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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指,我才相信她的神智还在清楚的范围之内。我结了账,然后拍了拍她的脸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背了起来,离开了黑猫。
说你说我(6)
10
“别提了,星期天可把我们累坏了,”大胡子站在他的唱片店里,一边招呼顾客一边和我聊天,“佳佳一直在追高前,可高前这小子就是不肯答应,弄得佳佳在那里瞎折腾,把我们也连累得够呛。什么今天野餐,明天跳舞,后天冬泳的,我是真不行了,下次说什么也不去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我从花花绿绿的磁带架上随便抽出一盘带子看了看。我想起周佳音上次在大胡子那里陪我睡觉和雨中拉我去中山陵玩的事,感到大胡子说的话有些让我困惑。
“事情要都等你看出来,这个世界就完了。”大胡子冲我笑了笑。“好了,别乱翻了。今天刚到了一盘保罗·西蒙的带子,你要喜欢,我给你复制一盘。”
我接过磁带看了看,上面除了我曾听过的电影《毕业生》的插曲《斯卡波罗集市》和《白夜》的插曲《说你说我》外,其他的都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对大胡子说了声谢谢。
“高前不是不爱女人,他是没这个心情。”我为高前辩白,“他想明年到美国留学,正忙着准备托福和GRE考试,哪有时间啊。”
“那还不一样,其实佳佳这个女孩挺率真的,为人也不错。可就是脾气比较倔,非要和高前好,其实谁不一样。”
“你是不是对她也有意思?”
“那当然,可惜她看不上我。”
大胡子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惋惜。
我笑了。我还从未见过大胡子如此夸奖一个姑娘。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高前对桃叶的夸奖来。与活泼和略有些刁蛮的周佳音相比,和桃叶交往,她的那种温婉恬静的性格的确会给人带来一种宁静之感,她好像生活在深深的海底,海面上的一切响动,喧嚣,都不能触动她,你可以看见她在暗蓝色的海底缓缓地游动,驻足或一动不动地沉思,但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又要往哪里去。
也许,她什么也没想,也并没有准备到哪里去?可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去参加什么知识竞赛呢?这个问题,我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当我告诉大胡子桃叶到北京参加知识竞赛了时,就连大胡子也感到有些惊讶。
他的惊讶让我若有所思,也使我对桃叶的行踪有点起疑。
在回去的路上,我碰见了与桃叶同屋的一个女孩,她笑着向我打了个招呼,我本想像前些天一样,也点点头就过去,但突然心念一动,叫住了她,问她桃叶回来了没有。
“桃叶?她不是退学了吗?怎么,你不知道?”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怪。
“退学?桃叶退学了,是真的吗?什么时候?”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真的不知道?让我看看,元旦前走的,都快有大半个月了。”
“她走后和你们有联系吗?”
“联系?有的,她前些天寄了一张明信片给我们,说是在北京看雪景,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她没告诉你吗?”桃叶的同屋看着我,似乎很同情我,“桃叶挺好的,突然退学了,我们都感到很奇怪。”
“哦,我知道了。我也收到她的明信片了。”
我掩饰了一下,顾不上打听详细的情况,就赶紧离开了。
回到寝室,我立即把桃叶的那张明信片重新找了出来,把上面的每一个字还有邮局的邮戳都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我终于相信了桃叶的同屋说的话。
桃叶退学了。
在此后的几天里,我的脑子虽然有点乱,可还是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突然退学,在我看来,她似乎并没有值得退学的理由。就我所知的几个人的退学原因,一个是因为考试多门不及格,一个是生了白血病,还有一个是外语系的女生,她不停地偷同宿舍的人的东西,并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彼此熟悉的人,东窗事发后,学校要将她开除,但经过她父母的恳求,最后以退学处理。当然,最轰动的是经济系的一个男生,因为每天晚上都睡在女朋友宿舍的床上而被学校当局发现,在写了半尺厚的检讨后,被开除出校。他的女朋友也被劝退,但谁知这个女孩在离校前一天从学校最高的化学楼上跳了下来。
而桃叶退得莫名其妙。不过,我想,也许正由于这莫名其妙,桃叶的退学才让她的同学和我感到困惑。
几天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高前。他盯着我看了一会,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支烟,点上后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
“她没告诉你以后去哪里吗?”
“没有。”
“她现在在哪里?”
