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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4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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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有些冒犯了。顾倩兮沉默半晌,慢慢低下头去,道:“妹子,你看轻我了。”琼芳闻言一怔,却听顾倩兮道:“我并非蔡文姬、也不是卓文君。我是顾嗣源的女儿,顾倩兮。”

琼芳愣住了,不解其意,顾倩兮却仅点到为止,不加一字解释。

这“蔡文姬”是东汉大儒蔡邕之女,曾三度改嫁,先嫁一夫,后又远嫁匈奴,最后被曹操赎回,赐给一名叫做董祀的都尉,受尽了命运捉弄,故以“悲愤诗”明志。那位“卓文君”却恰恰相反,她曾为丈夫司马相如尽弃所有,夤夜私奔,当垆卖酒,只是司马相如飞黄腾达后,却又另结新欢,她忍无可忍之下,便以“诀别诗”相赠。

蔡文姬是无可奈何,卓文君奋力挣扎,却还是不能奈其若何。依此看来,顾倩兮定是害怕受男人摆布,所以壮士断腕,自行挥别了过去。琼芳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当年嫁给杨大人,是你自己的决定?”顾倩兮默默望着她,忽道:“妹子,你知道我哪点强过你。”

琼芳斜她一眼,心道:“这女人真狂。”口中却道:“顾姊姊有话请说,琼芳洗耳恭听。”

顾倩兮道:“我这个人有个好处,生平从不抱怨。”琼芳心下一愣,没料到她是这个意思,沉吟道:“不论遭遇什么事,你都不抱怨?”顾倩兮道:“是。”

眼前这女人享过荣华,吃过大苦,得过所爱,却也失过至亲。如今听她自道心事,似对命运起伏已能逆来顺受。琼芳摇了摇头,轻声便道:“顾姊姊,你不该这么说。当年你父亲撞死在狱中,遗弃了你,难道你也不埋怨吗?”

这话实在太重,顾倩兮听在耳里,却未现出忤色,只静静地道:“妹子,你并不晓得,这世上有许多人,他们打一出生便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事。也因此,他们从不抱怨,更不会悔恨,不论结果是甘是苦,他们都会一件一件,把该做的事情一一做完。”

琼芳道:“即使结果是死路一条,也要做下去吗?”顾倩兮道:“是。因为若不这么做,这一生等于白活了。”琼芳深深吸了口气:“你也是这样的人吗?”顾倩兮道:“是。”

不知不觉间,琼芳想到了飞蛾扑火,低声便道:“这是你的脾气使然,对吗?”顾倩兮道:“这不是脾气,这是我的天命。”琼芳失声低呼:“天命?”顾倩兮道:“天命如此,所以不必抱怨,也犯不着后悔,我只能鼓起勇气,一路向前,直到上苍赐给我一个答案。”

琼芳喃喃地道:“你……你等到上天的答案了吗?”顾倩兮低下头去,便又不做声了。

琼芳呆住了,她本以为顾倩兮是个小妇人,一生无权无势,至多不过是求个好丈夫、找个好归宿,故而拿当年婚嫁之事来诘问她。岂料到这位女子怀藏隐志,竟是如此的自负?

天命者,使命也。宛如飞蛾扑火,焚毁残躯。命运之起伏跌宕,在她不过是场笑话。

她是故意撞上去的。琼芳怔怔望着她,忽道:“顾姊姊,我……我的天命是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么?”顾倩兮摇头道:“对不住了。一个人的天命,须得自己寻找。”

知天命与畏天命,这便是君子成道的最后一关。一个人找到天命后,这一生便不会后悔了。从此便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成为大勇之人。

“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与闻也”。琼芳等于被训了一顿,她轻轻叹了口气,便也不多问了,低声道:“那杨大人呢,他的天命是什么,你知道么?”

顾倩兮默然半晌,道:“他是英雄。”琼芳愕然道:“英雄?”

