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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飞絮一样的光点落了下来,无形之中有一双手,快速地摆放着劼崖瘫倒在地的四肢,又把脑颅里的东西给塞了回去,缓缓地缝合出本该有的样子。
少女一直留意着劼崖残留的呼吸,还不放心地拍了拍胸前的位置。
等到整个人都复原了,她赶紧拉着劼崖翻起了身,才说道:“还好还好,你要是突然断气,就没得救了!”
劼崖不明就里地上下看了看,又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女。
长相倒是挺普通的,一双杏仁一样的大眼睛,鼻尖很小,笑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两个浅浅的梨涡,身上穿的不像是上深堂统一的服饰,白底的长裙外面罩着浅绿色的衫子,隐约露出一条边,袖口是细线绣成的图案。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那种动弹不了的疼痛确实没有了,虽然一早盘算了各种可能性,但眼下的这种情况,显然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你救了我……”
他决定继续假装下去。
她点了点头,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果然!这东西丢了好多天了,原来是你拿了!”
劼崖摆了手:“这不是秋儿借来的吗?”
“秋儿是谁?”
“那你又是谁?”
劼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话一出口却担心被她识破,赶紧松懈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谁知少女果然没有多想,老实地介绍着自己:“我叫若心,我看见你拿着这把匕首过了吊桥,才一路跟进来的!”
“等等,”劼崖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你不是上深堂的人?”
若心只顾着把匕首收好:“你快出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上深堂的人都知道这里不能进来,除非……你是故意想让秋儿替你打开禁区的门!谁知道她那么胆小,要不是今天碰巧遇到了我……”
劼崖停下来留意着若心的神色,就算被一一猜中,她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只撇了撇嘴:“那你为什么非要进来?”
“我要找一个人?”
“谁?”
“不关你的事……”
若心瞪大了眼睛查看着劼崖说这话时的反应,又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劼崖猛地打掉了她的手,心中突然有了怒火:“你什么意思!”
若心的手搭在肩膀上指了指门洞后边:“你不觉得那座桥,有点古怪吗?”
现在回想起来,劼崖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现在轮到若心开始疑虑了,她尝试着解说道:“那座桥叫做‘问心’,凡是从上边经过的人,都会看到一些奇怪东西,等过了桥,有一部分的记忆就会没有了……”
她眨巴着眼睛:“你……还记得看到了什么吗?”
劼崖愣了一下,所有的回忆在脑海里清晰地涌现出来,然后他下意识地觉得这肯定是个玩笑,但若心一直较劲地看着他。
劼崖只能跟着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脸:“啊!我记得,我不是说要找一个人吗?她就在这上面。”
若心依旧没有退步,抱着手整个人都很严肃。
劼崖只能反问道:“那你说,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的记忆早就没了,自从上次来过这里……”
“哦!怪不得,还真是有意思!”
然后他站了起来,低头审视着这个神秘的少女:“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既然不属于上深堂,怎么可以随便进出这个地方?还有……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你怎么会有那种力量?”
“空响堂……听说过吗?”
她幽幽地回答着。
“开什么玩笑!”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事到如今,很多眼见为实的东西让劼崖不得不信。
“空响堂是戍守神域的地方,既然不能公开,就被世人说成了童谣,”若心扯着他的袖子几步跨到了槽梯前,“你说你要找人,你是跟我一块上去?还是自己先出去?”
“一块上去?上面是什么东西,你难道没看清?”
若心拍了拍自己的腰,那里鼓鼓囊囊地装着那把匕首。
正好,劼崖点了点头,这个人既然敢说跟空响堂有关系,看来也不必自己费心。
这时若心已经率先爬上了崖壁,劼崖故意隔了几步的距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沉默了很长时间,若心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望着他:“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非要上去?”
劼崖的心思都停在了之前:“你刚才说的问心桥的事,都是真的?”
“你不信就不信吧!”