“北京,”我犹豫了一下说。“也许是在北京吧。”
“你觉得,她现在想见你吗?”
“不知道,可能并不是很想。如果想的话,她一定会让我知道她的行踪。”
说你说我(7)
“你现在想怎么样?”
“不知道。也许我会去找她。”
“去哪里找她?要是我,就不要再去打扰她。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那就让她自己去好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看了看高前,他的话虽然逻辑清晰,可里面却有什么坚硬而冰冷的东西,让我感到难以接受。是的,他说得对,桃叶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而且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总觉得,这只是对桃叶本人而言,我自己对于这件事却不能做到如此轻松。我想,我也许应该有所作为,至于这有所作为的对象是桃叶还是我自己,并不重要。关键是我应该有所反应,有所动作,而不应无动于衷。
不过,我也明白,我之所以不停地强调这一点,坚持这一点,很可能在我内心深处,是认同高前的观点的。
桃叶的故乡在湖南西部的一个偏僻的小城,凤凰。这个地方,也是沈从文的家乡。不知怎么搞的,尽管我已经和桃叶交往了这么长时间,也看了不少沈从文的作品,对他的那些描写湘西风物的东西也很感兴趣,可我却始终没有动过去凤凰看看的念头,现在想来,这也许和桃叶的态度有关。过去她和我谈起凤凰时,似乎总是欲言又止。一方面,她很乐意向我描述凤凰的山水之美,可另外一方面,她却很少向我谈起自己的过去,以及当地的人情世故。这使我不禁对沈从文笔下的刚烈的湘西汉子和漂亮痴情的苗妹产生了怀疑,我甚至想,沈从文所描写的那些让人着迷的故事都是来自文学的虚构。
我决定,如果到放寒假前,桃叶还没有和我联系,我就去凤凰一趟。我想找到桃叶,再见她一面,我要问问她,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大胡子时,他乐得直拍自己的光脑门。
“这么说,你是失恋了,被桃叶甩了?”
“可以这么讲,”我有些无奈,“好像现在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
“古代是孟姜女寻老公,你这是张生寻莺莺了。”
“倒也不全是这样。我只是放不下心而已,我想把这件事弄明白。”
“我懂你的意思,可弄明白又能怎样呢?”大胡子把手从脑袋上放了下来,“有些事情是永远弄不明白的,就像我的秃头。你看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也是双眼皮大眼睛,如果头发不掉,那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最起码不会比你差吧,可偏偏变成了个大秃瓢,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说这是遗传,可据我爸说,我们家从来没有人像我这样的。”
我来找大胡子当然不是为了听他这些顾影自怜的话的。我耐心地等他又唠叨了一阵自己的头发后,开口向他借钱。大胡子不仅善良,显然还非常善解人意。他让我放假前有空的话,每天来唱片店转转,这样,等到放假,他就可以给我一笔钱作为报酬。
“就算给我打工,怎么样?我保证这笔钱肯定够你从南京到凤凰坐火车跑几个来回。”
大胡子的建议实在难以抗拒,我立即答应了。
11
从第二天开始,我只要没课,就到大胡子的店里坐一会,和他聊聊天。或者,在他有事出去的时候,一边听音乐一边帮他看着这个小店。
因此后来那件事情发生时,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正在大胡子的唱片店里反复听台湾歌星齐秦的《外面的世界》,这是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女友离开自己到“外面的世界”之后所表达的心情,他充满爱意地表示,不管是女友在外面的世界是好是坏,自己都会默默地祝福她和等待她。大概那时齐秦也真的陷入了感情漩涡,因而把这首歌演绎得十分动人,再加上这首歌的意思很符合我的现状,也让我觉得格外伤感。
所以,当一个买磁带的人对我说南大有很多学生在闹事时,我还没反应过来。等他走了以后,我才感觉有些不对。这时天色还早,离关门还有段时间。我给大胡子留了张纸条,然后哐啷啷拉下铝合金闸门,骑着自行车向南大赶去。
在校门口,我拦住一个似乎在急匆匆地赶路的学生问了一下情况,但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有很多人都到西苑留学生楼那里去了,说是有黑人打死了中国人。我来不及多问,赶紧掉转了车头,直奔西苑。
