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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林醉-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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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南国刑杖规矩,平民奴隶褫衣袒受,燕霡霂身份尊贵,自然无须去衣。他白日教训白韶华,吩咐剥去裤子笞臀,是诚心羞辱白家大郎。白韶华破口大骂,一幅要他血债血偿的模样,想着不过几个时辰,就沦上自己被按倒打屁股,他阿妹总算是为他报仇了!燕霡霂心头有些好笑,旁边内宦上前,七手八脚,压紧他的双肩双足。准备停当,听刑杖裹挟风声扯破沉寂空气,燕霡霂抓紧狴犴利齿,全身放松,索性闭上双眼,也不运气抵挡。倏忽之间,第一杖已然重重挞落。
刑杖击下,白灼华心头一紧,怔忪之下,忍不住抬头观刑——燕霡霂身躯纹丝不动,杖子仿佛棰入泥中,毫无反应。白灼华心头讶异,想起阿哥挨打时尖声高叫,浑身皮肉发颤,那粗大的板子撞在燕霡霂身上,他却似毫无痛楚之感。白灼华知道习武之人,能卸去击打之力,莫非这挞楚竟被他无形化解?白灼华心下稍安,垂下头去,心中默默数数,耳边宦人唱数声甚为尖利,与刑杖击肉的沉闷声响,此起彼伏。
按压燕霡霂的四个寺人,满心狐疑,怎么刑杖打在燕将军皮肉之上,却无半点反应?难道掌刑之人会错了意,竟敢手下留情?行杖宦侍更是额头冒汗,想着皇帝严旨重打,又端坐监刑,两人将那杖子高高举起空中挥舞,携着呼呼风声,运足力气盖下,偏是受杖之人,仿佛一团棉花,皮肉陷入弹起,不见身体瑟缩,更无呼喊呻(-)吟。两人对望一眼,唯恐圣人怪责棒下藏私,卯足了劲儿重重击打。直打得手臂酸软,见绯色杖痕慢慢透出燕将军衣衫,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约摸听报数“三十”,白灼华闻到血腥气味,抬头望时,燕霡霂肌肤肿胀,绽开一道血痕,一片鲜红瞬间透出中衣。他的绢衣被汗浸湿,宛若透明般贴附肌肤,碧绿刑床上,男子身形毕现,挺拔伟健,紧致秀美。白灼华讶然看他,一记刑杖击下,便浮现一道血痕,渐渐纵横交错。燕霡霂岿然不动,条条肿胀血棱,仿佛明月清风,与他无半点关系。
孙翱一旁监刑,心下着急。燕霡霂是燕相爱子,断不可打坏了他。即令皇帝下令重杖,他毕竟是圣人心腹,倘若真打出个好歹,保不定皇帝翻脸,还是要拿自己问罪。原以为燕霡霂身子硬朗,捱个五十杖不在话下,不料堪堪三十刑杖,他已然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按这样打法,五十杖后,燕霡霂只怕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孙翱从小瞧着燕霡霂长大,知他体格健硕,纵然执杖宦人使足力气,也不至于三十杖就见红。今日如此不经打,倒是大出意外。他暗骂行刑黄门蠢笨,燕霡霂此番怕是受了内伤,身体虚弱,他们就该见机行事,不可一味使用蛮力。他连连作色,两个宦侍满脸委屈,眼巴巴地望他——只因燕将军风雨不动,他们也辨不出手底轻重。
孙翱仔细打量燕霡霂,他脸孔朝下贴紧石床,也看不出面色表情。只是满头大汗淋漓,鬓角黑发濡湿沾紧前额,滴滴汗珠,顺着发梢滚落地砖,慢慢凝成水汪汪一团。
张漪旁边观刑,也是满腹狐疑。燕霡霂替白灼华受杖,张漪大感意外,转念又想,他令人厌恶,打便打了,隐隐有些幸灾乐祸。初时行刑时,燕霡霂静静不动,杖子砸下毫无反应,张漪甚为不满,暗想这棒下留情太也明显。冷眼旁观,渐渐心头起疑,那杖下皮肉分明青紫斑驳,为何受刑之人竟安然镇静?
