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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十二岁母亲就自杀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老岩,有些怪,我想笑。
“我和丹竹活佛是这样的。”他放下茶杯,转向妈妈琼芨说,声音有些闷,像还没从梦里回来。
“我三年前来过西藏,认识了丹竹活佛,他太好了,我给他画了一幅画,画得很好,他很喜欢,至今还挂在他的卧室里。”他忍不住又笑了,得意地笑。我不由善意地嘲笑他:“看把你高兴的! ”
“是,我是一个大男孩! ”他望着我由衷地笑道。
“可我不知道这件事。”母亲忧郁地说。
“你可以去他卧室看看。”老岩建议道。
“不不。”母亲连忙摆手。老岩望着母亲说:“我想给你们讲一个和活佛认识时的故事。”他回头又对我说,“棒极了。”
“是吗? ”我吃饱了。但愿他讲给妈妈听。我想出去走走。我穿鞋下来。
“你要去哪里? ”他问我。
“随便看看。”
“我建议你去山上寺院。”
“为什么? ”
“今天人们都在山下听法会,寺院里人少。”
“是吗? ”我有些想去了。
“等我讲完这个故事陪你去? ”他对我笑道。
“好吧。”我无奈地等着他讲,不知他要讲多长。他看看我又看看妈妈,突然,他诡秘地笑道:“现在不讲了,晚上回来再讲。”他站起来,“您和我们一起去吧? ”他问妈妈。
“不,你们去吧。”妈妈看我一眼。我知道她也无心听老岩讲故事,但她为什么同意我和老岩去? 我没看妈妈的脸。“走吧? ”我对老岩说。
“好,”老岩答应着又对母亲说,“您脸色不太好,应该像您女儿那样多吃点肉。”他回头兴奋地对我笑,好像吃肉的人是他自己。
“走呀! ”我笑道,不知道他还要哕嗦什么。
“好。”他对我点点头,但又回头对母亲说,“您一会儿也可以出去在附近散散步,今天太阳很好,不会下雨。”
母亲神色恍惚地看了他一眼。
“走不走! ”我生气地说。先走出来。
他跟在后面:“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像我的丫头。”他凑近我说道。我的耳朵有些发烫。
“我得拿点东西。”他说着进了一个大帐篷。我跟在他后面朝里看,有十来个男人。
“她叫茜玛,我刚认识她和她的母亲,我们现在要去爬山,去寺庙。”他对里面的人说得那么清楚,我只好对他们笑一笑,并接受那些人猥亵的目光。我有些气。我想扔下老岩,一个人去。
“他们羡慕咱俩。”他一面说,一面小跑跟上来,脸颊上有些潮红。我没理他。眼睛望着前面的路,脚步很快。
“这是给我们拿的水,这个很好,西藏有这么好的东西,我都不想离开了,一会儿到山上你喝。”
我瞟了眼,他拿了两瓶矿泉水和一小瓶红景天口服液。我板着脸没和他讲话。
“哎,”他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说,“我的女朋友在拉萨等我,她说想来镇上看我。”他的个头比我高不了多少。背有些驼,但看上去挺敦实。
“那就让她来。”我想也没想地说。路上的草甸被车轮碾出两道深深的泥坑,有一朵紫色花被碾断了,但还没有死,阳光下倒在污泥里,身子的一半儿浸在脏水洼里,另一半朝上的花瓣儿透着光,呈现出由浅粉到紫蓝的颜色。我蹲下身把花枝捞出来。
“但我不想她来了。”老岩还在自顾自地唠叨。
“我们把它带到高处的岩石缝里栽下,它会活吗? ”我眺望远处的山,想山上白色的神岩会不会收留这株垂死的野花。
“它活不了,它没有根了。”老岩的嗓音又粗又哑,像牧人鼓风时用的旧羊皮口袋。
“你真讨厌! 你怎么知道它没有根就会死呢? 它是野花,它能活! ”我气得脸发烫,转身就走,“别跟着我。”我冷酷地说,头也不回地走着。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我朝山上望去,天哪! 山上全是人,黑压压的人群像夜晚流动的乌云。
我惊呆了,我停下来。
“遭了,是我估计错误。”老岩在我背后说。我朝山的东边天葬台方向望,也是人山人海,但天上蓝极了,轻盈的阳光在空中像秃鹫漫飞的翅羽。
“我明白了,法会是明天,今天人们要去山上寺院朝拜。”老岩还在说废话。我开始朝前走。我想摸到山上幡旗飘动时的每一个幡舌,再看秃鹫在山顶漫步的姿态。
“呀! 你的眼睛好美! 我太感动了! ”老岩跑到我的前面,凝望着我的眸子说。
我微笑了一下,垂下眼帘,又抬起来看着他说:“去爬山吧? ”
“好,我听你的。”他肯定地说。我暗暗笑了。
我们被后面的人流推搡着朝山上走着。老岩还不放弃说话,他说:“你母亲该来,她该快乐起来,我想让她看到我给丹竹活佛的那幅画。”他低着头说。
