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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升天录-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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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升策马穿行过无头卫,靠近后翻身一跃而下,拉过侯彦藏到身后,警惕瞪着虞姬,剑鞘横在胸前,“侯彦,莫怕,我这就带你走。”

    虞姬纤细身形安安静静、娇娇俏俏立在原地,只噙着一抹浅笑徐徐摇头。

    陆升眉头微皱,尚未开口,便听身后侯彦沉静开口道:“陆大哥,你莫要怪罪王妃,此事原是我心甘情愿。”

    陆升错愕,转过身凝目看那少年,又扫一眼他两手中捧着的头骨,动容道:“这莫非是……”

    侯彦深吸口气,沉声应道:“正是项王首级。”

    陆升沉默不语,他与谢瑢为护着侯彦避开眼下局面,连番奔走,与无头卫死斗不休,到头来却劳而无功、全然白费,难免令他失望已极、疲惫已极。

    侯彦许是瞧见了他的神色,露出苦涩笑容来:“陆大哥,是我……连累了你。”

    不等陆升开口,他又续道:“我意已决,请陆大哥莫要阻拦。”

    他说得又急又快,分明是生怕被人劝阻的模样,仿佛只需陆升开口一劝,又会立时动摇,故而只竭力摇头,笑道:“我、我胆小又无能,倒不如借个身子给有能者,也算是物尽其用。落在旁人眼里,都以为是我侯四的功劳。”

    陆升转而看向虞姬,缓慢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虞姬却一反常态,半点笑容也无,只敛目肃容道:“项王死时,遭分尸之祸,形体无踪。幸而寻得此子,其血脉为楚人之后,无论根骨八字俱是上佳,可做项王凭依。”

    陆升冷然问道:“凭依之后如何?”

    虞姬道:“原魂消散、或是与项王同体而居——各在五五之数,端看天意。”

    陆升尚未开口,那占据南北斗星位的众位道士已齐声道:“吉时已到!”

    其中八人揭开石棺棺盖,正望向侯彦。

    侯彦细弱肩头微微一颤,便迈步上前去,陆升反手抓住他手臂,焦急道:“侯彦!莫要冲动!”

    那少年转过头,仰头对陆升笑起来,他生得俊秀美貌,一笑便愈发如锦绣珠光,“陆大哥,我去过平城郡借兵。”

    陆升愣住,心中顿生不祥之兆。

    果然侯彦又道:“平城郡穷困,百姓又染了时疫,连郡守也病倒了,派不出兵来。”

    他睁大一双眼,两行清泪缓缓淌下,“兵临城下、众生皆苦,我何以独善其身?”

    陆升哑口无言。

    侯彦轻轻一挣,就自陆升手指间挣脱,泪光潋滟,却笑得犹若卓傲立水洲的菖蒲花开,轻声道:“陆大哥,保重。”

    陆升便眼睁睁望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山谷中央,捧着那颗头骨,躺进石棺之中,棺盖徐徐合上。

    遂楚歌四起。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虞姬裣衽,朝着石棺跪了下来,轻声道:“谢陆功曹成全。”

    众无头卫环绕石棺,也一道跪下,静默之中透着激昂期待,个个静候旧主。

    陆升不曾同虞姬再多说只言片语,神情漠然,自山谷中退了出去。

    暮色来得极快,眨眼便笼罩四野,四面八荒,茫茫不见五指。

    唯有山脚下一盏华贵奢靡的多彩八角琉璃灯悬在马车外,不合时宜地亮着炫彩光芒,如梦似幻为陆升指引方向。

    流寇出没之地也肆无忌惮招摇,自然是谢瑢的马车。

    陆升上了马车,谢瑢正斜卧软榻,见他进来,便招了招手。陆升便依言靠了过去,侧头枕在他怀中,他一言不发,谢瑢也不说话,唯有马车车轮粼粼碾过荒原碎石,竟不见如何摇晃,四野寂静,耳畔的沉稳心跳声便格外安抚神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升才低声道:“我十三岁时,与恩师往上林苑游猎,射中了一只彩雉,不想那只彩雉却是七殿下的爱宠。”

