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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还没好全,我躺在床上时常睡得迷迷糊糊的,也常常做梦,梦里经常是一片火场,热的我浑身冒汗。梦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抓着我的肩膀对我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可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他似乎想背我,却被烧断的房梁砸中了。另一个受伤严重,还是箭伤,几乎动不了,浑身是血,异常可怕。
我被吓醒了,一身冷汗,这下烧彻底退了。
大病初愈,我撩起裤脚就下地种田了。这两年收成不好,什么都不干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吃家里的饭菜。
我这个人皮肤比较特别,在家一捂就白,一晒就黑,刚做了几天糙活,才有点像女孩子的皮肤又黑得和煤球一样。娘好像挺心疼的,我倒无所谓,终于回归本色了。
黑子是家里年纪最小的,还是个姑娘,长得俊俏,搁条件好点的家里都是被宠着的命,可惜投成了我家的妹妹,五岁就开始上灶台了。
这些天我和我爹下地,我娘织布,黑子就给我们三个烧饭送饭洗衣服。她生性腼腆又沉默寡言,从没叫过一声累,我看着有点心疼。
乡下日子平淡,过得也很快,几个月跟一眨眼似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迎来了十四岁的生日,娘那天给我下了碗面,少有的加了个鸡蛋。
我们家只有一只老母鸡,蛋很贵,就算是丰年全家也未必能吃上几颗,更何况已经连着好几个荒年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生日比以往的都要重要。
娘盯着我瞧,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感伤地用袖子拭了拭眼角,说丫头长大了。
爹从放贵重物品的箱子里摸了支簪子出来,说是我祖母的,现在传给我。簪子上满是斑驳,嵌了个颜色浑浊的珠子。这是我第一件首饰,我很喜欢。
我把面吃了,蛋没动。黑子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我。
黑子四岁以后就连年大旱,她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瘦的跟柴火似的。于是我把蛋给了她。
黑子也知道这是平时吃不到的东西,吃得很小心,几乎是一小口一小口抿下来的。我就看着她一点点吃着,然后意犹未尽地舔干净了碗。
十四岁,是结婚嫁人的年纪了。
几天之后我才增强了关于这个的实际感。
住在隔壁村村北的周大娘上门了。周大娘长得十分富态,是我们这个地区固定的说亲人,她口碑好,很少说黄,大家都喜欢找她。
乡下人不讲究,差不多换个八字拜个堂就结亲了,一点也不麻烦。
我娘恭敬地迎了她进来,周大娘很大程度会影响我未来夫君的好坏。这次她是带着消息来的,说的是她本村的一个汉子,二十一了,据说很是老实能干,家里有四亩田,还有一头老牛,比我家的条件要好。不过也有缺点,他小时候得过天花,是个麻子,样子不大好看。
男人的模样是次要的,要是长得好看,估计这人也轮不着我。
而且,我也是才知道前段时间,刚病好就下地的事,给我博了个勤劳的名声。
我娘听得比较满意了,但说还要听听我爹的意见,另外我还没个正经的名字,要考虑一下,就送了周大娘回去。周大娘眼力老辣,心知这是八字有了一撇,走得满脸笑容。
可没缘由的,我心里总有那么一丝疙瘩,还有点说不清的预感。我不想嫁给他,而且,我肯定也不会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其实是重生失忆……怎么样!是不是双重狗血的完美结合!【才怪】
…
这里是存稿箱君,如果显示不粗来都是存稿箱的错。_(:з」∠)_
☆、第三章
没两天,果然出了件大事。
朝廷又打了一次败仗,足足损失三十万兵马。皇上死咬着牙关不肯求和,并下旨再次征兵,家家户户都要有一个男丁,否则就拿田地和粮食抵,二亩地或十斗粮食换一个男丁。
我是没有兄弟的,就算娘为了招个弟弟,给我和我妹都起了贱养的小名,最后也还是没能再生个男孩出来。
而且,上上次征兵时,我年近六十的祖父拄着拐杖去了,拦都拦不住。上次征兵时,我的大伯又去了。大伯是个瘸腿,基本干不了活,靠我爹养着,没人肯嫁,娶不上媳妇也没有孩子。他是自己要求走的,让我爹好好照顾妻子孩子。
那时我已经有点懂事了,大伯走不了路就看书,还会写字,教过我,我自小与他亲。那天我拽着他的袖子一直哭,哭得睡着了还在抽噎。
