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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婉叹道:“此地是来往商贾必经之地,却也是一个禁地,在本地,有一句俗语你们想必是不知道的。”
“什么俗语?”婆子又问。
“就是,‘桃花落,人血干,梧桐开,冤魂散。’你们今日在桃树下挖开的尸骨,一共是八具,都是男子,而且,都是负心薄幸的男子!”白婉说到最后神情恶毒,似乎想起了难过的过往。
“你继续说下去!”女又道。
“今夜良辰,这位公子独自外出,见到我曲宁妹子便上前搭话,行为不检,**百出,若不是如此,想来,我也不会误入了你们的圈套。这位姑娘想必是山门中人,知道我等的规矩,才以此来引我们入局。我们虽然是妖,食人精血生根发芽,却也懂得分善恶,辨黑白。若是是普通过往路人,是从不会下手的。在座的各位,若是受得起我们姐妹的考验,三日之后,自有山花开路,灵鸟送往,可是若是不能,就和那些根下白骨一样,化为花肥,也省得世间在多些痴心女子妄送一生。”白婉道。
女又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只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此时那个咋呼的侍从摸着额头的汗道:“怪不得昨夜我听到屋外有女子叫我,还以为是生梦,若不是赶路累了,哎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扶苏道:“白婉,你随我们进来!”扶苏牵着女又的手,白婉不解,亦秋带着白婉进了内室。
扶苏和女又坐在上座,扶苏一直握着女又的手,扶苏道:“亦秋,给她松绑!”亦秋心里不愿,可是又不能违背扶苏的意思,撅着嘴替白婉松了绑。扶苏又道:“亦秋你先出去吧!”亦秋心里愤愤不平,可还是退了出去。
白婉看扶苏女又二人一直如影随形,心中失落,道:“公子是性情中人,若是人人都能像公子一般,想着家中妻子的等候,又或者去哪儿都带着妻子,怕也不会有我姐妹的可乘之机。”
白婉说的是扶苏和女又二人,女又听到一个外人如此形容自己,说她是扶苏的妻,心里有些窃喜,脸上带着笑意,扶苏道:“想必,今早我们的谈话你也听到了,吾妻也是山门中人,且,凤凰一族和你梧桐有莫大关联,也正因如此,又儿才会对你手下留情,如若不然,也就像方才烧桃林那般,将你梧桐也烧了,如果你还惦念这些联系,就请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扶苏称女又为妻,女又心中动容,看着扶苏,扶苏拍了拍她的手背,白婉想了想,道:“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女又道:“方才在外,人多口杂,多有不便,我亦不能明表我的身份,不过我想白姑娘冰雪聪明,早该猜到,我想问你的,无非是朱雀宫的事,你说此地是乾南山,你认识我娘,却又不是乾南山内的妖精,我实在不解,各种奥妙,白姑娘与我娘之间,与这乾南山,和那根下白骨之间,究竟,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故事?白姑娘也是性情中人,会为了女子的痴念而动了杀机,想必,多半,也逃脱不了诸如此类的命运才是?”
白婉想了一想,道:“我今早听到你说的那个故事,我就知道,你和金羽,多半是母女,因为只有她,才知道那个故事,我也只对她一个人提及过。”
“你说今早我说的故事?”女又想了一会儿,白婉继续道:“那故事,根本不是你娘说的如此完满,而是,一个根本见不得天日的过往。”
“洗耳恭听!”女又道。
“我本是一棵梧桐,长在山脚,日精月华,幻化成精,得上天垂帘,生得这幅皮相,见得几个人,只是仍旧脱离不了地下生根,逃脱不了本体三里远,若是我想去别的地方,就要人连根将梧桐移走,可是又有谁会如此愚蠢,带着棵树上路。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姓王的相公,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告诉他,若是想要我根他走,就要将梧桐一起带走。王生是象郡县人,离此不过几日路途,可是他因为却因为我的几句话,叫长工载着我,整整走了一个月,才到象郡的家里,他将我的本地栽种在了他的后院,我也很自然的拜堂成了亲,我成了王生的夫人,家中少不了丫鬟婆子伺候着,可是我一入王府就觉出诡异,府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一年,我幻出人形,不过一年。而且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就是在我的本体之下,深达三尺的地下,有两具尸骨,都是妙龄女子!”