行刑宦人得孙翱暗示,手下放松,无奈数处皮肉已然打破,到得六十杖时,燕霡霂原本经纬分明的中衣血痕,渐渐团成一片。薄薄衣衫早已裂开,反复捶楚的皮肉模糊翻出,露出狰狞创口,甚为惨淡。白灼华闻那血腥越来越重,杖子击下陷入皮肉之中,拔出时拖动伤口,溅出点点血珠,分外清晰。血水已然长流,杖下男子,依旧傍花随柳般恬静,血肉翻绽累累伤痕,仿佛与他两不相干。电光火石间,白灼华脑中念头流星般划过,原来,他并未化解刑杖之力!
白灼华心里一阵哆嗦。那个冷若冰霜的男子,不知调动多大心智,来压制那重重杖扑下的彻骨痛楚?来控制血肉之躯的辗转抽搐?来关住呼之欲出的疼痛呻(-)吟?然而,那肿胀发亮的肌肤,肆意滚动的瘀血,分明告诉自己,他有多痛!白灼华胸口揪成一团,浑身发颤,脱口喝道,“别打了!”
张思新居高临下,燕霡霂受刑模样看的清清楚楚。燕大虽身躯嵬然,扳住狴犴利齿的双手却微微发抖,五指时而松开,时而握紧,因为用力,他手背的肌肤绷紧,几乎要扯破那一根根暴起的青筋。杖刑的痛楚,张思新是明白的,然而,燕霡霂忍痛的本领远胜常人,张思新也曾经领教过——
三年前,南国攻打渺国时,渺国出动数艘鱼舰,发出如雨箭矢。燕霡霂挡在自己面前,身中数箭,面不改色,随手将箭拔出,挥将出去,刺死数名渺人。因为箭上有毒,疗伤需割腐肉,没有麻药,军医不敢操刀,燕霡霂自己动手剜肉,神态自若。如今打五、六十板子,他竟然痛成这样?再看他受杖之处皮肉模糊血水泗流,张思新微微蹙眉——从前他也数次打过燕霡霂板子,小洁素来硬朗,纵然身上有伤,也不至皮薄体弱这般不济?张思新不愿再打,正待挥手叫停,忽闻白灼华喝止声音。
这厉声呼喝甚为无礼,竟不似那温和少女发出。白灼华眼神又痛又怜,闪着异样的光芒。张思新心头一凛,又听“哎哟”叫唤,两个行杖宦人摔倒在地,爬不起来。白灼华旁若无人,快步上前,单膝跪在燕霡霂面前,拨开贴上他面庞的发丝,柔声问道,“你怎么样?”等了好一会,方听燕霡霂冷冷叱道,“大胆,还不退下!”
金殿之上,这少女竟然如此放肆!孙翱偷窥张思新,皇帝正望向自己,语气却甚平静,“打了多少?”孙翱忙躬身答道,“回陛下,共是六十八杖!”张思新目光淡淡,投向少女,“蒟蒻,你竟敢扰乱殿堂,这余下板子,可是你想一起捱么?”白灼华唇色发白,恳求道,“燕将军伤成这样,打不得了,求陛下开恩,别再打他了!”张思新冷冷一笑,就听燕霡霂开口,“我自请责,不劳白娘子费心!”他伏在刑床上,也不抬头,只听鼻息粗重,一字一顿,语气甚为生硬。
张思新嘴角浮现嘲讽笑容,那神色似乎是对白灼华说,“人家不领你的情!”白灼华重重磕头,“求圣人饶恕他吧。”张思新心底不悦,又闻到白灼华身上缕缕幽香,浓郁的化之不开,他更觉烦躁,“再打!”白灼华心念一动,“慢着!启奏陛下,阿奴知错,愿将功赎罪,为皇帝炼百蕴香!”“百蕴香①?”张思新冷然望她,“近生香踪影不见,你有何能耐制百蕴香?”白灼华低声求恳,“阿奴定然竭尽全力!若炼不成,圣人再责不迟!”许是蒙上泪水雾气,她双眸宛若秋水,平平姿容霎那间灿烂生辉,张思新不由怔住,半晌道,“朕就依你!这余下板子,就先挂着吧。”

时无桑中契

陈涟从洏河中探出头时,夕阳映入水中,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她伸手拨弄灿灿金色,点点细碎光影顺着纤细指尖荡漾开去,一轮,又一轮。陈涟天性好水,喜欢肌肤浸泡水中的感觉,眼看木都城到了,只好恋恋不舍地上岸。洏河边人影稀少,一簇簇梅花正茂,幽香彻骨。多年不来,木都的梅花更加繁盛了。