西苑临街的马路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堵住了。路边还停了不少警车。远远地就看见有很多旗在飘舞,有的人还把开运动会和迎接新生时用的系旗拿了出来,但更多还是临时用蚊帐和床单制作的旗子,上面用毛笔字写着“严惩凶手”、“交出凶手”的口号。不时有人大喊口号,大家也跟着振臂高呼。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感到既惊讶又迷惑。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然后爬到附近的一个高台上看了一下,到处都是三五成群兴奋的学生。我很快就在西苑紧闭的大铁门前面看到了穿着牛仔服的高前。他和几个人似乎正商量着什么。在他们对面,隔着两扇巨大的由钢筋焊成的铁栅门,可以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手拿警棍排成一排紧张地站在后面,一动也不动。有很多留学生也趴在西苑高楼的窗台上看热闹,里面还有不少黑人。真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从高台上跳下,向西苑的大门挤过去。
说你说我(8)
在人群中,我忽然听到不知谁喊了一声“打倒汉奸”,正糊里糊涂地想跟着喊,但马上就有人大声制止,“别瞎叫,警察要维持秩序,也是没办法”,我赶紧把嘴闭上。这时人群似乎又激动起来,大叫着“开门,开门”,往前面涌去。我一边往前看,一边问身边的一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告诉我好像是两个黑人留学生带了一个中国的妓女要进留学生宿舍,但把门的老头不让那个女的进去,双方发生了冲突,那两个黑人就把看门的老头打了一顿。听说老头被打得头破血流,已经送进了医院,现在生死未卜。可那两个黑人却被学校保护了起来,一点事也没有。大家听了很生气,要求学校把凶手交出来。可学校却叫来了警察,不肯把他们交出来。
铁门咣当咣当地响了起来,随着“交出凶手”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一些情绪激动的学生开始用力摇晃铁门,我看见高前面朝大家似乎在声嘶力竭地说些什么,但很快就被更高的声音淹没了。
我挤到高前前面,叫了他一声。高前见到我,只是向我点了点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事情现在怎么样。他告诉我,他们几个人已经代表学生和里面的学校领导与警察谈判过,要他们限时交出凶手。现在时间已过,里面还没有动静,所以大家急着想冲进去。
突然,人群一下静了下来。只见一个带宽边眼镜穿着黑呢子大衣的校领导模样的人手拿着无线话筒和一个手拿步话机的胖警察走到了大门前。他身后的有个人忙搬来了一张椅子,他站到了上面,清了清嗓子,开始对外面的人讲话。他劝同学们先回去吃饭,休息,以免耽误了晚上的课,这边的事情学校和公安局一定会妥善处理,请同学们放心等等。可学生们并不理会他的劝说,依然在外面大叫把凶手交出来。他只得把话筒交给了胖警察。胖警察用一口口音很重的南京话告诉大家,要同学们相信他,公安局一定会秉公执法的,希望同学们对这一点不要怀疑,在法律面前是人人平等的,希望同学们让开一条路,他们要把那两个黑人带到公安局审讯,不然,如果再闹下去,会对我们国家和那两个黑人的国家之间的关系产生不良影响。可他还没说完,就有人大声喊放屁,还有人向他扔了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石头。他忙捂着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被堵塞的大街上人越来越多,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而学生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高前和几个领头的人蹲了下来,过了一会,他站起来转身向同学们大声说出了商量的结果,那就是要那两个黑人必须向大家当众道歉后,才能离开这里。尽管还有人叫喊着不行,但大多数同学都表示了同意。高前回过头叫站在门后的一个警察把这个条件告诉他们的领导,那个警察赶紧向躲在大楼里的那个胖警察跑了过去。但他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来,后面的学生又高声叫了起来,要求砸开大门。高前忙伸出手让大家再等几分钟。
终于,那个警察和胖警察一起从大楼里走了出来,胖警察拿着话筒站到椅子上,说经过研究,上级已经同意同学们的请求,马上就让那两个留学生出来道歉,但大家还得等一会,因为那个引起这场纠纷的女的愿意先出来向同学们道个歉。
他的话让我们这些站在前面的人都愣了一下,这倒是有点出人意料。我看高前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胖警察看没有人再起哄,立即拿起步话机联系了起来。又过了一会,一个警察抓着一个红衣服姑娘的胳膊从大楼里走了出来。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姑娘竟然是周佳音。
高前也发现了,他极为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看着周佳音站到了椅子上,从那个胖警察手里接过了话筒。她还没讲,外面的人都已经叫喊了起来。有人骂她是汉奸,有人骂她是妓女,还有人骂得更脏。