顾倩兮道:“平心而论,外子确是当世英雄,能够肩担整个天下。放眼当今世上,并无第二个男人可以企及。”她凝视远方京城,轻声道:“有朝一日,他若失势下野,我会代天下万民啜泣。”

琼芳惊呼出声,万没料到杨肃观在她心中有如此崇高地位。她深深吸了口气,道:“那……那你以前的未婚夫呢?难道也比不上杨大人么?”顾倩兮道:“他志不在此。”

琼芳道:“是吗?那他志在何方?”顾倩兮道:“你、我。”琼芳愕然道:“什么?”顾倩兮道:“你与我,我与他,都是两人之间的事。”

仁者,二人也,天下众生亿万万,其实追根究底,都只是两人之间的事。琼芳听她语藏机锋,好似一语双关,不由有些错愕,还想再问,却听顾倩兮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如玉。当年发生的许许多多事情,她比我还清楚。”

琼芳心下一凛,不知这“如玉”是谁,顾倩兮却自行上车了,琼芳明白她不会再说了,点了点头,正要行上驾座,顾倩兮却抢先执起了马鞭,道:“换我驾车吧,你也该歇歇了。”

琼芳怔道:“顾姊姊,你……你知道如何驾车么?”

顾倩兮握住她的手,露出了笑容:“你别瞧我不起,当年我也是离家出走过的。”琼芳感到她掌心的粗糙,不由微微一凛:“是了,她也是操劳过的。”正想间,顾倩兮已提起马鞭,朝半空轻轻挥打,啪地一响,马儿醒了过来,霎时哒哒蹄响,便已出发了。

天寒地冻,琼芳向手上呵着暖气,眼角却向后回望,似在留意背后是否有人尾随。正瞧间,顾倩兮却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冷么?”

琼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顾倩兮道:“坐过来,两个人暖和些。”不待琼芳答应,便从车里找来一张毛毯,先披到她的肩上,又朝自己肩上拢了拢。

两个女人比肩而坐,望来便如一对亲姊妹,亲亲热热的。琼芳感受到她的体热,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很是不该,始终都在算计她,只转开了脸,低声道:“顾姊姊,对……对不……起……”

琼芳生平少说这三字,不免说得结结巴巴。顾倩兮微笑道:“好端端的,为何向我道不是?”琼芳低下脸去,摇了摇头,口中却未应声。顾倩兮也不多问,只提鞭驾车,便向红螺山而去。

马车北上,哒哒蹄声,颇为悦耳,只是至今没人想过一件事,她们还没付车资。

这辆车所费不赀,马是白马,车是新车,双马并辔,至少值得百来两银子。只是说来奇怪,现下马车夫不见了,两个女人却自己驶走了人家的车子,岂难道不会心存内疚?

琼芳心有旁骛,自始至终没有留意马车的来历,自也没发觉顾倩兮手里的马鞭刻有字痕,却是“中极殿大学士,杨府”八个小字。

官家之物,多有徽章印记,以防窃盗。原来这辆车是打杨府而来,想来有人向“中极殿大学士”借了这辆好车,一路载着人家的老婆出门,小心保护,细细照拂,最后还不忘物归原主,把马车还给了人家,把人家老公的活儿全干光了。

凡人坐上自家的车儿,便算晕倒车上,也有知觉。顾倩兮手执马鞭,驾得顺手,指尖也该触到了马鞭上的刻字,难道就没发觉这辆车自何而来?