身上特制缣袍,密不透水,她略抖一抖,撩开兜帽,对着河面整理妆容。想着燕府车马还在路上狂奔,怕是三日后也到不了,水中少女瑰姿玉颜,对着自己盈盈浅笑。她从遥远潇河潜水游来,渺人关卡极松,一路竟是畅行无阻。然而,此行途中,撞上渺国激烈的内战,水中常有残兵裂甲,死尸残骨堆积如山,触目惊心。陈涟摇一摇头,甩去心中不畅,她是追求享受之人,很会自我欣赏,也懂得寻欢作乐。
江湖传言,无色谷贪财,无医门好色,这两家门派的性格,却都后继无人。无色谷梦婆婆贪婪,天下皆知。偏她生了个挥金如土的儿子,这位少谷主孩童时起,就把母亲占卜赚的辛苦钱变成飞禽走兽,满谷乱蹿。有位问卜之人,向梦婆婆求财运,得签上上大吉,欣喜不禁,随手摘朵鲜花簪在帽上,出谷再看,那鲜花竟变成沉甸甸的渺国金锭。梦婆婆得知,心如刀绞,将儿子一顿痛殴,从此无色谷严令,进出不得偷拿一草一木,还须搜身检查。尽管如此,因为母亲攒下巨额财宝,少谷主见惯富贵之物,这视金钱如粪土的个性却是扳不回来了。
无医门从医圣陈无医开始,门下则人人好色,看到俊俏男女,双眼便大放异彩。傅韬是医圣传人,却未继承师父个性,举止端方,俨然君子模样。陈无医对衣钵弟子中规中矩的性情甚为不喜,捶胸顿足,后悔选错传人。好在傅韬医术卓绝,未丢师父颜面。陈无医隐匿数年,傅韬这医圣传人,俨然就是医圣化身。
陈涟出自无医门,是个好色之人。这次远赴南国,吸引她来的,便是这一点好奇,和一点好色之心。好奇的是,以傅韬的医术,还有什么令他束手无策?好色之心,是想看一眼燕家小郎君。数十年前,南国便有“白燕南飞”之说。白燕,指的是白谋和燕傲天二人。他俩既是南国股肱重臣,又是南朝两位以美貌著称的男子。陈涟曾见过燕傲天,剑眉入鬓,气宇轩昂,的确名副其实。如今燕傲天的儿子燕枫,号称南国第一美男,以陈涟的个性,涉水去瞧上两眼,倒也值得。
她理好发髻,徐徐而行。清晨水虫曲槛鸣声尚在耳边,黄昏时分,自己已置身熙熙攘攘繁华城中。她眼神扫过路边水果摊铺,酒肆歌楼,饶有兴致的观赏路人。南人肤色雪白,比黑国人好看许多,碧眼中两汪春水,也自撩人情思。
眼花缭乱罢了,陈涟方抬头辨认方向。她依稀记得燕府就在此处,怎么却不见踪影?思忖着,看路边一个少年摆着书画字扇叫卖,遂上前打听,“请问这位小哥,燕相府该怎么走?”摊贩少年闻言,上下细细打量她,问道,“小娘子可是慕燕家二郎君燕枫大名,前往瞻仰的?”陈涟愣了一下,暗想,“他如何知道我的心思?”含糊点头。少年面色一紧,劝阻道,“小娘子还是赶紧走吧!”陈涟愕然,“这却为何?”少年摊上一直无人光顾,这美貌少女与自己搭讪,他颇为得意,压低声音道,“小娘子不是南人,也该听说燕府大郎的厉害。”
陈涟愣了一下,“燕府大郎?小哥说的可是燕枫的大哥,叫——叫什么来着?”傅韬倒跟她提过病人名字,她却哪里在意?南朝少年刻意停了一停,准备卖个关子,偏这美娇娘面色茫然,想她远道而来,没听过“玉面魍魉”的威名,接口道,“燕大郎叫燕霡霂,我们木都人都认识他!他还有个外号,被称为玉面魍魉。”
“玉面魍魉?”陈涟眼睛亮了一亮,“好有趣的称呼,他生的俊么?”这姑娘说话抓不住重点,少年有些着急,“俊不俊的不好说,反正他行事狠辣,所以大伙儿称他魍魉,也有人管他叫面瘫燕。”陈涟撇一下嘴,“面瘫燕?那模样定然丑的很!是了!他若生的好看,我又怎会不知?这天下的俊男,姑娘没见过的能有几个?只是燕家一门兄弟,怎么跑出美丑不同的两个人来?”
