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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的度母 作者:白玛娜珍-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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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曲桑姆连连摇头,隔着薄薄的衣裙,她感到妹妹娇小的身子火一般炙烫。
    “我打算等商队经过时,跟他们到印度去……”曲桑姆无力地说。她知道再也没什么商队了。
    “哼,好吧! 你会被抓回来,大雪封山你还会死在路上! ”琼芨气愤地说,她放开曲桑姆朝楼上跑去,冲进卧室,握起地上的酒瓶,将剩下的酒一口气全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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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桑姆从粮仓回来时,看到琼芨已醉倒在床上。一整夜,曲桑姆独自啜泣着。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她决心去山上找牧人平措。
    平措,是当时半农半牧村落里的孤身牧人,靠帮多户人家在山上放牧为生。某次,希薇家族的人在山上野营度假时,曲桑姆带着妹妹琼芨去采野花。她俩在岩石下看到了许多浅色的“枕梦花”,曲桑姆开玩笑地对琼芨说:“瞧,活佛说过,你的命会和这花一样,一生都在追赶空渺的梦——”话音刚落,突然随风传来牧人平措的歌声,曲桑姆不由惊呆了。她想起母亲讲过的一个古老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流浪的牧人爱上了希薇家族的女人。一天夜里,牧人在希薇庄园的野蔷薇林里被当成盗马贼抓了。但牧人宁愿死,也不肯承认自己偷了希薇庄园的一百匹马。他发誓说:请你们砍下我的脖子吧,如果我没有盗马,鲜血就会变成洁白的乳汁流出来——”当盗马贼的头颅落地,从他的脖子里真的流出了洁白的乳汁。在他临死前,他唱了一首歌以辞别人世:“我的鲜血会变成乳汁,无辜的牧马人还会乘愿再来——”竞和此刻牧马人平措唱的完全一样。不等妹妹反应过来,曲桑姆一口气朝山顶跑去。从山顶,她望见对面的山坡上,牧人平措正赶着牛羊,挥鞭唱着歌。
    “姐姐,你看什么? ”琼芨也跑上来了。
    “听他唱的歌,他就是那个无辜的盗马贼! ”曲桑姆激动地说。这时,平措回头看到了她们,他远远凝望姐妹俩,接着唱道:“来世我还要做你们的牧马人,只为了和我心中的恋人相会——”歌声回荡在山野,像盘旋的鹰翅。
    曲桑姆两颊发烫,眼睛里绽放着奇异的光。
    后来再见到平措,是在一次赛马会上。当时,曲桑姆和父母亲坐在高处,仆人们为他们撑着阳伞。突然,曲桑姆看到了平措:他盘好发辫,头上系着牧人的红缨子,穿着干净的白衫,翻身跨上马。渐渐地,他的马以最细碎、均衡和平稳的跑势,荣获第一名。接下来,赛马速度和马技比赛开始了,平措早在头一天晚上就给马儿喂过了可以让马儿提神兴奋的浓醇的砖茶汁,他骑着烈马绕过山峦飞驰而来,从曲桑姆的脚下倏地弯身捡起了哈达……全场的欢呼声中,曲桑姆欣喜地站起来向他挥手祝贺,她举起的手臂上轻绸滑落,露出一双玉藕般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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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桑姆焦急地朝山上攀爬着——她想牧人平措,突然想到他,想到那个曾被希薇家族杀害的无辜的盗马贼,来世只为了化解冤仇,以仇报恩——
    平措远远地,也看到了希薇庄园的大小姐曲桑姆,他躲在了山上的岩石后面。
