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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
高丽(今日之朝鲜和韩国)已在满情入关之前臣服,这时候暹罗(今日之泰国)、安南、不丹和尼泊尔也朝贡的属国。只有蒙古与西藏另有栖处,满清不以之为国家,但是其为边境的属土,却又与内地之省份不同。及至康熙在位末年,国库充实,于是诏令全国人丁税以公元1711年为淮则,以后人口增加亦不增税。按其实,皇思浩荡,但臣民之所得却不一定为御前所赐,因为中国赋役之“役”内的“丁”一向只是一相对的单位,可能没有任何年代之丁数与成年的人口数完全吻合。各地区编造丁册的方法就各不相同,以后按丁册征取人头税,也依中央及地方之需要而向上或向下调整。只是康熙的一道诏令,表现出当日皇帝对现局有绝对的自信而已。
整个说来,清朝对明朝的制度很少更变。官员的俸给仍然是极度低薄,各员的额外收入,从各种既非违法又不合法的“事例”而来,例如熔解银两之“火耗”。雍正下令兹后将这一半合法的附加正规化,因之“养廉”成为一种公开的名目,凡是经理财务的官员,都有是项收入。
满清虽承袭了朱明王朝组织系统,可是它在功用上的表现和以前不同。最显著的是,清朝前期在财政扩张之际,皇帝能行使之职权,远胜于明末之帝王,他们在明朝只是百官名目上的首长。清室坚持皇室之继承问题全系家中事,不容外人置喙;他们也让皇帝之亲王称为“贝勒”者为御前的顾问。如皇帝未成年,他们正式指定摄政王,而不像明朝还假装是由幼年皇帝实际作主。这样使汉人的官僚分为朋党借此争辩,及以监察官倚靠抽象的名目争执的办法无从实现。清代的宦官一般只在宫中,活动较受节制。
所以除了最初的抵抗之外,满汉关系与时增进。通用受禁止,实际上则一直未施行。好几个满洲皇帝有汉人的妃嫔,传说康熙及乾隆的生母均为汉人。汉人参加政府的机会极少限制,只是最高的职位要和满人分权。每一部的尚书(部长)二人,满汉各一,侍郎(部长)四人,满汉各二。大学士为皇帝的秘书,也依法如是安排。1729年雍正创设军机处,在军机处“行走”的官员或为大学士,或为尚书,或为侍郎,都由皇帝指派。他们同时又兼理原来的官职,所以这更增加了官僚权力,而减低了满洲亲王贝勒的力量。以后汉人之任总督巡抚者也愈多。
因此,用现代眼光的学者想从清代的纪录之中寻觅汉人民族主义的导火线,却找不出来。在清朝入主之后所出生的汉人,仕清已不能算为服侍异族之主。这是“他们的”帝国,他们有出仕的义务。
第十七章1800年:一个瞻前顾后的基点
前言
公元1800年前后,西方人因为工业革命的成功,促进了文明大跃进,也开启现代国家的序幕;但同时期的中国,虽然出现实用主义学说,却因改良的科技武力仍然屡战屡败的经验,及往后一连串的文化罹难与退却(文化大革命),致令“现代中国”迟至20世纪才出现。
公元1800年拿破仑在意大利向奥军进攻,杰弗逊和蒲尔在美国选举中相持不下,英国首相庇特好象已经将不列颠和爱尔兰的合并构成事实。中国的乾隆皇帝曾自称“十全老人”,死去不过一年,他的亲信和坤已被拘押而由御旨令他自裁,从他家中没收的财产以亿万计。白莲教徒的反叛已一发不可收拾,在湖北、山西和四川他们获得广泛的支持,政府军一再宣称叛徒已被击溃消灭,可是事后看来他们的力量尚在扩大。因着两广总督的建议,皇帝下令禁止鸦片进口,不许白银输出已在一年之前奉旨施行。这一连串发展,引导着一个新世纪的来临,对中国来说,这是一个失败和极端困难的世纪。
从上一章所叙的光荣和成功的事迹来看,读者不免要发问:何以中国的由盛而衰竟有如此神速?
