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洗麻将牌的声音“哗哗”传来,夹杂着方丽清的笑声。她一定是成了一副大牌,高兴得很。
童霜威皱皱眉,忽然掷笔于桌,吁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摇头唏嘘,“我真是住腻了!真想走啊!”
家霆的心情同爸爸一样。在“孤岛”上,在方家这种使他厌恶的环境中,他也早住够了。他怂恿地说:“爸爸,我们走吧到上海八个多月 ,我像过了八年多!我还能读书,你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干!何必还住下去呢?”
童霜威懊丧地搔搔头,又叹一口气,说:“唉,你的这位继母呀!……”一切都在语气里表露出来了,“她把钱紧紧攥着!我以前把钱全 部交由她管是大错特错了!经济在她手里,我能拿她奈何?今天下午,同她商量,又没谈通,反倒招惹了很多不愉快。她的娘目光短浅不说, 她的二哥方立荪大约正在同日本人勾搭,最近一些言论可恶得很!──这你装作不知道,听到没有?”他又叹一口气,“我在想,我是一定要 走的!一定要同你继母好好谈谈,让她同意我带你走。我们可以先秘密到香港,然后再定去向。”说完,掏手帕拭汗。
家霆忽然想起先一会儿在文化街目击的那场枪击了,忍不住又想到了“七十六号”的事,说:“爸爸,其实现在上海租界并不安全。孤岛 似的被日本人包围着,汉奸又多。沪西极司斐尔路七十六号的特工无法无天!我住在上海老是有一种当了亡国奴的感觉!”
童霜威听着儿子的话,心潮起伏,揭开茶杯盖,轻轻呵着气吹动着漂在茶水面上的两朵茉莉花,喝了一口,正想说些什么,听见外边打牌 的人散场了,方老太太在门口伸头说:“姑爷,吃夜饭了。”
方老太太对童霜威面上总是客气、周到的。她话声刚落,方丽清也出现在门边,说:“啸天,下楼吃饭吧!”也许是她娘劝了她,也许她 打牌是赢家,情绪不错。下午同童霜威龃龉过的那种不愉快,似乎消失了。
童霜威应了一声,带着家霆和方老太太、方丽清等一起下楼,到楼下客堂间里吃饭。他确实已经十分厌倦这种仅仅剩下吃和睡的生活了, 边走边想:一日三餐、夜里一觉,无聊之至,哪天才是个尽头呢?
放着一套旧色红木家具的客堂间里闹哄哄的。“小翠红”、“老虎头”、巧云早到了,“老虎头”正在谈刚才一副“清一色”怎么没做成 。空气里弥漫着酒肉的香味。红木方桌上摆着圆台面,放满了丰盛的菜肴:红烧葱油明虾、清蒸鳗鱼、韭黄炒蛋、白煨蹄髈、椒盐鸭块……方 立荪已经挺胸腆肚坐在桌右首,面前放着酒壶酒杯。戴眼镜瘦得像猴子似的方雨荪也回来了。他是常常在外边有交际应酬吃过饭回来的,正坐 在一边的红木椅上同方立荪不知谈些什么。两个小孩,“老虎头”的女儿传文和巧云的女儿传宝已经由阿金先让她们吃过饭了,正在一起玩“ 手心手背”的游戏。那个被叫作“小娘娘”的方丽明孤独地站在一边。她十五岁,发育得挺成熟,穿的是方丽清给她的一件旧黑洋纱旗袍,衬 得脸色白里透红。她是方老头子在外边租了小房子娶了个年轻的宁波女人生的。方老头子病故后,方老太太因为方家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将 她“收”回来养在家里。那个宁波女人由方立荪托人贩到外地卖给人家做小老婆了。对“小娘娘”,既承认她是方家的人,老头子早给她起了 个“方丽明”的名字,但又不给她地位。虽让小孩们叫她“小娘娘”,却又不给她读书,只让她在家里丫头似的听使唤,让她在三楼上住着。 平时吃饭,有空位就一起吃,没空位让她跟佣人们同吃。今晚,桌上有空位,所以她来站在一边了,诚惶诚恐,也没谁多答理她。
童霜威带了家霆与方老太太、方丽清一起走进客堂间后,开始吃饭了。上座照例是实行“待客之道”,安排给童霜威坐。大家逐一坐下, 家霆随“小娘娘”方丽明在下首坐了。童霜威照例不喝酒,方立荪一人独酌绍兴花雕。
童霜威和家霆听到方立荪正在听方雨荪讲先一会儿文化街上发生了暴徒开枪拒捕与巡捕枪战的事。家霆没插嘴。童霜威问了一下详细的情 况。
方雨荪说:“我在九江路上‘绿乡’餐厅吃夜饭,听人家说,《大晚报》馆里打死、打伤了人,大概是七十六号干的。又听说巡捕赶到, 同捣毁《大晚报》馆的暴徒打了一场,好几个暴徒被打伤,逮捕了。”
童霜威一边思索,一边说:“这样倒好!抓住几个,可以暴露暴露。不过,怕不好处理呢!”
