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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灭-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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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夏布瓦梭住在二楼,室内的陈设非常别致。等级虽低而也有百万家财的银行家爱好希
腊风格。墙角顶上的嵌线是希腊式。紫红帐帷按照希腊款式沿壁挂下来,象大卫画上的背
景;式样很标准的床还是帝政时代的出品,那时样样东西都是这个派头。靠椅,桌子,油
灯,烛台,零星杂物,全是从木器店里耐心挑选得来的,有一种古代的细巧,苗条,典雅的
风味。带着神话色彩的轻巧的陈设,和贴现商的生活成为一个奇怪的对比。值得注意的是,
银钱帮中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怪物。他们可以说在思想上贪欢纵欲。因为要什么有什么,对样
样东西感到腻味,他们直要花足气力才能摆脱那种麻木的心情。你如果善于研究,准能发现
他们都有一种嗜好,心坎里必有一个地方可以打动。夏布瓦梭似乎把古希腊作为藏身之处,
当做他的堡垒。
    “有怎么样的招牌必有怎么样的人物,①”艾蒂安笑着对吕西安说。    
  ①招牌是指屋内的希腊式陈设,希腊人是骗子与坏蛋的代名词。此外以希腊装饰影射主人是坏蛋。

 
    矮小的夏布瓦梭头发扑着粉,穿着似绿非绿的外套,栗色背心,黑扎脚裤,花袜子,一
双皮鞋踏在地上格吱格吱的响。他接过票据,仔细看了看,郑重其事的交还吕西安。
    他声气柔和的说:“方当和卡瓦利埃两位先生人都挺好,年纪轻轻,很聪明,可是我手
头没有钱。”
    艾蒂安答道:“我朋友对贴现的条件很迁就。”
    “条件再好我也不收这些票子,”小老头儿回答卢斯托的话,象断头台上的刀子落在你
头上。
    两个朋友告辞了,夏布瓦梭小心翼翼的送他们到穿堂。开过书店的贴现商在穿堂里放着
一堆买来的旧书;吕西安眼睛一亮,看见建筑师杜塞尔索的一部著作,描写法国的王宫和有
名的古堡,图样画得非常准确。
    吕西安问道:“这部书能让给我吗?”
    “可以,”做贴现的夏布瓦梭又变了书店老板。
    “多少钱?”
    “五十法郎。”
    “好贵啊,书倒用得着,只是付不出钱,你又不收我的票子。”
    夏布瓦梭道:“你有一张六个月期五百法郎的票子,我可以收下来。”他大概有这样一
个零数要跟方当和卡瓦利埃清账。
    两个朋友回进希腊式的房间,夏布瓦梭开好一张单子,写明六厘利息,六厘佣金,一共
扣除三十法郎,再去掉杜塞尔索的书价五十法郎。他打开柜子,里头全是雪白的现洋,拿出
四百二十法郎。
    “啊!怪了,夏布瓦梭先生,一样的本票,或者全要得,或者全要不得。为什么别的几
张你不肯贴现呢?”
    老头儿说:“我这不是贴现,是收一笔账。”
    艾蒂安和吕西安到道里阿书店的时候还在笑话夏布瓦梭,始终不了解这个人。卢斯托在
书店里要迦比松介绍一个贴现商。两个朋友拿着介绍信,雇了一辆街车,讲明按钟点计算,
直奔鱼贩子大街。照迦比松说来,对方是个最特别最古怪的怪物。
    他说:“萨玛农要不收你们的票据,没有人会收的了。”
    萨玛农在楼下卖旧书,二楼卖旧衣服,三楼卖违禁的画片;另外还做押款。哪怕是霍夫
曼小说中的人物,瓦尔特·司各特笔下的凶恶的守财奴,也没有一个可以同巴黎社会产生的
这个人相比,假如萨玛农还能算一个人的话。干瘪的小老头儿,骨头差不多要戳破暗棕色的
皮,脸上青一块黄一块,好似你近看一幅提香或者保尔·韦罗内兹①的油画,吕西安见了浑
身一震。萨玛农一只眼冷冰冰的一动不动,一只眼亮晶晶的很精神。吝啬鬼仿佛用那只死人
眼睛做贴现,用另外一只眼睛卖猥亵画片。头上戴一副小小的扁平的假头发,黑里带红,底
下露出白头发;黄黄的脑门有股杀气,腮帮完全瘪了,只看见凸出的牙床骨,牙齿还白,似
乎长在嘴唇外面,象打呵欠的马。两只表情相反的眼睛,歪七扭八的嘴巴,看上去狰狞可
怖。又硬又尖的胡子象针一样,准会刺人。紧窄的外套经纬毕露,同火绒差不多,褪色的黑
领带被胡子磨烊了,露出火鸡般打皱的脖子,说明他并不想用衣着来补救他凶恶的长相。两
个记者看见他坐在一张肮脏透顶的账台后面,在拍卖来的旧书背后贴标签。吕西安和卢斯托
对着这样一个人物不知有多少感想,彼此望了一眼。他们向萨玛农打了招呼,把迦比松的
信,连同方当和卡瓦利埃的票据递过去。萨玛农看着信,黑洞洞的铺子里忽然走进一个极有
才气的人,短小的外套用许多不相干的东西打满补钉,硬得象白铁皮。
    他给萨玛农一张号码卡,说道:“我要拿我的礼服,黑裤子和缎子背心。”    
  ①韦罗内兹(1528—1588),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派画家,以颜色鲜艳著
称,青黄二色用得特别多。