“没用的。”我一面说,一面对挤到我前面的系红缨子的英俊的康巴大哥笑笑。如果在巴廓街,在冲赛康遇到他,我要故意撞开他和别人在袖筒里捏钱数的手,交易中的红珊瑚再美,康巴大哥也会乐得拍我风韵的屁股,我也要在他的臀部不怀好意地捏一把,再笑着跑开——
“哎,”老岩在我身后莫名其妙地叹着气,不时推护我,叫我小心,一面说,“我看到你妈妈就想到我的母亲,她上吊自杀死的,才三十八岁。”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但愿没听到这些话,我说:“一会儿在山上你可以为她念经嘛。”我想忘掉。
“没用的,她不信。”
也许我的目光里又流露出了愤怒,他看着我诚恳地说:“我懂,我念。你教我。”我气得发笑。
下午四点多时,我们终于到天葬台了。人多极了,天葬台被蜂拥的人们围了好几圈。雪白的糌粑撒在上面,还有许多头发团。很多妇女在继续拽自己的头发朝上扔。据说这样将会有幸获得在此天葬一般的加持。我挤到前面,也狠劲拽了一撮头发抛向天葬台,我但愿在我生命的最后,能将我罪孽深重的肉身施给神鸟。据说神鸟从不杀生,只食腐尸。最后,神鸟将朝着太阳飞驰,直到被太阳燃烧得没有一丝灰烬——
“呀! ”老岩见我咬牙扯下自己头发,不由发出一声惊叹。我回头望了他一眼,他脸色苍白,像受了刺激。
“怎么了? ”我问他。
“你扯头发的样子有一股狠劲,我心里刚才有些怕了。”他说。
“怕什么,我又不是魔鬼。”我生气地说。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心疼了,你疼吗? ”
“废话真多! ”我笑骂道。心里有点暖。我们顺着人流朝天葬台的左边走,那里堆着好些木箱,我探头朝里看,有些是死者还没烧掉的衣服,有的装着用钝了的刀具,还有一个里面是天葬师穿过的黑色塑料雨鞋,还是湿的,上面有一点血迹。突然,我看到了剩下的剁成一块块的人的尸骨,扑来一阵刺鼻的腥臭,我忙带着老岩离开。
我们离开人群,在天葬台附近一处朝阳的山坡上坐下来。老岩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他一直没说话。远远的,山顶上有几只秃鹫在漫步,它们看上去悠闲自在,并不在意周围的人,我一面眯着眼睛远眺,一面对老岩说:“快看。”
“刚才那个箱子里是人肉? ”老岩的声音有点怪,“为什么? ”
“秃鹫吃剩下的嘛。”
“为什么? ”
“什么为什么! 没有吃完嘛。”我不耐烦地说。过了一会儿,我望着山顶上一蹦一跳的秃鹫感慨道:“但愿我能有福被秃鹫抢着吃,吃得干干净净。”
老岩不说话。我想他怎么会懂呢? 但他似乎想讨好我,他假笑着说:“我死以后,也来这里天葬。”
“得了吧,轮不到你了! ”我说,“每天死的人越来越多,秃鹫越来越少,吃不下啦! ”
“我可以等,等到我老死时。”
“老死? ”我笑道,“想得美,现在送来天葬的大都是黑发人,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还想老死! ”
“为什么? 西藏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那么多年轻人会先死? ”他不解地问。我望着远天,云朵有的像蘑菇,有的像狮子,有的像白须老人。虚空世界,我何时才能见到空行的真颜啊——老岩还在等我回答。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我说:“我的同学同事里每天都有人突然死,车祸、疾病,还有好些是酗酒死的。他们都很年轻,就突然从生活里永远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们很长时间没说话。对面山上,长满了绿油油的矮灌木。满山遍野开着淡粉的小杜鹃。阳光温和地在山坡上随风颤动着,一切恍如梦境。
“对面山里有好多条小溪,看到没有? ”我指给老岩看。
“看到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像从瓦罐里发出来的。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有些老,声带也老了。
“我们过去? ”我说。
“不,不行。”他诡秘地笑道,一双眼睛变得深不可测。
“为什么? ”我有些生气。
“因为你母亲会担心,我答应她我们很快回去。”他说话时有一种忍不住的窃喜。
“但我们很快就能回来。”我还是不明白老岩什么时候开始代替我母亲来约定我的时间了,“我要自己去! ”我起来。
