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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萼绿华
酉时进宫,燕霡霂赶往白辱阁,阁门口侍立的小黄门眼尖,瞥见燕霡霂身影,一路小跑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燕将军,圣人正在含德殿用膳,孙常侍吩咐,将军若到了,直接去含德殿见驾。”含德殿是皇后娘娘寝殿。张思新纳妃无数,偏爱清丽佳人,李娘娘面若满月,体态丰腴,不被张思新所喜,因此,皇帝这些年来,很少踏足含德殿。
燕霡霂略想了想,立时明白,五月十五乃公主生辰,圣人临幸含德殿,当是为张漪庆贺生日。南朝皇宫中,从张思新以下,皇后妃嫔,亲王公主等等,都没有大肆庆贺生辰的习惯。这其中是有缘故的。张思新本人生辰在十月,但每年重阳后天气稍稍转凉,皇帝就疲倦心悸,精神不济,有时甚至突然晕厥过去,因此,南朝十月停止常朝,皇帝卧榻休养达半月以上,至十一月慢慢恢复。期间的重要政务,大臣直接入皇帝日常就寝的微明殿内商议。皇帝不庆千秋,皇后皇子们自然不敢逾规,所以,大伙每年的生辰,都只例行性的、小范围的进行。张漪的生辰庆祝,便只是在阿娘殿中举行家宴。
皇后所居的含德殿,居于内廷正中,燕霡霂穿过道注池上的拱桥,一路北行,方可到达。内廷东西各设一条风雨回廊,仿佛雄鹰展翅模样,蜿蜒伸展到远方。回廊两边遍植梅花,燕霡霂沿着廊桥前行,香脸半开娇旖旎,冲着他盈盈启颜。国君爱疏影,宫中多暗香。燕霡霂自幼生长南国,雪白香海随处可见,眼见梅枝碧青,萼绿花白,幽香扑鼻,胸膛便涌出一股暖意,平日淡漠一切的内心竟有些动摇。抬眼远望,天边晚霞尚未褪去,金色光芒遍染梅林,那灼灼其华的女子,衣衫也晕染得灿灿生辉么?就算她不在身边,那夕阳晚霞却是相同的,那清风明月也是相同的,只怕连那怀人的隐秘甜蜜,也是相同的。
侧畔引路宫人,心中却惴惴不安。这位燕相之子身份尊贵,又是皇帝心腹,圣上宠幸有加,何况玉面魍魉辣手无情,尽人皆知。宫婢提着小心,唯恐出错,偷看燕霡霂,男子俊朗面容略显苍白,眉宇间掩饰不住疲惫,嘴角却似笑非笑,宫人松了口气,燕霡霂突然止步,宫人跟着站定,细看时,却是一枝梅花探入廊内,勾住将军铠甲。廊围梅花繁多,上林署掌固定期察看剪枝,这根大概是剪漏了,宫婢上前道,“将军,让奴婢来吧。”轻扯两下,那梅枝嵌入甲片甚紧,宫人便欲折断花枝,却被燕霡霂止住。他小心翼翼拨开甲片,慢慢看着梅枝反弹回去,碧绿双眸忽然掠过一丝惊喜,问道,“这花叫什么?”
玉面魍魉竟然惜花,宫人诧怪已极,忙答道,“回将军,这是绿萼梅!因萼绿花白,故而取名。”绿萼梅!燕霡霂回过神来,“我竟忘记了!”绿萼梅在木都极为平常,燕霡霂只觉熟悉,一时竟未想起。他凝定花心,喃喃低语,“原来是绿萼香气。”
打量燕霡霂心情甚好,侍女解释道,“绿萼喜光喜暖,却又耐寒抗旱,且不惧虫害。皇后殿下说,她就像性情温润的少女,内心却很坚强。”燕霡霂沉吟片刻,“娘娘喜爱此梅?”宫人笑道,“因为圣人喜爱,所以娘娘吩咐桥廊两侧栽满这种梅花。”燕霡霂心中一动,“皇帝喜欢绿萼梅?”怎么自己未曾听皇帝提起?宫婢答道,“正是呢。绿萼花容平平,花香却清幽浓郁。娘娘说,圣人特别喜爱它的香气。”话音落下,宫婢隐约觉得燕霡霂眼神变了一变,仔细看时,他却神情淡漠,想是自己错觉,又道,“去年暴雨连连,毁了多株绿萼梅树,圣人还大发雷霆呢!”
