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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庭握着一截绸尾,不看他也不回答。若不是嘴角微微抿起,叫人必定会以为她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不多时,一朵大花做好,蔻君捏着两头横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十分满意。这花是用作拜堂时新人身上所挂,自然有两朵。蔻君又扯了一截红绸,想了想,便站起来走到符止身后:“哥哥不要动,你和小鹿差不多身量,借我用一用。”
她口中的小鹿正是她的未婚夫婿,西城通判府的小陆公子。他们两家相隔,实则也就是一趟街的路程。符止自五岁便离家学武,符蔻君自小其实是同小陆公子一起玩到大的。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说起来符蔻君对小陆应该是再了解不过,但是到此刻符止也不那么确定,“……小陆和我差不多身量?两年前我走的时候见过他,那时他比我可清瘦不少。”
蔻君比比划划了一阵,裁下一截红绸来,叫谢长庭帮她在前面挽花瓣。一边道:“哪有?差不多的。”
符止方要再说什么,忽觉颈上一凉。是谢长庭抽出长长一截绸尾,不愿让它拖地,顺手搭在他肩上。
那花瓣层层叠叠,极为精巧繁复。那根绸带不时被她抽回去,不时又重新搭在他身上,轻轻的,没什么重量。却仿佛猫爪在挠着他胸口。那感觉颇有一点磨人,在一两个片刻里,他竟不知该看向何处。
白皙的指尖、朱红的绸缎、她襟口摇摇晃晃的几缕黑发……他忽而窒了下,隔了许久才低声道:“蔻君这月十六成亲,待那之后我们再回长安,可以么?”
她轻轻嗯了一声。两手将绸尾打了个结,藏入花瓣以里,这才退开几步,“好了。”
事实证明符止是对的。转天小陆公子对着那朵硕大无朋的绸花直皱眉,听说这是蔻君亲手(请人)做的,也不好发表太多评论。只是委婉地指出,他要和蔻君谈一谈。
这两个孩子自从记事以来,便几乎没有一日不见面。如今虽然成婚在即,也不必有那么多规矩,杨氏叫人把蔻君唤出来,便由他们俩到偏厅里去说话。
谁知说了不一会儿,声音就大了:“……这花究竟哪里大了?我的那朵也是这样的,你究竟要不要戴?”
小陆公子觉得很不可理喻:“到时候那么多人看着,露脸的又不是你。究竟还能不能愉快地成亲了?”
“你爱成不成!你以为我愿意吗?不过是看在和你从小玩儿了那么多年,懒得换人罢了……”蔻君说着也不再理他,把绸花往他身上一扔便转身欲走。方才跨出门,便看见迎面一个华贵妇人昂首走过来,险些与她撞在一块儿。
符蔻君不由得一怔,“钟离夫人,您怎么来了?”
那妇也是后退了一步,头上的卷须翅三尾点翠步摇微微晃动。她伸手扶了下,抬眼见是符蔻君,这才动了动嘴唇,扯出个笑容来:“是蔻君啊。这不是……咱们亲戚这些年走动也少,听说你要成亲了,我来看看你……你哥哥回来了么?”
钟离氏和他们府上虽然沾些亲缘,但是这两年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蔻君是觉得这位钟离夫人今天有一点奇怪,既然说是来看她,又问她哥哥做什么?
那边小陆公子也跟出来,两个人看情势不对,都是缄口不语。
钟离夫人见状不由脸色有些不好看,快步走上台阶,推开厅门便往内闯。
门内,杨氏正拉着谢长庭说话,符止作陪在一旁,忽见有人气势汹汹闯进来,都是愣住了。钟离夫人气得一噎,几乎连表面的和颜悦色都无法维持:“好,好,原来符停之早就回来了,你们倒都将我蒙在鼓里。”
杨氏微微皱眉:“并非要瞒着你,停之是昨天晚上才到的……”
她说着拍了拍谢长庭的手背,示意她先回避,以免和钟离夫人发生什么冲突。
谢长庭敛衽起身,转过屏风正欲退出去。钟离夫人目光一转,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她,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一阵,便问道:“娘子何人?”
谢长庭脚步顿了一下,不卑不亢回道:“妾身谢氏六娘,见过夫人。”
钟离夫人闻言,眼中略有一抹厉色闪过,却又不再理她。
转回来看着符母杨氏,淡声道:“你们符家的家事,本不该我来置喙,可咱们到底是百年的姻亲,我为这个也要劝夫人一句,何必为个外人,伤了咱们两家的情分?”
