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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林醉-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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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燕霡霂厉害,她却按捺不住美食的诱惑,吸了数口,热烫血腥的鲜甜味儿,激的她兴奋战栗,牙齿越发刺的深了,几欲咬断燕霡霂的手指。奇怪的是,被咬的人,始终纹丝不动,忽然间,两滴滚烫的水珠,落入她的头颈。陈涟诧异地抬头,夜色中男子双眸低垂,却看不清表情。她略略放松,更不客气,心道,“喝了他的血,我灵力增长好快!”
天色渐明,陈涟又昏睡过去,燕霡霂抱着她,瞥见她手上玉石戒指,除下藏入自己怀里,继续赶路。正午时分,已到繁华街市。离开神山后气候转暖,他俩衣着厚重肮脏,实在太不象话,燕霡霂随手抢了几件衣裳,给陈涟换好。因为腹中饥饿,燕霡霂抬脚进了家小饭庄,随意叫了碗面。
吃了两口,就听邻座议论,“明日盛典后,渊王山河一统,改国号为潏!”旁边一人赞叹,“得龙珠者得天下,渊王手握龙珠,才是名副其实的真命天子!”另外一人喜滋滋地插嘴,“还有桩喜事,三天后,氿涣将军娶亲,听说新娘是新皇的妹妹。”忽有人面露不屑,小声嘀咕,“他忘恩负义,才刚弑杀自己的师父,就忙着娶亲,就不怕天打雷劈么?”“嘘!噤声!你疯了?不要命么?”众人吓得变了颜色,纷纷指责他,就此住口。
燕霡霂心道,“氿涣乃氿锋的得意门生,竟然倒戈弑师?”转念又想,“氿锋这么厉害的角色,怕只有自己人下手,猝然不防,才能杀得了他。”渺国事务与他心中,远不及陈涟重要,他丢开念头,垂首端详陈涟,风兜中露出女子几缕头发,竟呈黑色!燕霡霂心头狂跳,忍不住掀开她的风帽,原本一头雪白的发色,如今斑白杂陈,连她的容颜,也似乎较从前年轻了些。燕霡霂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喝了我的血,她的发色竟能够转黑?”
正心下狐疑,脚步声沉重,门口现出二位男子。一个身材高瘦,面孔阴翳,眼珠泛蓝,另一人琥珀眼珠,身材粗矮,两人手中皆提着古怪的兵器。高瘦男子双眼逡巡到燕霡霂时,狠狠亮了一亮,大步走近,拱了拱手,“燕将军,别来无恙呀!”他言语冷冷,眼神透着锐利狠辣,燕霡霂心下一沉,“真是冤家路窄,水怪和土怪怎么来了?”水火土霜四怪,原本是四位兄弟。因为老二火怪、老四霜怪行刺燕霡霂被当场杀死,大哥水怪和三弟土怪悲恨交加,欲寻燕霡霂报仇,听说他去了渺国,两人便跟随过来,一路找寻他的踪迹。可巧在这里撞上!
高瘦男子话音刚落,身材粗矮的土怪倏地消失。土怪善于遁地挖洞,意在偷袭,燕霡霂冷冷一笑,也不用剑,右手朝下一抓,土怪已被他擒住提将出来,燕霡霂的五指,正卡在土怪咽喉之上。燕霡霂兔起凫举,手法快若鬼魅,水怪心下惊惧,“他怎么变得如此厉害?”燕霡霂冷酷嗜杀,唯恐三弟顷刻间毙命,水怪闪电般翻转水袖,一阵惊涛骇浪从他的袖中冲了出来。燕霡霂冷哼一声,右手又是凌空一抓,与先前的手法一模一样,瞬间将水怪也提在手中。他端坐不动,一手轻轻松松提住二人。两怪动弹不得,满眼闪现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
等了片刻,燕霡霂忽然放手,将二人扔回地上,眼神陡然掠过说不出的复杂神色,似是悲凉,又似怜惜。他伸手抚摸陈涟手背,喁喁自语,“原来,没有玉宸丹,你又骗我。”他近日武功大增,心头讶异,此刻终于恍然大悟,呆立片刻,暗想,“她拼了性命才求得宝石,却为何,为何——”回思当日凶险,若无宝石护身,他怕是早已尸骨不存了。
燕霡霂怔怔瞧着陈涟,转念又想,“因为我服食泫泫石的缘故,所以她发色转黑么?”暗叹口气,一把抱起陈涟,流星掣电般飞奔。两怪看他怀抱尸体远去,暗自幸庆留了条性命,对望一眼,满脸惊奇,“燕霡霂抱着个死人,还跟它说话?莫非是疯了?”