没发觉,尽管自家马车落入外人手,还来街边拉伙载客,赚钱营生,顾倩兮也是一问三不知。也许是城里太乱了,天气又太冷了,反正事情再奇怪,她也似阿秀考状元,想都没想过。

正月十六,尚未正午,城里城外都是乱烘烘的。可此地却是一片悄静,听不到一点声响。

好冷、好冰……四下冰冷潮湿,阿秀慢慢醒转过来,睁开了眼,只见眼前昏暗一片,望来朦朦胧胧。他茫茫然起身,猛然之间,摸到了一柄火枪,霎时心下一醒,这才想起自己偷走了“霍天龙”的火蛇枪,却又不幸掉到了地洞里。他害怕起来,正要放声大哭,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掩住自己的口鼻。

“呜呜……呜呜……”阿秀害怕无已,只是想哭,偏偏口鼻气闷,那大手却还不放。正要张嘴狠狠去咬,脑袋却又让人拍了拍,带了几分安抚之意。

那人的手掌很烫,送来了火焰般的气息,似能把人的红血烧热。不知不觉间,阿秀胆气一壮,心下略宽,眼珠稍稍偏转,却见到高鼻鹰目的一张脸,以及额上的“罪”字。

眼看钦命要犯现身了,阿秀自是吓得魂飞天外,这才想起自己非但掉入地洞里,尚且落入魔头手中。正要大哭呼救,却听地窖上方传来说话:“怪了,方才明明见到那孩子,怎又不见了?”

听得说话声,阿秀便又静了下来,自知那“蛇枪”霍天龙还在追着自己。他吞了口唾沫,循着声音来处去看,却见头顶上隐隐有光,正从一处缝隙里透了出来。阿秀稍一忖念,暗道:“对了,是那块匾额。”自己昏厥前曾见到一面匾额,上书“征西大都督府”。没想才钻到匾额后头,却意外掉到了这处地洞里,依此看来,那匾额后头必然有个大洞。

“他妈的臭小鬼!”正想间,猛听头顶上传来一声怒吼:“老子抓住了他!非得把他煮来吃不可!”这嗓子粗鲁,想来是那“张胖子”的声音了。又听砰砰啪啪之声,看此人手提板斧,八成是在砍些东西泄恨。阿秀吓得没魂了,就怕让张胖子发觉自己的踪迹,不免要送掉一条小命,正发抖间,脑袋却又让人拍了拍,自是魔头在安慰自己了。

阿秀心下一宽,自知这儿躲了个大魔头,张胖子若是冲了进来,不免被他吃掉。正感安心间,却又想道:“我高兴什么了?他吃不到张胖子,一会儿便要把我煮来吃了。”

外有狼、内有虎,阿秀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竟落到这个田地,一时哽咽流泪,奈何口鼻让人掩住了,想哭也发不出声。正悲哀间,头顶上却是砰砰大响,想来上头那帮人还在翻箱倒柜。那张胖子找了半天,始终瞧不到阿秀的身影,不由暴怒道:“这可好了,蛇枪让人盗走了,咱们要怎么做掉那厮?”

阿秀心下后悔,自知万万不该去偷人家的火枪,以致惹上这群凶神恶煞。正悔恨间,却听霍天龙道:“不怕,我随身带有一柄短枪,勉强凑合凑合,还能应付着,可惜射程不及蛇枪远……”

听得霍天龙还有一柄枪,阿秀自是松了口气,那张胖子也是大喜道:“早说嘛,瞧我担心得……”暴喝一声:“走了!先办正事,一会儿再找这小鬼算帐!”

大吼过后,脚步渐远,想来一行人已要离开了。阿秀放心下来,却又怕他们走远了,一会儿不免要独自面对地窖里的大魔头。他又怕又急,只想找个办法让这帮坏人同归于尽。

正慌间,猛听一人喊道:“老大、霍公子,你们快来看,这儿有块匾额。”

听得藏身处被人识破,阿秀自又吓得魂不附体。果然脚步急急,众人转了回来,那张胖子喃喃地道:“征西大都督府……”愤然道:“什么烂玩意儿,砸了!”