她东拉西扯,不知所云,少年赶紧转回正题,“小娘子,这燕二郎,你怕是看不成了!”陈涟奇道,“这话怎么说?”少年满脸紧张,“告诉你吧!上个月,一群少年钦慕燕二郎,悄悄守在燕府门口,只盼着燕二郎骑马出行时,能远远瞧上两眼,没想到……哎!”陈涟瞪大眼睛,“出什么事呢?”少年叹道,“怪他们运气不好,燕大郎出门时恰好撞见,说他们鬼鬼祟祟,意图不轨,捆住了往死里打,两人当场毙命,还有好几个打断双腿,如今成了残废。”陈涟皱了眉头,“看两眼有何妨?这燕家魍魉好生蛮横!”
她当街评论,毫无顾忌,少年吓得变了脸色,四顾无人,才喝止道,“噤声!让燕家听到,那还了得?”陈涟怒道,“木都城没有王法么?那毙命的,便白白死了么?”少年只觉她懵懂无知,又仿佛是个天外飞仙,摇头道,“你竟什么也不懂!最近凶杀猖獗,燕将军下令,相府门前,严禁聚众!这人群中,或许藏有谋害燕二郎的杀手,只当疑犯处置便了!这群人不知厉害,贪慕美色,便白白送死了!”
陈涟哼了一声,只觉燕霡霂说法好生怪异。喜好美色,乃人之天性,这帮围观少年,与自己心思相仿,看两眼俊男,便是死罪么?燕霡霂仰仗父亲势力,竟敢如此嚣张?她按捺心头不满,“小哥,燕府在哪里,还烦你指个路!”少年心忖,我这般劝说,她还要去惹麻烦么?暗自摇头,指着前方道,“顺着路一直走,前面就到了。小娘子真要去么?”陈涟一哂,“不妨事。多谢小哥!”
医者父母心,燕霡霂如此跋扈,这次见面,倒要好好教训他一番。陈涟边走边想,前行片刻,燕府赫然屹立眼前。朱门燕字龙飞凤舞,虎形金铺屈曲盘旋,顺着高墙斗拱飞角望去,园中满溢苍翠绿意,燕府果真越来越气派了!
燕府门口停着一驾车舆,舆边立着几个侍女家奴,似有客人造访燕府。舆前立着一排燕府仆役,腰悬刀剑,面色凛然,气氛颇为紧张。燕府当先一个五旬男子,须发花白,神色木然,“白娘子请回吧!阿郎吩咐,我家大郎养病,概不见客!”这话却是对舆中人说的。
片刻,车舆中响起少女声音,“燕将军可好些了?”陈涟心中一动,此女说话声音,为何透着几分怪异?华发男子阴沉着脸,“托白娘子的鸿福,我家大郎身子骨好的很!”语音嘲讽,显然对车舆中这位白娘子十分不满。停了片刻,白娘子似乎不在意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味柔声恳求,“老丈,烦通告燕将军,多日不见,阿奴很是惦记,只看一眼就走……”少女语音里满含羞涩,声音越来越低。华发男子哼道,“我家大郎吩咐,他不想见你,你纵然天天来,也是无用!”
一个扶着车舆的金发侍女面色忿忿,按捺不住道,“娘子,你明明一番好意,人家却搭架子推三推四,咱们这是何苦来?”轿中少女迟疑片刻,又道,“既不能想见,烦请老丈,将我带来的白檀,呈交燕将军。”华发男子越发不耐,“阿郎早就吩咐,白府东西一概退回,小娘子还请自重!”这话无礼之至,少女几个随从的表情或是愤怒,或是难堪,眼睛都瞧向车中的娘子。车中少女碰了钉子,长叹口气,也不恼怒,只低声道,“走吧!”言语间无比惆怅。
陈涟暗自奇怪,“人家好心探望,燕家怎么这般无礼?”华发男子盯着少女车马远去,这才回过头来,拉长老脸,不耐烦地逐客,“相府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陈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位老哥,我姓陈。”华发男子怒道,“管你姓什么,再不走……”忽然想起什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狐疑问道,“小娘子可是来自无医门?”陈涟嫣然一笑,“我这个陈,正是陈无医的陈字!”
