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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月后,当我从公司拿到我的第一笔分红:扣掉税后的二万四千美元,我将丈夫约出去吃午饭,然后欢天喜地地和他一起去看车。我要给他买一辆当时在男士中最流行的红色日本跑车米亚塔(Miyata),那车很亮丽,只需一万八千美元,丈夫摸着车,十分喜欢,可坚决不买,把卖车的美国大个子急得流汗。结果我们的第一笔收入,在他的建议下送了他母亲八千美元,我的大舅父八千美元,其余的,我们自己留下。
在我等公司接线员转接电话时,我把最坏的结局已经想透了:不就是公司总裁不接我的电话吗?即使那样,我也没有失去什么,我能失去的已失去了,别人不要我,我得不到这份工作。谁知总裁秘书接到我的电话后,让我等等,接着很快传来宏亮道地的美国男中音,像电视广播上的声音那样浑厚、清楚、动听:“Thisis Donald。 Howmay I help you?”(这是唐纳德。我能替您做什么?)
在这一瞬间,我把准备了一个多星期的话,我的优缺点一古脑儿全讲出来。我告诉他——在紧张状态下我连他的名字也没听清楚——我没有商学院的学位,但是我有文学博士学位,文学是人学,我善解人意;在获得博士学位的过程中,我知道怎样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同时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女性,是一个少数族裔,我经受了很多艰难困苦,它们没有让我倒下,而是使我变得更加坚强。我还说,“女人总有一种土地感,坚忍不拔,长于应对生活中的不测。哪怕你们的雇佣经理再三不答理我,我也坚决不退。你可看到我的决心和勇气。”最后,我还专门补充说虽然我没有银行工作的经验,但基于我有上述这些优点,我恳请公司一定为我提供一个成功的机会,或者至少让我获得一份除教书和餐馆打工外的主流社会的工作经验。“您能失去什么呢?录用我期间的薪水?您可以不付我!”
等我被公司雇用后,我的这位大老板唐纳德告诉我,他当时听到我在电话上一口气用流利的英文说的这些话后,十分震动,立即就想雇用我,“因为你是一个不会向生活妥协的人,而我们公司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但按公司规矩,他仍然让我经历了七次面试,两个星期后,在拒绝了其他一百多应征人后,公司雇用了我。
这样找工作5
我的命运从此改变。
在我和公司大老板谈了近十分钟后,他说他将让米切尔立即跟我联系,安排我来公司面试。
半个小时后,米切尔的秘书打来电话,让我第二天上午十点到公司接受面试。
我无法言表我当时的心情,我只记得我慢慢地滑坐到了地毯上,让我的脑子自由地、不受约束地乱想。我想我在美国七年求学所受的一切感情之苦和经济之苦,立即就会成为过去,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会各奔东西;我们去商店,再也不需精打细算;去超级市场,再也不会专捡便宜的食品买了,更为重要的是:我再也不会因为天天要找工作又找不到而变得心灰意冷。一想到去年(1991年)4月在新奥尔良开国际比较文学会议时,见到在会议走廊墙上那一百多名求职的中国博士生和教育学硕士生的名字和与之对应的少得可怜的几个教书名额,我的心就发麻。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何况就算我这鸡蛋绕幸碰得过石头,我还有胆子抛家不顾,“走美国四方”,哪儿有工作就去哪儿吗?没有!今天是我选工作,不是工作选我。我已过而立之年,我们这一家三口,该结束东奔西颠的局面了。读博士的分离之苦,我受够了,骂我意志不坚、唯利是图吧!我要一家三口好好地生活在波士顿,置下我们的房产,实现我们的美国梦:好车,好房,好学区;银行里有存款,股票市场有债券,身上有体面的衣服,家里有无尽的温暖,心里有无限的幸福,工作上有无限的满足,生活中的一切不测,我们一家三口共同面对。难道我一定要具备经济学硕士或国际金融博士学位,才能干好这份工作,实现我的梦想?我读比较文学博士学位时所受到的严格训练,不是同样可以运用到企业管理中去吗?企业管理,管理企业,讲的不就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企业有一个问题,就一定会有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读书的精髓就在于让我们有能力去找到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企业管理,说到底不就是找到最佳的管理方案,以帮助企业得到最好的发展,从而获得最高利润?没有利润,所有的企业都会关门。到那时,再上大学教书吧!随便什么大学都成,两年制的,三年制的,四年制的!教中文、教英文都成!
