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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伯先生?”
“告诉我,拉吉欧斯医师,如果是你的妻子,你会建议她接受化疗吗?”
“我会建议她去做她所能忍受的最激进的化疗。”
“其他的方法呢?”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虽然他可以花上一个小时快速背诵许多统计数据,但他只是简略地说明:“尽管到处都有奇迹发生,但我还是要说,其他的方法并不十分有效。”
“谢谢你,拉吉欧斯医师。”我挂上了电话。
《恩宠与勇气》(肯·威尔伯著,胡因梦译)连载之二十
星期二我搭飞机前往休斯敦。阿德利亚霉素有50%的几率可能对我的卵巢造成永久性的伤害或导致停经。我非常恼怒,也许一辈子都不能有小孩了,为什么要发生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在我46岁的时候才发生?那时肯和我已经结婚10年,或许也有了小孩,一切就容易应付多了。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我这么年轻的时候发生?太不公平了,我甚至有自杀的念头,我不想再被生命摆布,去你的吧!我要走了。
但那些罹患白血病或霍金森氏症的年轻人,甚至没有机会活得像我这么久,没有机会旅行、学习、探险、付出或找到人生的伴侣。一想到这里,我就平静下来了。这似乎是很正常的,想到情况比你更糟的人,会让你更重视生命中积极的那一面,也会想去帮助那些比自己更不幸的人。
我们决定接受布鲁门欣医师的建议。注射化疗药剂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我的胸腔植入一条导管,连接到随身携带的泵上。未来的一年中,每个月有四天我都得带着它到处跑。
我有点担心这次植入手术,肯在旁边看着我准备就绪,亲了我一下便离开了。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长廊里,身上覆盖着手术用的布单,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出神。大夫来了,看起来相当和善,也很有悲悯之心,我禁不住落下泪来。这幅景象到今天都很清楚。他向我解释整个手术的流程,我的眼泪不断地夺眶流出,因为这个决定已经使我没有回转的余地。我必须接受化疗,接受所有可能发生的后遗症,包括不能生小孩的事实。我无法告诉他我的感觉,禁不住放声大哭,助理护士还是同一个人,理查兹医师为我切除肿块、拿掉右胸,哈维大夫为我做左胸整形手术时都是她在一旁协助。我很喜欢她,我们平静地交谈,缓和了我心中的哀伤,在第三手术室里进行如此平静的交谈实在有点怪异,我的头顶灯火通明,左边有一个看起来像是X光的机器,稍后要用来检查导管的配置,左手吊着点滴,左腿贴着接地导电片,前胸与后背都贴着心电图的电磁片,好让我的心跳在屏幕上显示出来(一点私密性都没有,连内在的感觉都随着这忽起忽落的哔哔声公诸于世)。我的恐惧不在于手术本身,而在于这似乎是无法逆转的一步。医师一再向我保证,这根导管可以随时抽出来,但我想他应该懂我真正的意思。
当丹美罗止痛剂(Demerol)缓缓地发生效用时,我想起去年怀孕的那段日子。我十分确定自己是不可能受孕的。丹美罗突然给我一种梦幻想法:好像有个灵在我的体内极短暂地投了一次胎,它的出现似乎只是在肯定我有能力怀孕:“我爱你,不管你是谁。”接着,我开始担心自己在年轻时曾经有过的想法,其实更像是一种感觉: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小孩,也活不过50岁。这个想法令我恐惧,因为其他的预感已经实现,那就是在30岁以前是结不成婚的。然而现在我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我心中慢慢壮大,我一定要怀肯的孩子,而且要活过50岁。
安德森医院非常卓越,令人印象深刻。走在这条漫长、让人困惑的回廊上,我想我必须加快速度,否则可能会错过班机。我和崔雅终于找到了化疗区,当时我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因为顶着光头,医院里的人都以为我是病人,光头是化疗造成的后果。对那些真正接受治疗的病人而言,我具有一种奇特的鼓舞作用:他们看到我结实、健康、精力旺盛,而且面带微笑走进大厅,从他们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们心里在想:“哇,情况其实没那么糟嘛!”