 
    萨玛农抓着铜钮拉了一下铃,楼上走下一个女的,皮色红里泛白,大概是诺曼底人。
    萨玛农吩咐道:“把这位先生的衣服借给他。”一边向作家伸出手去,说道:“跟你打
交道我很高兴;可是你有位朋友介绍一个年轻人来,给我上了一次大当。”
    “他会上当!”作家用一个挺滑稽的手势指着萨玛农对两位记者说。
    那不勒斯的穷光蛋往往向当铺出了钱把自己的衣衫借出去穿一天,那个大人物也付了三
十铜子,贴现商伸出蜡黄的开裂的手接过去,丢入钱柜。
    “你这种交易倒很古怪!”卢斯托对那艺术家说。那艺术家抽上鸦片,只管腾云驾雾,
欣赏仙山楼阁,不愿意创作或是不能创作了。
    他回答说:“向萨玛农当东西比一般当铺钱多一些。他还有这种可怕的慈悲心,肯让你
需要穿扮的时候把衣服借出去。今晚我要带着情妇上凯勒弟兄家吃饭。三十铜子比两百法郎
容易张罗,所以我来领我的衣服。六个月到现在,我的衣服已经替这位慈悲的债主赚到一百
法郎。我的藏书被萨玛农一本一本的吞掉了。”
    “也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①吞掉的,”卢斯托笑着说。    
  ①法文中livre一字,阳性是书,阴性是旧时代货币利勿尔(值一法郎)。上文说
到一本一本的书,故此处借用铜子作双关语。

 
    “你的票据,我出一千五百法郎收进,”萨玛农对吕西安说。
    吕西安直跳起来,仿佛被萨玛农拿一根烧红的铁签戳进胸膛。萨玛农瞧着票面,查看日
期。
    贴现商说:“不过我还得和方当谈一谈,要他送书来抵押。你谈不到什么身价,”他对
吕西安说,“你和柯拉莉同居,家具都查封了。”
    卢斯托只见吕西安抓起票据,从铺子里直窜到大街上,说道:“莫非是魔鬼吗?”诗人
呆呆的望了一会那个小店。可怜巴巴的门面,又脏又单薄的小木箱插着贴好标签的旧书,每
个过路人看着都要微笑,心上想:“这里头做的什么生意啊?”
    一忽儿,了不起的陌生人,十年以后参加圣西门派那个伟大而没有根基的事业①的人,
衣冠楚楚的出来,朝两个记者笑笑,和他们一同走到全景巷;他要把浑身上下都收拾干净,
预备在那儿叫人擦靴子。
    他和两位作家说:“开书店的,做纸生意的,开印刷所的,只要看见萨玛农上门就完
啦。那时萨玛农好比殡仪馆的执事跑来量棺材的尺寸。”
    艾蒂安和吕西安说:“现在你不用再想贴现了。”
    陌生人说:“萨玛农拒绝了,没有人再会接受,他说的是ultimaratio②!他是羊腿
子,帕尔马,韦布律斯特,高布赛克,一切在巴黎市场上游来游去的鳄鱼③的爪牙。不管你
是谁,在成家立业或者倾家荡产的时候,早晚都得碰上这些鳄鱼。”    
  ①一八三二年,圣西门派安方丹(1796—1864)所领导的一支组织了一个宗教性质
的社会主义集团,被警察局解散。
    ②拉丁文:最后一句话。
    ③称呼高利贷者或债主的俗语。