最初一年,大伯还会写信回来,我和我爹两个半桶水半猜半蒙地读信。最后一封信说他要出征了,之后再没有半点消息。直到两年前,大伯的名字被写在牺牲的名单上,送回了家乡。
现在,我们家一斗粮食都未必有,再要男丁……
我爹那晚把自己的衣裳都扯了,让我娘给我和我们做几身衣裳。他自己留了一小块,用来打包行囊。
我娘哭得比我生日那天厉害多了,不停地说那两亩地不要了,要我们家团团圆圆在一起的。
爹当然不同意的,没了两亩地我们家就没了生计,全家都得饿死。就算爹去做木工,这些年家家都不好过,东西坏了都自己修,谁有闲钱请人,何况爹的手艺并不精巧。
不过,其实爹也考虑的不全。虽然我平时也下地干活,但最多只能干半亩。娘和妹妹几乎没下过地,效率更差。娘的织布手艺最多养活娘一个。我们整个家都是爹挑着的,他要是走了,我们都活不长。
之后的事情很容易猜,娘会把我嫁了。周大娘介绍的那个周汉子的条件实在不错,他们家男人多,不怕抓壮丁,我嫁过去能吃穿不愁好些年。
至于妹妹……
我把妹妹搂在怀里,她太瘦小了,皮紧紧抱着骨头,没有一丝肉。我摸了摸她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还有枯黄的头发……
我不能让这样的妹妹被卖掉,当丫鬟和童养媳都不行。她太弱了,连只大母鸡都可以伤害她,要是被送走,她怎么能活下去呢?
突然间,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天半夜我偷偷起了,就像平时一样打扮成男孩,把生日得到的簪子放到枕头底下,然后拿走了我爹整理好准备上路的包裹。
我给他留了字条,让他对外称大女儿死了,把周村的亲事退掉。再说从破庙里捡了个男孩子,喂了他几口饭以后,男孩主动替他去当了兵。村里的人朴实,他们不会想多的。
说起来,我写字好像流利多了。
我很笃定父母不敢来找我,因为一旦被人知道我是女的,就是欺君重罪,死路一条。
不过,交地全家都会死,交壮丁必然家破人亡。如果非要有人死的话,不如我去。
我从来没有去过附近的军营,但却直觉认识路,几乎没费什么波折都到了。我没有马,没有铠甲,没有剑,长得瘦,看起来没力气,那个登记的人打量我时显得很不满意。好在,他没有怀疑我是女的。
我把村子的名字和家人的名字特征告诉了他,他在竹简上写了几笔。我知道,此后我的家人和家里的田地都安全了。
接下来,轮到登记我自己了。
等级的人旁边还有另一个人,是个年轻的男子,端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我瞥了一眼,发现他长得很英俊,比村里同龄的男孩子要英俊很多,俊得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眼熟,所以多看了两眼,结果被登记的小吏瞪了。
从别人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个年轻人的级别很高,或许还是长官,传说中的年少有为吧。
他捧着一本书在翻,明明穿着战甲配着宝剑,给人的感觉却很温和,根本不像个武将,更适合在家里写诗画画。他没看我,也没看其他人,偶尔有人向他说什么也就是小幅度点点头。
是我触及不到的人吧。我收回了视线。
那个官吏举着毛笔不耐烦地问我:“你叫什么?”
“赵狗剩。”我的名字是男名,不怕说。
我正式的女孩儿名本来快要起了,爹大概本来是想临行前告诉我,没想到我跑得比他还快。
谁知道,我话音刚落,旁边那个年轻长官突然猛地抬头,直直地看向了我。他气场太强,我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迎面对上去,变成了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乌黑深邃,看不见底,
“先别记。”年轻人按下官员的笔,又对我说,“这是你的乳名?”
“是!”我回答,我就这一个名字,应该也算乳名吧。
年轻人端详了我一会儿,我不知所措,傻乎乎地站着。
不一会儿,他忽然对我笑了一下,他真的长得太仙了,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十里八乡的桃花开了个遍。
他对我说:“那我给你起个大名吧。”
他的声音像是也被春风镀上一层朦胧,由远方飘然而来。
我稍一愣神,不注意就点头了。
“那就管你叫赵刃吧。”年轻人微笑着,“名字的气势不够强,在战场上恐怕难以建功立业,不如当把刀,锋利些。”
此时,他的样子忽然与我脑海中的场景丝丝重合,这些场景好像是来自我久远的记忆,好像是何事梦中的景象,让我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看我傻呆着的样子,那位记名字的官吏忍不住开口教训我:“还不快点谢谢将军赐名!你以为几个人能有这个荣幸?”