    谢瑢轻柔抚着那青年柔顺发丝,柔声道:“原来抱阳自幼就爱闯祸。”

    陆升忆起旧事,不觉间笑起来,在谢瑢怀中调整姿势,靠得更舒服些,“七殿下那时也不过六岁,抱着彩雉哭得伤心。我只当要大祸临头,谁知七殿下却拦下要拖我去用刑的执金吾,说道:禽畜性命,哪里比得过人命,不如罚他去给我捉两只活的。”

    谢瑢道:“七殿下聪颖仁厚,颇得其母真传,只可叹,天不假年。”

    七殿下生母入宫之前,是闻名江左的才女,盛宠下生此一子,聪慧绝伦,简在帝心。却在不足八岁时,死于一场风疹,若非如此,那帝位约莫是要换人坐的。

    陆升唏嘘,又叹道:“侯彦同七殿下很像。”

    谢瑢不动声色,只应道:“二人都是娇生惯养,天赋惊人。”

    陆升却道:“年纪轻轻,不该受这许多苦。”

    谢瑢便笑道:“天子无能,戍国无力,自然拖累百姓,累得十三岁的稚子也要为国操心。”

    陆升却无心听他妄议朝堂,闭目叹道:“阿瑢,我累得很。”

    谢瑢轻轻解了他束发的发冠,放任满头浓黑顺滑的长发披散肩头,手指顺着他长发走向徐徐梳理,自肩头滑到了腰侧,一面低声道:“你这傻子,生年不满百,偏要常怀千岁忧。”

    陆升察觉他手指动作,触摸处火辣辣热流扩散开来,令得半个后背都发麻,不禁耳垂烧红,反手抓了他手腕道:“阿瑢……”

    谢瑢却无声笑了笑,俯身将他压入软榻,轻描淡写地解开腰带,手掌坦然深入,揉抚他臀侧赤||裸肌肤,一面续道:“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陆升哽了一哽,喘息愈烈,却终究抗拒不了谢瑢百般诱惑,再加之心事重重,便生了逃避的念头,索性随他去了。

    十月初一,西域盆地大雨如注。

    赫连托的队伍遭遇强敌偷袭,队伍十去七八,元气大伤,只得暂且中断任务,带着仅存的几名亲信护送郁久闾延珪仓惶而逃。

    无头卫白日不能行军,多有掣肘,只得分遣部署,徐徐追击。

    经此一役,边疆百姓总归摆脱狄夷肆虐屠村之苦,暂且恢复了安宁。

    只是无头卫大获全胜凯旋之时,遇到了一个重伤的镇西军兵士,自称杨雄,无头卫遂将他带回益州城郊,送往陆升的营帐。

    十月初四,这名唤杨雄的军士醒转,与陆升犹如亲人重逢一般,喜悦异常。杨雄将那小乞丐真实身份告知了陆升,二人一商议,陆升因奉了军令卸任军职回京,再无半分权力,只得知会了侯总兵。杨雄随即整装返回西域都护府,同样要将消息告知赵将军。

    仿佛山雨欲来,人人都察觉到大战将至的阴郁压力。

    至于无头卫,自侯彦携虞姬自流金山山谷返回后,便对这少年忠心耿耿,击退柔然流寇后,如今也要前往西域,一则,五百无头卫数量略少了些,侯彦率领众部曲之余,要设法招募壮大队伍;二则这军队身份特殊,又只能夜间作战,索性到最前线去,游而击之,也叫柔然、鲜卑等外族尝尝神出鬼没的滋味。

