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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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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将过去! 
 
 
 2004…11…05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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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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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册:2002…07…22        第 23 楼 
 
 
 

十三、   火车上的罗曼司








连部通讯员每星期三和星期日到博克图取信送信。而我给瑞珊写好的信需要迅速发出。星期三距离今天虽然只有两天,但对于度日如年的我来说,太漫长了。从昨天给瑞珊写完信到今天早晨,我的心一直未能平静。痛苦、怨愤、焦虑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折磨得我一夜也没合上眼。我恨这千里之遥、恨这失去自由的身分、恨这时代之手,它们使我无法和瑞珊当面说话。可是我爱她,我必须让她早些听到我的声音,我也必须早些听到她回心转意的答复,否则我再也只撑不住这破碎的生命了。在辗转反侧之中我决定和连长请假。说是到扎兰屯看病,实则是想把信快快寄走。连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

七点半,我到沙立车站侯车,时间显然太早,火车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进站。我焦灼地在火车道边上踱来踱去,很为自己的狼狈感到羞愧。我问自己:是否太没有价值感、太没有男子汉的尊严了?我用常人的眼光打量自己的行为,很自然地得出没有志气的结论。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应能拿得起放得下,对于一个杨花水性的女人要采取决绝的态度。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这个结论刚一落地,另一个自我马上就跳出来进行辩护。谁又能理解我受伤灵魂的狂躁?在看到“分手”那一瞬间,我恨不能痛打她一顿,把所有羞辱一个变心女人的话全都泼到她的头上。在想像中我还认同了社会上的流言诽语,把她看成是一个随便玩弄自己、玩弄男性的女性。在对她进行了无尽的羞辱后,我告诫自己:应毫不留恋地跟她分手。我还用李白的诗句来安慰自己:“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空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可是随即这个幻想的惩罚就让我感到空洞。分手,那就等于无伤害地还给了她自由。不,我不能让她随便地捉弄我的感情,我必须要她付出一定的代价。或许是我的报复心太强,打算过于恶毒:我必须把她笼络住,必须让她跟我结合,等到那时我再跟她算总账。因为我不是没跟她说过锻炼可能有的艰苦、精神可能有的折磨。也不是没跟她请求过理解、希望她能给我点安慰、帮我渡过炼狱的日子。最最重要的是她不是没答应我,我正是因为看到了她的决心,感受到了她的真情,才决定要跟她结为连理的。而现在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在我的每根神经末稍都要碎裂的时候提出分手,是把我往电棍上推,往疯人院里送。我不能原谅她的无情、不能容忍她的残忍。

一个大度宽容的声音飘到我的耳边,不无讽刺地提示我,我的打算是否有违人道主义的信念?!仔细回视灵魂深处的脉动,我坚决地摇着头。我承认,此刻的我是希兹克利夫,那个《呼啸山庄》的主人公,但我不是野兽。希兹克利夫对凯瑟琳的惩罚,多半出于爱,而且是非同寻常的、刻骨铭心的爱。我对瑞珊同样如此。我问自己,假如结了婚,我真会对她举起暴力的拳头吗?想起她那总像是在微笑的、会说话的眼睛,她那散发着乳香的体味,千万种柔情即刻涌上我的心头。我承认我爱瑞珊爱得欲死欲活。而且我相信,只要我在她身边,她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客观地分析她的来信,她也不是非要跟我恩断情绝,只是因为跟母亲怄气,拿我发泄罢了。正是考虑到这一层,我谅解了她的来信。为了表示我的真诚,我咬破了中指,给她写了一封血书。我还要她考虑我们相互的情感在事实上达到的深度,破裂后会产生什么影响等等。我不是恐吓她,由于禁欲主义的严酷,那时在人们的眼中,处女膜的圣洁不下于皇冠上的明珠。一个姑娘如果丢了处女膜,她不但要被新婚的丈夫遗弃,还要受到所有知情社会的白眼。自然,我承认我的提示里暗含一点威胁的意思。不过即使带有“威胁”的意味,瑞珊也不会生气。早在我们第一次慌乱地、激动地野合之后,我就无限得意地跟她说过:“这回你逃不了了。要逃出去,我就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不干净的女人。到那时谁也不敢要你。”瑞珊一边说“你真坏”,一边露出甜蜜、满足的笑。她从我的“威胁”中看到我的专一,这正是一个姑娘所热望的。当然,女人是天空中的云,一日多变。瑞珊今天能不能翻过来,在我的威胁里不是看出了专一而是看出了阴险,我没有确定的把握。人都是有变化的,自以为个性极强、主意极正的我在许多事上都有变化,何况性情不够稳定的瑞珊呢?她有一句话就曾令我疑窦丛生。她说:“咱们要是真有一天分手,应当谁都对得起谁。”她说这话时是出于对我的不把握,是怕我把她甩掉了。但我却从中读出了她的“二心”,她对分手是“时刻准备着”。她好像不在乎分手,只在乎别把我和她的性关系传出去。我愤恨。现在她是否真的进入了这种心境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立刻烦躁起来,脚步也变得凌乱了。深山沟里的铁道线两旁没有平坦的人行道,狭窄的毛道上布满了碎石头。我一不小心踩上了石头,结果跌倒了、滚到了壕沟里。当我站起来的时候,火车进站了,停留仅仅半分钟。我来不及打扫身上的尘土,连跑带爬,好不容易抓住车梯扶手,刚刚走上车箱,火车就开动了。