不过,那也不成。在美国要能当上终身教授,也得自己给自己设立项目、给教案找资金去,要用三分之一的时间教学,三分之一的时间写稿发表文论,三分之一的时间给自己的科别申请各种资金,那是跟干企业一样的辛苦,清高也清高不成!这苦,我不能吃了。如果不能吃,就只好一辈子在美国教中文,学中文的美国人,总是大有人在的。哎,还是先把手中这份工作干好再说吧!
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又犯了一个大错:我忘了考虑应该如何准备第二天的“面视”。别人同意给我一个面视的机会,并没有说给我一份工作,面视不等于工作。我没有写错字,是面视。我得先让别人面面相视我,先让将要雇用我的人在视觉上对我有一种认同感,建立了这种认同感以后,面试(或口试)才有可能成功。可当时坐在地毯上的我,哪里懂得这些?我连舒利文这家公司具体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我没有人可问。
我跳起来,从衣橱里拿出我去年前往新奥尔良开会时买的只穿过一次的黄色廉价西装套裙,在镜子前比试了一阵,觉得还可以,又找出一对大耳环套在耳朵上。我没有合适的皮鞋。校园里,哪有穿高跟皮鞋的时候呢?记得1985年夏天初到美国时,连着一周,我轮换着穿从北京带来美国的好几条连衣裙,结果被几个美国同学追着问了好几次我是否天天去派对,从此我就改了装,再也不穿裙子皮鞋,换成牛仔服运动鞋了。尽管在过去的几个暑假里,我在高档的美国和中国餐馆带过位子,当过领班和招待,那也不用穿皮鞋。我咬咬牙,决定买一双新皮鞋。我于是开车去离家不远的麻省大道上payless鞋店买了一双$9。99的白高跟皮鞋。那鞋原价$14。99,我暗自欢喜节约了五美元。就这样的一身装束,我第二天斗胆“面视”去了。这是一家给美国大洋行在人力资源、企业规化方面出谋划策的公司,成功形象第一,可我那一身穿戴,引用米切尔秘书后来对我的直言:惊得她差点将电话掉地上!
我当时浑然不觉。1992年的我,一来不懂公司的dresscode(职装规矩),二来也许我是从中国大陆去美国的,我小时的大陆教育里,从来就轻视涂脂抹粉,三是来美国后的学校环境,培养了我一副穿“破衣烂衫”的校园风。我在骨子里压根儿就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被人笑话。到美国后,我只怕一桩事:早上醒来,无路可走。也怕和丈夫吵完架后,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地方,孤燕难飞,无人心疼!
话说回来,面试,怕不怕呢?
怕。怕面试失误而失去机会。我怕在美国没有工作,早上醒来,就无路可走!
美国有一句名言:在美国,机会人人均等,正如在篮球场上,人人都有投篮的机会,能否把住机会,能否投篮成功,全在于个人。
一个人,一生能有几次机会呢?更何况在异国他乡?
我拼了:这份工作是我的!
七次面试1
我生命中的每一个转折点,仿佛都与七有关:七岁上小学;十七岁高中毕业后,走投无路;二十七岁与丈夫结为连理枝,不久出国;三十七岁时,在华尔街立住脚跟,受所就职的美国公司和各大银行的青睐。搬家要搬七次,找工作,也要经过七次面试。人说事不过三,我说事要过七:七次失败,第八次站起来。
我经历了七次面试,进入华尔街。这七次面试中,有两次是被人故意“忘”在了会议室;有四次是“闲聊天”,因为面试我的人,见我一问三不知,可又蛮有趣的,便跟我天南地北地聊了好一阵子;只有一次是正经的面试,那次面试让我大开眼界。
第一个“面视”我的人是汤姆。
汤姆五十多岁,在贝尔思登(BearSterns)证券纽约总部卖了近三十年的政府债券,两年前从华尔街退下来,与妻子从曼哈顿中央公园西边的高档公寓搬回到土生土长的波土顿北边小城,过上郊区的退休生活。但因为妻子烦他呆在家里,在毫无经济压力的情况下,为给妻子腾出家庭空间,汤姆只好出来打工。汤姆在华尔街熟人很多,在公司工作两年来,给公司带来好几位客户,但由于他后劲不大,项目完成率低,在公司的地位仅仅是一般职员,但他毫不介意,他在公司第三会议室“面视”我时的第一句话是:“Areyou also retired and have no place to go?”(你也退休了没去处?)
