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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红颜醉 卷二 笙歌散后酒初醒 第九十六章
早饭后便不见夏雪的影子，估计又是去找陈子宁了。攸然一行人也不见踪迹，据下人谣传，夏庄主对林公子很是看重，对他的一言一行更是倍加称赞，几次在他面前提起大女儿芳名，怕是想要招林公子为女婿。
几个侍女站在湖边长廊里叽叽喳喳谈论攸然很久，我坐在一旁草丛中，一面听着她们的议论，一面吹着凉风，将簪子取下，头发披洒下来。
这簪子，是初来荇州与攸然逛街时所买下的。当时并不怎么在意，只随意拿在手中把玩，夜里回房时，攸然却递给我一支簪子。虽不是上等的材质，但精巧的工艺，绚烂的花纹，同样令人爱不释手。
心中暖暖的，其实攸然还是很在意我的，对不对？
他能默不作声为我做到那么多的事，即便鱼汀与他的婚姻仅是出于政治目的，以他的为人，攸然断不会亏待鱼汀。
他可以选择不爱，但绝不会轻易伤害。
侍女的声音逐渐远去，对于她们谈论的内容，报之以嗤笑。林公子不过是攸然暂借的身份，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怎么可能娶一个江湖中人的女儿？
越是站在高处，就越要百般思考，慎重再慎重。所有的利益关系纠缠在一点之上，若是错了，便万劫不复。
况且夏雪是不可能嫁于攸然的，唯独那个夏家大小姐夏语，不知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倾国倾城的貌，多愁多病的身，这是我从别人的描述中归纳的，搞不好就一古代版林妹妹，但愿攸然的品味不要和宝哥哥那般怪癖。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闲得无聊，周围空无一人，我轻声低唱起来。很小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觉，母亲总会轻轻的在耳边哼着小曲，李煜的《虞美人》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我最爱听的，“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往事知多少……”身后一个声音重复起我唱出的词。吓了一跳，一回头，却见那抹嫣红立于绿荫之中。
来古代这么久，见过许多俊男靓女，各色的衣裳看得人眼花缭乱。大多都是浅浅的粉，深深的墨，鲜有人穿绯色或是白色。
白色太干净，常人穿不出其中的韵味，似雪的白衣穿在身上只觉得做作，唯有攸然，那袭飘飘渺渺的白，仿佛是为他诞生。
而绯色，则是太张扬。常人穿在身上只会显得其人猥琐不堪，唯有宫主大人，那半眯着的凤目，将鲜艳若血的绯生生比下去。
“你怎么不穿女装？”我晒着太阳，懒懒问道。
“为何要穿女装？”她反问一句，淡淡的神情，离着不远不近。
“……”对于她毫无道理的反驳我顿了顿，并不纠缠，继而笑问道，“你不怕我么？”
“为何要怕你？”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语气问道。
“……”沉默了片刻，我鼓起勇气来解释道，“恩，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不怕……”
她嗤笑着打断我的话语，眸中露出不屑的神色，“就凭你？你会杀人会放火会抢劫？”
恩，这倒不会，我诚实的摇摇头，“我是好孩子。”
“那就不得了！”宫主大人摊摊手，脸上摆出好笑的神情。
说得也对，我一不烧杀抢掠二不吃喝嫖赌，绝对的乖宝宝，只不过借用了鱼汀的身体而已，这也不能怪我啊！
“我发誓，一旦找到了回去的法子，我一定会把这身子还给鱼汀！”一脸严肃的向她保证。
宫主大人一步步走近，她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野花野草，伴随着翩翩飞舞的蝶儿，在微醺的夏风中荡漾。
“你想走？”她问道。
“是。”我点头，毫不犹豫。那个世界有太多的挂念，不可能完全放下。
“你来这，多久？”
“一个多月罢！？”我默默计算，不太了解这个国家的纪年，只能约莫估算，“就在鱼汀最后一次逃婚被抓回去时。”
“是么？”她的语调有些变化，微微拉高，“你不喜欢太子殿下么？”
目光落到指尖，尖尖小小的指甲折射着太阳的光芒，我苦笑道，“说不喜欢是骗人的，攸然是那么的优秀……”
她没等我说完便不耐烦问道，“你知道太子殿下以前是怎样的么？”
“哈？”我睁大眼睛，不明白她的意思。