我带着一身尘土、一身狼狈,喘着气拣个空座坐下。随即靠在木制的椅背上养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忽然闻到一股脂粉香。睁开眼睛看时,一个身材跟瑞珊一般苗细的女性走到了我对面的位子上。她的眼睛黑亮、晶莹。与瑞珊的温柔不同,它们闪烁着一种活泼、大胆、野性的光芒。它们直视着你,好像非要燃起你的烈焰不可。我被它们撩拨得有些慌乱。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我嗫嚅着说: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您还能记得?”她爽朗地笑了,语气不无讽刺。

“记得,记得。好像也是在火车上。”随后我连忙道歉:“那次下车匆忙,连招呼也没打,很对不起您的关心。”

“不必,不必。”她连忙为我解围,又补充道:“您别介意,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我只是觉得奇怪,您怎么和他们穿军装的人一样拘禁,害怕见女性?”

她的说话好像知道我有过什么身分是的,我对她的熟悉感到惊讶。但我不便过问,只是想回答她的问题:

“不,不,我不……”下面两个字应是“封建”。可又觉得初次和一个我不熟悉的女性用这个词,会让人觉得我有愿意接受勾引或不排斥勾引别人的嫌疑,于是咽回了那两个字,换成了对第一次下车的解释:“我那天太着急去部队报到。心情十分糟,所以对周围的事都心不在焉,对您的热情问话也过于冷淡了,请您原谅。”

在我向她作解释的时候,她始终含着愉快的微笑望着我。我觉得她过于大胆,但心里又十分喜欢她的坦荡和无拘无束。读了那么多的西方小说,我倾慕开放性的人格。我自己虽然做不到,但我并不讨厌女性对我如此。何况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妩媚!而且我得承认我的心潮涌动,产生了和她亲近的欲望。尽管我努力唤起瑞珊的形象,用以抵御她的诱惑,可是我还是战胜不了自己。对现实的强烈占有感慢慢地把瑞珊的形象推到了意识的后边,以至它越来越模糊了。

火车快速地奔驰,她和我的谈话越来越热烈。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我高兴她把“您”换成了“你”,觉得这样亲切;更惊讶于她的表白:“真的。”她强调说,脸上泛起了红晕。

她的话使我颇为满足,,但我还是怀疑:

“怎么会呢,我们以前不认识。”

“感谢文化大革命啊!”

提起文化大革命,记忆好像又复活了她过去的感情。她的眼睛直视着我,目光那么亮,那么深情,那么贪婪。我简直坐不住,简直要发抖了。我曾经有过两次被女孩子热视的荣幸。一次在高中时代,在我领颂的时候。那诗是我写的,全班同学站在我的对面。作为红极一时的才子,我领尽了风骚。在进入激情的阶段,我突然感受到一种注视。那是来自第二排的一个十分漂亮的女生。她的眼睛红红的,喷着火,像要把我吃掉一样。我战栗、卡壳了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意识:她爱上我了。但那时我不敢爱,以至不敢接触她,直到她伤心地转走,转得无影无踪,我才在寻寻觅觅中感受到了失恋的伤痛。再一次是不久前,我和瑞珊在一起,在我家里。她坐在北炕炕沿儿上,我坐在靠近屋门、离她一米半远的椅子上。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谈话其实并不热烈,但瑞珊比较放松。在沉默一会儿之后,她抬起的眼睛一反平时的温和,汹涌着红色的波光,中间燃烧着一道织热的火苗。而且她显示出从来没有的大胆和专注,一直盯视着我。她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小动物,想要迅速捕获。后来我明白,这就是女人情欲的最高时刻。瑞珊告诉我,那时她恨不能融化在我的身体里。

