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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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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应当让小叔和冯村跟爸爸去谈谈。自己却心里寂寞,就像国文课本里的一篇文章中说过的:“寂寞呀!沙漠上一般的寂寞呀!…… ”他心里明白:大人们这一谈,小叔就不会陪他去玄武湖玩耍了。小叔打鸟枪法真准,用汽枪打起麻雀来,几乎能一枪一只。连抓住柳条随风 飘动的小麻雀,小叔都能随手用枪打下来。可是,今天不行了!放假在家里,也好也不好。不上课,爱睡就睡,想玩就玩,不去做那些枯燥无 味的习题当然好。可是,在学校里,有那么多同学一起玩,在家里有时实在太寂寞。要是在学校里,别说踢球、打球、荡秋千、踩浪木了,哪 怕就是坐在草坪地上同谢乐天“斗草”,也是高兴的啊!一人找一根草,一来一去地扯,谁断谁就算输,输了就挨手心。……暑假到了,同学 们星散了,好些同学都随父母走了,有的去避暑,有的到外地,谢乐天就跟他妈妈去上海玩了。现在,能找点什么事干呢?
家霆从楼下走廊通过吃饭间,到了后边厨房和尹二住的平房前。尹二住的平房紧挨在厨房隔壁。家霆去时,庄嫂正在厨房里“咚咚咚咚” 剁肉泥,准备做红烧狮子头。刀在砧板上响,响得有节奏,打鼓似的。尹二刚洗完了那辆“雪佛兰”轿车,挥了把蒲扇拿了张上海《新闻报》 ,在厨房门口看报乘凉。粗壮的“老寿星”刘三保端了一盅茶走过来了,用搭在肩上的一条毛巾拭着脸上的汗。这里有穿堂风,凉快。家霆见 尹二正在说书似的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油头滑脑地聊天,瘸腿的刘三保坐在另一张竹躺椅上喝茶听着他聊,笑得哈哈的,也走过来凑上去听。
尹二见家霆来听,闭嘴不说了,做了个滑稽的鬼脸说:“小把戏,听不得的!少爷,你快走!”他故意说苏北话,将“小孩子”说成“小 把戏”。
庄嫂从厨房里伸出头来骂尹二,说:“尹二,你个不正经的,不许再胡说八道!”
尹二和“老寿星”“咯咯”又笑,笑得都捧着肚子,笑得家霆莫名其妙。
家霆站在那里说:“什么好笑的事我听不得?”
尹二不回答,岔开话去,说:“少爷,你那后娘‘双十牌牙刷’去上海了,你也高兴了吧?”
家霆老实地点头,说:“爸爸不是说不许叫‘少爷’吗?你怎么老是叫我‘少爷’?”
尹二哈哈地说:“你是少爷嘛!先生不许叫,其实叫叫也没关系。先生不许我们叫他‘老爷’,在外边,我常听人叫他‘老爷’,他照样 答应。”
庄嫂剁着肉又停了刀从厨房里伸出头来,说:“尹二,你烂嚼舌头!”她这样骂尹二,却是带着笑的。尹二也不生气,像被骂得很高兴。 庄嫂又说:“你快别乱说!”
尹二伸伸舌头,对家霆做鬼脸,说:“少爷!要是你那后娘在这里,我看谁也笑不出。狐狸精!长得漂亮,心术太坏。我们当下人的要是 一坐,她就在楼上大喊了:‘尹二!快上街买一担西瓜,价钱一斤不得贵于四分!刘三保!快去刈草,今天一定要把整个花园的草地刈一遍! ……’现在,好!狐狸精不在,没有金娣给她送信息挑嘴,我在这里讲点笑话就不要紧!我尹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说是不是?”
庄嫂又在厨房里伸出头来说:“尹二,你总是胡说八道。你啊,骡子卖个马价钱,就坏在那张嘴上!”
尹二爽朗地哈哈笑了。
家霆也笑了,在一张小板凳上坐了下来。他先缠着刘三保,说:“‘老寿星’,给我看看你膀子上的青龙!”
刘三保捋起袖子笑着说:“五块钱看一看!”