深深吐口气，宫主大人负手而立，缓缓说道，“这半年来太子殿下变了许多。上一次遇到他时，他还是一副不冷不热拒人千里的模样，你可知这次相见时，他眼中不再只有冰冷，还多出了过去不曾见到过的笑意，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发自内心。你猜这是为何？”
“为何？”我傻傻问道。
她眼波流动，视线落在我的身上，静静的，带着几丝灼热，“因为你。”
三个字，很轻很轻，却是振聋发聩。
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我怔怔盯着她，“我怎么啦？”
“因为你是林诗雯，不是鱼汀。”她轻启朱唇，字字珠玑，“我见过鱼汀，很早以前，一个任性精怪的女孩，为了不嫁给太子殿下可以绞尽脑汁逃走。而不是你这般成日嘻嘻哈哈，喜欢东游西逛，胸无大志，看似聪明机灵实则笨头笨脑。”
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你很了解鱼汀嘛！”我冷笑道。
扫了我一眼，她淡然答道，“比不上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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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红颜醉 卷二 笙歌散后酒初醒 第九十七章
“攸然认识鱼汀？”我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鱼汀的爷爷是朝廷三老之一，也是当今皇上的宠臣，鱼相。自小我便与太子殿下、靖王殿下、鱼寻、希夷、启民等人一道在外庭向三老求艺。那时候常听鱼相提起鱼汀，偶尔也会将他那宝贝孙女接到皇宫里玩耍，自然都认识了。”她一面回忆着，白皙的指尖摸索着下巴，带着无限的留念，“那时候鱼汀每次见到我们都带着甜甜的笑容，像个漂亮的瓷娃娃，连皇上都喜欢得不得了。而不是现在这样，总有意无意地躲着。”
回想起与皇上碰面的那个晚上，难怪他的口气会那么亲昵，原来是认识的……
“鱼汀不喜欢攸然么？她为何要逃婚？”说来说去还不是她逃婚时跳到水里害的，既然从小认识，难道她与攸然没有日久生情么？
真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历史，怎么没听小蝶提起过。看来鱼汀的过去很值得深究一番呵！还有那五次逃婚，她是怎么认识陈子宁、白庄主这些江湖人士……
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祥的念头，不由暗叫一声不好，照宫主大人的说法，岂不是所有人都看出来现在鱼汀的变化？
抬眼见宫主大人轻轻摇头，眼中飘过一丝迷惑，“太师曾给鱼汀批言，说她命不在此，缘落异世，但又说她将母仪天下，凤舞倾城。”
“太师？”
“就是天命师，三家之中水氏一族承袭天命，观星相、测未来，”她解释道，“天命师的话从不会错，然而，”别有深意的目光在我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的脸上，似要深深看进我的灵魂，“或许母仪天下的人，不是她，而是你。”
此言一出，我浑身恶寒，母仪天下？我还篡权夺位、君临天下哩！鱼汀拼命逃避的命运到头来由我承受？
门都没有！
我林诗雯做人是有骨气的！别人不要的东西凭什么要我接受！？
就、就算对象是攸然！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蹦出攸然淡笑的面庞，不觉咽了咽口水，其实攸然真的很不错、很不错……
极品美男，就是放在现代，打着灯笼也难寻到一个。
大概猜出我的矛盾，宫主大人呵呵一笑，“在担心大家知道你不是真的鱼汀？”
她这就话倒真的勾起我心底的那抹不安。
艰难地点点头，有时候女人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譬如她，这时候还没有护花使者出现，这天下估计没几个男人能配得上她罢！？巴巴望着宫主大人绝色容颜，我问道，“如果都知道了，会怎样？”
她思索片刻，“这身子是鱼汀的，不会有错。只要不露出破绽，即便被怀疑，也没人敢动你！”
“破绽？”我抖了抖，“攸然是不是早发觉我不是鱼汀？”
“你以为呢？”她只笑不答，反问一句。
低头看着脚下绿茸茸的草地，暖暖的阳刚照在身上，依旧止不住地感到丝丝寒冷侵袭全身，害怕无孔不入，顺着血脉流入心底。
抱着脑袋痛苦万分，当年醒来时真该对外宣称自己失忆！至少现在不需面临谎言被戳穿的境地。
“殿下知道又如何？”见我不回答，她悠悠晃晃说道，脸上神情自若，“他娶你，只在增加手中的筹码，赢得鱼家的支持，根本不会在意你是不是真正的鱼汀。只要你还代表着身后的家族利益，即便是假冒甚至别有用心，这皇后的位置依然属于你。红颜未老恩先逝，最是无情帝王家，好在殿下对你并非毫无感情……”