“好吧,我陪你去。”他笑着站起来收拾好水。
我们朝对面的山洼走去。灌木丛里扔着一些药瓶和破衣破鞋,可能都是死者的遗物。我走在前,把外衣脱下来系到腰上,一面大步走,一面回头教老岩唱:“向上师顶礼、向佛祖顶礼、向法顶礼、向众僧顶礼、向上师以及佛法僧三宝顶礼——”我反复大声唱着,心里充满了欢喜。
“你真美! ”老岩跟着我,望着我由衷地笑道。
走到对面的山洼,只见一条小溪从山上汩汩流淌下来,我们仿佛被一片水的天唱簇拥着。我脱掉鞋,站到一块光滑的岩石上,弯腰掬起一捧水。清水在我粉色的手心里,飘着沙金的光,我一口气连喝了三捧,又用清凉的水打湿我滚烫的额头,我的心醉了。我眯上眼,听着水在微风里的舞蹈,任骄阳扑满我的全身。
“你今天真高兴。”老岩蹲下来,也喝了一捧溪水,脸全打湿了,水珠挂在他的下唇,看上去很傻。他乐呵呵地对我说:“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西藏。”
“哼,”我轻蔑地笑道,“你以为自己多伟大呀? 留在西藏,没有人在意你的壮举。”
“你在意。”他盯着我的眼睛,脸上泛着激动的笑容。
“什么?!”我愣了一下,岂有此理!
“我爱上你了,茜玛,真的。”他凑过来,坐到岩石下面的草地上说,“第一眼我注意到你的母亲,她身上有一种忧郁的东西,让我动心,但我看你吃肉的时候,你龇咧的犬牙,还有——”他吸了一根烟,“你没穿袜子,我爱上了你的脚丫——”
我听傻了。不知道这个吸着烟,满脸褶子的老男人在说什么。
“老流氓! ”我脱口说。
“是,我是老流氓,但我说的是真话,我爱上你了,你像我的女儿。”他嘿嘿地笑道。热情的目光注视着我。
“厚颜无耻! ”我笑了。我望着别处,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对他感到厌恶。
“看你的脚。”他轻声说。
“脚怎么了? ”我低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迷死我了,像藕,每一个脚趾我都偷看到了。”他看着我露在太阳里的光脚,色眯眯吸着烟笑道。我的脸红了。我起身穿上鞋:“老色鬼! ”我骂道。我离开溪水,沉着脸远远地坐在草坡上。
“你生气了? ”他小声问我,他拉下脸,“我不再对你乱说了,我错了,原谅我吧,别不理我。”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你走吧! ”我低声说。
“别别别。”他忙过来蹲在我身边,“我怕了,我发誓再不乱说,你打我一下! ”说着他拿起我的手要打自己。
“讨厌! ”我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想看他的脸,但突然,我哭了。
“哎——”他颤声长叹道,“孩子,别这样,是我不好,是我伤害了你。”
溪水在夕阳里变得淡红,上百的水流声在这寂静的黄昏里交汇,我听着,我哭得更伤心了。
“别哭,别哭。”老岩急了,跪在草地上抓住我的双手说,“千万别这样,我的心脏受不了了,你说你怎么惩罚我都成! ”
见他脸涨得通红,脖子也涨红了,我忍不住破涕而笑。“快起来。”我流着泪笑道。他这么大年纪跪在潮湿的草地上,膝盖上的裤子都湿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了? ”他笑着问我。我摇摇头。
“不生气了? ”
我笑了,我点点头。
“好姑娘。”他抚摸我头的手有些颤抖,“哎——”不知为什么他又长叹了一声。他在我旁边坐下来,又点了一支烟,眼睛望着远处,不再笑了。
有几只灰兔在灌木丛里窜,短短的尾巴,肥肥的。
“快看,野兔! ”我惊喜地指道。老岩看了看说:“嗯,我看到了,个儿挺大。”
他没笑。
“怎么了? ”我小声问。我想我前面骂了他好多。
“没什么,就是想起好多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着烟。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低头看草丛里,有好多蚂蚁跑来跑去,可能要下雨了。
“我离婚十年了,我就是特别孤独,我怕离开你。”
他望着对面的山坡说。
“不会吧? 我们才认识,再说你不是说有女朋友要来看你吗? ”
“是。”他看我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但又沉下脸说,“她有老公,她和你不一样,她有点俗,但她对我好。比你好。”他回头笑道,笑容有些忧伤。
“她老公对她不好吗? ”我问。
“好,他老公得去挣钱,一个月最多只和她做一次爱,她老公太累。”