家霆“咯咯”地笑,说:“敲竹杠!”硬缠着让刘三保给他看了一眼青龙,又对尹二说:“尹二,讲个故事吧!好不好?”
尹二喜欢家霆,答应着说:“好吧!现在,看来是要同日本打个你死我活了!北方在打,日本在调兵,报上登着全国将领都纷纷到南京来 请示。我们壮丁天天一早在加紧操练。打日本,我死也不怕!一肚子气早憋足了!这些天,我天天听矿石收音机。中央广播电台,减少了娱乐 节目,增加了新闻报道,时局紧得很。”
古铜色脸上表情有点木讷、憨厚的“老寿星”刘三保笑着说:“尹二,家霆要听故事,你在这里头头是道发表演讲。你也不照照镜子看, 自己是不是个发表演讲的长相!”
尹二哈哈一笑,也不争辩,对家霆说:“刚才是开场白,如今书归正传,我是司机,就讲个‘一?二八’抗战时,上海的爱国司机胡阿毛的 故事。”
家霆说:“胡阿毛是谁?”
尹二脸上忽然充满着正气,说:“听我讲吧!‘一?二八’的时候,日本派兵到上海同我们抗日的十九路军打起来了。有一天,司机胡阿毛 开了一辆大卡车在路上遇上了十多个日本兵。日本兵用枪逼着他去替他们拉军火。到军火库拉了满满一卡车的军火,逼着他将军火拉到前线去 。胡阿毛开着车,心里想:这些东洋兵在中国杀人放火作了多少孽!这么多军火运到前线又要杀我们多少同胞!怎么办呢?”他把脸对着家霆 问:“你说,怎么办?”
家霆咬着嘴唇想:是呀,怎么办呢?说:“同日本兵打!同他们拼命!”
尹二摇摇头:“打?怎么个打法?东洋兵人多又有枪,想打也困难呀!胡阿毛勇敢又聪明,车子快开到黄浦江边了,他下了决心,只有一 个办法:自己同日本帝国主义者同归于尽,用一条命换卡车上十几个东洋兵的命,将敌人一车军火送到江底里去!他开足马力,把卡车对准黄 浦江‘呜’地冲去!日本兵要拦阻也来不及了,卡车飞也似的冲进波涛滚滚的大江,一下冲到江中,‘轰’的一声,卡车、军火、十多个东洋 兵一起葬身江底。爱国的胡阿毛为中华民族献出了生命。”
“老寿星”唏嘘了!家霆唏嘘了!庄嫂也早被故事吸引,静静站在厨房门口听着,也唏嘘了。天气炎热,过道里的穿堂风习习吹来,十分 凉爽,四下里静悄悄,只有远处的蝉声、近处屋上麻雀的“吱啾”声轻轻传来。大家都沉默着,被尹二讲的故事感动着。
家霆第一个打破沉默,问:“尹二,这是真的吗?”
尹二点头:“当然真的,当时报纸上都登过的。我学开汽车时,我的师父讲给我听的,他当年在上海开过汽车,认识胡阿毛。”
“老寿星”刘三保叹口气说:“中国人,要是个个有种,鬼子也不敢像现在这么欺侮我们!”
庄嫂点头,叹口气说:“是啊,‘好人不在世,祸害活千年’!”
尹二大摇其头,说:“‘老寿星’,你的话不对。其实中国人像胡阿毛的并不少。拿我尹二说吧,我就不孬种,要遇到胡阿毛这样的事, 我不请鬼子到江里喂鱼也要带着他们撞得粉身碎骨。但你要知道,我们虽有报国心,却做不了主。能做主的大官们,贪赃枉法、玩女人、抽鸦 片、搓麻将、盖大洋房,他们怕打仗,更不会自己去打仗,禁止老百姓爱国抗日,可恨就在这里!”