    ——不过事到如今,只怕不能唤他侯彦了。

    十月初六黄昏时分,陆升为杨雄送行。

    杨雄到底年轻,体质强韧,虽然被囚禁时百般受虐,如今却康复得极快,在马背上腰杆笔挺,犹若长剑出鞘一般。

    陆升叮嘱他与百里霄等人彼此照应,建功立业,早日荣归。

    杨雄一一应了,迟疑片刻,终究不再提起郁久闾延珪之事。只因陆升如今就要回京了,同那柔然王子间隔万里之遥,想必今生再难有见面的时候,何必白白提起,徒增烦恼。

    听得先锋队催促,杨雄抱拳,同陆升别过,策马往西去了。

    陆升望着他背影匆匆,与众多无头卫相伴而行,不免又笑起来,世事难料,当初同虞姬、无头卫斗得不死不休,不想这才几日,彼此却成了盟友。

    正思忖时,一名披挂玄色盔甲的少年向他走来,年纪虽幼,神色举止却格外沉稳端肃,透着十足的矜贵与傲然,陆升隐约忆起,项王乃大楚贵族,又是少年得志,如今就好似回归幼龄般神采飞扬。比起侯彦……果真耀眼得多。

    陆升对他抱拳,嗫嚅了少顷,却不知如何启齿,那少年却笑得坦然:“陆功曹,不必送了。”

    陆升道:“……是。”

    那少年又上上下下打量他,颔首道:“陆功曹放心,我既然应承那小子,要给他个太平盛世,便断然没有坐视外辱强侵国土之理。”

    陆升又道:“项王有心了。”

    他早知那五五之数是虞姬信口雌黄,却仍旧心怀奢望,如今见着此人举止神情,再寻不出半丝熟悉痕迹,方才死了心,那名为侯彦的小少年,与他萍水相逢,匆匆别过,自此再不复相见。

    那少年又笑笑,部下牵来马匹,他翻身上马,告辞之后,扬长而去。

    陆升又站了少顷,只觉意兴阑珊,只想折回营帐同谢瑢好生说说话。

    然而才行到营帐外,便听见一个老者的朗朗笑声传来,那人道:“好、好、好!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同虞姬也能做起交易!他日事成,可记头功!”

    他正心中疑惑,却见帘帐一动,露出若蝶僵硬一张小脸,期期艾艾道:“抱、抱阳公子回来了……”

    陆升只得走进帐篷,便见一个枣红道袍的道人同谢瑢面对面而坐,童颜鹤发,道骨仙风,那道人笑容满面,谢瑢却沉下脸,就连见了陆升进来也一语不发。

    那道人口称为师,陆升自然猜到他身份,急忙上前见礼,道:“陆升见过葛真人。”

    葛真人便笑道:“这位便是陆抱阳?果然少年英雄,能得无头卫相助,多得陆功曹斡旋,他日彭城王也要承情。”

    陆升困扰应道:“真人谬赞……陆某奔波数日,不过无功而返,在下……愧不敢当。”

    葛真人大笑道:“陆功曹谦虚得紧,若非有你在,那无头卫如何肯——”

    他话才出口,谢瑢便冷然打断道:“恩师另有要事,不如改日再谈。”

    葛真人见机亦快,转了转眼珠,便颔首应道:“自然、自然,告辞、告辞。”

    他竟当即住口,起身出了营帐。

    陆升难得见谢瑢欲盖弥彰的举止,心头愈发生疑,遂问道:“阿瑢,什么交易?”

    谢瑢道:“不过是同无头卫联手抵御外辱的交易罢了。”

    陆升心头火起,冷笑道:“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你若不说,我去问葛真人。”

    谢瑢一张俊美面容如寒冰般冻结,陆升见他只是不语,转身就要出营帐追葛真人,忽听谢瑢在身后长叹一声,道:“抱阳,莫再问了。”

    陆升伸去撩帘帐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心旌动摇,只因那素来高傲骄矜的贵公子,如今语调中竟带有几分乞求的意味,更令得他胆战心惊,只觉前路凶险万分,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第八十八章 金屋错(一)() 
营帐内,一时间静谧无声。

    陆升只觉那人目光投来,不免如芒在背,便愈发心烦意乱起来,出声问道:“阿瑢,你曾允诺,从不骗我,是也不是?”