我恍然清醒,这竟然是个将军!这么轻的年纪,这么高的头衔!我正想给他行个大礼答谢。
这位年轻的将军便亲和地摆摆手,“不必了,不过是起个名字。”
说完,他站起来走了,带着他的书,头都没有回。
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的行为,让我有种这位将军就是专门等在这里给我起名的错觉。那位官员也一脸迷惑,周围没有其他人,他只好和我说:“你运气倒是不错,将军很少从帐篷里出来的。这两天不知怎么的一大早就坐在这里看书,一坐坐到晚,但也没见他和谁说话,你还是第一个……”
接着,这官吏也盯着我好一会儿,似是想在我身上看个窟窿。等我被他看得发毛,他才嘀嘀咕咕地说:“……还是因为名字太恶心了,连将军都忍不住改了吧。也罢,我看你小子是个有气运的,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气运,运气不好的都活不下去。你记着我的名字,我姓邵,是这里的录事参军事。我在这里负责内务和小活……我会帮着你点,你要是以后发达了,也别忘了我。”
话完,他回归正题,问了我年纪之类的东西。我怕年龄不够不算我是壮丁,我报了十六岁。他的脸上写满怀疑,但最后还是只是低头嘟囔了几句“发育够晚的”。
全登记完,官吏丢给我一个粗制滥造的木牌,上面刻了个数字。
“这是你的帐篷,明天卯时起床,和别人一起去吃东西和领家伙。”
我莫名其妙地得了一个官吏额外帮助的承诺,虽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但仍让我对未知的未来多了几分信心。
我费了些功夫才找到自己的帐篷,它和其他的帐篷外表看没什么不同,我猜那个官吏照顾我的地方估计没在这里。
我掀开帐篷的外帘,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汗臭与脚臭夹杂一起的臭味,熏得我差点跌倒。
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男的光着膀子,敦实黝黑,一看就很健壮,但一见我居然躲到了被子里,胆子和身子不成正比。
另一个也只穿了裤子,露出结实的上半身,论体型,这个男人只有前一个的一半,但肌肉却很流畅漂亮,均匀地恰到好处,有一种内涵的爆发力。他倒是很友善,一见我便裂开嘴,露出洁白的虎牙。
“嘿,你来的很早嘛。”他像是认识我,一见我就自来熟的搂我肩膀。
我虽然常和男孩子一起混,但以前其他人知道我性别不同,所有收敛,不会动手动脚,而我到底是个女孩,刚才看了两人半裸的身体一眼就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了,现在被一个赤膊的男人直接接触,自然不会痛快。
我下意识地把他甩开了。
那人说是男人也不恰当,应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脸长得不如那位将军漂亮,但也很周正,更有种男性洒脱爽朗的感觉,远远把我周围见过的男孩甩了几条街。
不过,最让我惊讶的,还是这张脸又让我觉得无比眼熟。
可我真的不认识他。
这个大男孩愕然地瞪着被我甩开的那只手,嘴巴惊讶地微张,好像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我默不作声地提防他,生怕他再来一个自来熟的动作。
出乎我意料的,他居然笑了起来,两颗虎牙闪得比之前还要耀眼。
“你不记得我了?”他的目光里透着我说不清楚的炽热。
我默然点头,我确定在我十四年的光阴里从来没见过他。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把今天刚得到的“赵刃”这个名字告诉了他。
“你今天之前,认识将军吗?”
面对第三个问题,我觉得他有点不依不饶,但我还是摇了头。毕竟是要相处很多年的战友,我努力耐着性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下来声音都激动得发颤,我觉得他像是高兴地要哭出来了。
“那我们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他灼灼地盯着我的眼睛,微微弯嘴一笑,“我叫常青,年长你三岁。”
作者有话要说:_(:з」∠)_写第一人称还是有很多不顺手的地方,果然要多练练。
今天粗去游个泳!今年一定要减肥成功!