 
    艾蒂安接着说:“你的票据连对折都贴不到,就得全部兑现。”
    “用什么办法?”
    “把票子给柯拉莉,让她交给卡缪索。”卢斯托看见吕西安跳起来打断他的话,又道:
“你听不下去,真是孩子气!难道这样无聊的顾虑抵得上你的前途吗?”
    吕西安说:“反正我手头这笔钱可以交给柯拉莉。”
    卢斯托说:“又来胡闹了!你要四千法郎才能应付,四百管什么用!不如上赌台去,先
留下一个数目,赌输了咱们还能大醉一场。”
    了不起的陌生人说:“这主意不错。”
    他们离开弗拉斯卡蒂①只有几步路,这几句话的作用就象吸铁石一样。两个朋友打发了
车子,走进赌场。先赢到三千,退到五百;又赢到三千七;后来只剩五法郎,又回到两千,
想马上倍一倍,把两千法郎全部押“双”;连续五次不出“双”了,不料出来的又是
“单”。吕西安和卢斯托神魂颠倒的消磨了两小时,奔下那所有名的屋子的楼梯。他们还有
保留的一百法郎。门外是个小小的廊子,只有两根柱子,上面是铁皮顶;瞧着顶棚得意扬扬
或者灰心绝望的人不止有过一个。卢斯托站在台阶上看见吕西安两眼通红,便说:“咱们只
吃五十法郎吧。”
    两个记者回到楼上,不出一小时赢了三千法郎。“红”②连出了五次,想到刚才连出六
次“单”,害他们输了钱,这回说不定会出第六次“红”,便把三千法郎一齐押上,结果出
了黑。
    那时正是下午六点。    
  ①当时巴黎最大的一家赌场。
    ②轮盘赌除了三十六门(即三十六个数目)以外,还有红黑单双,庄家赔钱的倍数和三十六门不同。

 
    吕西安说:“咱们只吃二十五法郎吧。”
    这回新的冒险不久就结束,押了十次,二十五法郎全部送光。吕西安发疯似的把最后二
十五法郎押在他年龄的数目上,赢了。庄家把赔的钱一块一块丢在桌上,吕西安抓起耙子收
钱,手索落落发抖的样子简直没法描写。他给卢斯托十个路易,说道:“赶快上韦里酒家!”
    卢斯托懂得吕西安的意思,上饭馆定菜去了。吕西安独自留下,把三十路易押“红”,
赢了。赌客耳朵里有时会听见一个声音给他指点门道;吕西安受着这声音鼓励,连本带利再
押一次“红”,又赢了;他肚子里热得象火烧。接着他不听那声音劝告,把一百二十路易押
“黑”,输了。他经过那阵可怕的激动,倒反浑身舒畅;赌棍弄到无可再输,做了多少短促
的梦,离开灼热的迷宫的时候,都有这个感觉。他到韦里酒家和卢斯托相会,象拉封丹说的
直扑菜肴,把烦恼淹没在酒里。到九点,他完全醉了,不懂为什么旺多姆街上的看门女人打
发他上月亮街。
    “柯拉莉小姐搬走了,地址在这张纸上。”
    吕西安醉得厉害,听着不以为意,踏上来时的街车,转往月亮街,还对着这个街名想起
许多双关语①。当天早上,全景剧场宣告破产。柯拉莉着了慌,马上商得债主同意,把全部
家具转让给卡陶老头;屋子被卡陶派作同样的用场,安插了弗洛朗蒂纳。柯拉莉还掉所有的
欠账,房租也付清了。正当她赶办这些手续,象她所谓来一次大清洗的时候,贝雷尼斯出去
置办一些必不可少的旧家具,在月亮街上紧靠竞技剧场的地方,一所屋子的五层楼上,布置
一套三个房间的小公寓。柯拉莉在那儿等候吕西安。她在大风浪中保住了她纯洁的爱情,还
抢救出一千两百法郎。吕西安醉醺醺的把他的倒霉事儿讲给柯拉莉和贝雷尼斯听了。    
  ①法文中月亮一字常用来譬喻荒唐的幻想。还有一句俗语叫做:“把月亮戳一个窟
窿”,指欠了债逃走或破产倒闭的意思。