白婉说罢,从发间取下一只簪,道:“这是王生给我的信物,他说,要我做他的妻,现在想起来,我那时才见他几面,叫他带走梧桐不过也是为难他,谁想到他真的照做了,说来也是动容,我竟然相信了这个男人。日子过去了两年,我见王生的日子越来越少,他总说外出做生意云云,我开始发觉不对劲,就暗暗跟着他,发现他在外有了别的女子,我十分震惊,想起与他相识后的种种,这两年来的日子好似黄粱一梦一般,我一路浑浑噩噩的走回了家,看到仆人鬼鬼祟祟在门口张望,想着两年来整个王府奇奇怪怪,就隐身偷偷跟着那个仆人,偷听到,王生暗中安排了仆人买了□□,准备放在我的饭菜里,我实在按耐不住,将那人抓来拷问。后来,我得知了一个秘密,其实王生早就有妻,在我之前,有两个女子在府中住过,都不出五年,只要王生在外有了新欢,原来的女子就被王生害死,此番,我是第三个王生要暗害的人,后来想起,王生那年应允带我走的时候,从此去象郡,不过几日,却走了一个月,一来,许是带着我的本体,二来,想必是有时间去处理他家里的妻吧!”
女又和扶苏相视一眼,扶苏道:“这世间,还这有这有的人,以为给女子最好的身份是正妻,一来不落人口实,二来以此来慰藉女子,多少人想着嫁入富贵之家一生衣食无忧,一生的情谊,岂是一个身份就能肯定的!”扶苏话里有话,说的正是女又心里过不去的坎,女又自从被赵政下旨为奴,女又觉得,此生不能成为扶苏正妻,是她的遗憾,此时听白婉说到自己的故事,颇有感慨,又道:“后来呢?”
“后来,他再也没有找到我,我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他乐得自在,与他新任的妻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也正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我以为我的忍耐力可以支撑我看着他杀死他一个有一个的妻,然后全都埋在我的根下,我开始潜心修炼不理世事,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在我已经淡忘这个男人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老者走到梧桐树下,他说,希望将他和他的妻,一同埋葬在树下,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我依稀辨得出,那是当年的王生,那时他的妻,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我不禁发笑,看看脚底,已经有七具尸体,想想这几年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我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我想杀了他。”
“你本有机会,救出那些女子,为何你不施以援手,而是冷眼旁观?”扶苏有些怒道。白婉道:“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开始扭曲,我没有去救那些可怜的女子,正如我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嫁给王生一样,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这样想着,可我也陷入了深深的懊悔,我觉得那些女子的死与我脱离不了干系,在懊悔与自责的时候,我认识了你娘!”
“我娘?”女又吃惊道。
“你娘那时怀着你,当我问及你爹的时候,你娘笑而不语,我惋惜道,又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子,你娘只说,你爹会回来找你们,还叫我不要画地为牢,逼死自己。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你娘太蠢,从你娘的眼神里,看得出,她也觉得我太痴。终于,在一个黄昏的傍晚,我再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将他拖入了我的根下,那男人大喊着救命,家仆纷纷闪躲开了,一个婆子叫喊着‘报应,报应!’就在王生快被我拖入土中的时候,他年轻的妻跑了过来,死死的拉着他的手不放,我震惊了,我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白婉捂着脸哭了起来。
女又不解道:“为什么,我听我娘说的不是这样?”
白婉继续道:“我找到金羽诉苦,金羽只道‘这世间那那么多道义,无外乎一个你情我愿罢了!’金羽一句话,让我大彻大悟,想起在最初爱上那个男人的时候,寄托了全部的爱,以至于到最后发现这个男人真面目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女人总觉得男人会为了自己改变,可是,到最后,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莫说是我,就连金羽,也是如此。”
女又看着白婉一脸的泪水,又看到他手中的簪子,道:“怪不得世上男子多负心,只因女子多痴情罢了!”
扶苏道:“到最后,你到底杀了王生和他年幼的妻了没有?”
白婉没有说话,她抹去了泪水,道:“这么多年来,我做了那么多害人的勾当,我知道,总有一天,天谴会来,其实这些年以来,我也不好受,那得不到想不透的爱,最终还是给了那个叫王生的负心人,恐怕,这是我的劫,可我,却无能为力。白婉有一事恳求二位?”