    “平措,平措。”曲桑姆颤抖的喊声像碎裂的玻璃。
    平措躲在岩石后面没动。
    “今生你是我的牧马人,请忘记前世的冤仇,心中的恋人已来和你相会——”曲桑姆见他不肯出来,情急中不由开口唱道。
    平措慢慢出来了。他望着她:虽然卸掉了满身的珠宝和艳丽的裙袍,她的面容依然姣美如月,一双高耸的乳在不安的喘息中起伏着——
    “我们家出事了——”曲桑姆说着泪流满面。
    平措默默地点点头。
    “我们该怎么办呀! ”曲桑姆朝他走去,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平措忙伸手扶她。
    “平措,我想好了——”曲桑姆哭道,“让我做你的妻子吧——”曲桑姆仰起泪眼,“请你好好照顾我的家人,为了我俩的不解之缘——”
    平措惊愕地望着她,突然,曲桑姆哭着扑进牧人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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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芨一觉醒来,发现曲桑姆不见了。她靠在床上痴痴地想着,曲桑姆会去哪里。想着,突然,她吃惊地想到了那个牧人,平措——
    她从床上跳下来,奔出门外,朝远处的山上跑去。
    风沙裹挟着琼芨纤弱的身子。来的路程和回去的路一样长,她费力朝前走,一只手提拽着粉色缎面绣着金黄图案的藏裙裙裾,她长长的耳坠快被风割断了一般。她大喊她姐姐的名字。流着清鼻涕,藏袍在她摔了一跤后,膝盖处破了一个洞。风沙在她张嘴喊时,吹到她口中,在她的细齿间像石磨中坚硬的青稞,她想如果当一辈子农妇,一年到头,不会是其他的结果……她不停地朝山上爬,要找回自己的姐姐。风越刮越大,山上干枯的草丛被狂风连根拔起来,抛向空中,再飘落下来时,就像受过了汉人腰斩的肢刑,在地上颤栗着慢慢不死……她躲向一个岩石后面,浑身发抖。这时,忽然,她听到了那种声音,从岩石的那面透过来;时而激烈亢奋,时而缠绵呻吟——她屏息听,竟感到心神恍惚。她探头悄悄去看:是曲桑姆! 丰腴的胴体披着晨光,像缀满了宝石——山风渐渐停息,于是每一声,最细微的,交织着一股奇妙的气味……琼芨拔脚就跑。她仅有十六岁,那声音却穿透岩石,像钻进她身体里的一枚炸弹,令她四分五裂的心,从此聚散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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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芨气喘吁吁地跑回家,跑到父母的卧房,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父母。但德吉泽珍和强旦听完,老两口只是微微有些吃惊地相互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望着琼芨不做声。
    “你们这是怎么了? 难道要把姐姐下嫁给一个穷牧人?!”琼芨不解地大声哭道。
    “孩子,”德吉泽珍也流泪了,“我们从明天起也和他一样,是普通老百姓了。”
    琼芨望望母亲,又看一眼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的强旦,她使劲摇摇头,“那也不能把姐姐嫁给他——”
    强旦躲闪着琼芨询问的目光,朝窗外望去。琼芨愣愣地在父母面前站了半晌,突然,她恍惚明白了什么,她抹去泪水咬着牙一字一句对父母说道:“好,你们,还有姐姐和那个牧人一起生活吧,但我决不! ”说着她扭头冲出房间。德吉泽珍和强旦无奈地望着女儿的背影,一言不发。
    这天晚上,琼芨决意离开。曲桑姆默默地帮妹妹把她最好的白马康嘎悄悄牵出院外。她知道没有人再能阻拦妹妹,她侥幸地以为,翻过那些山群,琼芨的命运,将和希薇家族永远脱离——