去年暴雨肆虐,大片梅树死亡,常彤被张思新降职罚俸,这事儿燕霡霂倒是记得,问道,“连日暴雨,死掉的不只这绿萼吧?”“燕将军有所不知,”宫人娓娓道来,“绿萼最怕水多,排水不良,容易烂根,就活不成了。”燕霡霂闻言默然,缓缓伸出五指,似要触摸花枝,那手却在空中停住,慢慢握拳缩了回去,仿佛一朵尚未绽放便无声凋零的昙花。宫人心下奇怪,看燕霡霂转头离开,忙尾随上去。
暗香夹道,沿桥廊再行一段,远远露出碧绿斗拱檐角,渐行渐近,玉纹石殿堂现入眼帘。正中挂着牌匾“含德殿”,数名宫婢门口肃立,皇后娘娘寝殿到了。燕霡霂是皇上贴身卫士,无须通报,直接入内。殿中香气袅袅,张思新,李皇后和张漪正围坐用膳,张思新面容平和,皇后和公主喜笑颜开,孙翱指挥宫人上菜,笑容可掬,正是一幅天地同春的和睦景象。
燕霡霂跪下行礼,张思新笑着望他两眼,示意他旁边侍立,又对李皇后道,“玉儿,大郎的信使到了,我想你心中惦记,宣他来含德殿觐见。”他满面怜惜,语音透着温柔,燕霡霂暗自叹息,皇帝明明不喜娘娘,每次见面却摆出恩爱有礼的模样,夫妻做成这样,着实无趣。
圣人驾临,李皇后惊喜交加,又听他呼唤玉儿,这是两人初识时的爱称,皇后不由眼中酸热,差点落泪,她忙垂头掩饰,“臣妾谢陛下恩典!”张思新宽容一笑,吩咐,“宣信使进殿!”
片刻一个骁骑尉进来,跪叩礼毕,张思新问道,“使团行至哪里呢?”那骁骑品阶不高,原本负责驾马护送信使回京,因为信使生了急病,这才被临时抓来面圣。他平生第一次得见天颜,诚惶诚恐,心扑通乱跳,将预先背好的话儿念了出来,“回陛下,卑职返程时,人马已过碧城,算日子,今日当到砂城。”李皇后忍不住问,“大郎可安好?”骁骑迟疑道,“德王一切安好,请陛下、殿下勿念!”
观他表情,似有隐言,张思新问道,“为何吞吞吐吐?”骁骑愣了一下,“卑职不敢欺瞒陛下,使团启程次日,德王称身子不适,就改乘车驾了。”李娘娘急道,“香奴可是生病了?医官看过怎么说?”骁骑偷觑眼皇帝皇后,小心翼翼答道,“回陛下、殿下,德王身子康泰,并未生病。”
信使说话夹缠不清,惹得人心头火起,燕霡霂偷看皇帝,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怒气,旁边李娘娘却已心急火燎,怒道,“大郎到底是病了,还是没病?”皇后震怒,骁骑尉忙叩头道,“皇后殿下安心,德王福体安康,只因大王亲随不擅骑术,德王这才弃马,与他乘车同行。”亲王乘坐车驾本属正常,只因南国骑术盛行,官员上朝面圣亦多骑马,乘车舆者甚少。德王身体康健,却为了一个亲随改乘车驾,拉长行程时间,就变得匪夷所思了。
众人只当听错,所有目光都投向骁骑尉,他是个老实人,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吓得浑身发抖。隔了半晌,终于张思新开口,“是个什么亲随呀?”骁骑尉答道,“此人姓魏,是个中贵人。”李娘娘越发心惊,按律宦侍严禁擅自出宫,儿子竟然将宫奴带入使团之中。她只知大郎性情阴沉,喜怒无常,却没料他作出这等没分寸事情。
孙翱暗暗叫苦,德王带人出宫,自不会跟他打招呼,他事后得知,想着蒙混过去,没料这不省事的骁骑竟禀告皇帝!孙遨战战兢兢跪倒,“老奴该死,请陛下恕罪!”张思新瞟他一眼,“起来吧!”侧头向着皇后,柔声宽慰,“颀儿已是亲王,带个把宦人出宫,也算不得什么大错。”李皇后没料夫君如此宽厚,哽咽道,“妾代香奴叩谢圣人恩典。”张思新轻轻摸她肩头,“玉儿此言差矣,大郎也是我的亲生骨肉。”自皇帝登基后,皇后渐渐不被夫君眷爱,张思新抚摸她的香肩,俨然回到年轻时的欢爱场景,李皇后悲喜交加,再忍不住眼泪纵横。
阿爷阿娘如此恩爱,张漪心下欢喜,递了帕子给皇后,笑道,“可惜大哥在外,若他回转,咱们一家团聚,那该多好!”燕霡霂和孙翱听到“一家团聚”四个字,心头都是一紧,两人同时瞧向皇帝,张思新眉眼淡淡,却没在意张漪话中的不妥,亲自为皇后布菜道,“玉儿这两日清减了,多吃一点。”皇后脸上兀自挂泪,眉开眼笑道,“多谢陛下!”