老翁面上一惊,立刻换了笑脸,左顾右盼,陈涟身边却也寻不见第二人,他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尊驾,陈大姑到了么?”陈涟眼神讶异,“我便是陈姑娘,还有哪位陈大姑?”男子拍一下脑袋,满脸惊喜,“尊驾便是傅大夫的师姐陈大——不,陈姑娘?”陈涟瞪他一眼,“不是我,却又是谁?”
男子上下打量她,满脸堆笑,脸上仿佛绽开了一朵菊花,“老奴有眼无珠!只当傅大夫的师姐,年纪定比他大,没料想陈姑娘如此年青!”陈涟最喜人夸她青春貌美,洋洋得意,“还不带路?”男子唯唯连声,“请陈姑娘随老奴进府!”自我介绍,“老奴燕喜,是燕府管家。”又恭恭敬敬陪笑,“阿郎等陈姑娘驾临,真是望眼欲穿!”
陈涟满脸得色,“傅韬可在?”燕喜躬身答道,“傅大夫也盼着陈姑娘来呢!我们估算行程,怎么也要六天,傅大夫却说,姑娘今日准到,老奴本还不信,天天烧香拜佛,没想到真把姑娘请来了!”又疑惑道,“无医门距离木都甚远,姑娘莫非是飞过来的?”陈涟抿嘴一笑,“我不是鸟儿,又没有雪珠,哪里会飞?”
燕府内树林森然如海,碧瓦朱檐隐露其间,只于翠绿中斜露一个小角。走了许久,荡荡碧湖豁然眼底,烟波浩淼一望无垠。两水中分一座小岛,亭台楼阁林立,皆是北国白玉砌成,望去晶莹生辉。燕喜带陈涟穿行,走入朱阁,转过雕花绣屏,进到一间房内,燕喜禀道,“阿郎!陈姑娘到了!”燕府严禁大呼小叫,但燕喜此时的呼喊,却令房中诸人精神一震。
陈涟抬头望去,房中端坐一位中年男子,国字型脸,剑眉凤目,气度沉稳,正是燕相。他身边一个俊美少年郎翩然而立,萧萧肃肃,猜测便是燕枫。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傅韬,眉目和润,一袭青衣依旧。
傅韬瞧见陈漪身影,面露喜色,疾步上前跪倒磕头,“拜见师姐!”傅韬年过四旬,对着桃李年华的小娘子行参拜大礼,燕家父子微微吃惊,陈涟倒欣然领受,淡淡道,“起来吧!”她神不守舍,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燕枫——南朝第一美男燕枫,眼似点漆,唇如朱丹,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勾得人心荡神迷,果然金相玉质,清逸拔群!陈涟心中叫好,傅韬一旁毕恭毕敬,“若非病情棘手,傅韬万不敢劳动师姐仙驾!”站起身来,对陈涟介绍,“师姐,这位是燕相!”陈涟却无反应。傅韬见师姐直勾勾盯着燕枫,怔了一怔,低声叫唤,“师姐!”
陈涟柳亸花娇,分明弱质少女,偏她生就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盘旋在燕枫身上竟不舍离去,燕傲天暗暗皱眉,“傅韬乃医圣传人,稳重端方,天下闻名,此女年纪轻轻,眼神轻佻,举止失仪,怎会是傅韬的师姐?”
傅韬提醒,陈涟方凝定心神,上前敛裾施礼。燕傲天点头,温言道,“劳累陈姑娘,一路辛苦了!”侍女上来奉茶。陈涟又瞧了燕枫两眼,恋恋不舍将目光转向燕傲天,“烦燕相安排客房,饭菜快些送来,我要早些休息!”
燕傲天口中客套,其实焦虑儿子病情,心急如焚,他好不容易盼来陈涟,指望她即刻听诊,岂料陈涟对病患漫不经心,言辞间颐指气使,又摆出一幅天色将晚要安歇的模样,燕傲天心底凉了半截,他顾及自己身份,也不便催促,只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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