她这话说得若有所指又含含糊糊,明白人听出其中锋芒,自然都不愿接话。而糊涂人自然也有,门前的小陆公子不明所以,以为她口中“外人”指的是自己。满面尴尬,拱了拱手,连声道叨扰了,便要躬身退出去。
杨氏看他觉得好笑,回味一下钟离夫人那番话,又觉得可气。但她毕竟修养极好,即使心中有不悦,却也没有到要面对面和钟离夫人辩个分明的地步,只是皱眉道:“倘若你正是为你女儿那事来的,那咱们好好坐下来说清楚。薇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孩子,但到底和我们停之没有缘分。儿孙自有儿孙福,既非良配,我们做长辈的,也是强迫不得。来日成了怨偶,岂非更伤情分?”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虽然直白了些,到底是客客气气,并没有伤钟离氏的面子。却没想钟离夫人听了反倒嗤笑了出来,“非良配?”
“非良配……这话倒也是的。”她将这三字咀嚼了数遍,似是觉得极为可笑。眼中光芒陡然一寒,“夫人以为我今日是来做什么?来问符停之为何不要我的女儿?你们怕是还不知,今年八月掖庭擢选采女,我的女儿如今,已是御授亲封的昭仪娘娘!”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目光不住地在符家每一个人脸上流连。介乎于恨意与快意之间的神情,让她的面容几乎有些扭曲,“你们符家算什么贵不可言的门楣,符停之又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的女儿你们怕还高攀不起!”
她这话说完,屋里几个人都是一怔,说不上是艳羡……这本也没什么可羡慕,但惊讶总是有的。
静了一阵,还是杨氏先打破了沉默,笑道:“原来还有这等事,我们竟都还未听说,倒要恭喜夫人了。一朝出了两位娘娘,往后钟离氏的女儿,自当是千金难求了……”
她说的另一位自然是钟离德妃,只是一时间却忽略了,德妃是钟离薇的姑母。姑侄共侍一夫……说出来面上其实不光彩。钟离夫人以为她是有意嘲讽,被戳了痛处,气得脸色铁青。可转瞬又是冷笑出声——她今日来,就是为了给他们符家一个难堪。他们凭什么?看不上她的女儿,关起门来欢欢喜喜地嫁女娶妇,自以为双喜临门……却也不看看,符停之带回来的是个什么女人!
“夫人可问过你的好儿子,他这位良配又是什么人?”
杨氏听她这话面露不解,微微侧过头,“……六娘?”
那边符止却隐约察觉到钟离夫人或许知道什么,不由心中一沉。还未及阻止,钟离夫人已经忽地抬起眼,灼灼盯着谢长庭,“京城里传言你克死三个男人的流言成风。你倒恬不知耻,仗着汉中地无人识的你,便要登堂入室了!”
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兴奋的笑意,“你究竟是什么来历,谢氏,你若自己说不出口,我来替你说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
☆、49 十丈红尘(中)
钟离夫人对谢长庭的所知,最初是起源于钟离薇从长安的来信,其中言辞激烈,多有抱怨之语。那时,钟离夫人只以为是女儿在将军府受挫,心中带怨,多少有些夸大其词,是以心中并不在意。毕竟以钟离家和符家的关系,符止就算不愿意,也绝不敢违背整个家族的意思。
是以那时钟离夫人是极为自信的。这不仅是源于对自己女儿的信心,更源于那种名门望族间、自恃高人一等的骄傲。她不相信符止能够拒绝,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更遑论是为了谢长庭这样一个不祥之人。
所以当她得知钟离薇被人客客气气请出了将军府,自然是惊怒交加。尽管后来钟离薇采选入宫,受封昭仪,让她脸上倍感荣光,当作一段奇遇逢人便提当年有人算过她女儿命中有“泼天富贵”一事。但到底是对符家愤恨难平,再遣人去仔细打听谢长庭究竟是什么人,结果令她大吃一惊。同时又兴奋异常——
原本想羞辱符家,还恐找不到理由。如今,却是他们在自己打脸了!
“你原嫁一夫,据说是妆奁陪嫁全无,膝下亦无所出……后来不久克死了夫君,你又先后与两人成了苟且之事。那两人相继过世,不过短短两年工夫,前后三人,尽数被你克死……”钟离夫人滔滔将自己所知情况倒了出来,说得又急又快。而后紧追着质问道,“谢氏,奔者为妾。你不知羞耻,与人苟合竟连名分也无,我说的可对?”