燕霡霂暗暗心惊——皇上最喜爱的二皇子久未回宫,张思新日日牵挂,夜不能寐,公主年幼无知也就罢了,皇后殿下国母表率,竟没半分牵挂二皇子的情意,委实大大失仪。燕霡霂了解张思新,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定然恼怒皇后凉薄不识大体。这样想着,又思及天家悬而未决的立嗣大事——德王本是南朝储君的唯一人选,皇帝迟迟没有动作,就是担心百年以后,张颀一旦登基,二皇子定然没有活路。
张思新静静看着皇后吃菜,忽听外面大声喧哗,“奴婢给娘娘贺喜!”孙翱上前叱道,“哪个没规矩的东西,大呼小叫!”定睛看时,却是凌泽殿的宫婢。她满脸喜色,“禀常侍,娘子令我给陛下、皇后殿下报喜!”孙翱问,“什么喜事?”宫婢磕头叫道,“苓妃娘娘怀喜呢!”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均是一惊。皇后颤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宫婢大声报喜,“恭喜陛下,恭喜皇后殿下,苓妃娘娘有喜呢!”皇后眼神满是惊喜,对张思新道,“陛下,我们有皇孙了!”张思新笑道,“真是喜事呢!”皇后殿下拉着张漪,激动的又要掉下泪来。跟着帝后打赏,殿堂里喜气洋洋,着实乱了一阵。
众人正在欣喜,外面通报道,“吏部侍郎石硌玉求见。”张思新皱眉,“我和梓童用膳,何事这般着急?”瞥见骁骑尉还跪在地上,吩咐道,“快马加鞭,将苓妃喜讯报给德王知道!”骁骑尉忙磕头退下,孙翱跟着出去,片刻回来禀道,“石侍郎求见,是为三昧堂知事的名选。”三昧堂是皇家香堂,原归郿大师掌管,如今大师已殁,皇帝对香术又颇为痴迷,故而催着吏部拔擢合适人选。香堂官员需尽快确认,张思新吩咐道,“宣!”
石硌玉走进殿堂,行礼后禀道,“皇上,三昧堂主知事人选,吏部已经拟订,请皇上定夺。”张思新道,“奏来!”石硌玉恭谨回道,“此人名叫区曦,原是天国人,香术高超,家世清白。”石硌玉是燕相门生,他受白倡之托,想着卖个人情给白家,也给自己留条出路。张思新随口问道,“香术有多高超?”石硌玉料定皇上有此一问,忙答道,“臣安排黑白两位大师考察,一致推举此人。”张思新淡淡道,“既然合适,就安排他尽快上任吧!”石硌玉原以为皇帝要亲自召见考察,没料他轻描淡写就准奏了,心中喜悦,暗想此事办的顺利,磕头告退。
他背影远去,张思新若有所思,问张漪道,“白谋那个女儿叫什么名字?”张漪怔了一下,“她叫白灼华。阿爷怎么问起她来?”张思新饮了口茶,“我听闻她香术不错。”张漪嫣然笑道,“上月御花园庆典,她敬献天香汤茶,阿爷曾见过她一面。”张思新想了想,“我记起来了,是个着绿衣的小人儿。她献给我的汤茶里,加了绿萼梅。”“正是此人!”张漪眉飞色舞,极力举荐,“蒟蒻制的百花茶也甘甜入味,颜色美极,还香气四溢呢!”“蒟蒻?”张思新问道,“这是她的小名?”张漪点头,“是呀,阿爷,这名字可好?”张思新不置可否,淡淡言道,“茶虽不错,人却平平。”
“人不可貌相,”张漪笑着为好友辩解,“蒟蒻香术可高明呢!”瞟见燕霡霂,又补充道,“阿爷,如今洁将军用香,也是蒟蒻炼制的。”张思新奇道,“是么?”问燕霡霂,“小洁,这个蒟蒻的香术,比之郿大师如何?”燕霡霂不假思索回道,“不及!”张思新“噢”了一声,饶有兴趣问,“如何不及?”燕霡霂回答得极为利落,“臣熏香后胸闷气短,郿大师制香从不如此,想是她技艺不精。”张漪瞪他一眼,“说洁将军翻脸无情,果然不假!蒟蒻为治你头疼,绞尽脑汁,查阅经藉,好些日子彻夜不眠,你竟这样说她!”燕霡霂神色冷冷,“臣只是据实禀告,查阅经藉,临时抱佛脚,更加学艺不精!”