若心随便回答了一句继续回转过身去。
一时间谁也不想再多说上半句,等好不容易在崖壁边冒出了头,劼崖在后边跟着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她整个人一动不动地挂在那里。
眼前的神像很高,攀上岩石站在下边,人差不多只有一截树桩的大小。
若心把匕首重新抽了出来,劼崖连比带画地指了指盆底,两人就着匕首的光往那边探了探脑袋。
只见盆底像一个石洞一样的大小,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与神像膝盖相接的部分挂着一小块灰色的麻布。
若心让劼崖待在原地,独自一人钻了进去很快又钻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那片布料,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种颜色,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那块破布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有些地方还没能干透。
这是上深堂的人所穿的那种外袍,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对视了一眼,若心便带着他绕到了神像的背后。
高高的门梁架在神像的后腰上,门框刷成了暗红色,石块相接的路一直延伸到神像的身体里边。
走进去感觉是一间硕大的礼堂,抬头看,整个空间是一个类似圆锥的形状,密密麻麻的浮雕盘踞在四周,连贯地看过去好像是在描述一些事情。
一架圆梯从正中间一直垂直地挂在了遥远的顶端,若心指了指头顶,意思是要爬上去。
“我……先……上……去……”
就这么说了一句,声音发出来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是泡在了水里,所有的反应都变得迟缓了。
劼崖不舒服地甩了甩头,却被若心一把推着走上了台阶。
一层又一层的浮雕就这么看着他们。
两人仿佛在岁月的河流里长途跋涉,身侧是远古的征战或者几百年前的传教,古老的故事随着攀爬的动作在四周缓缓下坠。
没有人想说话,巨大的沉重感压在心里,四肢的疲惫不断加深,劼崖不得已只能闭上了眼睛,以克制心里翻涌而来的眩晕感。
感觉像是年复了一年,两个人终于跨上了最后的一道台阶,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所有的筋骨好像都被抽走了,半晌站不起身来。
38。 往事成谜()
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把头发都弄湿了,劼崖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希望能再凉快些,眼睛才刚睁了一半,若心在旁边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俩正平整地躺在地板上,脑袋隔了不超过一尺的距离。
若心一个紧张用指甲在木地板上划出了“吱”地一声,头顶的东西都跟着轻微地颤了一下。
劼崖伸手轻轻地碰了她,两人很快噤了声,各自打滚坐了起来。
这个地方正正地位于神像的脑门,巨型的圆形窗洞刚好是神像的眼睛,眼仁的位置镶嵌着一整块黑色的岩石,不知道含了什么物质,这东西不光有无数个棱角,还散发着精透的光。
地面是一个接一个的圆,像是一排排座位那样,看不出打磨的痕迹。
正中央的地方要略低一些,一只山羊卧在那里,双眼被白纱蒙住了,嘴里衔着一只倾斜的天平。
它像是一张软塌,半只爪子按住地上的书卷。
那长长的书卷在身侧垒得很高,越靠近下边的地方越陈旧,又黄又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东西。
羊的身上有暗红色的血点,看来这里曾经有过一场厮杀。
劼崖朝着那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若心跟在后边,不时抬起头来担忧地看着天花板。
那里挂着十几个人,统一穿着灰色的麻布长衫,头发被拧起来系在了房梁上,脚尖垂直地指着地面。
这两人从下边穿过,那些东西的眼皮被缝在了眉骨上面,都这么翻着白眼一路盯着他俩,身体不时微微地抖动,偶尔咧嘴笑一笑,嘴巴却有半张脸那么大。
劼崖快速地在山羊身边蹲了下来,来回仔细地查看。
若心赶紧跟上前,用手拍了拍他:“别乱动!”
只见山羊的皮肉被掏得干干净净,里面塞满了木头屑一样的渣子,却是植物一样的绿色。
看来正是这种东西把山羊完好无损地立在了这里。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爪子抓磨着地板的声音。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少女压低了上身爬在那里,正巧挡在了楼梯口,四肢长长地伸展在两侧,后腰却奇怪地突兀着,披散的头发断了一截,大嘴一张,唾液掉在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她摇晃着身姿慢慢地靠了过来,像一只巨型的壁虎,却不敢离得太近。
两个人一时间都立在了原地。
若心冲着那怪物所在的方向朝劼崖使了使眼色,劼崖茫然地抬手指着自己胸前,用嘴型问道:“我?”