我非常感谢汤姆,他在我以后学习华尔街的运作、行为方式、待人接物方面,成为最称职的好老师,他与人无争的天性,他的随和,他冬天里站在公司门外,穿着白衬衣、结着红黑两色领带抽雪茄的模样,永远留在我北美的记忆中。
接着他问了我好几个有关政府债券方面的问题,我当然是一问三不知。看得出来,他有些惊讶,顿了一会儿,他开始问我的背景,这时我才知道他根本没看过我的背景材料——履历表早被米切尔扔进垃圾桶了,汤姆当然什么也没见到。好在我随身带了一份履历表,原来准备面试完了交给人事部的。我从假皮制成的黑色公文包里将它取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到汤姆面前。汤姆匆匆略过,然后与我讲起他的四个儿女,最小的女儿今年从南加州大学毕业,要去泰国当传教士。我于是讲起我在吉林大学的英语老师瑞安女士。因怀疑她在学生中传播宗教,学校当局要让她辞职。七十多岁的瑞安博士;年轻时的未婚夫在二战中的欧洲战场阵亡后,终身没有婚嫁。她从英国辗转澳大利亚新西兰最后到了中国,才重新发现生的意义,把学生当作自己的儿女,但最后也只好辛酸地离去。
我们就这样不沾天不接地谈了两个小时,他离开会议室时告诉我他将叫迈克和我接着聊。等他走了三十分钟后,米切尔的秘书进来告诉我,今天的面试到此结束。
“我不见迈克了吗?”
“他在电话上,一时下不来。我在电话上通知你下次来面试的时间。”
我要求见米切尔或大老板,但被告知二人正开着会。我于是起身离去,心里七上八下。
第二次的“面视”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两点,我照样穿着黄色西服套裙——我确实不知面试从此就会这样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否则我也许会忍痛去买两套西服。我去到同样的会议室,耐心地等。工作后我才知道,进入华尔街的大洋行或大公司,七八次面试是家常便饭,要想进入高圣或所罗门兄弟这些九十年代辉煌一时的投资银行,二十次的面试也是有的!后来大老板告诉我,马拉松式的面试是就职前的“必修课”,因为银行靠团队精神取得实效获利,团队或小组的成员,不仅要在知识上互补或加强,更要在性格上互补或加强。耐心,是华尔街人欠缺的美德,因此,对耐心的考验是十分必要的。一人为集体、集体为一人是华尔街的立根之本。如果十个人“面视”你后,一个人对你感到不舒服,你被录取的希望也会落空。
耐心和认同是多么地重要!
但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应征方式,我从来没有求过正式的职,打餐馆或去外面代课教书,我都只须面试一次,且每次都中,立马上班。
七次面试2
第二位面试者让我在会议室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四十五分钟。后来我与我的银行客户打交道时,他们有的曾让我等上两个小时!银行的业务——特别是在交易楼层与全球上市公司两个部门——那是没有刀枪但仍然伤亡惨重的地方,紧急情况随时出现,等别人干完更紧急的事再和你谈,是我们这个行道恪守的原则。人要干成事,既要有热情,更要有耐心!
迈克是美国典型的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出生的“婴儿潮”代言人,六十年代中期在加州见克利大学念量子物理博士学位时,曾因反对越战而蹲过监狱。我们成朋友后,他和妻子爱玛曾一块儿到我家做客。爱玛完完全全是美国电影“ForestGump”里Forest的女朋友珍妮的翻版:金色长发,高挑身段,长袖长裙,神经质的谈吐,反应快得惊人,同时抽烟不断。谁也说不清楚是迈克害了爱玛,还是爱玛害了迈克:两人在博士将要毕业的最后一年,爱玛怀孕了,于是两人都中断学习。
“就那么一次fuck(操),生活就给fuck掉了!”迈克的口头禅就是这么个“操”字。不是吗?他会反问。生活就是这么fuck来又fuck去的,没错!
“你也等着用钱?”这是迈克面试我的第一个问题。
迈克并不指望我的回答,他告诉我人的命运是由一系列错误决定的,比如说五年前的1987年年底,他当时所在的美国证券公司在美国股市崩盘时投在以色列市场的一笔股票生意,却意外地赚了钱,因之他也分到一笔三万一千美元的酬金。那笔酬金从此给他带来厄运,如今害苦了他。没那酬金,今天他就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他是该请大博士给他做咨询的,而不是给人做咨询。
“为什么呢?”