肯和我与十来位吊着点滴的妇女干等了三个小时,才被叫进诊疗室。在这些候诊的病人中,我是唯一有人陪的,一个人单独来这里,不知会有多么恐怖。护士准备将三种药剂同时注入我的体内,第一种是 FAC(阿德利亚霉素外加两种化疗的药剂),接着是一种强力抑制呕吐的药剂,瑞格林(Reglan)之后是苯海拉明(Benadryl)。护士很镇定地向我解释,瑞格林有时会引发严重的焦虑感,苯海拉明就是要抑制这种症状。我从未有过任何严重的焦虑感,应该会没事。
FAC的进展顺利,接下来是注射瑞格林。大约两分钟后,我突然毫无来由地起了自杀的念头。肯在整个注射的过程中一直陪在旁边,特别是最后的几分钟,他非常靠近地凝视着我,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当我告诉他自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时,他凑近我的耳边低声对我说:“泰利,亲爱的,瑞格林已经产生严重的反应了,从你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你正在体验很痛苦的组织胺反应。要稳住,至少得撑到打苯海拉明才行。如果感觉真的很糟,就赶紧告诉我,我会让他们立刻为你注射苯海拉明。”几分钟后,我开始进入彻底惊恐的感觉,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验,也是到目前为止我能记得最糟的感觉。我整个人像是要冲出这副躯体似的,于是我赶紧要他们为我注射苯海拉明,几分钟后,我开始安静下来,但也只是稍微减轻一点。
崔雅和我住在安德森医院对面的一间小旅馆里,所有日常用品的采购都由瑞德和苏负责,瑞格林所引发的强烈组织胺反应,即使用大量的抗组织胺剂苯海拉明,也只能稍微和缓一些,因此她的惊恐感与自杀的念头,一直持续到深夜。
“可以为我念《心无疆界》中的‘觉照练习’那章吗?”某天傍晚,她突然这么对我说。这是我在几年前所写的书;觉照练习这一章讲的是世上许多伟大的重视神秘体验者,所采用的超越身心限制,体证觉性或目睹的各种方法。这是我从精神综合学派的创始者罗贝多·阿萨吉欧利(Roberto Assagioli)那儿撷取的观点,是标准的自我探究的方法,也就是对“我是谁?”的探索,把这个方法发扬光大的应该算是拉马纳尊者。
“亲爱的,当我念的时候,尽可能去领会其中的意涵。”
我有一副身体,但我并非自己的躯体,我能看见、感觉到自己的躯体,然而这些可以被看见与感觉到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观者。我的身体可能疲惫或兴奋,可能生病或健康,可能沉重或轻盈,也可能焦虑或平静,但这与内在的真我,也就是目睹或看全然无关。我有一副身体,但我并非自己的身体。
我有欲望,但我并非自己的欲望。我能知晓自己的欲望,然而那可以被知晓的并不是真正的知者。欲望来来去去,不会影响到内在的我,我有欲望,但我并非自己的欲望。
我有情感,但我并非自己的情感。我能感觉与知觉自己的情感,然而那可以被感觉与知觉的并不是真正的“感觉者”。情感流贯我,却不会影响内在的我,也就是那看或目睹。我有情感,但我并非自己的情感。
我有思维,但我并非自己的思维。我能看见与知晓自己的思维,然而那可以被知晓的并不是真正的知者。思维的生减,都不会影响内在的我。
接着,尽可能具体地肯定:我就是那仅存的纯粹的觉知,是所有思维、情感、感觉与知觉的见证。
《恩宠与勇气》(肯·威尔伯著,胡因梦译)连载之二十一
“这样念很有帮助,但是无法持续。这实在太可怕了,我觉得自己好像要跳出皮囊外,坐下来不舒服,站起来也不舒服,我一直在想,自杀是很合理的事。”
“尼采曾经说过,晚上唯一能使自己入睡的方法,就是决定第二天早上起来自杀。”我们俩大笑了起来,嘲弄着这痛苦又愚蠢的处境。
“多念一些给我听,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没问题。”于是我坐在这个混账的世界中最大的白人癌症中心对面旅馆里的旧沙发上,一直为我最亲爱的崔雅念书,从白天念到黑夜,她体内的毒药如地毯式轰炸般,开始全面爆发了。我这一生中从未如此地无助过,我只想除去她的痛苦;但我拥有的只是一些苍白的话语。我心里不断地想着阿德利亚霉素怎么还没有发生效用。
“好,我再多念一些《心无疆界》里的话——”
“当我们体会超个人的目睹或观照时,就会开始放掉个人的问题、忧虑与担心。其实,我们并不是要解决自己的问题与苦恼,我们唯一关切的是去‘看’某个特定的苦恼,单纯而没有任何知见地看着,不去评断、闪躲、强化、持续或抗拒它们。当感觉或知觉生起时,我们注视着它,对于这种感觉的嗔意生起时,我们也注意着它,如果恨这份嗔意的反应生起,我们仍旧注意着它,什么也不做,如果有任何造作生起,我们还是注意着它。存在这所有苦恼中的是‘无评判的觉察’,我们必须理解这些苦恼没有一样是我们的真我,也就是目睹或观照的本身。只要我们执著于这些苦恼,就会产生微细的想要操控它们的欲望,而我们为解决苦恼所采取的每一个行动,只会强化我们‘就是’苦恼的幻觉。所以原本想要避开苦恼,反而加深了苦恼,或使苦恼永远存在。
“我们不与苦恼相抗,只是以一种疏离而完整的纯然觉察来面对它。许多重视神秘体验者与智者都喜欢把这种觉察的状态比成一面镜子。我们只是单纯地反映那些生起的感觉或思维,而不去固着或推开它们,就像一面镜子完整、毫不偏颇地反映那些存在于它面前的事物。如同庄子所言:‘至人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
“这样念有帮助吗?”