两人争执,李皇后忙打圆场,“好了,梅儿,菜都要冷了。”张思新瞧着殿上硕大香鼎,淡淡说道,“郿大师生前,对此女很是推崇。”李皇后笑道,“此女香术高低,何需争执,陛下召她进宫,试她一试,可不就真相大白?”张思新点头,“我已下旨宣她进宫!”张漪拍手笑道,“还是爷爷圣明!”狠狠瞪了燕霡霂一眼,面有得色,问道,“阿爷招蒟蒻进宫,却给她出个什么题目?”张思新漫不经心道,“我要她入宫,炼制近生香!”
张漪不知近生香为何物,瞥见燕霡霂眼神有光芒一闪而过,倒没见过他这般动容,心下得意,笑问,“阿爷,近生香是什么?”张思新微微一笑,“一种合香而已。”“蒟蒻学识渊博,什么香品她都知晓!”张漪瞥眼燕霡霂,故意问他,“洁将军以为呢?”燕霡霂默不出声,张漪对他不满,正待追问,燕霡霂忽然开口,“陛下,臣恐白家小娘子没这本事。”
张思新蓦地望向他,“小洁听说过近生香?”燕霡霂垂首回道,“臣听郿大师说起过。”张思新深深望他一眼,“郿大师怎么说?”燕霡霂回禀道,“郿大师说近生香方难觅,要远赴云国寻找。”张思新点头,“香方难觅,那就不必找了。我倒想看看,此女是否有这能耐——”
燕霡霂面上淡漠,心中却是一惊——郿大师要寻找的香方,白灼华如此研制的出?皇帝十分在意这近生香,盼望日久,她若接下圣谕却炼制不出,如何跟皇上交差?他忍不住偷看张思新,皇帝却正好瞧着他,视线一对,燕霡霂不由气怯,垂下头去。
正自忐忑,突听宦者禀告,“大家,白将军之女白灼华到了,在殿外候着觐见。”张思新吩咐孙翱,“将黄香花盏龙眼呈给皇后,我记得她爱吃这个。”内侍依言放好,张思新才漫不经心道,“宣她进殿!”
不若守于中
白灼华伫立殿外等候,微风拂面,一股辛散苦涩扑入鼻息,这是漪公主惯用胭脂“玉女桃花粉”,桃花粉以蚌粉壳麝滑石为料,加入益母草,更添一缕清寒气味;浓郁幽香是皇后的梅花香。娘娘为投夫君所好,令香堂配制梅花香,郿大师将沉香,栈香和鸡舌香等,一并捣碎炼蜜和匀,生就这梅花幽香。
那怀梦香当是皇帝身上香气了。郿大师告诉她,圣人对一位女子念念不忘,盼望梦中相会,所以逼着郿大师炼制怀梦香。大师所言,白灼华却难以置信。众所周知,张思新风流好色,月月都要纳妃,凡他看中女子,无论高低贵贱,婚嫁与否,对方是否情愿,他必定强纳入宫,临幸一次就弃若敝履,任其自生自灭。这样的滥情之人,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熏怀梦香,期待梦中红颜?想来人心总是不足,大概惟有求而不得的梦中仙女,他才不会厌弃。
她叹口气,嘴角却缓缓扬起微笑,那冷腥清凉的气味就是他了。他在殿内,与自己一墙之隔。长年冷水熏香浸润,他的骨髓里,都洋溢着大海的气息。从何时开始,那宛若刀刻的面孔,桀骜不驯的碧眼,冷峭挺拔的身躯,在自己眼前晃动,挥之不去?他冰冷容颜下,隐藏着怎样的一颗心?她不知道,但男子望向自己时,他冷漠眼神里一划而过的慌乱,她该是不曾看错?
