    陈明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努力不让膝盖发软地朝房门走去,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渴望开门,也许可以自己打开门的感觉,令他充满可以逃脱这个噩梦的憧憬。

    咔哒,他扭动门锁,欢快地听着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可以动了,可以下床走动了。被禁锢得太久,连自由的味道变得陌生。

    他忍不住露出孩子似的笑容,笑容随即僵在脸上。

    门后,站着周扬。那双多日不见深邃动人的眼眸,正对着他。

    “你可以下床了。”

    陈明看着他,没作声。

    医生从后面赶过来,诚惶诚恐地说:“周先生,病人刚刚稍微好转,暂时不宜……”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看看。”周扬转身,雍容沉着:“他可以在屋里到处走走,不碍事。”他打算离开走廊,走了几步,重新转回来,看着一直没说话的陈明。

    “今天一起吃饭,我叫厨子准备你喜欢的菜。”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陈明冷冷转回房间:“你准备的都是离尉喜欢的东西,你永远也别想知道我喜欢什么。”

    周扬一个箭步,拦住他,抓着他的肩:“你想我怎么做?除了逼我忘记离尉,你还有什么愿望?你说,你说!”

    “周先生,病人……”

    “闭嘴,给我滚开!”周扬怒吼,继续盯着陈明:“你算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哪里比得上离尉?你什么地方值得我这样对你?你拿什么和离尉比?你什么都不是!离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十万倍!”

    陈明在剧烈的晃动中笑着点头。

    “对,你说对了。”他轻说:“我什么也不是,而离尉已经死了。这就是现实,我有什么资格要你忘记离尉。我的愿望,不过是要你接受现实,离尉已经死了。”

    周扬冷静下来,危险地眯起眼睛,痛心地问:“陈明,这样做很有趣?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撕我的伤口?”

    “我凭什么撕你的伤口?我什么都不是。”

    周扬不说话了,发红的眼珠盯着他。

    “你并不是什么都不是。”周扬扬起唇角,恶毒的讥笑:“你起码是个还不错的冒牌货。”

    心上被狠狠捅了一刀,陈明觉得一阵晕眩,有点站不稳。

    “医生,继续看护,好好治好他。”周扬忽然放开陈明,冷笑着,转身大步离开。

    瞪视周扬离开的方向,陈明疲惫地坐倒在床上。

    什么都有临界点。

    过了临界点,一切变质。

    周扬,我的临界点太低,无法为你忍受这么多痛楚,无法为你把自己当成另一个离尉,无法为了你抛弃自己的嫉恨之心。

    我,我的爱,临界点其实很低。

    ***

    那日起周扬不再出现。医生护理依然忐忑不安地围绕着陈明,他们确实是能力卓越的专家,陈明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心却一天比一天荒芜。

    周扬的消失,并没能令他好受一点。

    陈明得到许可,可以在总部内走动,他并不大希罕这个施舍的自由,因为要走出总部是不可能的。这么长的时候后,他仿佛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欲望。

    逃跑之后,面对的只是人海茫茫,他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朋友,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亲人。周扬断了他的归宿,一个按键,斩草除根,毫不留情。

    总部里资格比较老的人表面上都对陈明必恭必敬,陈明面无表情地接受。陈明心里明白,那并不完全是周扬命令的功劳,离尉余威犹在。

    只要不离开总部,基本上他去哪都不会遭到阻拦。

    “离……对不起,陈先生。”常常遇到这样冒失的称呼上的纠正。

    谁命令他们用陈这个姓称呼自己?只有周扬。

    陈明暗暗警惕自己不要去在乎这么一个微小变化。

    周扬不知所踪,知道他一直在总部里办公,但总是见不到他。

    偶然的机会下,陈明终于知道,周扬原来把地下室当成了卧室。

    “地下室?”陈明食不知味:“是……那间?”