她的话音落下,屋内一时静到了极点。
唯余清风穿堂,吹得水晶隔帘微微摆晃,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所说的,虽有讹传讹之嫌,细节部分略有出入,但大部分都是实情。这一点,不仅谢长庭清楚,符止清楚,就连符母杨氏,在这种不正常的寂静中都已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她转头吩咐:“蔻君,你跟小陆去外边走走。”
蔻君在家拘了好几天,这片刻放风的机会来之不易。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又向屋里瞥了几眼,拉着小陆转身出去了。
“你们也先下去。”这话,却是对屋中侍立的几个丫鬟说的。
符止转头去看母亲,她脸上的神情大体还是平静的。可如此吩咐,其实已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信了。正因如此怕家丑外扬,更怕钟离夫人抖落出些更不堪入耳的事情来,才率先将人支开。倘若那些都是真的,那当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杨氏虽通情达理,但这样的耻辱,她只怕也忍不得。
知母莫若子,这些符止又何尝不清楚。不欲再让钟离夫人说下去,正要开口打断,却被杨氏摆摆手制止:“你别说。”她这时声音还算镇定。直到回头望着谢长庭,才有一些不可自抑的颤抖,“六娘,你来说。钟离夫人所言……是真的吗?”
谢长庭闻声抬起头来。
微薄的光线透过隔帘照在雪颊上,似乎也未曾比往日更白上半分。她容色平静,叫人无从猜透她在想什么。
隔了一会儿,才听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曾与人苟合。”
本是极污浊的字眼,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只有种倦眼旁观的冷淡。
“其余的……都是真的。”
“啪!”杨氏未能拿住手中的茶盏,沿桌脚滚落在地,碎瓷飞溅。因丫鬟都被遣了出去,也无人收拾,一地狼藉。
钟离夫人看在眼中,却是畅快至极,原本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工夫,却不想她直接便承认了。强按捺着面上的喜色,高声斥道:“谢氏,你还狡辩什么?旁的不说,便是你留宿将军府近一个月,极尽狐媚之能事,勾着符停之每日与你颠倒,便是薇儿亲眼所见!你若当真洁身自好,难道我们能诬陷你不成?”
她这话几乎已经有一点下流了,杨氏何时听过这等市井泼妇之语,一时就是想喝止,也无从开口。
谢长庭闻言反倒是笑了:“我什么都认了,又何须为这一点细节狡辩?说没有就是没有。”她声音极轻,却自有一种掷地有声在其间。钟离夫人对上她漆黑的眼睛,不知为何竟隐隐觉得有些脊背发寒,不敢逼视。
只听她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调说,“我留宿将军府,夫人您的女儿又何尝不是。再者,我与符将军颠倒,这真是您的女儿亲眼所见?”
钟离夫人被问得一噎。
自然不可能是亲眼所见,即便是也不能承认,否则便是坏了钟离薇的名节。她不能够拿自己女儿在宫中的锦绣前程去赌,哼了一声:“你便是在将军府没有,难道和你以前那些男人也没有?你敢说你是清白之身?”
她也是口不择言,谢长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嫁过人,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清白之身。”
她说着也不再理会钟离夫人,转身对着杨氏,正色道,“之前我实迫不得已,欺瞒于夫人。深感歉疚,请夫人受我一拜。”
杨氏之前那么多年的人生加起来,也没有这一天所经历的转折多。这时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只是她之前确实是很喜欢谢长庭,眼下见她真要跪拜,心里也是怅然不知什么滋味:“不必这样,唉……停之,快扶她起来……”
符止依言走上前,虚扶了一把,正欲搀她起来。却被她拂开了手:“也请将军受妾身一拜。”
他这下真愣住了:“你……”你做戏也要有个限度吧。
“妾身受将军恩惠良多,实不敢再败坏将军名节。”她究竟是没有拜下去,只低头对他福了福。便转向杨氏道,“事到如今,也不敢再欺骗夫人,之前钟离夫人所言尽是实情。只是唯独一节,我与符将军之间清白,天地可鉴。我们本不是为探亲而来,而是湘南叛乱,将军带兵平叛途中与我偶遇,后来半途出了变故,才一并逃难至此。此前所说我借住将军府,也是因我曾受过腿伤,将军好意为我延医治疗,才在他府上停留过一段时日。”
杨氏听她这一席话,脸上是乍惊乍怒又是乍喜,最后已不知该作何表情。疑惑道:“这……这是真的?你们……”她想问你们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但转念一想,实是自己一上来就热情得过分,何曾给过谢长庭置喙的余地。
不由只是长叹了一声,“你们两个孩子……”
这便是不计较了。
钟离夫人未曾想到会是这样个结果,到底是无功而返。心有中虽有不甘,可谢长庭那一套说辞有条有理,她一时间又挑不出错处来——这也可以理解,因为谢长庭所说,本来就是真的。
杨氏说了这一阵耗费心神的话,已觉得极为疲倦。摆了摆手,叫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又打发人去街上“把那疯丫头给我找回来”,吩咐毕了,也不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回去,自己则扶着丫鬟的手,一步一步走出的花厅。
谢长庭似是也有一些倦怠,转身掀隔帘向后去了。
符止猜测她是有一点尴尬,毕竟方才发生的那些事太让她难堪。便也没有去打扰她,转身紧走几步,跟上了杨氏,“我扶您回房。”
杨氏没有回话,只是挥挥手,那一旁侍候的丫鬟躬身退了下去。
母子两人沿着檐廊一路前行,微风穿廊,吹得檐下悬挂的角铃振振作响。园中开满玉簪花,一团团长得极繁茂,簇拥在阑干以外,从格棱的空隙间招展,簌簌抖动。
杨氏有一些出神地遥遥望着,符止见了,便轻声道:“我扶您去园中坐坐。”
“罢了。”杨氏这才回转了目光,“我也乏了,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他也觉得十分难以开口:“今天的事,您……别往心里去。”
杨氏摇了摇头:“我没有。”
他略松了一口气,心中一缓之际,却听杨氏又道:“六娘说的那些,也不尽是真的吧……”
他不由一阵错愕。杨氏抬头看着儿子——他已经长得这样高,以致她必须仰头才能看着他,“我只问问你,不论是什么原因……六娘有腿伤,你给她延医问药;你带她回家;你叫她借住在你府上……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符止紧抿着唇不语。
杨氏似是有一些无可奈何地笑了,“非亲非故,男女之间,我倒想不出,你们还能是什么关系?”