朝代循环与长期停滞
中国作者通常强调朝代循环。当乾隆退位之日,清朝已达到成长的饱和点。旗军的尚武精神至此业已消散,这也和明代的卫所制度一般无二,前所登记的人户也不见于册籍。雍正的“养廉”,虽说各主管官的薪给增加数倍,仍不能供应他们衙门内的开销。更不用说官僚阶级的习惯和生活费已与日俱增,而为数万千的中下级官僚,他们的薪给不过是聊胜于无。因此贪污的行为无从抑制,行政效能降低,各种水利工程失修,灾荒又不适时救济,人民铤而走险为盗为匪,也就事实逼然了,这一连串的发展前后见于中国之历史。在西方与中国针锋相对前夕,清朝已未战先衰。
今日距当时即将过两百年,我们的观点因之似应伸长。前述四个皇帝的记录初看灿烂光辉,但从宏观的角度判断已与时代相违。虽有剩余的款项来往手中,但他们从未用以改造上端组织或者加强上下之间的联系,这时仍然没有一个中央的金库,全国的收支仍是由收税人和派用者零星的交授,因此一切统计无从核实。经济方面纵有进展,但民法仍无长进,也不能相辅而行。中国仍不过是一个多数农村的大集团。
也只是因为我们又有了近两百年历史的纵深,我们可以看出中国的改革,说来容易做时困难。多数农民只能集体地指挥,官僚既以1500个县为可以互相对换的职位,也不便令他们互相竞争以增进技术上的进步,唐宋的历史已有殷鉴,第三帝国要想领导全体大众,只能注重那些共通之处,那就只好着眼于意识形态的和谐了。当我们检阅科举考试的内容,人事考核的程序,以及地方政府的施政情形,我们可以看出其倚赖于意识形态的情形极为显著。
可是保守的力量作主,中国就象一个庞大的“潜水艇夹心面包”。上面一块长面包称为官僚阶级,下面一块长面包称为农民。两者都混同一致,缺乏个别色彩。当中的事物,其为文化精华或者施政方针或者科举制度的要点,无非都是一种人身上的道德标准,以符合农村里以亿万计之的小自耕农的简单一致。以这道德标准辅助刑法,中国缺乏结构上的实力足以成为一个现代国家,她缺乏必要的应变能力。
一个现代国家,其社会由货币管制。内中分工合作情形,物品和服务工作彼此交换,与其因此而产生的权利和义务全有法律明文规定。一个多元的社会成为可能,是因为它所需的数目字以公平观念为准则,能使其公民做以前不能做的事。新的教堂由信徒出资支持。艺术家和自由职业人士互相竞争,赢得赞助者和雇主。现在看来,这种程序被称为“由封建制度进展到资本主义”实为历史学里的一个错误安排。这说法将阶级斗争的观念一提出,就把其他各种原则与程序全部抹杀置之不顾。也因为这说法具有道德的含义,加上技术上的困难,使人不便将整个问题分析清楚,忽略了其在东方和西方的不同发展。
清朝组织有它的特点,他不可能效法西欧的民族国家。西方民间的自由源自于封建体制里额外颁发的城市特权。可是市民阶级的资产力量,仍无从构成社会的大改造,只有国际贸易增多,在全国经济里的比重升高,商业财富的力量伸展到农业财富里去,牵动了全局,才构成实力,如此才可以改造社会。当日政府也仍不肯立时服输,只是抵御不得,才无可奈何地承认改组,此后便以商业原则作为施政的准据。同时中国的情形,可自亚当。斯密所述一节看出,他说:“中国历来就是世界上一个顶富裕,也是一个最肥沃,耕耘最得法,最勤奋而人口众多的国家。可是看来她长久以来已在停滞状态。马可波罗在500多年前游历该国,盛称其耕种、勤劳与人口众多的情形,和今日旅行该国者所说几乎一模一样。可能远在当日之前,这国家法律与组织系统容许她聚集财富的最高程度业已到达。”
斯密所说中国的法律与组织赋予存积资本之限制,无疑的合乎实情。明清政府构成时,其宗旨即在于支持大多数小自耕农,可是后者的生产方式一进展到某种饱和点即再也无法增进。正如上面已经说过,600年来基本的农具仍是一模一样。另一方面,现代商业需要广泛的展开资金之借用,经理与所有权分离,各种技术上的支持因素全盘分配。这三个条件能够行得通,全靠信用,而信用要在法律面前生效,可以由司法机关强制执行。所以政府消极地不干预个人公平交易,使物品和服务互相交换还是做得不充分,它必须有维护这种制度的赞助者、法官和警察。我们只用看一看明清政府的财政管理情形就可以断言,第三帝国既无力也不愿尽到这样的责任。中国感觉到自身连用数目字管理的程度都还不够,也只好提倡个人对自己的抑制,对人谦让,但这样,不可能在治理亿万人众的范围内,做到公正合理的地步。