饭桌上的人,包括家霆,听得津津有味。
大舅妈“小翠红”养的波斯种白猫“喵喵”叫着在饭桌下擦人的腿,被方丽清暗中狠狠踢了一脚,白猫“喵”一声逃了。“小翠红”皱了 皱眉。
方立荪喝了点酒,兴致很高地说话了:“我看租界上巡捕房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抓到了‘七十六号’的人恐怕碰也不敢碰。本来 嘛,上海的恐怖活动都是重庆先做起来的。人家东洋人以毒攻毒,也不能说他们不对。人家不能听任你重庆的蓝衣社在上海乱杀人哪!”这个 方立荪,前些日子,看相的说他两耳贴脑、天庭饱满、扁担眉、高鼻梁,是有福长寿之人,他很得意。说起话来,态度狂妄。
家霆听了,觉得刺耳。方立荪平时的言论,有时庸俗,有时铜臭熏天,有时惟利是图。现在,全是汉奸论调了!家霆一边吃饭,一边忍不 住用不满的眼光瞪了方立荪一眼。
果然,童霜威不以为然地说:“中国人嘛!听到杀几个汉奸,像唐绍仪(①唐绍仪:曾任国务总理、南方议和总代表,是国民党元老,因与 日寇勾结,一九三八年上半年被仆人用斧劈死。)、陈箓(②陈箓:伪南京“维新政府外交部长”,汉奸,一九三九年二月在沪被暗杀。)什么的 ,只有高兴,不觉得这是乱杀人!日本侵略中国,烧杀奸淫,哪个中国人不恨?在我记忆中,在租界上先用特工杀人的还是日本人。去年年初 ,我在香港时,看上海的报纸:租界上接连在电线杆上挂着人头,附有上写‘抗日分子下场’的白布。现在他们又派‘七十六号’的汉奸专门 到租界上来胡作非为,中国人总是反感的!”
他是驳斥方立荪,大家都听得出来。家霆听了特别高兴。但方立荪装作毫不介意,喝着酒说:“妹夫,我是吃生意饭的人,政治我不懂。 反正,谁给我方某人赚钞票,谁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做生意,最好日进斗金,可不能像你这样赋闲贴老本。我倒不怕乱世,乱世容易发横财 。但老是乱,也不好。上海租界上本来平靖无事,重庆在这里开展暗杀,弄得人心惶惶,怎么办呢?也许你杀我也杀,倒会像天平秤上两头平 了!哈哈,我刚才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方雨荪怕童霜威再说什么顶起牛来,打圆场说:“吃饭就不谈国事了。唉,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战前来,那种日子真是好过。我们万利洋 行的瑞士老板就常说:‘和平,比黄金还珍贵!’要是不打仗了,和平了,就好了。”
方老太太点头,给女婿、女儿和儿子、儿媳都夹菜,最后又给“小娘娘”方丽明夹了点菜,那意思是:你就吃这一点,别自己再动筷在桌 上乱搛菜。也给家霆搛了一块带皮的鸭颈子,叹口气说:“是啊,姑爷他们南京潇湘路上自己盖的漂亮大洋房现在却只能放在那里不能去住, 都怪在打仗呀!”