也不知为什么,家霆听到佣人们骂当官的,马上联想到了爸爸。爸爸是当官的,又在潇湘路盖了这幢大洋房,爸爸又被人撒传单下了台。 他隐隐感到爸爸也是在尹二骂的人之内。想着想着,脸顿时红了。但马上又想到了胡阿毛的故事。故事并不曲折,一听就好像看到了胡阿毛宁 可一死也要消灭敌人的决心。家霆那小小的心田里想得很多。不能确切说出自己的全部感想,他被胡阿毛的壮烈行动感动了。一种爱国的、抗 日的情绪在身上变浓烈了。他正愣愣地想着,见尹二掏出一包“金鼠牌”香烟,擦火柴点烟。
厨房里,庄嫂在煎鱼。一股葱油香扑鼻而来。忽然,庄嫂从厨房门里伸出头来,说:“尹二,你又抽烟!年岁轻轻的,也不学好!”
尹二笑笑,拿起手边那张上海《新闻报》来,说:“庄嫂,我让家霆念一段报上的话给你听听!”说着,将报纸递过来给家霆,说:“来 来来,初中生,念念,念给庄嫂听听!”家霆拿起报纸,见报上满满半版广告,一边画的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报吸烟,旁边写的是一段文字 :
时局愈紧张,报纸愈要看。但是翻开报纸,上眼都是寇深时急的消息。顿时肝火直冒,满肚愤气。在这令人闷死的时候,惟有吸金鼠牌香 烟一支可以透口气。
家霆念着念着,不觉笑起来了。这些滑头的做香烟广告的人,真是挖空心思!他一念却连庄嫂、刘三保和尹二都“咯咯”笑了起来。
尹二说:“‘老寿星’,去拿象棋来,杀一盘怎么样?”
“老寿星”刘三保起身去拿倚在墙上的刈草机,说:“你想挨东家骂是不是?不能再闲聊了,我要去刈草了。”
尹二笑笑,也站起身说:“‘铁公鸡’狐狸精不在,怕什么?好了,散就散吧!天真热,我要到前面池塘里洗一洗、游一游、凉一凉了! ”
家霆说:“好,尹二,我也去。我看你游。”
一会儿,尹二带着家霆到了池塘边上。塘边柳树上,蝉声“知了──知了──”一阵一阵地叫。一阵微风一来,清水塘上起了涟漪,水面 像一匹闪闪流动的深绿色的软缎在抖动。有青蛙在塘边“咯咯”地跳来跳去。尹二将浏阳夏布的上衣一脱,游泳健将似的“扑通”跳下塘去。 他水性非常好,一会儿,就“扑通扑通”在清水塘里游起来了,做着鬼脸笑着对家霆说:“你也下来吧!真凉爽真舒服啊!”
家霆从地上拾起碎瓦片,斜着往池塘水面打水漂儿。薄薄的瓦片在池塘水面上跳跃着,一连串“噗噗噗”溅起了五六朵洁白的水花。他“ 咯咯”地笑着摇头,说:“我不,我怕水里有蛇。你快游,游给我看!你能摸条鱼给我吗?”
尹二也“咯咯”笑着,说:“当然!你看!”他忽然埋头一个猛子扎下水去。一会儿,水面浪花喷溅,尹二变戏法似的出现了,手里捏着 一条银色的三寸多长的鲫鱼,“啪”地扔上岸来,说:“着镖!鱼来了!”