这张胖子性情残暴,等他一斧头砍下,匾额破开,把头一探,却见到自己在这儿打盹,那是什么个下场?阿秀飕飕发抖,正等死间,霍天龙却阻拦了:“张胖子,把你的斧头放下,别闯祸了。”

张胖子拂然道:“不过砸破一块破匾罢了,能闯什么祸?”那霍天龙道:“瞧瞧匾额下头的落款。”屋外传来窸窣声,那张胖子好似蹲了下来,读道:“武英十五年九月寅午,嘿……这儿他妈的还有个印章……”霍天龙道:“说话检点些。这个章可是天子之宝。”

阿秀微微一奇,外头众人也愣了,纷纷问道:“什么?这是玉玺?”霍天龙道:“懂了吧?这匾额是谁的落款?”张胖子愕然道:“怎么?这……这是正统皇帝的御笔?”

霍天龙道:“你说对了,今圣御笔,要是让你随手砸了,难保不惹上麻烦。”众人茫然道:“不对吧,既是皇上的御笔,为何不好好挂起,怎就胡乱扔在这儿?”霍天龙叹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这破屋子本叫‘武德侯府’,主人乃是武英朝第一功臣,立过无数汗马功劳。皇上感念他的辛劳,这才亲笔赐匾,只可惜天妒英才,这块金匾还没机会挂上,这屋子便让人查封了。”

众人讶道:“为什么?”霍天龙道:“御驾亲征失利,皇上兵败被俘,此间主人也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张胖子惊道:“好家伙,这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霍天龙道:“这宅子的主人姓秦,便是武英朝第一忠臣,征西大都督秦霸先。”众人惊呼一声:“秦霸先?啊……难怪这匾额挂不得……”

霍天龙叹道:“听说过年前皇上还曾来此间凭吊,见了自己题的金匾,触景伤情,着实哭了一场。可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把这匾额移回宫去。只能搁在这儿生灰尘了。”众人喃喃地道:“这也难怪了,谁要他生了那畜生……”

张胖子道:“瞧不出来啊,看你霍公子年纪轻轻,却也知道这些前朝往事。”

霍天龙叹道:“我孩提时便住在左近,街坊都管这儿叫‘城西鬼屋’。看这屋子破败了四十多年,如今总算也要拆了……”感慨了几声,张胖子却无心多听了,便道:“走了,走了,少说这些闲话,说不定咱们说着说着,天狗李那小子却已去找人啦!”众人纷纷称是,正要离开,忽又听一人道:“等等,这若是秦家的旧宅,会不会秦仲海便躲在这儿?”

“秦仲海”三字一出,众人一发静了下来。阿秀心下也是一惊,就怕那厮也躲在这儿。正左右张望间,却见身旁还蹲着一个怪人,不由内心大骇:“这人就是秦仲海么?”

阿秀吓得险些晕了过去,看自己什么人不好遇,却遇到了“怒王”秦仲海,一会儿还有性命在么?他闭紧双眼,就盼自己能昏厥过去,来个不醒人事,偏偏头顶上又传来霍天龙的嗓音:“这话不无几分道理。张胖子,你去掀开匾额,查查后头有什么。”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阿秀固然心里发慌,头顶上的众人却也静了下来。猛听嘿嘿两声笑,张胖子森然道:“霍公子,你当张胖子是第一天出道么?要掀你去掀,别来支使我。”

霍天龙道:“你恁也多心了。你没听西门嵩说,那厮受了重伤,正午前动弹不得,你却怕什么?”张胖子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又怕什么了?”

阿秀听他们相互推拒,自也晓得这帮坏人心存畏惧,谁也不肯动手来揭。良久良久,猛听张胖子大喝一声:“好啦!咱们谁也别动!小徐,你来!”外间传来牙关颤抖声,一人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昨儿搬货,扭伤手了……”张胖子暴吼道:“放你妈的屁!整日见你摸着女人,也不见手酸,什么时候扭伤手了?过来!”

头顶传来耳光轰击声,随即又有哀号哭泣。想来这帮坏人没什么用,阿秀慢慢定下神来,偷眼打量那名怪人,心道:“这人就是怒苍大魔王么?可早上不才有个骑妖马的进城?那又是谁?”