“有一点。这些内容我都知道,静修也好几年了,但是把它们运用到目前的情况却十分困难!”
“哦,亲爱的,你现在正产生非常严重的药物反应——就像有人把数百磅的肾上腺素注射到你的体内,你好像已经从头顶出窍了。我非常惊讶你可以表现得这么好,真的。”
“再为我多念—些。”我无法拥抱崔雅,因为她一直没办法让身子坐直。
“再推广下去,如果你能确实明白你并非自己的忧虑时,那些烦恼与忧虑就不再威胁你了。即使忧虑依然存在,它也不再淹没你,因为你已经完全与它无关了。你不再惧怕它、反抗它或逃避它。更彻底地说,你完全接纳焦虑,并且允许它自由活动。你没有因它的存在或消失而获得或损失什么,你只是单纯地旁观它从你的眼前经过,就像仰望天际,看着云朵从眼前飘过一样。
“因此,任何搅扰你的那些情感、知觉、思维、记忆或经验,都只是在阻碍你认识真我,认识那目睹和看的本身,而对治这些搅扰的最终解脱方法就是不认同它们。你要很彻底地把它们放下,明白它们并不是你——因为你可以看见它们,所以它们不是真正的观者,正因为它们不是你的真我,所以你没有任何理由去认同它们、抓住它们,或允许自己受它们的捆绑。客观目睹这些状态就是超越它们。
“如果你持续不断地进行这项练习,你的领悟就会加速,你对‘私我’的认识也会开始改变。你会感受到一份深刻的自由、光明与解放,即使周围正刮着忧虑与苦难的旋风,这个‘旋风的中心’仍能保持一份清醒的宁静。发现这个目睹的中心,就像纵身跳进波涛汹涌的大海,潜入那沉静而安宁的海底一般。刚开始时,你也许只能潜入几尺深,如果你持续下去,就可以潜入灵魂的深处,放松地躺在底端,以警醒而疏离的态度看着上面的波动。”
“崔雅?”
“我好多了,真的,这对我很有帮助,它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练习,也让我想起了葛印卡,以及和他在一起10天的闭关。我真希望自己现在就能参加!《心无疆界》这本书里是不是有一段提到目睹或觉性是如何的不朽?”
“没错,亲爱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然而考验才刚开始。我一边念一边听着自己以现代观点诠释的古老智慧。眼前崔雅和我都急需听到这些话语。
“或许,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了解这些重视神秘体验者的根本洞见——人人都具备了相同的自我和见证。也许你像大部分人一样觉得你和昨日的自己是同一个人,和一年前的你是同一个人。你觉得自己和过去的你完全是同一个人。换句话说,在你的记忆里,你从没有一刻不是你。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你的身体已经和一年前不同,今日的觉受也和过去不一样了,你今天记得的东西和10年前也截然不同了。你的心智、身体和感觉都已经随着时间改变。但有某个东西是不变的,你也知道这个东西一直没有改变,自始至终它给你的感觉都是一样的。这是什么?
“一年前的此刻,你所关心的事、问题、当下的经验以及思想是完全不同的。这一切都消失了,但你心中有一样东西留下来了。让我们进一步来看,如果你搬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你会有新的朋友、新的环境、新的经验与新的思想,虽然如此,你仍旧保有基本的内在真我感。但更进一步说,如果你遗忘了人生中的最前10年、15年或20年的话,情况又如何呢?你仍然感觉有一个相同的自我,是不是?就算你只是暂时遗忘了过去发生在你身上的‘每一件’事,只是感觉有一个纯粹的内在真我,那么到底有没有‘任何’东西改变了?