方丽清听到说起南京潇湘路的房子,突然又变得阴暗古怪了,嘀嘀咕咕说:“打啥断命仗!有啥打头!我现在常想到南市老城隍庙去白相 白相,也去不了!”
方雨荪说:“只要有东洋人发的市民证就可以去。如今到虹口、闸北日本人占领的地区去,过苏州河桥时,要向日本哨兵脱帽鞠躬,接受 检查,不然会吃东洋人的‘火腿’或者‘五根雪茄烟’。从老北门到南市怎么样,倒还不知道。”
方立荪吃肉喝酒,脸色通红,拍胸脯乜斜着眼说:“妹妹,你真要想去,哪天我做阿哥的陪你去,没有通行证也可以往来,没关系的,我 常去的。南市当然有东洋人,但那里现在市面繁荣得很,老城隍庙里香火兴旺。你去,我给你保镖!”又喝了半杯酒,大块夹鳗鱼吃,说:“ 刚才雨荪说的话我同意。和平,当然好。我看尽管骂汪精卫的人不少,汪精卫还是算得上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童霜威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对两个舅老爷一向心里鄙视,历来话不投机,这时自顾自地吃饭,却在想:听丽清说,立荪现在同盛老三一起 做生意。盛老三有个日本浪人里见甫做干老子,日本人很器重他。方立荪近来同盛老三混在一起究竟是干什么?他这些汉奸言论是不是从盛老 三那里传来的?他说他常去南市,他去日本人占领下的南市干什么?
童霜威是知道盛老三的。盛老三原名盛文颐,字幼盒,江苏常州人,因为排行第三,上海人称呼他为盛老三。他是清朝大官僚财主盛宣怀 的侄子,晚清时做过济南、沙市、烟台等地电报局局长、天津洋务局长。北洋政府时期,做过京汉、津浦铁路局长。民国成立后,从未起用。 但他有钱,开银行,办实业,家底很厚,终于同日本人有了勾结。现在,方立荪同盛老三勾搭在一起干什么?有一次,也是在方立荪喝酒后, 听他炫耀地说日本人请他在虹口新亚酒店吃饭。看来,确是同日本人黏在一起了。想到这里,童霜威心里滋味复杂,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头 脑里只是盘算着:我还是走的好,一定要走!要离开上海!……但如何能得到方丽清同意让她放行呢?他觉得毫无把握,忍不住心里闷闷地憋 了一腔气。
二
到上海租界上八个多月,童霜威深居简出。他深深思念南京,怀想战前在潇湘路一号那种舒适的生活,怀念南京的六朝烟水气和名胜风景 。这一切都因战争消失了。怀恋并不现实,他只有不去多想。
他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停止对外写信。到上海后,没有向重庆寄过信,也没有向香港寄过信。重庆有他从前的许多熟人,那些在中央身居 高位的要人们,他当然不写信;连他亲信的以前的秘书冯村,他也不写信。香港有他一些熟人,更有他那离了婚的前妻柳苇(家霆那个被枪杀在 南京雨花台的生母)的弟弟柳忠华,他也不通信。
上海租界上,童霜威本有不少朋友,法界、政界、商界……都有。但他宁愿保持秘密,任何熟人都不去找。
他同两广监察使谢元嵩一起由香港来到了上海。谢元嵩的太太区琴芳带了儿子谢乐山在法租界辣斐德路住家。三个月前,谢元嵩到仁安里 来过一次,纯粹是看望性质,说他又要回香港去。后来,家霆在街上遇到过谢乐山几次。谢乐山西装革履,十分神气。家霆在安徽、武汉、香 港滞留耽搁了一段时日,比谢乐山学业上低了一年级。两人长大了不少,又不在一个学校,就不像在南京时那么要好了。听谢乐山说起他父亲 一会儿在香港,一会儿又回了上海,很忙。童霜威也没有去回访过谢元嵩。