到得傍晚,寻个客栈休息,陈涟早已迫不及待,凑到燕霡霂跟前,垂涎期盼。燕霡霂左臂被她咬得伤痕累累,再咬下去,便要露出筋骨了。右臂还要留着抱她,燕霡霂想了一想,索性脱下上衣,露出半身赤(-)裸的肌肤。陈涟目光贪婪,狠狠盯住男子遒劲的肌肤,伸手抚摸一把,欣喜无尽,环臂抱住他,一口咬上他的胸口。
她慢慢撕扯肌肉,舔着流淌的血滴,面上流露出惬意享受的怡然,在她掌控下的燕霡霂,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陈涟忽觉有些奇异,偷偷抬眼看他,男子阖上双眼,面容冰然沉静,却无苦痛之色。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她埋首继续咬噬,慢慢靠近他的心脏,想找个合适时机,一口咬破,结束这场奔波劳碌。他的尸首,她要好好收藏,独自享用。这念头令她兴奋激荡,真想大声嚣叫。她张开獠牙,眼神闪着寒光,就在那瞬间,她忽然瞥见,燕霡霂搁在几案边的右手,慢慢抓紧,放开,抓紧,再放开,他的动作很慢很慢,几乎凝滞得难以察觉,但是,她还是看到了。
霎那间,她的脑子有些恍惚,仿佛什么东西忽然注入这具行尸走肉,她蓦地停了下来。耳边响起男子低低的、衰弱的声音,“怎么不吃了?”莫非,他已经洞察到自己的杀机?陈涟恐惧抬头,燕霡霂面容温润安定,黯淡眸中透着怜惜,“再多喝些血,你的头发又黑了不少呢!”她忽然怔住,迟疑片刻,又慢慢舔将上去,轻轻对自己说,“再多等一天,等到明天晚上,我就咬死他!”
燕霡霂到达无医门时,已是第三日黄昏。一路草色葱郁,野花丛生,夹杂大片菜地,许多乡人地里忙活,一副恬淡闲适景致。无医门院落大门敞开,燕霡霂大步踏入,一个少女迎了上来,“郎君要看病?”燕霡霂压抑住心头激荡,朗声答道,“医圣可在?我要见陈先生!”他风尘仆仆,衣衫残破,望去狼狈不堪,少女上下打量,噗哧一笑,“每日都有人吵着要见师祖,师祖哪里忙的过来?”少女的尾音未落,燕霡霂箭步上前,一把卡住少女的咽喉,“医圣在哪儿?”声音竟微微发抖。
少女陡然受制,一口气透不过来,雪白的小脸儿瞬间憋得通红。燕霡霂眼神凶狠,手上加力,“带我去见他!”少女断断续续道,“师祖远游去了……”燕霡霂一把推开她,径直向院内闯去,无医门众位弟子闻声涌上拦阻,自然也拦他不住。燕霡霂心下焦急,随手拖住身侧一人,“带我去见陈无医!”那弟子脖子被燕霡霂扼紧,拖着行了几步,口中急叫,“师祖真的不在门里。”吵吵嚷嚷间,眼前出现一位五十岁的妇人,“医门清净地,请郎君留步!”声音颇具威仪。
她气度不凡,俨然头领模样,燕霡霂停下脚步,缓了缓口气,“我这个病人紧急,盼请医圣救治!”妇人显然见惯了求诊之人的焦急神色,面上傲然,“师父远游去了,郎君倘若不弃,随我进屋,让我看看可好?”燕霡霂想一想,依言跟她进屋,将尸体放在床上。少妇手指一搭,微微变色,“她已死去三日,全仗鲜血支撑,才能栩栩如生……郎君还请节哀!”