她歪着嘴阴险地笑了一下,一把将劼崖推了出去。
劼崖朝前踉跄了几步,那怪物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弹起来一把抱住了他。
脚下突然受不住力,他被整个地按倒在地,长长的爪子在身后缠绕成一圈,舌头顺着嘴唇来回一卷,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这么近的距离,劼崖总算是看清楚了。
那双快凸出来的眼珠子不眠不休地睁着,眼眶底下干得蜕起了薄皮。整张脸全是刀砍过的路子,大大小小的白肉像是无数张嘴,鼻尖上被削掉了一截,看得到一小块骨头。
她摇摆着上身蹭了蹭,寻找着可以下嘴的地方。
劼崖的手下意识地抵住了怪物的头,十足配合地做出了害怕的样子,嘴里还不忘骂道:“它要吃我!你不是空响堂的人嘛……还不过来帮忙!”
眼看着就要被咬掉了半颗脑袋,若心在这头已经举起了匕首,劼崖同时腾出一只手背转过身去抓住了自己的刀柄,怪物的嘴已经伸到了耳边。
若心急忙寻着后背飞速地扑了上去,一手扣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来猛地往下一戳,整把刀齐齐地插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那怪物吃痛惨烈地嘶叫着,却怎么也看不见伤自己的人,只能松开了爪子,调转回来抓挠着后背。
就在这时,劼崖躺在下边飞速地把刀放了出去又悄悄地收回。
若心左右灵巧地躲闪了一下,提起刀照着旁边顺势一滚。
一阵腥臭的血雾在空中喷出了一条细线,怪物原地抽搐了一会儿,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若心赶紧上前看了看,那东西像跑了气一样渐渐变成了一滩稀软的肉泥,然后没有了动静。
她这才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前被喷到地方。
劼崖赶紧翻起了身,一把提起还擅自欢喜不已的若心,朝着天花板飞快地一指。
她这才想起来,赶忙两手并用地爬了几步,跟着劼崖下了长梯。
好不容易脱险的两人钻出了神像身上的大门,终于站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湿了一半,耳边的发丝还挂着水,若心甩了甩手里的匕首,也来不及去擦:“怎么样,我厉害吧!”
劼崖忍不住摇了摇头,一边看着她把匕首仔细地收了回去,一边问道:“圣女呢?圣女果真不在上边!”
若心一个激灵回了神,珍重地跟他确认:“怎么,你也是来找她的?”
“你们认识?”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快速地用手捧起若心的肩膀,整个像是变了一个人,眉眼中散发着期待的光。
“是啊,”若心紧张地点了点头,往后面稍稍躲了一步,“我和澜龄是一块长大的……”
“澜龄?”他突然僵住了表情,不敢相信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圣女叫澜龄?”
若心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两个肩膀被他扣得死死的,随着指尖极速地用力,只感觉到吃心的疼。
劼崖被她这副样子急得不行,疯了一样地笑了几下,又嚷嚷着不断地确认:“怎么可能……那天我可是亲眼看见她被带走的!你骗我!你肯定是骗我!”
一阵怒火从心底冒了起来,若心猛地一甩挣开了劼崖的手,很是鄙夷地冲着他推了一把:“你干什么!谁是圣女,穆大人的典籍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去看看吧!”
话一说完,虽然忿恨地就要走,却还是感到说不尽地委屈。
劼崖固执地跟着退了几步拦下了她,此时若心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再抬起头来,居然有了凶狠的模样。
“你等等!”他顺着前襟摸了一圈,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画了许久才在若心的鼻子下面展开,“你看……你看这个人,七年前选圣女的时候被带走了,她叫子兮……你认识吗?”
39。 违愿()
这似乎是一张书页,女孩的脸被画在段落的空白处,清澈的眼睛,左脸有一颗红色的泪痣,尖尖虎牙笑在了外边,很是传神。
若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这个极尽渴望的人,瞬间就有了恻隐的心。
她轻轻地摇了头,说了声:“对不起……”
劼崖听到后只是把头埋了下去,接连退了两步,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强行忍耐的表情,很快就瞥红了眼。
他咬着牙床从嘴边喘着粗气,眼神闪躲开去,总算是抑制住了。
“该道歉的是我,我刚才太冲动了……”他缓缓地平复下来,说这话的时候,反倒像是突然收起了尖锐的爪牙,“谢谢你为我带路。”
“不是这样的……都是因为穆大人封在门上的符文,所以我其实只是,利用了你……对不起!”