“因我一己之私,将一百三十八个亡魂葬送在了这片山林之下,我不后悔杀了他们,他们都是该死之人,他们不光等徒浪子,更可恨的是,他们觊觎乾南山瑰宝。近日我寝食难安,知道天谴将至,我与金羽本是故交,希望二位念在我那一点未断的交情之上,定要应允。”白婉道,女又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实难想象,她竟然会为了当年那个男人,迫害了这许多的无辜,女又看了一眼扶苏,道:“你说吧。”
“求二位,放过我那十九个姐妹。”白婉道,扶苏惊道:“十九个?你是说在庙门外等候的女妖?”白婉点点头,道:“不错,算上我,梧桐与桃花,各有十个精灵,都是多年的姐妹,他们从未涉世,只因我,而憎恨男子,求二位放过他们。”
女又紧蹙双眉,看着扶苏,因为女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扶苏道:“我等路径此地,本无意过问你等之事,只是你等不愿与我方便罢了;方才你说,那根下白骨全因你一己之私,所谓天道轮回,你也该知道,总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扶苏不是替天行道之人,做不了你的主,只能奉劝一句,好自为之,回去吧!”
白婉鞠了一躬,道:“多谢公子!”白婉说罢,转身走了,女又看着她飞出窗外,手托腮道:“你真信了她的话?”
扶苏笑道:“你方才听她说的时候,不是也动容了么?休要理会,山门中的事,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真真假假有何妨,我们本就是路人,若是她真的作恶多端,终归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192章 白婉(2)()
女又笑了,道:“果真是,可爱的女人,让男人可怜。我也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只是她说的故事,让我心凉。”
扶苏愣了,问:“为什么?”
女又道:“我娘跟着我爹的时候,无名无份,可是她得到了爹的爱,白婉跟着王生,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可是,却怨恨了一生,我想做你的妻,可是……”女又颔首,扶苏心中明白,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拥她入怀,女又道:“那个女子不想名正言顺,可是,若是要给我选,我宁愿像娘亲那样,即便什么都没有,只要有爹的一颗真心,也就够了!”
窗外漆黑一片,原是到了月末,天上的那弯沟月被乌云挡住,想着明日,也许不会是一个好天气。
在他们误入花妖林的第三天,走出了那个山林,果真像白婉说的,有山花开路,灵鸟送行。亦秋不解为什么扶苏要放了那个女妖,只是扶苏下的决定不敢不听,免不了发发牢骚,扶苏看亦秋的样子,十几岁的年纪,虽然成熟了许多,可还是脱不了稚气。
重新踏上征途之后,向东南再走了不过四五日,就看到了人烟,一行人在一个茶寮歇息,
女又看着那些人穿着黑布衣衫,觉得十分熟悉,道:“我记得,以前和娘在外面的小集市上,见到的人,就是穿这样的衣服。”
千雨道:“小姐,你不是说,你家就在乾南山么,这里应该很近了吧!”
女又点了点头,心里暗喜。又道:“只是,我不太记得,是如何回去的了,那时太小。”不免又一阵失落。
此时听到过往行人提及花妖林失火一事,几个人伸长了耳朵。只听到那人说,前天下雨,天上响了雷,吓得他不行,就看到花妖林失了火。
亦秋忍不住问道:“这位老哥哥,你说花妖林失火?可是你亲眼所见?”
只见那是一个过路的樵夫在和一个农妇说话,看到亦秋发问,上下打量了一下带着警惕问:“你们,你们是外乡人吧!”
亦秋道:“是啊,前几天我们刚从花妖林那儿来呢!”亦秋听他们的口音十分不惯,可还是陪着笑脸。
两人一听,大惊失色,那农妇道:“娃子,你们真的从花妖林来了?”
亦秋有些莫名其妙,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没被花妖吃了?”樵夫道。
亦秋摸着后脑,有些惭愧,道:“差点就没命了,好在福大命大。敢问二位,那儿真的有那么可怕么?”
农妇哎哟一声,扯着亦秋到暗处,道:“娃子,你作死么,花妖耳朵灵着呢!”
亦秋不解,低声问:“敢问,那儿到底怎么了?”
樵夫道:“你们是外乡人,当然不晓得,那片林子啊,从来都是我们这儿的禁地,特别是在春天,是不让人进的,那儿为什么叫花妖林,当然里面有花妖啦,花妖好吃人,特别是过往的商人,你们算是命大,可是,不知道那儿曾经死了多少人呢,反正,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敢去,我砍了这么多年的柴,也就只敢走到隔壁的那个山头,再不敢走近了。前天雷雨来得快,我来不及避雨,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亦秋竖起了耳朵,只听那樵夫道:“我看到那林子里有一颗高大梧桐树,被雷劈中,在暴雨中烧起了大火。”
亦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真的?”