现在,有过这样的经历,我一下就读懂了眼前这位女性注视的意义。久旱逢甘霖,她的热烈注视像狂风暴雨灌满了我感情的空地。越是缺少就越是需要,我有些抑制不住本能的冲动,恨不能捧住她的双颊,狂热地吻她。然而我是个军人、一个旅客、一个有了以身相许之情侣的男人。所有这些方面的道德箴言一起作用,把刚刚站起来的我重重地、牢牢地摔在了座位上。

她也发现了自己过于激动,因而微微低下了头,似乎不经意地捏弄几下挎包上的拉链。随后镇静地说:

“我原是哈尔师专的学生。文革开始时算是个造反派。但我这个造反派跟一般的造反派不一样。我没什么崇高的追求,不捍卫什么什么。我只是反感科领导,还有学生会组织。他们太好整人了。你呢?”

她的自报家门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的母校和她的母校只有几百米之隔,哈尔市的最初几场文革风暴还是借助她们学校的场地刮起来的。她对隐秘的个人动机的剖白更激起了我浓厚的兴趣。我按常理推断,像她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对学生会、对科领导反感,肯定与他们干涉自己的浪漫史有关。她有什么样的浪漫史呢?为了引她说下去,同时也是基于个人的经历,我说:

“我开始造反,可能比你更自觉地维护受压抑的个性。不过你还没说清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火车的奔驰一点点地把时间从我的手里卷走。我但愿这种亲密的对谈能够无限期地进行下去。我的心情不只是出于对女性的渴望,还因为长时期以来没曾跟一个知识者作过交谈。不能说话的苦闷使我觉得自己像《象棋的故事》里那个单独被关在监狱里的科学家。我把它叫精神杀虐。这种精神杀虐让我死过不知多少回了。但我又清醒地意识到,我们的谈话有限。我的终点是扎兰屯。从博克图到那里仅只两个多小时。现在离到站恐怕时间已不多了。因此我只能就我所感兴趣的问题和她交谈。不过她一点也不着急,宁愿把话拉长,想使之无限期地延续下去:

“我会说到你问的问题的。但是你只有听完我为什会成为造反派,你才知道我怎么会认识你。”她停了停,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只照自己的意思往下说:

“我大胆地表示一种观点,不知你同不同意。一个漂亮的女孩总要比别人多遇着些是非。”

“为什么?”没有经历的人不懂,更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因为你漂亮,男孩子都愿意看你,接近你,讨好你,和你交朋友。”

“恩,这倒是。不过自己不能谨慎些吗?”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

“怎么会呢?”

她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说:

“我这个人天生不愿意伤害别人。所有愿意跟我接近的人,我明白,都有一个目的。我不会答应每一个人的要求,否则我就真的是个下贱的女人了。但我想,他们中的多数人都没有什么歹意,相反是出于真诚和善良的愿望。他们爱美,这是人的美好天性。我们干么要伤害他们。他们接近我只是因为美偶然地落到了我的身上。如果抛弃个人的立场,只看对美的追求,我们都是朋友。要我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把男同学的情书都交到党组织或团组织那里,这种事是不会有的。我觉得那样做太残忍、太不近人情了。被人爱这是自身价值的证明,而不是受到了什么污辱。有些女孩子很浅薄。时代提倡禁欲、提倡革命,她们一见着有人给她们写信,就觉得是给自己泼污水。因为瞧不起她们,我曾说过,为了向组织证明自己的高尚而把男孩子的情书交上去,纯粹是政治市侩。以为受到污辱而求助组织对男孩的惩罚是卑鄙。我喜欢男孩看我。”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问我:

“我的话你能接受了吗?会不会觉得我太放荡了?”