斯密所说的停滞状态也值得批评。没有一个国家可能先后停滞到好几百年,实际上在这段长时间内,中国经过好几次政策的改变和反复。远在11世纪,王安石就决心将宋帝国财政片面地商业化。不幸地,当中一个失败的原因,却正是由于他的规划缺乏商业资本和民间的支持,当时惨痛的结果,历久而不能忘。这财政之展开既无出路,蒙古人入主之元朝也未能贡献任何对策,至明朝才打开僵局,其办法却是大规模地全面退却。从此中央政府不再亲身只手去掌握各种财政上的资源,而用预算及限额去节制其抽取与支用。政府本身不与经济上最前进的部门发生关系,而且也坦白声明,提高人民生活程度不是它的宗旨,所以他所标榜的道德无非也带着泥土气息。清朝虽然也无意于改革,但到底将它手上所主持最缺乏弹性的管理法规稍微放松,例如让较多的货币流通,在某些条件下,对财政采取现实的态度,不完全期望官僚克己从公,开放广州的海禁等。然则大体上讲,全局已定,也无从推翻。国家体制的最大功用是将千万的农村纠结在一起。意识形态较科技优先,文化上的影响比经济更重要,各级官僚的消极性比他们适应环境的能力还要被重视。甚至边境上的武装冲突也不足改变这作风,与第二帝国的高度机动态相比较,第三帝国确无机动性,这结果可能使《原富》的作者觉得中国长期“停滞”。
地缘因素
这是谁的过失?我们是否要责备宋代的改革者,他们过于轻举妄动?要不是他们的失败,何以1000年后,无人再敢尝试以货币为管制的基础?是否咎在忽必烈?他一心只顾到战胜取功,而未将中国本部构成一种系统?是否我们又要谴责明太祖朱元璋?他是否对宋朝的失败反应过甚,因此才把钟表向后倒拨,超过了任何合理的程度?是否清朝皇帝也有罪愆?他们一心只想做中国式的天子,而不敢真实地恢复中国固有文化的长处。甚至今昔情况已有不同,他们生活在17世纪和18世纪,应当对外间世界多几分认识?简单的说,从短视界看来,以上假定,其中一个或是全部都可以经过一番搜集,构成令人置信的专题。
但是把这些事迹摆在一起,前后贯通地看来,我们觉得当中有无可避免的地缘政治因素在,它的影响超过所有历史人物及各朝代作为的总和。本书在前述各章内,前后提出各种议论,综合起来都可以归并于亚洲大陆整体性所赋予历史的影响。既有2000英里容易被人侵犯的前方,中国不得不构成一体,于是才能生存。战略上的需要不仅要顾及攻势的力量,能对沙漠地带有冲击力,尤其要整备后方,造成长期作战的持久性。更重要的则是,要有后勤的能力支持以上两种要求。在这些条件之下,断定了数量的优势超过质量。亚洲大陆的气候如是,所有的皇帝与中枢主政的官员,不得不经常想起饥谨和可能引起谋反和叛乱。如何使生活更丰富优渥只能摆在这些顾虑之后。另外要防制地方力量威胁中枢,则贵族的庄园不容考虑,在此情况下只有向个体农户直接抽税。简单均一成了当中最重要的原则。开庭审案在这种体系下不容易,法庭的用费以及训练一批精通法律的职业人才都得再三考虑。有了以上的前提,则在经济上比较合适的安排,如唐宋之交“五代十国”时,南方比较有效率的国家设施都不能经久。中国历史上的大帝国如汉如唐都是建立在粗线条的基础之上。宋朝对货币的着眼较为前进,可是结果仍被比较落后的明代制度席卷。清朝皇帝的优点和劣点已经摆在眼前,从历史上长期合理性的观点看来,他们等于被邀请松解一个宪法上(此指不成文宪法,亦即基本的组织)的死结,他们文化程度较低,至此反成长处。因为他们无牵挂,所以更能一视同仁。他们也更能心甘情愿地学习,因之他们施政纲领有社会环境的支持,它总是重视最主要的事物,也注意于满足人类最基本的要求。
于是,有一个可怕的情形要预先提出:有朝一日中国被迫改造,革命程序定要推翻1000年来之所作为。在西欧和日本,以商业上的条理治国可以从组织中层发动,商人可作有效的贡献,中国则需要将商业条理与组织加于成百上千的官僚或以亿万计的农民头上。而社会的习惯又一向不注重民法,内中私人财产权有了君子不言利的习惯,又用自我抑制,对人谦让的教条阻塞正当的争辩,结果只有使真伪不分,上下颠倒。有了这些复杂的因素,来日的革命要将这一切清算,必定会旷日持久,也会悲痛惨切。
社会经济方面的限制