    没人回答。

    他独自占据着原本属于周扬的大床,无法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明开始怨恨自己比怨恨周扬更多。他痛恨自己的梦境,不实在的盼望和不死心的爱情纷扰不断。梦境中,周扬不会吝啬一个属于陈明的笑容。

    “只要你爱我。”

    “我爱你。”

    “这就足够了。”

    周扬在梦中对他笑,吐出一个字:“明……”

    一个笑容,就是一个美梦。

    一个笑容,就已足够。

    梦境往往断在那个字吐出来的瞬间,犹如正上演到高潮的电影忽然断电,好不扫兴沮丧。

    好,好,连梦也知道这是奢望。

    一个属于自己的笑容。陈明恨自己卑贱,而连这样卑贱的愿望,在梦中也不过是奢望。

    不原谅,他曾经发誓,永远不原谅周扬。

    永远不能忘记那天的痛。

    怎么忘?夜夜痛,痛彻心扉。

    但人心,只会比世事更难料。

    鸟鸣清脆的清晨,停在门外时,他才发现,脚步已经把他带到地下室。

    那阴暗看不见阳光的地方,还是潮潮湿湿,地上铺着不相称的厚实地毯。

    里面多了一台巨大的平面电视,播放的屏幕在四周墙壁反射着晃动的影子。陈明站在门外,听一声接一声骨骼响起的刺耳声音。

    那声音,象刀,划过每一个听过它的人心上,象当日陈明第一次听到一样令人恨不得死去般痛苦。

    谁听过这种声音,心必定血肉模糊。

    谁看过这种景象,眼中永世掩着红光。

    有人在默默观看,黑白两道,天之骄子,周扬。

    一遍一遍,睁着深邃心疼的眼,把一个一个镜头,一瓣一瓣飞舞的血花,一根一根断裂的森森白骨,收入脑中,不肯转过头去,放自己一条生路。

    血从活生生的身体上飞溅,铁棍毫不留情的抡下,折断的骨,戳破肉和皮肤露出来……

    周扬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化为一座沉默的雕像。他默默看着,静静听着。

    “别看了!”陈明终于冲进去,拿起手边的东西向屏幕奋力砸去。

    轰!电视机冒出白烟。

    “别看了!别看了!别看了!”他发了疯似的,把所有可以抓到手的东西都往电视上砸。

    昂贵的超大平面电视,转眼变成一堆看不出原形的垃圾。

    “别看了,别看了……”陈明转身,过度用力使他胸口剧烈起伏,转身看向一直静静坐在电视机前的周扬:“别看了,不要再看了……”他几乎哽咽起来。

    周扬抬起头,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说得对,离尉已经死了。”周扬静静地说:“我这辈子只会爱上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离尉。”

    他扯动唇角,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眼睛……”他凝视着陈明,象在失神,眼睛忽然有了点光彩,伸出手:“多美的眼睛。”

    陈明后退一步。

    ·精彩内容载入中·
第二十五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时间成为一个没有规则的概念。

    逝去的,恍在眼前。而眼前,却似乎总缠绕过去。

    陈明开始努力改变自己。这种改变真是很可笑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另一个,可他要努力把自己变成另一个。

    更可笑的是,所有人又都清楚地明白,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

    陈明似乎完全不再顾虑其它的,他人生的目标只剩下一个——变成离蔚。

    他从薇薇房中拿了大量离蔚的录像带,他揣摩离蔚的衣着,离蔚的言行,离蔚的爱好。

    他模仿离蔚的口吻,还有离蔚的小动作。

    他不再羞涩,象原本属于他的一些本质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刮去了一层,而他正努力在被刮去的地方补上另一种颜色的油漆。

    他穿着离蔚的衣服出门,却正好碰上光头。

    “光头!”他响亮地打了个招呼,用着从录像带里学来的离蔚的语气。

    他的相貌和服饰,活脱脱是一个离蔚。

    光头整个都怔住了,他站在那盯着陈明。

    “最近都在哪去了?其它兄弟呢?”陈明继续欢快地打着招呼。

    光头终于有了反应,那曾经快乐豪爽又带着心甘情愿的谄媚的脸成了另一副模样,脸上的横肉几乎扭结在一块。

    陈明看见他极度鄙夷的眼神,深深的不屑和对神圣被亵渎的愤怒。

    “呸!”光头狠狠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仿佛看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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