    琼芨朝楼上父母的窗最后看了一眼,窗里亮着烛光,她的双腿有些颤抖了,仿佛看到自己走后,年老的父母被放出来的狗追赶,看到他们衣不蔽体,到处乞讨……她想跨上马,又以为自己该跟他们站在一起,紧握化缘之钵,颠沛流离在人生的路上。但当她抬头朝四处眺望,渺茫的夜色中,鲜红的旗帜已插在了村里白色的民房顶上,在五色经幡的簇拥中随风飘扬着;仍有夜莺婉转鸣唱,村里的河由东向西,在倒淌的欢愉中奔流不息……一切如此宁静,琼芨想自己是可以在马儿疾驰的尘埃中永远消失的。她抹去泪水,紧紧拥抱了姐姐,跨上马离去了。
    沿着河水一直朝东,她用头巾裹严了脸,只露出一双褐色的眼睛,怀揣刘军留给她的纸条和一只糌粑口袋,几天后,她终于到了。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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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萨,成群的野狗四处嗥叫,黑沉沉的夜空不见星月,布达拉宫仿佛矗立在夜的尽头,那数不清的窗扉像神秘的眸,默默注视着琼芨惶恐的身影。深处洞开的门,依稀有烛影摇曳,夜风似长长的叹息回旋在秘密的廊柱之上……但都走了。盛夏的晚宴上华贵的族人已策马背离,只留下一场残羹剩饭。以及她的生父,此刻他在拉萨的那所柳树成荫的别墅里,他曾经的气息飘散不去,但墙上的蛛网,只捕到几只视觉迟钝的苍蝇。他走得更急更早,杳无音讯……
    泪水顺着琼芨的面颊流下来,打湿了裹在脸上的头巾。她的脚步有些迟疑和胆怯了。她想曲桑姆还有父母,想他们失去家园以后,此刻,也许已被那个黑黑的牧人接住到了比他的脸更黑的矮屋里了。牧人低矮的屋里,有几张土坯床,床上铺着薄薄的黑毡。曲桑姆和父母,他们围坐在炉火旁,正从牧人手里接过滚烫的黑茶喝着。牧人这时已是曲桑姆的男人了。他将和她的父母,度过贫寒的余生。继父吸着鼻烟,母亲在床下重又捻起羊毛线,多年后,曲桑姆又生了,是第三胎,一个男孩……
    “解放军叔叔! ”突然,琼芨看到一队巡逻的解放军由远而近,铿锵的脚步和口号声惊得马儿挣脱了琼芨手中的缰绳。
    “解放军叔叔。”琼芨迎向他们大声呼喊道。那一刻,她惊慌失措,忘记了是为了找到刘军还是想要他们帮自己追赶脱缰的白马——那匹美丽的白雪一般的康嘎。它出生时琼芨就守在马厩里。夜半的风雨似乎加重了它母亲分娩的痛苦,但它仿佛是为了与琼芨相逢而来。从小,它围着琼芨欢跳着,嗅她的衣裙。渐渐地,又因它的不驯和刚烈,成为琼芨最爱的朋友……
    “小姑娘,这么晚上那儿去? ”他们围拢她,其中一个用藏语问她。琼芨忙从怀里掏出纸条递上去。
    “是找农场的刘军书记?!”琼芨连连点头,她看到马儿康嘎在夜的边缘闪过,它像希薇庄园最后的影子,等待她或永远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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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芨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刘军。刘军披着军大衣,他打开门,灯光下泛青的面颊上胡子已剃得一根不剩,双颊消瘦,还布满了豌豆大小的褐色斑点……
    琼芨和刘军是在一年前的盛夏,中国共产党驻藏代表机关,西藏工委和西藏上层人士联合举办的一个夏日林卡盛宴上认识的。当时,希薇家族也接到邀请,但琼芨的母亲德吉泽珍犹豫着不准备参加。琼芨为了见到生父吾坚泽仁,终于哀求和说服母亲带着自己和曲桑姆来到了拉萨。宴会上,当她失望地得知生父随西藏参观团去了北京时,看见了他,刘军。蓄着一脸浓密的胡子,在那群温文儒雅的上流人士中,偶尔端起杯子笑笑——他说了藏话,琼芨不由离开姐姐朝他走去。
    “周恩来总理也留着大胡子。”她扬起下巴对他说。
    “你知道周恩来? ”刘军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少女笑道。
    “当然啦,还有北京。”她自信地说。
    “你们家是? ——”
    “汉地怎么样? 冬天也下雪吗? ”琼芨问。
    “汉地很大很大,人很多很多。”刘军夸张地伸开双臂比画道。