    谢瑢道:“我原也从不曾骗过你。”

    陆升冷静问道:“既然如此,阿瑢,你可曾有事瞒着我?”

    谢瑢道:“我奉恩师之命,寻陵探宝,未曾禀报之事多如牛毛,不知夫人说的哪一件?”

    陆升却无心同他调笑,缓缓转过身,一字一句问道:“阿瑢,我带侯彦逃离益州之后,你可曾允诺虞姬,不再阻挠她复活项王?”

    谢瑢留在唇边的浅笑,便仿佛落入池塘中一滴墨汁,转眼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陆升心头愈沉,难免便露出失望的神色。

    谢瑢方才道:“功曹大人神机妙算,猜测虽不中亦不远。”

    陆升失笑道:“阿瑢,莫非你以为,只需不曾骗我便足够。其余事宜,哪怕我卷入其中,牵涉再深,然则只要我不曾相问,是以隐瞒于我也无妨?”

    谢瑢无言,显见得竟是默认了。

    陆升大步走过去,怒道:“虞姬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谢瑢任凭他怒火中烧,逼迫般伫立眼前,仍是平淡如常,回道:“一件禁器,并一份帝陵堪舆图的碎片,也算是所获颇丰。”

    事到如今,他便也不再隐瞒,索性将原委彻底坦白出来。

    天池倾泻,原是澡雪奉了谢瑢之命有意而为,正是为了将众无头卫轻易困在天水阵中,却是因谢瑢得知虞姬手中握有寻找黄帝陵的线索。他原本要在天池之中彻底杀灭无头卫,夺得至宝,然而虞姬非但强硬,也十分狡诈,宁可玉石俱焚也不屈服,谢瑢竟寻不出她将堪舆图藏在了何处。

    是以几番博弈后,彼此达成交易:虞姬献上堪舆图碎片并一件禁器,谢瑢则助她劝服侯彦,接受项王魂魄凭依。

    至于如何劝服,倒也简单,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十三岁小子,与他见识一番蛮夷屠村、生食人肉的血腥场景,再拿国家大义、英雄气节蛊惑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虽说绝非易如反掌,却也不曾费多少气力。

    继而谢瑢笑道:“那小子竟是个情圣,先前动摇不定,直至虞姬问道,是要苟延残喘做个乱世闲人,还是为陆大哥开辟个太平盛世,守他一生安稳?那小子方才肯……”

    话音未落,陆升的拳头已然恶狠狠揍到他面颊上。

    那一拳来势汹汹,力道奇大,谢瑢竟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上。

    白玉无瑕的左边脸颊,渐渐便泛出青紫血痕。

    陆升卓然而立,居高临下,紧攥着拳头对他怒目而视,然而第二拳却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只一味攥得指节突起,手背上筋络根根浮起。

    听到动静闯入的若蝶若霞等人见势不妙,又蹑手蹑脚退出营帐。

    谢瑢却不起身,只留在跌倒的原地仰头看那青年,素来高高在上的清冷容姿,宛若冰雪雕像渐渐融化一般有些许动摇,他柔声道:“抱阳,那侯彦原就是虞姬为项王备下的凭依之体,命中注定、合该如此。我不过顺势而为推一把,提早了些许时日而已。”

    陆升怒道:“你无非是见不惯侯彦缠着我!”

    谢瑢便皱眉道:“你是我的人,旁人居心叵测纠缠于你,我自然要铲除隐患。”

    他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言辞,竟叫陆升一时间错愕怔愣,无言以对。

    谢瑢这才站起身来,轻轻一拂绣着银螭出没云海的衣摆,抬手要将陆升揽入怀中。

    陆升一闪身,后退避开,便见谢瑢露出受伤的神色,他心中悸痛,低声道:“阿瑢,侯彦不过十三岁,你何至于……这般恨之欲其死?”