燕霡霂闻言大怒,一把扣住她的肩头,“你这个庸医,带我去见陈无医!”少妇被他捏住肩骨,直疼得面色泛白,神情却颇为镇定,“人死焉能复生?师父远游,我陈涟说治不了,无医门下,自然无人能治。”燕霡霂听到陈涟二字,仿佛被一记重拳猝然砸中头顶,男子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按在少妇肩头的右手,止不住地打颤,“你说……你叫什么?”
他表情怪异,少妇倒无惧色,朗声回答,“我是无医门大师姐陈涟。”燕霡霂眼神又是惊讶,又是迷茫,“无医门有几个陈涟?”旁边童子答道,“无医门下,只有一位大师姐呀,哪来第二个?”燕霡霂眼神空空荡荡,指着榻上尸体,“她……是谁?”
他问话古怪,众人心头滑稽,碍于他先前骇然凶狠的发难,均不开腔,偏有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忍不住作答,“你把她带来,她是谁,那要问你自己!”燕霡霂脸色铁青,“你们不认识她?”少年眼神鄙夷,“真是笑话,我们怎会认识她?”燕霡霂耳中轰隆作响,胸中涌起狂躁怒气,少妇暗想,“此人眼神散乱,气血殆尽,怕是要疯癫了。”
燕霡霂迷茫的目光,陡然转回凶恶,从他们一个个脸上扫过,五指如钩,再次扣紧少妇,“陈无医在哪里?叫他来见我!”少妇回道,“家师远游……”燕霡霂不耐烦的打断,“去告诉陈无医,我就待在这里侯他,每晚戌时,我会杀死二十个无医门弟子,直杀到他出来为止!倘若他治不好我的病人,我就血洗无医门!”
众人面现恐惧,全场登时鸦雀无声。燕霡霂一把抱起尸体,一手扣住少妇,“去陈无医住处,我恭候他的大驾!”手上加力,少妇肩头鲜血立刻迸出,她虽痛的皱眉,却甚为硬气,“师严清修之地,岂容恶人打扰?”
燕霡霂并不理会,揪住了她拖行,旁边弟子无奈,领他来到医圣诊处,内中果然空无一人,不见陈无医的踪影。燕霡霂点了少妇穴道,随手丢在地上,又小心翼翼,将病人放倒在榻上。陈涟兀自昏睡,她的白发大半转成黑色,肌肤也光滑许多。燕霡霂爱惜地摩挲陈涟面孔,轻轻叹道,“你到底是谁?”不过这并不重要,他只要她……活过来!
燕霡霂怔怔瞧了陈涟半晌,方抬起头来,打量眼前的诊室——室内陈设富丽堂皇,摆放着各色精巧玩意儿,栩栩如生的西厢记人物药发木偶,童子山间抚琴烟雾倒流的瀑布香炉……燕霡霂的目光,流落在插入青瓷花瓶的大丽花上。此花名曰清泉,花瓣边缘雪白,花朵鲜红粉艳,如白玉石嵌着红玛瑙,妖娆非凡,正是陈涟最喜欢的花卉!