“简单地说,你内在有某种东西——那份深刻的内在真我感——它不是记忆、思维、心智、身体、经验、环境、感觉、冲突、知觉或情绪。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这些改变并不会对内在的真我产生实质的影响。这个真我就是后人本的见证或者目睹,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那么,想领悟每一个有意识的生命都有相同的内在真我是非常困难的吗?这个超越的真我是万象一体的吗?我们已经说过,如果你没有一个不同的身体,你仍然有一个不变的真我,其他的人在当下的感觉都是相同的。那我们是否可以这么说,有个独一无二的真我呈现出各种不同的观点、记忆、感觉和知觉?
“不仅是当下,更是在每个时刻,包括过去和未来。因为你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即使你的记忆、心智与身体都发生了改变),你与20年前的自己其实是同一个人(不是相同的私我或身体,而是相同的真我),那么,你难道无法同时感觉到两百年前那个相同的真我吗?如果真我不依赖于记忆,那又将意味着什么?物理学家薛定谔曾经说过,‘这些被视为自己的知识、感觉与选择,并不是在不久前的某个时刻从虚无跳进存在中的;相反的,这些知识、感觉与选择基本上都是恒常不变地存在于所有人、甚至是一切有知觉的众生身上。你的存在几乎和岩石一样古老,数千年以来,男人就必须努力从事生产,女人必须忍受生育儿女的痛苦,或许一百年前某个人也处在这样的情况中,和你一样,他在冰河旁怀着敬畏之心望着暮色的消沉,和你一样,他也是母亲生的,由父母生养的,和你一样,他也感觉到痛苦与短暂的欢愉,他会是其他人吗?他难道不就是你自己吗?’
“我们或许会说他不可能是我,因为我无法记忆当时所发生的事。这个说法犯了一个以记忆来确认真我的严重错误,我们必须明了的是,真我并非记忆,而是记忆的见证或目睹。你可能无法记忆上个月所发生的事,但你仍然有真我感。如果你无法记忆上个世纪所发生的事,那又如何?你仍旧拥有那份超越的真我感,这个真我在整个宇宙中是独一无二的,它与每一个新生儿的我是相同的。我们觉得它不同,是因为我们把它误认为个人的记忆、心智和身体。
“然而,那个内在的真我究竟是什么?它不随着你的身体而生,也不随着死亡而逝,它不认识时间,也没有苦恼,它没有颜色、形状、组织、大小,然而它却能看见出现在你眼前的世界。它能看见太阳、云朵、星辰与月亮,它自己却不能被看见。它能听见鸟叫、虫鸣和瀑布的高唱,自己却不能被听见。它能抓住落叶、古老的岩石、扭结的树枝,但它自己却不能被抓住。
“你不要试图看见自己超越性的自我,那是徒劳无功的。你的眼睛可以看见它自己吗?你需要做的是尽量摆脱自己对记忆、心智、身体、情感与思维的错误认同。这摆脱不能经由超人式的努力或理论而达到。你只需要了解一件事,那就是:你所看见的任何东西都无法成为看见的本身,你所知道的有关自己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大我。这个内在的真我无法被觉知、界定或以任何方式使其成为一个客体。更进一步地说,在你与真实的大我接触时,你并不能看见任何东西,你只能单纯地感受到一种内在的自由、解脱与开放,它没有限制、压迫,也没有客体的存在。佛家称之为‘空无’。真实的大我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体认到一份透明的开放感,或不再认同任何的客体或事件,束缚其实就是目睹者对可见事物的错误认同,只要把这种错误的认同逆转过来,便可以轻易地获得自由。
“这是一种简单而困难的练习,然而它的结果却能构筑今生的解脱,因为超越性的大我无论在何处都被视为神圣者的光辉。原则上,你那超越的大我与神同一个本质,神只是透过你的眼睛去看,透过你的耳朵去听,透过你的唇舌去说。否则圣·克雷蒙怎么会说出‘认识自己就是认识神’这句话呢?
“无论美洲印第安人、道教、印度教、伊斯兰教、佛教或基督教的圣者、智者与重神秘体验论者,都有类似的名言:‘你灵魂的底层就是人类共通的灵魂,它是神圣的、超越的,它能把你从束缚引领到解脱,从梦境引领到觉醒,从时间引领到永恒,从死亡引领到不朽。’”
“这真是美极了,亲爱的,你知道的,这对我目前的情况实在是意义重大,”她说,“它们已经不再是一堆文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