 
    女演员抱着他说:“你做的对,小宝贝。贝雷尼斯准有办法拿你的票子去向勃罗拉商
量。”
     
   
     

 

幻灭 
三十六 转移阵地

    

    第二天,吕西安早上醒来,受着柯拉莉的抚慰,十分快活。女演员对他格外温柔,恩
爱,似乎要用最丰富的感情补偿他新生活的清苦。那天她娇艳无比,又白又嫩,团皱的头巾
底下露出几绺头发,眼睛笑眯眯的,说话兴高采烈,象窗里射进来的朝阳,把这个寒伧而动
人的场面蒙上一层金光。卧房还过得去,壁上是红镶边的湖色花纸,有两面镜子,一面在壁
炉架上,一面在五斗柜上面。贝雷尼斯不听柯拉莉阻止,自己花钱买来一条旧地毯,把光秃
寒冷的地砖遮盖了。一口有镜子的大橱和一口五斗柜放着两个情人的衣衫。桃花心木的家具
钉着蓝布面子。贝雷尼斯在患难中抢救出一只座钟,一对瓷花瓶,四套银刀叉,六把小羹
匙。卧室外面的餐室,同年薪一千二的公务员家里的差不多。厨房在楼梯台对面。贝雷尼斯
睡在厨房顶上的阁楼上。房租不超过三百法郎一年。难看的屋子,临街的大门有一扇堵死
了,改做看门人住的小房间,开着一个小窗洞监视十七个房客的进出。在公证人嘴里,这种
鸽笼式的屋子叫做生息的房产。吕西安发现房内摆着一张书桌,一把靠椅,纸笔墨水一应俱
全。贝雷尼斯相信柯拉莉在竞技剧场登台一定成功,柯拉莉看着用蓝缎带钉的台词本子,她
们俩都兴致挺好,把诗人酒醒以后的忧急跟愁闷一扫而空。
    他说:“只消上流社会不知道我这个斤斗,咱们就好爬起来。不管怎么样,眼前还有四
千五百法郎!我要在几家保王党的报纸上尽量利用我的地位。《觉醒报》明天创刊,现在我
对新闻界内行了,要好好的干一下!”
    柯拉莉亲着吕西安,只觉得他的话是一片深情。贝雷尼斯在火炉旁边摆好桌子开饭,端
上几样家常菜:一盘炒鸡子,两块猪排,还有咖啡和奶油。有人敲门。进来三个真心朋友:
阿泰兹,莱翁·吉罗,米歇尔·克雷斯蒂安。吕西安又诧异又感动,请他们坐下来一同吃饭。
    “不客气,”阿泰兹说。“我们有事找你,比慰问更要紧;我们才从旺多姆街来,你的
事都知道了。吕西安,我的主张,你清楚得很。在别的情形之下,看见你采取我的政治立
场,我只有高兴;可是以你眼前的地位,参加了自由党的报纸再变为极端派,你不能不丧失
人格,一辈子都洗刷不了你的污点。希望你看在我们的友谊份上,不管这友谊减淡了多少,
别这样污辱自己。你攻击过浪漫派,右派,政府,如今不能再替浪漫派,右派,政府辩护。”
    吕西安说:“我的行动自有不平凡的想法做根据。目的正当,任何手段都行。”
    莱翁·吉罗说:“或许你还不了解目前的局势。政府,宫廷,波旁王室,专制派,总括
一句,一切反对立宪制的政体,尽管对于镇压革命的方法分成许多不同的派别,至少在必须
取缔舆论这一点上是一致的。《觉醒报》,《霹雳报》,《白旗报》的创立,都是为反击自
由党的诽谤,侮辱和嘲笑。这些行为我也不赞成。正因为作家的神圣的天职受到亵渎,我们
才创办一份态度严正的刊物,不久就能发生显著的影响,成为一股有威信的,受人尊重的势
力,”吉罗顺便插进这几句。
    “保王党和政府派的炮火是报复的第一步,准备对自由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吕西
安,你知道结果怎么样?报纸的订户多数在左派方面。舆论跟战争一样,总是人多的一边得
胜。将来你们全是无赖,说谎的人,国民公敌;对方却是卫国的战士,正直的君子,殉道的
圣者,其实他们也许比你们更虚伪,更恶劣。这种以毒攻毒的办法势必助长报纸的恶势力,
把新闻界最卑鄙的行为肯定为正当的。谩骂啊,人身攻击啊,都成为报纸应有的权利,用来
迎合订户的利益,而且因为双方都用,变了没法推翻的力量。等到祸害的范围全部显出来
了,为了贝里公爵被刺而颁布的,从国会开幕以来暂停执行的,限制和取缔的法令,又要恢
复。临了法国公众如何看待两派报纸的论战,你知道没有?他们会听信自由党的暗示,以为
波旁家有心取消大革命的物质成果,大家已经到手的成果,他们早晚要起来把波旁家轰走
的。你不但污辱了自己的人格,将来还落在打败的一面。你年纪太轻,在报界中资格太浅,
对于幕后的策动,种种的阴谋诡计,认识不足,而嫉妒你的人只嫌太多,自由党的报刊对你
一齐喊打的时候,你可抵抗不住。你势必卷入党派的恶斗。那些党派至今还在发高热,不过
他们的疯狂从一八一五和一八一六年的暴行①转到了思想方面,变成议会中的舌战和报上的
笔战。”    
  ①拖拿破仑二次下野,王政复辟以后,大量屠杀拿破仑党徒及共和党人。