现在我们可以再从1800年的立场重新检讨朝代循环说:乾隆的记录不如他说的那么完美。一开始,他并没有接受一套完善的财政系统,有如最近的研究所发现。也象和坤事件所显示,他生前有不少难为人言的事迹,当时仔细的遮羞,事后才逐渐暴露。传统官僚主义的作风,真理总是由上至下,统计数字反映着上级的要求和愿望。“十全老人”的“十全武功”主要是由汉人组成的“绿营”担当,他们曾遭受严重的损失,只是没有对外公布。白莲教为一种秘密结会的组织已有多时,事实上也在他御宇的最后数年内公开叛变。
与群众暴动密切相关的,是由于过去150年内部的和平和繁荣引起人口的激增。迄至1800年,中国的人口已接近或者远超过3亿。无可怀疑的,在满清前4个皇帝在位期间,他们统辖的人口已经增加一倍。在这农业国家内,劳力即是资本,农业上的剩余很难转移到其他方面去生利,只方便地用以支持人口。可能开拓的新耕地日见稀少,这国家就不幸地落入马尔萨斯的“惨淡的科学”范畴里去。马氏的人口论与法国大革命同时,只比乾隆去世日早了10年。
接近1800年。山西之票行已开始在各大城市设立分行。苏州和南京地区间,丝织品的缎机据称数以万计。制盐业、铜矿和瓷业的制造雇佣了大量劳工。这些传闻通常零星地载于各种资料之内,缺乏详细的记载陪衬,有时使现在的读者感到迷惑和怀疑。实际上这些情形最多不过表现,迄至欧洲工业革命之前,中国仍有若干财富单独集中的例子,为西方所无。可是这些零星的情节不足以构成一个系统。如果我们一定要用资本主义这一名词的话,我们一定要想象其为一种组织和一种运动。一个社会要从“农业的系统”转变而为“商业的系统”之际,不仅它的法律工具要全部调整才能适应新环境,而且所有人民也要经过相当的准备,然后他们之遵守新法,才具有一种社会的强迫力个人及各公司给予彼此之信用,所涉银钱证明私人财产权已经固定,所以分工合作,将服务及货品互相交换已是不教而能,也不待劝说而自愿参与。因此,症结不在于财产之多少,而是这财富如何才能交换而用于投资,使它继续成长生利。及至今日为止,所有的国家有了如是一段的突破经验后,即发觉其转变无可逆转。中国在1800年毫无与这程序接近的征象。所以将上述例外的情形集合起来,而称中国已有了“资本主义之萌芽”实无意义,这等于说一个小孩子不称他为小孩子,而勉强叫他为“预备成人”。
清朝实用主义的局限
清朝在学术上以“实用主义”著称,在1800年前,好几部伟大的小说已经出现。可是这里所称实用主义只不过说当时的学者不效法宋儒之作形而上的揣想,也不学明儒之接近于参禅以求顿悟。他们仍然缺乏一种物质上的环境足以使他们独立地思索。所以也无法脱离根深蒂固的社会价值,这些社会价值既已于官僚的经理管制结不解缘,他们也就信而不疑。这一批思想家更正了过去学者若干的矫柔造作,可是所谓实用主义者紧随儒家经典和历史,始终无法产生一种透视的眼光,看到肉眼之所不能见。实用主义有何用场?还不是脱离一种思想系统以便制造另一种。象培根和笛卡儿所发现,科学因长久的和坚持的“不相信”而产生。清代的实用主义者无此彻底,他们也没有希腊科学家的程度,相信自然法规需要不断地展开(这种想法日后对欧洲的文艺复兴产生了作用),且清朝的实用主义尚不能产生有如战国时代“百家争鸣”的多元形态。
清代的小说也实有它们独特之处。他们将当时的生活状态以极悠闲的态度写出微细之处,非其他文字所能勾画。可是从历史学家的眼光看来,这些小说仍为官僚主义之下的产物。《红楼梦》带着唯美的色彩,过度地追怀过去,过于感情化,过于女性味;《儒林外史》极端讽刺,却好象一部论文集。作者之愤怒和自我怜惜表彰着他们生活范围之窄狭,他们的读者与爱慕者想必深切地了解而具同感。
我们是否把一个时代批判得过度?如果我们的目的只在叙述18世纪,那可以说立论过于苛刻。要是不脱离18世纪的眼光,本来我们也可以循着欧洲的启蒙运动,赞扬中国为社会上和谐的好榜样,或者像法国的重农主义者一样,相信中国人总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要紧之处,再不然又可以学着当日的技工,欣赏着各种中国式(chinoiserie)的物品,从柚木桌椅上的镂空雕刻到几尺高的漆器花瓶。其外表有如绸缎之精美。可是片面的优雅高尚只引起另一方面的危机和危险。公元1800年距鸦片战争只40年,那一天来临时,中国和满洲的士兵要用过时的梭标与大刀对付一群以540尊火炮摆在16艘船舰之上渡海而来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