“陛下宣白姑娘觐见!”内宦的呼唤打断她的思绪,白灼华缓步进殿,向座上叩拜。张思新着圆领窄袖锻袍,上绣满地云纹衬团龙图案,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容颜俊朗,双眸幽黑,透着不怒自威的君主气度——南朝贵族均是碧眼,惟独这位开国皇帝,却生就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含德娘娘雍容丰腴,凤眼上翘,嘴角含着矜持的笑意,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燕霡霂满面冰霜,侍立南国皇帝身边,眼神并不望她,俨然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白灼华心中隐隐失望,对面张漪笑颜如花,冲她眨眨眼睛,悄悄打了个招呼。
藉着高悬琉璃宫灯,张思新目光凝定白灼华,眉头不自禁地紧了一下。殿中少女相貌平庸,让人联想起山间野径绽放的雏菊,平淡无奇,辜负了灼灼其华的名字,倒是蒟蒻这个昵称还贴切些。张思新喜爱清妍少女,这等庸脂俗粉懒得多看,开门见山问道,“蒟蒻,可知朕为何招你进宫?”这名字称呼起来,倒甚为顺口。含德娘娘听到蒟蒻两字,胸中一震,“陛下呼唤此女,竟叫的这般亲昵!”仔细端详少女容颜,暗暗松了口气。
白灼华倒没在意皇帝称谓,她委实不明白皇帝招她觐见的原因,老老实实回道,“奴不敢擅揣圣意。”她性格疏散,与皇权富贵,颇不在意,对眼前穷兵黩武的圣人,甚是不以为然,暗想,“玉城南军死伤无度,还不是他成日叫嚣攻打北国弄出来的?”
张思新亦不愿与这平庸少女啰嗦,径直问道,“可知近生香么?”白灼华点头,“回陛下,近生香是种奇香,可唤醒亡者魂魄①,与世人相逢。”她知道皇帝惦记近生香日久,郿大师被他逼急了,这才外出寻香。张思新淡淡道,“我命你炼制此香,你意下如何?”“陛下?”白灼华心头一震,猛然抬起头,“陛下……令我制近生香?”
她蓦地忆起万年寺的宦人李梦,他的卦语竟然……灵验?白灼华原本不信,她万万没有料到,皇帝竟真地派她这个活计?眼前浮现宦人掌心的雨字,他的谮言依稀在耳边回响,白灼华一时有些茫然……众人哪知她的心思,瞧她神色古怪,也不知是不是被圣命吓傻了,张漪急道,“蒟蒻,你可有难处?”白灼华思绪纷乱,压根没听见张漪问话,眼睛却朝燕霡霂望去。
少女眼神闪烁,竟不回答,张思新心头不悦,他魂牵梦萦,日日盼着此香炼就,早已思之若狂。郿蕙对白灼华赞不绝口,辞别时还信誓旦旦,“我若寻不回近生香,陛下可谕令此女炼制,必成!”所以张思新在兹念兹,急着宣她见驾,没料她听闻圣意,惊慌茫然,殿前这般失态!若非郿蕙已死,凭他黄口白牙敷衍之辞,便要治他个欺君之罪!
皇帝纤长手指轻轻敲了桌子,思量着如何处置,旁边燕霡霂心叫不好。张思新虽深沉内敛,然而燕霡霂伴君多年,皇帝下意识的细微动作,燕霡霂也能明白一些。张思新这个手势,已然心头不快,若五指微微张开,那是勃然大怒,手指空中轻叩,就要杀人了。燕霡霂避开白灼华目光,躬身行礼,“大家,白姑娘既无才能,臣请陛下另觅他人!”张思新充耳不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上随意敲击,旁边张漪怒道,“谁说蒟蒻无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