周佳音没有理睬,她很镇静地说自己是艺术学院的学生,那个看门的老头在她和那两个留学生进门的时候,那个老头不仅用言语侮辱了她,说她是妓女,也侮辱了那两个留学生,所以才会引发这场冲突。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有好几个人叫骂着爬上了铁门,跳到了院子里。门后的警察想过来阻拦,可转眼间更多的学生也都从铁门上爬了过去。他们一进去就把周佳音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局面一下混乱了起来。很多人都从后面冲上来从铁栅门上翻了过去。我被挤到了门边。等我站稳身子,看到高前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了进去,他正发疯似的保护着周佳音往大楼里退去,一群学生一边激烈地和他争论着什么一边不停地推搡着他,有人还挥起了拳头。我正想爬进去帮帮高前,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说我们受骗了,警察已经带着黑人从后门跑了。
人群一下分散了开来。进去的人也重新从里面爬了出来。这时,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句,到公安局去。马上有很多人响应了起来。人流一下向前涌去,向通往公安局的路上走去。而西苑的大铁门前,转眼就变得空空荡荡。
说你说我(9)
12
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跟着那些人去公安局有什么意义。正当我和几个看热闹的人站在门外迟疑的时候,那个胖警察手拿步话机从大楼里走了出来,另外几个警察押着高前和周佳音走在后面。我赶紧闪到了大门的一侧。这时一辆警车也悄无声息地开到了门口。胖警察挥挥手,大门马上就打开了。他们立即拥着高前和周佳音上了警车。
和刚才的情景相比,这一切的发生是如此平静和简单,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警车在大门前的空地上从容地掉了个头,然后无声无息地驶进亮着大灯的车流中去,迅速地消失了。
两天后,高前从公安局回到了学校。除了神情有些疲惫外,我看不出他和过去有什么异样。一到寝室,他就把衣服脱了下来,冲到盥洗间去冲了个凉水澡,可能是水太冷,在洗的时候,他不停地大吼大叫。
等他换好衣服后,他好像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顺手点上一支烟,把脚跷到了桌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情况怎样?警察叔叔没有为难你吧?”
“还好,他们态度还可以,就问了我一下情况。”
“周佳音呢?”
“当天晚上,就被她爸爸派人接走了。你们后来怎么样?”
“我没去,很多人后来去了公安局,听说熬到半夜,也没什么结果,再加上第二天还有考试,很多同学就回来了,剩下的一些人学校也派老师把他们劝了回来。”
“和我想得差不多。要不然,警察也不会这么快就把我放出来了。”
第二天,系里主管学生工作的老师又把高前叫去谈了次话。内容也是大同小异,无外乎让他谈谈当时的情况,然后劝他不要再带头闹事罢了。这让高前哈哈大笑,他当时只不过是跟着去看热闹,忍不住站在了前面和警察谈判了一下而已,就变成了带头闹事,这顶帽子扣得也太大了。
但这件事似乎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因学期即将结束,那两个黑人留学生很快回了国。学校赔了那个被打伤的看门老头一笔钱后,也就息事宁人了。
我很想了解一下周佳音的情况,可高前一直不说,我也不好意思再问。而直到学期结束,周佳音也从未来宿舍找过高前。
高前好像也并未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他还是按照原计划考了托福和GRE。而且,还在那个很青睐他的老教授的命令下,准备博士入学的考试。
也许,最意想不到的还是我,我竟然收到了桃叶的一封信,这封信寄自她的故乡,在信中,她告诉我,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她要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也找到了她想过的生活,那就是一种内心宁静的生活。所以,她希望我原谅她的离去,并在信末祝我将来幸福。
尽管我对她的离去已经有了准备,可还是对她的话感到难以理解。回顾我们一起度过的这一年多的生活,我好像并没有感到她内心有什么不安,相反,她的寡言和沉默时常给我以沉静之感,而正是这种沉静的品性,让我着迷。如今她突然告诉我,她所要寻找的却是我在她身上已经看到的东西,不禁使我困惑不已。难道她过去在我面前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假的,不真实的?抑或她追求的是一种远比现在更为深远的境界?
我这才发现,我好像从未走入桃叶的内心,我甚至都不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