我没有勇气面对她的秋波流转。我得承认,我在男女交往中,生性是怯懦的。对于她的自白,我心里颇多矛盾。一方面我佩服她惊人的坦率,另一方面受习见的影响,我觉得她缺少果断。我低着头,稍稍琢磨一会儿,又看看周围,见没有人听我们谈话,答道:

“你的话惊人的坦诚。我十分欣赏你的人道主义精神。那些靠吃个人隐私而图谋政治升迁的人都是人类的曲虫。但如果从个人的角度讲,我恐怕难以接受。因为人对爱情的要求都是自私的。”我说这话时有一背景。瑞珊做过与她相近的表白。那是她跟我进入难分难解、形影不离的时候说的。她向我倾吐依恋,说:“和以前的朋友走路,从来不靠近,相隔有一米远,和你总愿挨着。先前走路,总有不少人看,自己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脸转给他。我愿意看到别人欣赏我。”即使和我在一起,她也没完全改变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每当发现她的这个动作,我心里都很不愉快。

“你们男人就是虚伪。你们要求于女人的,就像一位大作家说的,恨不能是个妓女。但只要不是面对你们一个人,任何一点开朗都会被指责为十恶不赦的放荡。你们还可以贪婪地接受众多女性的崇拜,可是却绝不认可一个女人拥有众多的异性崇拜者,尽管她同他们没有任何不洁行为。你们完全以阴暗的心理度量女人,彷佛只要我们女人多一个崇拜者,就多了一个性交对象,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淫荡。”她很动感情,而且深深陷入到愤怒之中。

听到她的此番辩白,我不能不承认真理在她一边。她所深恶痛绝的男性自恋和专制在我身上照样存在。我不否认我喜欢看到很多人崇拜我,尤其女性。但在传统世俗的眼光中,她的见识还是要被污为放肆。只是让真理还原,你才会觉得她是个高洁、倨傲、少有的具有叛逆精神的女性。应当说,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激活了我的知识细胞,复苏了我对开放性文化的感性知觉,我觉得她更像我灵魂的知己。为了安慰她,为了不惊动邻座的旅客,我压着嗓子悄悄地说:

“你的观点虽然尖刻,但却是对的。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你是先知先觉者。大概不会有多少人赞同你的信念。即便有人赞同,他们也不会在公开的场合与你站在一起。甚至相反,为了表示胸中有一股革命正气,还要坚决反对你。在中国……”我长吁一口气,把声音压得更低:“不但没有人权平等意识,而且许多封建观念穿上了红色外衣,变成了革命的语言。它们拉成了厚厚实实的大网,包裹着人们、围困着人们。最糟糕的是,它们驾驭着权力的车辇在每一个社会孔道里穿行。我们无法阻挡。”

我抬起头望着她,她的眼睛里再度燃起欲望之火,要把我吃掉,要把我融化。不久前我正是接触到瑞珊的这种眼光,颤抖得像树叶,并在它的鼓舞下扑到了瑞珊的身上,把她拥到炕上,完成了一次伟大辉煌的仪式。过后我问她,她那时的眼光是否意味着急切需要我。瑞珊温顺而多情地瞅着我说:“你做了你该做的。不做你不是男人。我那时只需要你把我抱紧,融化到你身体里。以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只高兴做了你的人。希望你一生都这样。”此时我真想同样地把对面的姑娘抱起来,而且在底下握起了她发烫的手,但环顾车箱,我还是把手抽了回来,并紧张地燕回了口水。

她也颇为紧张。但又迅速地抬起手整理自己的头发,以掩饰和缓解方才的尴尬。待稍稍镇静下来后,她接着我的话说:

“你说得不错。我是时代的殉葬品。方才我说的那些话很快就传到了组织的耳朵里。我被认为是沙菲那样的色情女性。批评、歧视、辱骂接踵而至。文革开始后,我写大字报批判科领导,。想不到,刚刚热闹几天,就遭到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压制。我再一次成为挨整的对象。后来听说,他们准备取消我的分配,把我当作道德败坏的学生处理。”

“真的?”
“真的。”她凄然地低下头。

“后来呢?”我追问,总想知道她怎么认识我的。

“全国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你们学校到我校煽风点火,我们才又开始造反。我也在

那天晚上认识你的。在一万多人的大会上,我挤到了最前面。我从第一个发言听到最后一个发言。你的演讲最令我感动。容我说实话,你其貌不扬,身材称不上魁伟、健壮。有一米六六?”我点点头。她接着说:“但你的声音却饱含男性的阳刚之气,它让人感受到一种自信、沉稳和坚定。你的煽动不同于一般的大喊大叫,它们凝结着理性的思索和透彻的分析。我清楚地记得,你说既叫文化革命,就必须使这场革命着上文化的色采,让我们的政治、社会秩序走向文明。历史虽不像涅瓦大街那样笔直,迫使我们不得不采用激烈的方式推行民主,但我们必须牢记自己的目标。现在共产党人的漏子就出现在不民主、不懂文明上。他们像毛泽东说的,是个愚蠢、没有文化的军队。一些农民革命者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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