 
    “各位朋友,”吕西安说,“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糊涂虫,诗人。不管将来有什么遭
遇,反正好处已经到了我手里,那是自由党即使成功也不可能给我的。等到你们胜利,我的
目的早已达到了。”
    米歇尔·克雷斯蒂安笑道:“我们可以割掉你的……头发!”
    吕西安回答:“那时我有了孩子,割掉我脑袋也没用。”
    三个朋友不懂吕西安的意思。他自从交结了上流社会,贵族的骄傲和虚荣心发展到顶
点。诗人看得很准,认为仗着德·吕邦泼雷伯爵的姓氏和头衔,他的美貌和才气便是一笔巨
大的财产。德·埃斯巴太太,德·巴日东太太,德·蒙柯奈太太,用这根线象小孩儿拴一个
金壳虫一般拴着吕西安。吕西安再也飞不出那个固定的圈子。三天以前,德·图希小姐的客
厅里有人说:“他是我们的人,他思想正确!”叫吕西安听着得意非凡,何况德·勒农库,
德·纳瓦兰,德·葛朗利厄三位公爵,拉斯蒂涅,勃龙代,美丽的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
人,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德·吕卜克斯,一般最有势力的人物,在宫廷中最得宠的保王
党,都祝贺他转移阵地。
    阿泰兹道:“话说完了。将来你的清白跟自尊心,比谁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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