    谢瑢收回手来,冷笑道:“若非你欲拒还迎,同他夹缠不清,他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陆升气结道:“你——不讲道理!”

    谢瑢仍是一如既往道:“我就是道理。”

    一面蛮不讲理,一面抬起手来,不由分手将陆升拽入怀中。

    陆升不愿同他纠纠缠缠,并不推搡,却僵直后背在原地不动,低声又道:“阿瑢,你不愿我同旁人多有来往,我为讨你欢心,自然尽力避开。然而我生在红尘间,如何能彻底隔绝交际?若不互通人情往来,又如何……执行公务?”

    谢瑢轻抚那青年后背,却只觉掌下肌理僵硬生疏,半点不肯放松依从,心中便多了几分烦躁,“区区一个清明署功曹,不做也罢。”

    话音才落,陆升便将他一把推开,“阿瑢,若你当真对我有情意,便不该如这般待我。”

    谢瑢面上却浮现出暌违许久的疏离冷漠,笑容淡漠冰冷,漠然道:“我自幼伶仃,不识情爱,原来这有情无情,尚有什么规矩不成?”

    陆升望着他神情一刻比一刻愈见疏离,不觉间心慌,不过稍稍迟疑,却仍是道:“阿瑢会如此行事……不过是起了独占心罢了。”

    谢瑢只静默注视他,眼神幽冥寒凉,深不见底。

    陆升半垂眼睑,打量自己一只手,手指修长俊挺,骨节优美有力,指腹掌面覆着薄茧,是因经年累月练剑留下的痕迹,他心中酸涩,却仍是沉声道:“我六岁习武,寒暑不辍,六艺皆熟。我十六岁得恩师举荐,加入羽林军,自不入品的小兵做起,十九岁得擢升司民功曹,你看不起这区区从六品的小官,却是我一刀一枪、流汗流血挣来的。我兢兢业业,出生入死,擒贼剿匪,破案逾百宗,可谓功勋累累——谢瑢,我却绝非为了有朝一日,被你效仿前汉刘帝:若得阿娇为妇,铸金屋以储之。”

    谢瑢却轻声笑起来,柔声道:“错了。”

    陆升问道:“何错之有?”

    谢瑢道:“我爱重抱阳之心,天地可表,同我隐瞒之事并无半分干系。若你不曾知晓,安于金屋之中,自然一切如常。为何一旦知晓了,就要全盘否决我满腔情意?”

    陆升被他一番强词夺理,搅得有些懵懂,一时间又无言以对。

    谢瑢续道:“我先前如何待你,往后亦如何待你,抱阳,你如今生出不满,无非是察觉到金屋困囿,心有不甘罢了。既然如此,我再将金屋打造得庞大些。”

    陆升苦笑道:“阿瑢,你误会了。”

    谢瑢道:“天上地下,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陆升闭目叹道:“有。”

    谢瑢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身后渐渐聚集起光影,火红的毕方、雪白的腾蛇、漆黑的旋龟如梦似幻、各安其位,显出朦胧轮廓,将谢瑢包围在中央,更衬得这贵公子面如皎月、俊美无俦、身姿凛然,犹若天外金仙,“你想要什么?泼天富贵、至尊权柄,我皆可为你取来。”

    陆升缓缓道:“我要你真心待我,不将我视作禁脔,不困我于浅滩,更不可再伤我同袍亲眷。”

    气势磅礴,威压惊人的幻象随着他颇有几分意兴阑珊的话语,迷雾一般褪去,谢瑢默然片刻,松开手道:“我明白了。”

    他望着陆升,笑容和暖,眼中却不带半分情意,只一步步逼近,“不识情爱也罢,不懂恩义也罢,左右到了这一步,往后也一如既往困着你就是了。”

    陆升顿如置身冰窟,谢瑢迫一步,他便退一步,直至节节败退,后背撞在帐篷上。被谢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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