阿秀打小爱听鬼故事,自也听玩伴们提过“怒王”的形貌,都说这人身高一丈二,长了三颗头,左边长瘤,右边长角,中间一颗生了大大的独眼,吃人前还会流泪。可面前这人却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模样不大像,依此看来,说不定是假扮的。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头顶传来喊叫声:“老大!老大!快出来!官差已经率队出发了!”

张胖子嘿地一声:“好个天狗李,总算有点动静啦!大家快走!”一名汉子道:“老大,那这匾额还揭不揭……”张胖子骂道:“蠢材!便算要揭,也得让官差揭!不然你来揭啊?”

屋里脚步声大作,一行人全奔了出去。至于匾额后有什么,却是谁也懒得管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那只大手总算也移了开来。阿秀一脱桎梏,立时大口呼吸,一边奋力去推那人的身子,正要逃窜而出,却听“砰”地一响,庞然大物撞到了墙上,竟是轰然有声。

阿秀吃了一惊,没料到自己这般神力。转头去看,却见地下倒了一条大汉,死活不明。

阿秀咦了一声,心道:“不会吧?我打死怒苍魔王了?”他捡起一颗石头,朝那人的尸体扔了扔,待见他伏地不动,好似死透了,便又大着胆子走回,俯身察看。

那大汉打着赤膊,面向地下,露出光溜溜的后背。阿秀眼里看得明白,这人背上却有一幅刺花,上头有只飞天老虎。一旁还有诗词,低声便读:“他日若阿阿阿志,敢笑阿阿不丈夫。”念了半天,不觉愕然道:“什么怪诗啊?”

正茫然间,却听噗嗤一声,那大汉趴在地下,竟是嘻嘻笑了。

眼看死人复活了,阿秀自是拔腿就跑。那大汉却也没追来,只慢吞吞地爬起,靠墙而坐,模样有气无力。阿秀心道:“这人武功真差,一定不是秦仲海。”话虽如此,还是不敢找他说话,一时东张西望,看看有无法子离开此间。

察看半晌,已知自己身处于一座地窖,墙边有座石阶,毁败大半,想来便是出路了。

忙奔了上去,望上跳了跳,盼能攀出去。

那石阶只剩三五级,地窖却深达数丈,阿秀自是心有余力不足,连跳了十来下,气喘吁吁。正想再试,猛然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正要仰天跌下,背心却又让人揪住了。

阿秀回头惊看,却是那坏人救下了自己,只见他一双眼珠却在自己脸上打转,似在察看什么。阿秀心里犯怕,只想叫声大爷什么的,猛见那坏人双眼大睁,伸出指尖,径朝自己的眉心摸来。阿秀吓了一大跳,忙把身子一缩,急急逃开,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那大汉没有说话,只反复打量自己。阿秀怕得发抖,便也缩到墙角,不敢稍动。

两人对峙不动,谁也没说话,猛听“哈嗤”一声,那大汉居然打了个喷嚏,垂下了两道鼻血。

寻常人打喷嚏,流鼻水,那大汉流得却是鼻血,望来红通通的,随着呼吸一收一放,黑暗间还隐隐散出火光,望来极为古怪。

阿秀呆呆看着他,忽道:“你……你很少吃果子,是么?”

那大汉愣了愣,有些听不懂了。阿秀喃喃又道:“我娘说不吃果子的人火气大,天冷就会流鼻血。”正想劝他多吃果子,奈何缓不济急,大叔的鼻血都快垂到地下了,忙伸手入怀,取出娘亲为他准备的小手帕,怯怯地道:“哪,拿去用吧。”

看那大汉打着赤膊,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子,料来是个贫苦人,定没钱买草纸擦。谁知他瞄着手帕,却只裂嘴一笑,“嗨”地一声,运起了鼻血鼻涕,一发吐到了地下。

阿秀呆住了,没料到好心没好报,竟只收回一口痰?无怪娘亲平日总瞪着自己,原来是这个心情了。眼见那大汉眼里带了一抹轻视,好似见到了娘们,阿秀心里暗暗生气,当下仰鼻吸气,便也运起一口浓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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