“可不是么?我说啊,老天还是开眼的,知道那群花妖作孽太多,天公也看不过啦!”农妇道,亦秋打听清楚,拱手做谢,回到扶苏女又坐的那桌子,详情诉说了一遍,二人不语,旁边跟来的婆子道:“那妖精作死的,活该,呸!”
女又竟然有些惋惜,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婉。”扶苏饮了一口茶,道:“又儿,你说,如果白婉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那么,你说是谁将她的本体梧桐移回了花妖林?”
女又陷入了沉思,良久,不得解,又问扶苏,扶苏笑道:“或许,没有人知道,正如我说的那个桃花的故事,谁也说不清楚,那具尸骨到底是谁,不过如果叫我猜,我想,将白婉移回花妖林的人,应该是王生,如果不是,白婉又怎会如此不忍?你说是不是?”女又点点头,不再说话。
再往南走了两天,就到了象郡,南方的小城和中土大有不同,扶苏和女又在马车里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人群,扶苏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致,一路走来,雨水虽然多些,可是两旁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在咸阳,可从来不见这样的美景,果然别有一番味道。看这里的百姓其乐融融,想来,这里的郡守应该是个好官。”
女又道:“南方小镇,自然比不上咸阳那样的大城,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不缺,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人也自然过得安宁些,你看,这里过往行人,老幼扶持,咦,扶苏你发现了么?”
扶苏嗯了一声,问:“发现什么?”
女又仔细看了看,道:“为什么,这街上大多是老弱妇孺来往频繁,壮丁哪里去了?”
扶苏也伸脖子看了一眼,的确,街上稀疏来往的人里,大多是妇女牵着孩子,或者是几个老人坐在门口,并未看到什么男丁。扶苏也觉得奇怪,道:“等到了郡守府,一问便知。”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亦秋说到了,扶苏牵着女友下车,抬头一看,郡守府虽然叫郡守府,其实也就是比民房大一号的房子罢了,扶苏左右看看,发现象郡的房子很有特色,房顶很尖,高耸着,女又道:“觉得奇怪吧,南疆的房屋也和中土大为不同呢。”
门口有一个穿着藏青衣衫的男人笑脸相迎,拱手道:“这位就是皇城里派来的公子吧,我是象郡郡守府里的管事,我叫滚老雷,公子叫我老雷就好!”
那叫滚老雷的管事刚一说完,一群人噗嗤一声全笑了,扶苏强忍着笑意,呵斥道:“亦秋,不得无礼。”
女又也笑了:“南疆人的姓氏,也和中原大为不同,你别见怪。”扶苏微笑道:“老雷兄有礼了,烦劳你带我们去见见郡守大人。”
滚老雷哈哈应了一声,扶苏和女又就在他的带领下入了郡守府,一路上,滚老雷介绍开了,道:“早就接到来人的通传,说皇帝陛下的大公子会带着陛下的天恩前来,郡里的人早就准备好了公子的住处,请跟我来!”
在路上,扶苏问:“老雷兄,我查过记录,自秦王政登基以来,郡守共换过六人,当年我父皇修葺灵渠,统一了岭南之后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就换了两人做郡守,现任的覃通,原籍桂林,倒也是个精明之人,此人在任不到一年时间,我初来乍到不甚了解,不知而据我所知,老雷却一直在郡守府当管事,不知老雷对此,有何评价?”
老雷依旧呵呵笑了,道:“老雷能在郡守府当差多年,靠的就是这小心谨慎,对于现任郡守我不便多表微词,只是这象郡不像公子想的那样风平浪静,哎,此事过后郡守大人会亲自像公子禀告。公子请更我来吧!”
老雷长叹了一声,亦秋不服不忿,道:“为何不见郡守亲自来迎我家公子?”
老雷道:“小哥莫要见怪,郡守大人就在前面那屋,等诸位见了郡守,就都明了了!”老雷说完,快步向前,穿过一条小道,来到了一个屋子,扶苏和女又相视一眼,觉得甚为奇怪,不便多言,继续走了过去。
老雷推开了门,迎面而来就是一股药味,女又忍不住捂住了口鼻,扶苏也不禁皱眉,刚想发问,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