“因为忘了付税。”迈克耸耸宽阔的双肩,百般无奈地丧气地说。
三万一千美元的酬金,应该有50%以税收形式给政府上缴个人所得税,但因为是年底,迈克不知为什么给忘了,所在公司的财会部门也没报上去,结果这一万五千五百美元便以每年25%的利息递增,再加上政府罚款,三年后,迈克欠政府五万多美元。雪上加霜,1989年到1992年,美国经济底朝天,迈克到哪儿去挣钱?华尔街那几年的股市,跟这两年(2000—2003)一样惨,股票掉得让人心惊肉跳。政府的税收是不能拖的,罚单一到,要么卖房子,要么进监狱,迈克把房子卖了,还了“山姆大叔”(UncleSam——美国政府的代称),全家五口包括两个即将上大学需高昂学费的儿子,搬进了一个小小的三居室公寓,人人怒气冲天,全怪迈克。
迈克早于我十个月进这家公司,他的当务之急是挣钱,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他面对的是那些向高科技公司进行投资的风险投资者,替双方介绍业务与人材。如果是在1998年、1999年,迈克挣大钱的计划一定能如愿以偿,提前实现,但在1992年、1993年,高科技行业中,“网络”二字还十分鲜见。
迈克的“黑色幽默”使我在就职后好几次遇到困难想辞职不干时救了我。他让人开怀大笑,他奇特的语言和视角,为生活的各种不幸添加风趣。
为了瘦身,迈克从不吃午饭,只喝水和咖啡,喝得牙齿发黄。
“我早已没钱吃喝,也不能吃喝了,”他说,望着我们在公司餐厅吃烤鸡,喝新英格兰牛肉浓汤,他只舔舔干裂的嘴唇,“如果再长胖,我连衣服也没穿的了。”他说,然后拍拍挺着的胸脯和肚子,白衬衣绷得紧紧的,像一只青蛙的大白肚。
我和迈克是隔邻,他来上班后就一直不停地打电话,一天要打三五十个电话。有一天我走进他的隔子间问他嗓子累不累,他一边在电话上跟他的客户大声说话,一边用手指着他桌子上玻璃瓶里的一大包黑乎乎的东西;对我摇头。见我无反应,他抓过笔在纸上写道:“Chineseherb: Miracle Throat。 Don’t you know? It’s from yourhomecountry!”(中国草药:奇迹喉。从中国来;你不知道?)他也许讲的是“通大海”?我大笑起来了:那是我小时候害百日咳用的土法,如今在美国大公司派上了用场!后来我在电话上声音说哑了时,也喝上了迈克的“奇迹喉”润嗓子,喝得喉咙没见好转,口还特干,整天嘴唇脱皮。
那天面试,迈克和我谈了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全跟专业无关。我们谈到陈冲,中国的人权问题,生一个孩子的政策,海湾战争,我的学校和他的学校,美国梦与中国梦,中国的福州与唐人街的“蛇头”,梦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最后他说:“永远记住一点:实现美国梦是要花大代价的,我们应该时时问自己:值得吗?Freedomis not free for the taking。(自由不是不花钱的。)”
七次面试3
第三次“面视”是在第二天上午9:30分罗兰对我进行的,这是七次面试中最正式的一次。罗兰有一个典型的美国成功男子的形象,很像电影“华尔街”里的投资银行家,风度翩翩,信心十足。他的提问全是一本正经的,如:你为什么要考虑这家公司?(仿佛我有什么其他选择似的!)你的就职目的?计划?短期目标?长期目标?你所学专长?对公司的要求?对这个职位的不明白处?
后来我知道罗兰以前在美林证券当了好几年经纪,1987年股市崩盘后,他不愿再继续为客户输钱,输得连一个朋友也不剩,才转行到人力资源部,专门到大学和研究生院替银行招聘有“有可塑性”的年轻经纪人。但人力资源部的薪水对挣惯了佣金的罗兰来说,实在是个“侮辱”。在万般无奈受不住经济压力的熬煎下,他辞职到舒利文做人力资源和人才推荐,专门为美林提供券商人才,获得“只有苍天才是顶”的佣金。每年我们公司新招雇员或开办企业领导陪训班时,都由罗兰上主课,他懂美国股票,讲话又清楚又宏亮,像电视广播,又喜欢帮助人,且没有任何架子。这是我最喜欢这家美国公司的一点:人人都没有架子,除了我的小老板米切尔。所有的人暗地里都叫他Asshole(屁眼)。
正是从罗兰那里,我得知我将要从事的工作的基本性质是什么:人力资源加“猎头”。
这是什么工作?我看着他,不懂。
“就是如何把人放在最好的位置,让他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只有将个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与每天从事的工作划上等号时,人的创新精神、工作热情与积极性才能得到最大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