    “比天还大? 人比跳蚤多吗? ”
    刘军一时语塞。他想了想,努力回答她,向她描绘汉地解放后新的社会制度和人们当家做主的自由生活。她听着,翘起下巴又问:“这么说,我如果参加革命,我也能像从前的贵族子女一样自由自在地到印度、英国、瑞士去吗? ”
    刘军又吃了一惊。四十多岁的他,并没去过琼芨向往的那些国家。他南征北战,如今解放了西藏,他一心想着的只是要把拉萨建设成自己的家乡一般:地里有绿油油的蔬菜,果树成林,让扎根边疆的革命同志不愁吃不思乡……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对琼芨说:“我们汉地很大,你可以去北京,去西安嘛……”
    琼芨眼睛一亮,“真的? 您说了能算? ”
    刘军的心猛然紧缩了一下:眼前轻绸裹身的少女,他隐隐感到她并非他所想,是什么令她褐色的眸子里透露着一种执拗以及一种奇异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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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书记,我是琼芨! ”她把一直蒙着脸的头巾揭下来,泪水簌簌地往外流。
    “琼芨? 你……怎么? 快进来。”刘军几乎认不出她了,她满身尘土,衣裙也撕破了,只有那双褐色的大眼睛,泪光中像覆了一层雾。
    她再次把纸条递出去,像是让他看一种凭证。他接过来时,从那皱巴巴的纸上,感到了少女的体温和他所陌生的奇异的气味。他怔怔地望着她,但他忽然明白,这远道而来的藏族少女,是在那次盛宴上,是自己令她今夜突然到来的——他不再犹豫了。他叫来隔壁的女干部,要她带琼芨去伙房吃点东西,安顿她先住下来。
    女干部带着琼芨匆匆出去了。刘军坐下来,点燃一支烟吸着,心里惴惴不安,但他很快决定在他离开西藏之前,实现一次诺言:琼芨,这个意外的女孩,自己在西藏不为人知的纪念。想到这儿,他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和奇妙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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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这个由解放军驻藏某部队在拉萨河北岸沙柳地上建起的农场已初具规模。除了白菜、土豆、萝卜等,还成功地种出了硕大的西红柿。并刚刚收留了一批流落拉萨街头的乞儿,大多十七八岁,有的不过十三岁左右,他们身上长着虱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琼芨到的第二天一大早,刘军敲门把琼芨叫起来,把她带到他们中间,又集合农场里的女干部,要她们帮这些藏孩洗头换衣服。清晨的阳光照耀着这群惊喜的孩子。女干部们挽起衣袖,拿来盆子和肥皂,在压水井旁准备替孩子们洗头。但陈年的污垢令孩子们的头发像毛毡一样黏连绞缠,内衣的褶皱里满是跳蚤下的蛋,刘军在一旁看着,叹口气,挥挥手命令道:“算了,全剃光,换! ”女干部们忙分头找来干净的衣服,拿来剃头的工具,在孩子们欢愉的惊叫声中唱着歌儿,动手干开了。
    琼芨先是吃惊地望左右这些不知从哪儿来的流浪儿,她矜持地对他们笑笑,下意识地躲闪。当她终于明白,在刘军眼里,自己也一样要被脱光了,并剃光头时,趁女干部不注意,她抱起分给自己的那套衣服逃了。
    她回到昨晚睡过的房子。那是一间铁皮顶平房,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和四张床外什么都没有。窗台上罐头盒里绽开着她熟悉的金灿灿的格桑花,洒过水的地上,黄土服帖而平整,同房的几个女干部和蔼地用不大标准的藏话问她:“小姑娘,多大了? 好好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别怕……”她睡了,她并不怕什么,只在睡梦中焦急地渴望明天来临。