在南京“维新政府”做了汉奸的江怀南,到上海时,曾经两次到仁安里看望童霜威。这个战前做过吴江县长的能干人,找门路投奔在海上 闻人丁啸林的门下,正要同丁啸林最喜爱的三姨太的女儿丁芝兰结婚。他也许是从方立荪那里得到了童霜威回沪的消息,所以上门看望。但童 霜威早已叮嘱过:只要江怀南来,一定不见,就说人在香港没有回来。方丽清自从知道江怀南同丁啸林的女儿丁芝兰订婚的消息后,对过去自 己同江怀南之间发生过的那段幕后关系不愿想也不愿提,见童霜威拒绝见江怀南,她也正好不愿见江怀南,也顺水推舟。江怀南白跑了两趟, 吃了闭门羹,以后也没再来过。童霜威反倒心安了。
童霜威在一般情况下总是蹲在房里少出去,怕的是遇到熟人惹出麻烦。冬天倒还出去逛逛,戴上礼帽和围巾,加上一副眼镜,不易被人认 出面目。不外是到棋盘街和四马路上的文具店、书局和旧书店里转转,买些书回来看看,买些笔墨纸张写字,也到法国花园去散散心。但到了 夏天,只能坐牢似的关在家里不出去了。他又没有什么打牌一类的嗜好,寂寞无聊与愁闷常常一起袭来,身体似乎逐渐坏了,血压常有波动。 这当然是同心情有关的。
童霜威回上海并非心甘情愿,也审度出上海成为“孤岛”后形势的日渐严峻。自认为在上海居住,越秘密越好,既不能贻人以口实,也不 会使安全发生问题,要少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中日之间的战争,打了两年,似乎不会很快结束。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山东、河南、江苏等省 大片土地丧失,战事已转入腹地江西、湖北进行。欧洲方面,三月间,德国希特勒又以闪电战吞并了捷克,正准备向东欧进攻波兰。欧洲大战 似乎有爆发的可能。希特勒咄咄逼人,日本的态度也同样凶顽。去年年底,汪精卫公开卖国,离开重庆出国到了河内,在十二月二十九日发表 了响应日本首相近卫三原则的“艳”电。今年五月,他坐日本“北光号”轮船悄悄到了上海,带了一批“和平运动”的干部周佛海(①周佛海 (18971948):抗日战争时期的大汉奸,先后任南京汪伪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委兼秘书长、政治委员会委员、军委会副委员长、伪国府行 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等职。一九四八年,因心脏病暴死于南京老虎桥监狱。)等到上海,正同日本人在秘密进行交易。童霜威感到汪精卫回上 海对他是一种威胁。自己留在上海,无疑会蒙上一种“嫌疑”;自己留在上海,也容易被敌伪注目。经过选择,决定还是离开孤岛的好。偏偏 方丽清坚决不同意,连哭带闹,经济上控制不放。最近发生的口角都是从此而来的,使童霜威心里更不痛快,心里不痛快,离开上海租界的心 更急切了。
早上,睡到九点钟才起身。窗外,阳光倦慵。“小娘娘”送来了当天的《申报》和《新闻报》。童霜威和方丽清在房里吃着阿金送来的豆 浆油条当早点,边吃边看报,报上登了昨夜文化街发生枪击的新闻。原来是一伙暴徒持械先袭击《中美日报》,因报馆门口的保镖匆匆拉上了 铁门,歹徒们冲不进去,又一窝蜂跑到《时事新报》附设的《大晚报》大打出手,捣毁了排字房,打死了一个排字工人,还打伤了另一个排字 工人。捕房巡捕赶到,歹徒开枪拒捕,结果,有几个歹徒被击伤、逮捕,将被移送上海第一特区地方法院……看着报,童霜威将报上的事讲给 方丽清听了,说:“丽清!上海我是住不得了,还是让我走吧!”