符蔻君在外边玩了大半天,待到晚上,才终于被缉拿归案。
她十分好奇,回来后到谢长庭的住处,缠着她问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一派天真烂漫,丝毫不觉这个问题有什么尴尬之处,见谢长庭只是笑而不答,便又说起自己今日在外面所见的趣事。说了一阵,也自觉困倦,伏在榻上,声音渐低。
谢长庭也不叫她,取了条毯子为她盖上。忽而门扉被轻叩两声,一个素衣丫鬟站在门前,探头望着里面的情形,欲言又止。
谢长庭比了个手势,自家掩了门走出来,“什么事?”
那丫鬟说道:“夫人请您过她院里一趟。”
谢长庭闻言微微皱眉,但过后也什么都没问,颔首示意丫鬟带路。因为喜事临近,符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归置一新。这时天色已晚,檐下挂的一盏盏红纸糊灯都被点亮,却因为四下安静,透着种有些冷清的喜气。
杨氏屋内却十分温暖,因为年迈畏寒,方才八月中旬便已用上了炭炉。虽然只烧了一点点,但是混着熏香,开门还是一阵暖风扑面而来。
谢长庭一下有些不适应,驻足在门前,杨氏听闻响动,回头对她招了招手:“六娘来了,坐。”
杨氏此刻的神情安详,称得上是和颜悦色。这大出乎谢长庭意料之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坐。杨氏抬头看看她略显局促的神情,忽而笑了。挪开一点位置,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你的事,停之都和我说了。你别怕,说实在的……我也真心疼你,你是个命苦的孩子。”
谢长庭眉头微动,不知道符止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杨氏打开了镜奁,从里面取出一物来。那是个紫檀如意小木盒,扁平状,由一个鎏金铜扣扣住。打开时光华流转,只见盒内的锦垫上呈着一只九转玲珑玉镯,通体赤玉,艳如凝血。
谢长庭有点发怔,却听杨氏忽又转了语气,缓缓道:“停之拜师离家那一年,他只有五岁……之后一去十几年,再回来时,他已经长大成人,我几乎认不出来。说实话,我这么些年没离开过汉中,但我知道他自己在外边,必定受过不少苦……想来你也该清楚。”
谢长庭低声道:“您说的是。”
杨氏微微笑了,拉起她的手腕,“我不计较你以往如何,我也不信命理……停之为人我最清楚,你待他好,他必终生不会负你……六娘,”掌骨忽而一阵涩然疼痛,还未待反应过来,杨氏已经用力将那只玉镯替她捋到腕上,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后半生,我将他托付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50 十丈红尘(下)
回屋的路自然不再需要人带,只不过谢长庭心里有事,脚步略有一些踌躇。回到住处却看见房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便看见窗边立了个人影,逆着月色,显得影影重重。
但她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不由得一怔,“符将军?蔻君呢?”
“睡死了,我叫人把她送回去了。”他说着不由一笑,隔了一会儿才回身来看着她。神色稍正了些,“我母亲刚刚找过你了?”
她嗯了一声,走回来把灯点上。这屋里原本不小,现在却好像因为多了一个人,显得尤其局促。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走到妆台前面坐了。
符止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那将军下午又和老夫人说了什么?”
她语气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符止一时无从揣测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便只是说:“谈了一些咱们在长安的事。”
“老夫人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