他又扯到别处去了,我站起来:“我们回去吧。”我说。
“再坐一会儿? ”他仰起脸恳求道,“和你这么聊天,我的病全都会好起来。”他说。
我笑了:“走吧,快下雨了。”
“是,得赶紧回去。”他望望天,西边的乌云正慢慢朝这边压过来。他起来提起包,认真地说,“淋湿了你会感冒。”
“我年轻,没事儿的。”我笑道。我们开始往回走。
“她可能比你大四岁。”老岩跟在我后面接着说。
“别骗人了。”
“我说的是真话。”老岩停了停,“我不想让她来了。”他说。
我没吭气。对他的生活我一无所知,我也不想了解更多。
“下雨了! ”老岩伸出手试了试,有几颗雨点落到他的掌心。他的手掌不大,看上去挺厚实,红润而饱满。
“快跑! ”我笑道,拼命朝山上跑去。跑到山顶,才发现朝拜觉桑寺和天葬台的人们也都刚刚开始下山。
“这么多的人呀! ”老岩在我身后,喘气的声音像肺里有一部抽风机。
“你怎么了? 喘得这么厉害! ”我笑道。
“没事,我年轻时当过登山队员。我的心怦怦乱跳,你摸一下。”他脸色潮红,乐呵呵地说道,拿起我的手就要朝他左胸上放。
“干吗呀! 别人会看到! ”我忙抽回手,一面开始朝下山的路走。
“怎么就这么封建呢? 看到又怎么了! 不就让你摸摸我的心脏吗? ”老岩不高兴地在后面说。
下山的路已是一片泥泞。不时有碎石子滑下来。老岩找到了一条近路,从山的左边,顺着山的侧翼下,路很陡,但没有那么拥挤。他牵着我迅速地在巨大的岩石上跳来跳去,又钻进浓密的野蔷薇树,终于到马路上了。
几辆越野车迎面而来,最前面的停下来。里面的人把窗户摇下一半对我俩说:“上后面的车。”说完,摇上窗户,车子开动了。是丹竹仁波切。他看到我了,还看了看跟在我身边朝他兴奋地挥手的老岩——
“快上车吧,雨要下大了。”是达瓦。我和老岩赶紧跑上车。
“我们去了天葬台。”老岩高兴地对坐在前座的达瓦说。
“怎么样? ”达瓦用汉语友善地问他,又对我礼貌地笑笑。
“太棒了,但我给吓坏了。”老岩笑道。
“她胆儿特大,还拽下一把自己的头发放在天葬台上。”老岩开始胡说了,我有些尴尬地对达瓦笑笑。
“我能抽烟吗? ”老岩拿出一支烟给达瓦看。
“没关系,可以抽。”达瓦宽容地说。
“师傅来一支? ”老岩递上去说。
“谢谢,我不抽。”开车的是一位僧人,他摆摆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说道。
“他是和尚,不能吸烟。”达瓦解释道。
“对不起,我不懂。”老岩停下正要点着的烟说。
“没关系。你们今天还去了哪里? ”达瓦侧身问我。
“觉桑寺人太多,上不去,只到了天葬台。”我用藏语说。
丹竹仁波切的车子开得很快,我看到他坐在后排左座,左手握着车子左上方的拉手。背挺得很直。
“我和她去了山背面的一个山洼,她可高兴了,唱歌,后来她哭了——”
“魏岩桐! 你胡说什么?!”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的脸涨得通红。达瓦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哎呀,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胡说开了? ”老岩愣了一下,沉痛地说。我没再理他。达瓦也转过身去了。
“别把烟朝别人前面吐! ”过了一会儿,我恶狠狠地说。老岩吓得掐掉烟忙道:“好,我不抽了。”
车子停下来,我们到了。达瓦朝我们客气地笑笑,一面下车,一面把落下的袈裟朝肩上一搭,急急忙忙跟着丹竹仁波切身后进了牧人贴满牛粪饼的小院。
“我怎么了? 你对我那么凶? ”老岩跟着我想进帐篷。我一转身把他堵在门口:“你走错了! ”我冷酷地盯着他说。
“好吧,我不进去。”老岩望着我有几分震惊又有些沉痛地说。我“啪”的一下傲慢地放下门帘。老岩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朝他们的帐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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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才回来。”我吓了一跳。是妈妈。我都把她忘了。
“你没出去? ”我脱了鞋上到卡垫上,下午爬山没穿袜子,脚指头快磨破了。
“好痛! ”我抱着脚叹道。心里突然想到老岩说他偷看我的光脚,说爱上了我的脚——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