鱼,在草地上鲜蹦活跳,家霆“咯咯”地笑得更开心了。

八月十三日下午,绿衣邮差来,童霜威收到方丽清八月十一日从上海寄发的一封来信。
方丽清在信上说:
……来信收到。知你当选国大代表,大家高兴。不知一月多少薪水?上海情势紧张。日本军舰未了不少,日本兵也来了不少。人说情形很 像“一?二八”的时候。九号下午,几个日本军官开汽车闯进虹桥飞机场,打死一名保安队士兵。保安队开枪;打死两个日本人。大家认为仗是 非打不可了。上海人忙着搬家。江湾、大场一带,难民逃出很多。闸北、南市的人拼命朝公共租界搬。公共租界的人朝法租界搬。房东抬高房 租,搬场汽车行老板发了财。雨荪和立荪说:要是做了房地产生意就能做哈同①了!我们住的是公共租界,万国商团经常巡逻。我看不要紧, 你放心好了。我本想回南京。妈妈说:这仗打起来也打不长。“一?二八”时打过一次,后来还是和平了。立荪说,他想问问你,这仗会不会大 打?打起来中国会不会吃瘪?你是中央要人,他要你打听消息快写信来说说。因同他做生意有关。……
①哈同:旧上海租界是冒险家的乐园,犹太人哈同是最大的冒险家之一,靠掠夺地产和租地造屋等手段,成为大富翁。
读了方丽清的信,童霜威心里发闷。暑气熏天,麻雀在大柳树和老榆树上伸开了小嘴喘气。蝉声“知了──知了──”地吵得烦心。他在 书房里扇着电风扇看着信,叹着气。立荪要问的这些问题,不也是他心中的问题吗?你问我,我问谁?上海的战事,他觉得已经绝对不可免。 日本人侵略中国到了这种地步,再不同他打一打,实在是不行了。北方津浦线上的战事始终在激烈进行。尽管中日双方的外交官员都在说:“ 中日关系未绝望。”实际上呢?日本军舰又有十二艘到沪,黄浦江上已有二十多艘日舰。报载日本海军陆战队五千多人及大批军火都已在上海 登陆,大部集中于杨树浦、公大等各日商纱厂。他隐隐有预感:战争要么不打,打起来,依现在中国的民心和抗日情绪,比“一?二八”时更强 烈,是不会一打就停的。会打成个什么样子呢?日本有强大的海军和空军,海军兵舰可以沿江到南京来开炮,空军可以飞到南京来轰炸……想 到这些,他心里不安,感到汗如潮涌天气更热了。
心里烦躁的是:方丽清竟然在这种局势下还不回来,像一个主妇吗?怎么不为我和潇湘路这个家打算呢?如果中日在上海开战了,一家人 分在京沪两地,合适吗?
苦闷地想着,他决定立刻给方丽清写信,劝她赶快回京。他拿出宣纸信笺,在紫端砚上磨好松烟墨,拿起一支胡开文的“鸡狼毫”挥笔写 起信来:
丽清我妻妆次:来信收悉。大局不稳,形势多变,战争似不可免。首都人心也在紧张兴奋中,昨晚已举行过防空演习。家中情况依旧,家 霆仍在上学,尹二也仍每晨要去参加壮丁训练。我独身在此,殊为寂寞。窃思如战火遽起,你我分居二地,更多不便,心挂两头,也不妥善。 此信到达后,望能即携金娣安然归来。
写到这里,忽听到楼梯响。一会儿,庄嫂出现在书房门口了,说:“先生,下边有电话。”
童霜威心里想:是谁打来的电话?问庄嫂:“谁?”
庄嫂说:“冯秘书的,说有急事!”
童霜威心里纳闷:冯村平时到机关里,一般是不往家里打电话的。今天是什么重要事呢?马上关上电风扇趿着拖鞋往楼下跑。
他拿起话筒,只听冯村的声音紧张里夹杂着激动和兴奋,说:“秘书长!上海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童霜威额上、胁下都冒出了汗水,说,“快详细讲讲!”
冯村的声音依然那样激动、兴奋:“详情还不顶了解,只知日方在今晨发起攻击,我方实行自卫,战争到现在未停。”
童霜威拿着话筒,听了冯村的话,愣着想:和平的希望彻底没有了!上海战幕一开,必有大战了!“战争发生在哪里?”
冯村回答:“听说是浦东、闸北一带,我军打得不错!”
这种时候,童霜威真想有个人在身边谈谈心,说:“冯村,早点回来吧,好一起谈谈。”
冯村知心地说:“好!好!”
童霜威挂上了电话。忽然想到了管仲辉,决定打个电话给管仲辉,自己去他家谈谈。马上拨了号,电话接通,对方是管仲辉的副官,却说 :“昨天去上海了!”