一语道破所有的机关，后面的话语全化作虚无，只余下“无情”二字。恍惚间抬头看向那金灿灿的太阳，只觉得那耀眼的光芒泛着凛凛寒光，一缕缕，直刺入心底。
为什么，早已知道的答案，在被别人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想，我是真的病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憩园，正见夏雪坐在竹椅上，嗑着瓜子，慵懒自得。
“你来了！”她腾身坐起，眼睛亮晶晶的，神情中多了一丝妩媚。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猜测是不是见到了陈子宁，她一扫先前的郁闷，心情颇好。
“刚刚接到飞书，姐姐今晚就要到了！”夏雪乐呵呵说道，“爹爹和娘都开心极了！”
怔怔看着她快乐的神情，心中泛出股股酸楚，有家人在身边的日子，真好……
想到自己的父母、朋友、老师，想到在家做米虫的生活，在学校和同学嬉闹的时光，眼眸氤氲。我想回家，很想很想回家……
“你怎么了？”见我失落的模样，夏雪丢下手上瓜子，紧张地看着我。
默默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家……”
夏雪露出同情的神色，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要不要我帮你？我们山庄有很多飞鸽，你可以写信给你家人。”
“谢谢，不用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即使写了信，我也不知要如何送到他们手中……
“那，我们去逛一逛吧！”夏雪牵着我的手向外走，喋喋不休道，“别看清凉山庄没有凤蝶山庄建得早，我们这可是有许多好玩的地方，风景也美得很！”
“恩，好！”抛开心中的烦闷，微笑答道。
也许这个世界不属于我，但并不妨碍他人的真心相待。如果真有一天可以离开，相信这里所有的事情都会是我珍藏在心中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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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红颜醉 卷二 笙歌散后酒初醒 第九十八章
初夏的傍晚，空气中充斥着栀子花浓郁的香味。雪园里，我心不在焉地欣赏着枝头大团大团的白花。在绿叶的包裹之下，它们盛开得热烈而又隆重，似要绽放这短暂的一生，倾尽所有，毫无留恋。
是在欢迎将要归家的女子么？
抿嘴轻笑，见天色渐晚，我转身对身后女子道，“该回去了！”
夏雪点头，她为让我忘记烦恼，拉着我参观了一个又一个园子，逛了大半个山庄。
“姐姐差不多要到了！”她仰头，看看天幕说道。
还未走近笙园就见门口簇拥的人群，欢声不断，笑语连绵。
沉吟片刻，夏雪扫过人群，突然兴奋地尖叫起来，激动地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姐姐，是姐姐！中间那个，你看到没？”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无数人之中，一鹅黄色长裙女子翩然而立，身姿袅袅，娇态娉婷。仿若即使淹没在千万人之中，她的倩影依然能够直入人心。
远看便觉得亮人眼球，走近时更是止不住的惊叹，赞叹造物主的伟大。
宫主大人那张脸已是人间极品，而夏雪的姐姐，简直是天上的神女下凡！
淡雅素净的容貌，不经刻意雕琢修饰，犹如出水芙蓉，天然纯美。
再不奇怪山庄里的人对她的称赞，这么美的女子，真可以把天下的美人儿都比下去。
亏得我一直自诩鱼汀将来是个绝色美人，对比之下，她不过是一只刚刚孵化出来的丑小鸭，虽然有变为白天鹅的可能性，但绝不会是现在！
“雪儿！”美人姐姐盈盈一笑，伸出手来握住夏雪。她柔柔的声音荡人心魂。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夏雪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连同手也微微颤动，眼睛扑闪扑闪，长长的睫毛下似有泪珠要扑出。
“雪儿，不可以哭哦！”美人姐姐也看出来了，淡笑摇头。
“姐姐！”夏雪猛地抱住她，头埋在她白皙的长颈中，声音哽咽。
姐妹相逢，这一幕的确很感人，不过……他们不觉得太煽情了点？
我看得目瞪口呆，身边一个小丫头正暗暗抹眼泪。
“她们感情真好……”对着那小丫头，我呐呐说道。
“是啊……大小姐一直很好很好。”小丫头点头，哭的更伤心了。
“你为什么哭啊？”我莫名地问道。