“我也知道答案了,就算是利用,我很高兴。”
若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劼崖就这么回到了之前的冷漠里。
原本以为进来以后就会有答案,那个人明明已经近在咫尺,却再一次化成了齑粉,所有的一切既是个玩笑又是个幻觉,难道他真的被推回到了命运的开头。
只有找到那个人,那个带着北火出生的人……
没办法再想,他面无表情地跟若心道了别,转身准备踏上回去的路。
“等一等……”若心在身后叫住了他,心里的亏欠感越发地明显,她转了转心思,立马有了主意:“有关圣女的事情都记在了穆大人的典籍上面……其实七年前,一共选了两个人!”
“两个人?”
“没错!”若心垫了脚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不能亏待了你,正好我也得弄明白圣女的去向,就替你查清楚吧!”
劼崖看着这张洋洋得意的脸,心里却没有当真,不管是不是失踪,如果圣女真的另有其人,那么,或许是她真的不想再见到自己。
毕竟小时候的几句话,谁又会真的放在心上。
可是若心却不这么想,这个女孩仿佛看穿了此刻劼崖所有的顾虑:“三个月之后,你来找我!”
“三个月?”
“没错!你别这么拉着脸,我总觉得,刚才的你那么认真,那么痴情,不顾一切想要弄明白的样子……其实才是真的你,对吧?”若心眨了眨眼睛,从他的身侧缓缓绕了过去,“这三个月的时间,你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劼崖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孩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只见若心突然回转过身来愉快地挥舞着双臂:“我们说好啦!三个月之后,希望能认识真实的你!”
劼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好歹,这也是件能期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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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里不见天日,自然是不知道外边的时辰。
从广场上出现第一个死人,那种烂肉一样的气味快速地扩散开来。
稍不注意,脸上就会发痒,像无数根毛刺吸附在皮脂下面,越来越难忍。
大多数人都会伸手去挠,一层又一层,皮肉就这么突然豁开一道口,然后凡是被血沾染到的地方,都会逐渐烂下去。
映大人正喂完了自己的鸟,从里间走出来。
山鹰带来了来访的人。
其中一个男人有着精亮的眼神,头发很长,遮挡住半张脸上的图腾。
这个人正是空响堂的慕馋子,身边站着他的尸鬼红豆。
再后边是用棉布遮挡住口鼻的昭大人,他警惕地隔了一段距离,因为红豆的背上背着一个麻袋,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
这几个人穿进了书房,映大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抬头看到这么奇怪的组合,自己也是愣了一下。
山鹰被叫到耳边听了几句嘱咐,然后带着慕馋子的人,迈步进了后边的里间。
昭大人这才放下自己的棉布,紧张兮兮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这几个是什么人?”
“令公子和望舒一起追查墨大人的下落,已经出去了好几天了,望舒可是做完了手上的活,至于令公子,什么都忘了……”
映大人把一张两折的羊皮抛在桌上,昭大人拿在手里看了看,是“黎明预案”的执行决议,所有长老纷纷依照表决的情况,在下端盖上了微笑的羊羔头,唯独除了傲赴。
“对了……”映大人在桌子旁边的软椅上沉重地坐了下去,手肘边刚好有一碟糖果,“刚回来的消息,陆东派出了余下的青牙军,昨天夜里已经过了半里城,目前正在目兹的入口,搭建过沼泽装置……”
“装置?”
昭大人不屑地反问。
“很奇怪的装置……你应该明白,陆东在建造方面比我们领先很多,”
他挑了一颗糖,卡在拇指间弹了出去。
这颗糖凌空落入了远处的茶杯,映大人接着说道:“沼泽只要不碰到水,就不会有事,所以冬天能过,从上边搭了东西……也能过!”
“我们还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