方丽清那张酷肖电影皇后胡蝶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愣怔的表情,大惑不解地说:“文化街上开枪,同你有啥关系?你住在家里,天天鸡鱼 鸭肉,早上豆浆油条,姆妈和阿哥也没有亏待你!为什么动不动就想远走高飞?”
童霜威摇头,心里苦笑,说:“再三同你说过了嘛!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形势。上海租界上形势不好,我住下去会有危险的!”
“我就不相信这么严重!”方丽清撇撇嘴,“人吓人,吓死人!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东洋人也不是个个牛头马面。立荪说,请他吃饭同他 谈生意的东洋人,又握手,又鞠躬,一团和气,特别客气!”
童霜威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问:“立荪同盛老三与日本人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方丽清笑笑:“小阿哥不让我告诉你。反正,是发财的生意,蚀本生意他是不做的。”
童霜威有些生气,说:“他不让告诉,你就不告诉我了?”
方丽清将吃剩的半截油条扔在盘子里不吃了,慢吞吞喝着豆浆说:“他是我阿哥嘛,他的话我要听!他说告诉了你不好。”
童霜威更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说:“告诉我有什么不好的?我不说就是了。你倒说说,做的什么生意?”
方丽清见童霜威语气真诚,轻声说:“盛老三办了个‘宏济善堂’。去年冬天起,南市东洋人开了烟禁,到处都有燕子窝,听说有两百多 家,运销鸦片烟的专卖权给了盛老三。‘宏济善堂’就是专做鸦片生意的。立荪说:人无横财不发!这种赚钱生意哪里去找?”
童霜威听了,倒吸一口冷气,险险将刚才吃的豆浆油条全气得呕吐出来,叹气一顿脚说:“哎呀,鸦片生意怎么做得呀?这是断子绝孙的 罪恶生意呀!像个大漩涡,谁卷进去了,会彻底葬送的。赚钱能这样赚吗?日本想用鸦片毒化灭亡中国,使中国人亡国灭种的呀!能帮日本干 这种事吗?这种事是汉奸做的呀!”
方丽清听着,涨红了脸冒火了,绷着脸说:“你不要说话不算话呀!你答应我告诉了你,你不说的呀!你哇啦哇啦,叫立荪知道了,我哪 能交代?”说着,摸出塞在襟间的小手绢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童霜威心里懊糟,实在想不到自己的二舅老爷竟在干起伤天害理的肮脏勾当来了,长叹一声,说:“丽清,你哭什么呀?我不说就是了! ”心里更鄙夷方立荪的为人,想赶快离开上海、离开方家的念头更坚定了,他又把话题回到正题上来,“丽清,让我走吧!去香港!你应当懂 得,我是政界的人,立荪做这种事对我不利,倒不如让我快走,大家方便。”
方丽清闷不作声,也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只是呜呜地哼哼唧唧,拭着泪,古怪的脾气又来了。
童霜威起身来回踱方步,从房间南头踱到北头,又从北头踱回来。听到方丽清哼哼唧唧的尖哭声,他觉得像住在香港湾仔时听到那种广式 骑楼下满街响着的木屐声“踢踢啪啪”一样,刺激人的神经。他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他对这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太太是够迁就的了。正因 如此,常常拗不过她的任性,总是退避三舍。现在的心情,又是这样。
他刚敷衍而又带劝慰地说:“丽清,不要这样……”忽然,完全出乎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来人穿一件湖纺白长衫, 手握折扇,风度翩翩,白净脸,圆圆的脸上谦虚、热情,见到了童霜威,深深打了一躬,拱手恭敬地说:“秘书长,别来无恙!民国二十六年 十一月南陵县拜别,瞬忽一年零八个月了!常深想念,思何可支?今日重见尊颜,真是欣慰之至!”
童霜威一惊,又一愣。
方丽清也停住哭泣,从椅上站了起来。
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