“我刚刚去书房倒茶时候听到老爷和夫人议论，说想把大小姐许配给林公子。”小丫头嘟着嘴，“那样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大小姐了！”
心，咯噔一声从高处坠落下来，落到冷硬的地面。
“你说什么？”我抓着她的手，大声问道。
小丫头被我的气势吓了一跳，磕磕巴巴说道，“老爷只是这么提提罢了，还没定下……”
许配给攸然……许配给攸然……
脑海里嗡嗡作响，是要把这美人儿嫁于攸然么？
攸然会同意么？
尖尖的声音在脑中盘旋，她那么漂亮，连你一个女子见了都怦然心动，更何况男子？
不行，我要去问攸然，问攸然他会不会娶别的女子……
跑出人群，向攸然他们所住的枫园跑去，裙摆拖过地面时卷起落叶发出沙沙响声，宛如凋零岁月中的深深叹息。
脚步，渐渐慢下……最后停了下来……
拽着裙子的手，轻轻松开……
枫园越来越近，却变得愈发的遥远……
见到攸然，我该说什么呢？
你不要娶别的女子，好不好？
这样的话，我有资格说么？
为了谁？
是为了鱼汀，还是……我？
作为未来的帝王，有三宫六院本就是应当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
林诗雯，这个世界不是你原来生长的地方，你的想法说出去只会被人当作笑料……
“女人，你在这做什么？”突然的响起的声音扰乱了我的思绪，我转身，谢可站在阴暗处，被层层暗影所覆盖着，连着身上浅浅的蓝色也在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
“呵，我……来找你们吃饭……”干笑一声，收起来时的念头，此时只想快快吃过晚饭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你哭了？”他没有动，只静静站着，深邃的双眸透着惊心的光芒，远远超出这个年龄的睿智从中涌现出来。
指尖摸了摸眼角，是有点湿润，吸了吸鼻子，我笑笑，“没、没啊……刚刚是风吹到眼睛里了……”
“……”沉默片刻，他嗓音幽沉，“你不会撒谎。”
“因为所有的表情都摆在你的脸上。”
我愕然，这一刻，他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褪去稚嫩和青涩的外衣，他的眸色明灭，棱角刚毅，犹如一个历经沧桑看尽浮华的少年，隐忍而坚定。
初遇时的种种景象浮现眼前，早知道他是个不简单孩子，一直跟随攸然左右。谢可，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
张了张嘴，“你……”
他的眸子盯着我，似在等待下一句话。
“……我们去吃饭罢！”
最后依旧放弃询问，问了又能怎样？他会愿意告诉我一个陌生人么？
即便说了，又能如何？凭着我微薄的力量，能帮得了他什么？
我连质问攸然的勇气都没有了，又有什么资格去问谢可？
转身的瞬间，我听到谢可的低语随风飘落。
“如果你不开心，我可以带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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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红颜醉 卷二 笙歌散后酒初醒 第九十九章
被他这一语所惊住，回过身时正对上那深沉的眸子，其中涌动的暗流令人好不自在。
不禁尴尬笑笑，他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呵！
“好啊，我等着你将来出人投地！”
走到他跟前拍拍那还未完全伸展开来的双肩，这小子明明比鱼汀小上一岁，却高出半个头来！
他动了动嘴，眼中毫不掩饰地晃过一抹失望，欲开口说话最终垂下嘴角，无所谓笑笑，“只怕那时候你成了皇后，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皇后”二字甚是刺耳，我装作没有听到，依旧笑着看他，“傻瓜，你是我捡来的，不在乎你在乎谁？”遥记起第一次相遇时他在街头摆摊，卖毫不起眼的发簪，但就是那双晶亮倔强的眸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如今，那双眸子依然没有改变，还是那么的通透，那么的明亮……深处藏着的悲伤与哀恸，只有在不经意的瞬间，才会浅浅流露。
拉起他的袖子，我柔声低语道，“谢可，你和子书，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弟弟……”他喃喃重复这二字，眸光渐渐淡下，语气中透着萧瑟，“只是弟弟么？”
“诶？你不喜欢？”避开他的眼神，我垂眼看着脚尖，问道。
半晌，才听到他的回答，很轻也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