☆、第四章
真正进了军营,我才晓得女扮男装不是我想得那么简单。
和我住同一个帐篷的整整有七个男人,吃住都在一起。这还算少了,听说其他帐篷大多都有十几二十人,三四个男的挤一个卧榻。我心知我能有这个待遇,已经是之前那位官大人的额外照顾了,所以我还是很感激的。
我当然是不敢和其他人一起换衣服的,更不敢和他们一起去洗澡,有时吃饭都逼着。我努力学他们的腔调、行为,希望自己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和其他男人毫无差别。
说不定我天生就是当男人的料,我觉得自己适应地很快,没几天就顺利掌握了在军营里生活的规律。我惊讶地发现自己不费力就找到了最佳吃饭位置,还迅速发现了一个偏僻的温泉用来单独洗澡,我缠胸熟练而麻利,就像自己曾经练习过上千次,我能习惯地在其他男人雷鸣般的喊声中入睡。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融入军队生活,有时我甚至会觉得这里比家里还住得惯。有几次,我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另一个我从不认识的男人的名字。
我对自己的一切感到奇怪,但并不在意缘由。我想,一定是老天都在帮我。
但是也有不太顺利的地方,我的力气太小了,训练的时候常常比不过别人,好在我天赋高,技巧类的东西学得比其他人迅速很多。于是我渐渐还是成了新兵中领头的几个之一。
除我之外,同一帐篷的常青也是个佼佼者。坦率而言,他比我强很多,不仅力量超过我一大截,其他方面全都完美地无可挑剔。常青可以轻松扔起两个装满水的大缸,然后在它们落地前用棍子击碎。他的箭术也很出众,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我想,常青编入队伍以前,一定是个练家子。
常青好像特别乐意帮我,整个帐篷里那么多人,他却偏偏待我最友好。我也莫名觉得他很值得信赖,虽然觉得初次见面他的样子有些怪,但我只当他是把我认成了别人,所以没有在意,逐渐与他成了朋友。
但除了常青,我便不大有人缘了。
我毕竟是个女的,在一群健壮高大的男人里,小得像只麻雀,而且声音不够粗,皮肤不够黑,说话不够黄,不和其他人一起吃饭洗澡,很不合群,因此其他人大多看不惯我。我受到表扬时,其他人也不大服我。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我并不意外自己会被孤立,反而惊奇常青竟然会主动亲近我。
这天中午吃完饭,因为好几位长官都被城里的高官大人叫走了,所以下午训练意外取消,有难得的休息时间。我知道大多数汉子都会趁午后暖和,好好睡个觉,正是走动的人少的时候,所以打算趁机去洗个澡。
“阿刃!”
我已经习惯了赵刃这个名字,一听有人叫,立刻回头,便看见常青从不远处向我小跑过来。这几个月来,他晒黑不少,没有以前那么白了,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肌肉也更有力,好像一下从大男孩变成了男人。之前的常青肤质细腻,头发黑亮,穿戴整洁,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不像我和其他人,穿戴邋遢。
其实私底下,有人猜测常青是官家子弟,可谁都知道官家不可能交不起二亩地或十斗粮。常青没说过自己的来历,问的人多半被他不轻不重地顶回去,我也想去触这个钉子,只作一般与他交往。
常青没几步就跑到我面前,自然地勾住我的肩膀,“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一趟县城?”
“……好的,”我日渐习惯常青的亲密动作,没多考虑,就点头同意,“不过我先要洗个澡。”
常青微愣了一下,接着便对我微笑起来,拍拍我,说:“没问题,我在东大门等你。”
常青不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我不和别人一起洗澡是怪癖,他对此从不深究,这也是我愿意和他成为朋友的原因之一。跟他在一块儿不用太掩饰,偶尔露出马脚他也不会在意,我觉得这个人恐怕比看起来神经粗。
我跑去常去的温泉,果然空无一人,清洗完身体以后,我只洗了洗缠胸的布,其余的脏衣服都带了回去,这些我是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洗的,也好扳回些我不合群的对外形象。
东西送回帐篷,我就急匆匆敢去东大门,果然看见常青在那儿等着,他一见我,就向我挥手,隔老远都能看见他两颗白亮的虎牙。
我们当兵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苦,偶尔还可以出去放放风,像我和常青这样表现好的,只要不是在训练时间都可以出去,买点日用品或别的什么,我也见过有人出去会媳妇儿的。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路费,到营里就身无分文了,但大概是将军真的对我特别赏识,竟然给我发了少许银钱和一些米粮。我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常青,也是想着万一运气好,我爹正巧来县城卖柴火,还能把这些钱和粮食给他。
我在军队有吃有穿,用不上钱,不如给妹妹加加餐,黑子太瘦了。
我问常青:“你打算买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