童霜威有点失望,问:“去什么事?”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知道。”
童霜威叹口气,又想起了谢元嵩,想向他了解点情况。拨电话号码打到谢元嵩公馆,谢元嵩也不在家。打电话到监察院,又说他不在。找 了另外两个熟识的监察委员,也都不在。童霜威知道谢元嵩是个忙人,既忙于政治,又忙于吃喝嫖赌,扫兴地挂上了电话。他本想再给司法院 打个电话问问究竟,也想给几个关系尚算不错的熟人打打电话。但想到自己现在是下了台的失意人,给人一个大惊小怪的印象也不好,就矜持 地不愿打了。
他离开电话机,回身走了几步,心里立刻又想到了方丽清,决定马上上楼去把信写完。急急上了楼,走进书房,也不想重写信了,用毛笔 在信纸下方批了几句,说:“信写到此,冯村来电话,云今晨淞沪战火已起!既然如此,盼汝速归,万勿延误,以免悬念。余删不尽,企翘以 待。”
写完,用桌上糨糊瓶儿里的糨子将信封了,贴上邮票,拿着信走下楼去。心里兀自纷乱不已,有点朦胧,又有一种寂寞感。他决定叫尹二 快去邮局发信,心中又想:上海战事已起,不知邮路会断否?走过吃饭间,走到通往厨房的门边,见庄嫂正在厨房门口择菜。他问:“庄嫂, 尹二呢?”
庄嫂站起身来,答:“在前边,刚才夏保长来过,说是今天又要防空演习,上边命令全市壮丁在演习时要集合站岗,又说今夜要‘灯火管 子’!”童霜威纠正她说:“灯火管制!”庄嫂说:“对了,不准点灯!”童霜威说:“庄嫂,告诉你吧!上海打仗了,我们同日本鬼子打起 来了!”想不到,年轻的寡妇倒十分高兴。庄嫂脸上有喜色,说:“真的?那好!那好!打他个稀里哗啦才好!这些天打五雷轰的东洋鬼子! ”童霜威心想:中国人受日本人的气受够了,你这种高兴当然可以理解。我也很兴奋哩!可是你到底太无知识了!你可能想不到战争是什么吧 ?战争,就是杀人或被人杀呀!眼见得日本飞机来轰炸南京也是可能的了。要不,防空演习、灯火管制有什么意思?……心里想,嘴上并不愿 意吓唬庄嫂,将信交给庄嫂说:“快,寄到上海给太太的信,给尹二,叫他去邮局寄快信,马上就去。”庄嫂在围裙上擦干净了手,点头,接 过信来,匆匆绕过平房到前边找尹二去了。童霜威又寂寞无聊地走回来,再去写书已经毫无兴致了,电不想上楼,只盼冯村早点回来。洋房里 显得空荡荡的,四处都无人声。他踱到客厅里,独自无聊地往一张沙发上一坐,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亡之感。客厅的窗开着,一丝风 也没有,蝉声又抑扬起来。“老寿星”刘三保正在门房里轻轻地唱着道情:“老渔翁,一钓竿,靠山崖,傍水间……”嗓子苍老,却还蛮有韵 味儿。童霜威静静地听着,头脑陷入了一种不思想、也不动喜怒哀乐的凝固状态。
一会儿,庄嫂来了,给他端了杯西洋参茶来,说:“尹二刚才说他轮到晚上站岗。我让他寄信去了。”童霜威烦躁地点头说:“行行行! ”庄嫂走了,童霜威捧着西洋参茶一口一口地喝。他感到心里有火,这茶微微有点清香和甜味,可以清火。正喝着,听到家霆的声音和自行车 的车轮在水泥地上驶过的“咝咝”声,知道家霆回来了。家霆放了暑假,每天除了做做功课,也常骑车出去玩。谢元嵩的儿子谢乐天已从上海 回来,家霆爱找他去耍。现在,看样子他是刚从外边玩了回来。童霜威走出客厅的门口。家霆刚骑着车经过,脸上淌着汗,身上的白衬衫也汗 湿了,叫了一声:“爸爸!”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从车上翻身下来。
“你去哪里的?”童霜威问。
“测量总局门口在试验放烟幕弹,教老百姓预防毒瓦斯,我跟同学去看了演习,真有意思!”童霜威告诉儿子说:“家霆,知道吗?上海 打起来了!”
家霆高兴地说:“早知道了,我还正要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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