燕霡霂心中一动,“陈无医房中,怎么摆放如此妖艳花朵?”转念又想,医圣性情怪异,爱好此花,也不足为奇。然而,他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似乎有些奇怪,隐隐又觉得恐惧。为了探询答案,或者使自己安心,燕霡霂站起身来,翻开抽屉察看。
他胡乱翻检房中物件,少妇满脸恨恨,想要阻止,苦于无法发声。燕霡霂折腾好一会儿,幸而房中无甚奇特,他暗暗松了口气,目光扫向抽屉的角落,瞥见一瓶精致小钵。燕霡霂心中一动,取出小钵拔开瓶盖,钵内盛的是“迎蝶”妆粉。这种女人梳妆之物,燕霡霂原本不懂,只因与陈涟朝夕相处,她每日取用时,总喋喋不休讲给他听,说“迎蝶”妆粉乃细粟米制成,质地细腻,色泽润白,效用上佳。燕霡霂听得甚为不耐,却好歹算是认识了几样。
此刻在陈无医房中目睹此物,燕霡霂脸色慢慢发白,胸中忽然涌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恐惧。他勉强定住身形,走到少妇面前,解开她的穴道,从怀中摸出玉石戒指,“认得吗?”他盼望少妇无动于衷,或者鄙视他是个疯子,然而,少妇的眼神分明闪亮,“这是师父的戒指,怎么,怎么会在你手中?”燕霡霂瞪大眼睛,声音沙哑,一字一顿问道,“你师父是陈无医?”少妇奇怪地看他,点头答道,“这医圣戒指,是本门掌教信物!师父一直戴在手上。”
燕霡霂闻言,仿佛中邪一般,脸色可怕,直直的盯着少妇,双眸亮如妖鬼。她就是……陈无医?这怎么可能?往事走马灯般回放,他忽然明白,原来她救治的最后一人,竟然就是他!燕霡霂缓缓回首,望向榻上的尸首——难道连医圣……都救不了她自己?一瞬间,苦痛和悲哀轰雷掣电般袭来,劈头盖脸,彻底湮没了他。燕霡霂长途跋涉,强力支撑,时刻期盼,最终,上天却跟他开了这样的玩笑?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燕霡霂再也按捺不住,口中鲜血狂喷,踉跄倒退,跌坐在了地上。

佳期一夕休

少妇疾步上前,伸手搭他脉搏,燕霡霂瞪她一眼,双眸冷漠如冰,又空洞若死。少妇被他寒光般的目光刺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缩回手去。
房中寂静如死,燕霡霂呆坐良久,以肘撑地,慢慢站起身来。他挺直胸膛,一步一步,艰难走回女尸身旁,定定不动。少妇心下疑惑,思忖着是否要开口相劝,燕霡霂已抬起头来,“陈姑娘,请你帮个忙可好?”他语音淡然,双眸如平静春水,无悲无痛,无波无澜,与先前的疯狂哀痛判若两人,少妇越发心惊,“郎君请讲!”燕霡霂望向她,“烦请准备热水,我想为我娘子沐浴。”少妇愣了一下,点头答应。
浴桶热水等沐浴物件,很快准备停当。燕霡霂颤抖双手,解开陈涟层层衣衫,内里的肌肤枯萎干涩,青筋暴露,他们初逢时那位闪动着宝珠般光彩的少女,俨然成为不堪回首的旧梦。燕霡霂暗叹,“她若知道自己这模样被我看到,只怕会杀了我。”他二人同食同住,陈涟多次引诱未遂,最后两人结成连理时,少女的青春风光早已消逝无踪,纵然夜月皎皎,终是再难为情。
燕霡霂抱起她来,小心放入浴桶。耳边依稀响起往昔少女挑逗戏谑的娇笑声,热水腾起的雾气,氤氲着旧日的相思,一起蔓上了男子的心间。燕霡霂拿着帕子,仔细擦拭陈涟肌肤,他从未做过擦洗活计,此刻却十分用心,一寸一寸,细细地拭净。陈涟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燕霡霂怔怔端详,那是劈天掌的掌力所留,震伤了她的心肺。燕霡霂轻轻抚摸,低声喃喃,“生而绚烂,死而静美,我既救不了你,惟有送你一程!”忽然瞥见陈涟睫毛闪动,暗忖,“原来她已经醒来。”
“这个会说话会咬人的女子,近在眼前,可惜却不是她。”燕霡霂心下明白,这只不过依附陈涟尸体的蛊毒灵力,与陈涟并无相关,可明明就是她的肉体,孰是孰非,又怎能分辨得清?燕霡霂慢慢帮她梳开湿发,浴桶中女子忽然开口,“我自己来吧!”她躺在暖和的热水中,被男子抚摸,感觉十分愜意,若非燕霡霂笨手笨脚动作太重,还待继续装睡下去。
燕霡霂神色歉然,将梳子递将过去。陈涟想起自己赤身,陡然有些害羞,避开他的眼神,自我解嘲道,“这水真是暖和!我从未这般缓和过。”燕霡霂垂下眼睛,声音里面带着微微的悲凉,“从前,你经常帮我沐浴的,还记得吗?”陈涟摇头,暗道,“此人真是傻瓜,竟然把我当成了她!”眼珠扫了一眼四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燕霡霂轻轻叹了口气,并不回答,只顺了顺她的长发,停了半晌,喃喃道,“从前你帮我沐浴,我只当作平常不过的事情,如今追忆旧事,真盼着再转回到从前……”他忽然住口,眼睛转向窗外,夜色渐沉,暮色又要降临了。
陈涟眼神里透着好奇,“是么?我忘记了。”燕霡霂怔了片刻,眼神恢复了安定从容,“你有什么心愿?我愿尽力帮你达成。”陈涟皱了眉头,眼神茫然,“什么心愿?”燕霡霂解释道,“就是你心中牵挂,特别想做,却又没有做,或者做不了的事情。”陈涟摇头,“我没什么心愿。”隔了良久,仔细想了一想,又试探着问,“想喝你的血,算么?”燕霡霂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无声的笑了一笑,点头答允,“好!”