    她坐在床上,忐忑不安地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可能再有别的出路,她抚摸着自己垂到腰上的发辫,因为长途奔波,已落满了灰尘,她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小镜子前,惊愕地看到自己曾经娇好的面容已被来日的风尘改变得与那些流浪儿相差无几,以及破了的藏裙……她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站起来从屋里桌子的抽屉里翻到了一把大剪刀,又拿上女干部给的衣服,朝农场外面湍急的拉萨河跑去。
    她的母亲曾告诉她说,怀着她的时候,梦见了吉祥的黄金鱼,说琼芨一定来自水里,她的一生将像鱼儿一样自在而欢愉……想着母亲的话,琼芨流着泪慢慢朝河水深处走去。她沉进水里,轻巧的身体在水浪里敏捷地旋动着。水流像母亲的手抚摸着她,将她送到水底,又推向水面,再逆流而上,或闭上眼,任流水把她冲下去卷入猛烈的漩涡……
    刘军发现琼芨不见了,急忙让大家分头去找。他自己_ 则骑马奔上了堤岸。那一刹那,他突然想到若是在汉地自己的家乡,寻短见的女人会去跳河……在农场外面盛开着野紫菊的河畔,他果然看到了一堆衣服和一双藏靴。他跳下马正要不顾一切地呼喊,一抬眼却看到了她——像一只翅羽轻展的水燕,那少女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或滑翔或跳跃;随着水面飘来的风,他还隐约听到从激流的河中心传来的歌——那是琼芨唱着的,像鱼儿发出的长长的呜鸣……刘军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惆怅。河水渗到了刘军的鞋里,刺骨的寒意传遍他的全身。那是晚秋山上的雪水,农场里来自南方水性极好的战士也无人敢下水。湍急的河水变幻莫测,挟裹着山石泥沙不断冲过堤岸,淹没他们刚开垦出来的农田,折断了一排排苹果树的幼苗,汹涌的水浪还于一天傍晚把一头跑出圈的小猪仔卷走吞没了……刘军紧张起来。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单薄的少女怎么能在这样的河里流连不返。然而,她在那边浮出水面了! 水珠像璀璨炫目的宝石,缀挂在她赤裸的身上,他甚至清楚地看到少女那隐秘之处正生长着的鬈曲的茸毛……
    “刘书记? ”
    “把衣服穿上! ”
    “刘书记,我穿着衣服的。”琼芨胆怯地低声说。
    刘军沉默了一会儿,又命令道:“穿整齐了! ”
    “我……”琼芨不知该说什么。刘军犹豫了片刻,猛然转过身,愣住了: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一身军布衣,齐耳的短发还湿漉漉在滴水,裤腿挽到膝盖下面,赤着的一双白皙的脚站在沙子里,脚背上挂着湿泥,有一颗黑痣……
    “刘书记……”几个女干部也找来了,她们的身后跟着那群已剃了光头的藏孩。
    “你下河游泳了?!”孩子们围上来问琼芨。
    “嗯! ”琼芨点点头。
    “走,我们也游泳去……”刘军还没来得及制止,孩子们一阵欢呼,脱光衣服全跳到了河里。
    刘军的那匹枣红色的马儿在河畔悠然啃着青草,琼芨赤脚在河岸朝水面上打着漂亮的水漂,水里嬉戏的孩子们,光秃秃的脑袋在太阳和水光的照射中,奇怪地摇晃着,女干部们立在岸边看出了神,刘军不由暗自笑了。这是他发自内心久违的笑——河岸俏丽的藏族少女以及河里欢腾的孩子们,他恍若省悟:他可以走了。假如离开是迟早的结局,这些在冰雪寒水中毫不畏怯的藏族孩子,他想,他们将能真正地在这片土地上实现他的红色梦想……
                                   5
    半年以后,琼芨学会了汉语,汉文成绩在那批孩子中遥遥领先。除了学习文化课和学习种蔬菜,琼芨还成为农场女干部们的舞蹈教练。她教她们跳踢踏舞,还教她们跳“朗玛”。这是从前西藏的宫廷舞蹈。当她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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