他回答得爽快,陈涟心中欢喜,喜色跳上眉梢,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有心愿么?”这次轮上燕霡霂摇头,“我也没有心愿。”陈涟笑着打趣,“我心跳停止,等于没有心肝,你是活人,有血有肉,怎会没有心愿?”燕霡霂怔怔凝神,暗忖,“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无欲无求,与行尸走肉,倒似无甚区别。难怪弟弟讽刺我活得无趣。”他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愿望,都是吉光片羽,昙花一现。燕霡霂神色黯然,陈涟忍不住追问,“你一定有的,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燕霡霂淡淡道,“我的心愿,是救活我的妻子。”陈涟瞪大眼睛,“你是说我么?”燕霡霂应了一声。陈涟心头有些害怕,问道,“能救活么?”燕霡霂摇头,眼神无可奈何,“不能。”陈涟不易察觉地暗暗松了口气,听男子低声喃喃,“生之欢,死之苦,这几日我才明白,活着……真好!所谓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都是骗人的……死人没有恨,却把恨强加到活人头上。”
陈涟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眼神茫然,“什么?”男子冷漠阴郁的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刚才我还想,我愿以我的生命,换回她的性命。知道救不活她,百念惧灰的刹那,我才豁然开朗,不能共赴黄泉,宁愿她先我而死。”陈涟问道,“为什么?”燕霡霂声音空洞,“逝者投胎转世,重获新生,那剩下的,就留给活人……”陈涟奇怪问道,“人死了,还能剩下什么?”燕霡霂淡淡一哂——那剩下的,便是撕心裂肺的思念、痛苦、绝望,和对自己回天乏术的鄙视和憎恶!
他和陈涟朝夕相处,四月有余。每日清晨,眼前晃动她娇俏身影,耳边听到她嘲讽笑声,那么自然,那么容易,令他常常生出不耐和厌烦。一份感情享用久了,便觉理所当然,非要等到失去,才能感受那血肉淋漓的苦痛。若非她的猝然离世,他也许还是不屑一顾,在心中骂她无耻吧?拥有的时候,为何视而不见?偏偏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自己才留意到这份爱恋和不舍?
他也终于明白,无欲则刚的道理。他出身贵族士家,自视甚高,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生就冷傲性情,跟在张思新身边耳濡目染,对天地生死并无敬畏。原来,他的勇敢无惧,不过因为无欲无求。当他有欲望有奢求时,便与其他人一样,流连欢乐趣,战栗生死苦。死亡从爱人身边呼啸着飞过,他同样害怕惊恐绝望无助。当奢望破灭,他的心也会空得像个沙漏,目睹沙粒滴滴流淌,伸手去挽,却挽不回命运轮盘的转动。他便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在生死线挣扎,却一点一点放开她的手,虽然痛心疾首,摧心断肠,却又困厄迷茫,手足失措。
燕霡霂忽然想起了张思新——他钟情的女子离他而去时,贵为皇帝的他,也是这般绝望么?他孜孜以求的近生香,便是对生命轮回不甘心的抗争么?世上倘若真有近生香,那该多好!燕霡霂眼前,忽然浮现绿衣飘飘的少女——那荡人魂魄的花香,多少次令他痴迷!又有多少次令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回忆起来,他的脑海倘若闪现过愿望,那么,他的首个心愿,便是与她偕老吧?
他默默出神,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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