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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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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倩兮把眼光别了过去,口中并没说话。

伍定远没有错,人家要为他而死,他又能如何呢?大黄狗也没有错,舍己为人,舍生取义,黄狗天生是这样的性子。

说来说去,错的原来是自己……

※※※

卢云终于醒来了。自从达摩院挨了一剑之后,他始终昏睡不醒,此时双眼张开,只见晨光映照,床边坐着一名娇俏可喜的女孩儿,正自含笑望着自己,却是顾倩兮。

卢云虽不知身在何方,但只要见到了顾倩兮,心里事便放落一半。他缓缓伸出手去,抚摸顾倩兮的脸颊,道:“你……你怎么来了?”顾倩兮将卢云扶了起来,又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含笑道:“你伤得那么重,我能不来么?”

卢云微起歉疚之意,他打量身周,只见房间窄小紧蹙,对面一扇窄门,窗边搁着木桌,如此窘迫穷酸的所在,已知是在北京自己的住处。当年他高中状元时曾经买下一处房舍,便是这处地方了。

卢云斜坐炕上,忽然有些渴了,一见床边搁着汤碗,便颤巍巍地伸手出去。却听顾倩兮道:“你别起来,让我来服侍你。”卢云脸上一红,道:“你要服侍我?”

顾倩兮微微颔首,柔声道:“做卢家的媳妇,当然得服侍你了。来,喝汤吧。”

喝了口汤,没想却是黑浓的伤药,只苦得他直喷出来,霎时弄脏了衣衫。顾倩兮取过布巾,替他擦拭嘴角,道:“良药苦口,多喝点,伤才好得快。”说着将棉被掀开,拿过卢云的衣衫,便要替他更衣。

卢云双眼瞪直,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顾倩兮聪明不让须眉,向来我行我素,扬州拜师学画、京城里离家出走,哪件事称不上胆大妄为?孰料这位自有主张的大小姐忽发奇想,现下竟要服侍自己穿衣?卢云见她拿着衣裳,一双媚眼瞧着自己,一时之间竟有些害怕,慌忙道:“成了,我自个儿穿便行了,你饶过我吧。”

顾倩兮不假辞色,道:“我说要服侍你,那便含浑不得。你不必多说什么。”当下将卢云的扣子解开,露出了赤裸的胸膛。

衣衫解开,霎时闻到一股药味,卢云低头去看,只见胸口包着干净绷带,那伤药却是不久前换上的。卢云喃喃地道:“这是你帮我换的么?”顾倩兮替他脱下外衣,手上忙着,随口道:“不是我,是伍定远,你的好朋友替你换的。”

卢云没听出她的口气不善,只微微颔首,心道:“定远当真细心。居然会做这细活。”他侧目去看顾倩兮,又问道:“我睡了多久?”顾倩兮把他的衣衫折起,重重往桌上一放,悻悻然道:“问我做什么?去问伍定远,问你那些狐群狗党。”

卢云又不是白痴,一看她生气了,登时醒悟过来:“她这些时日都在照料我。”

房内天光微亮,不过清早时候,那顾倩兮却已穿戴整齐,不消说,她昨夜不曾回家,只在用心照料自己。大小姐彻夜未眠,情深意重,卢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紧泯下唇,低头无言。

顾倩兮也不多说什么,只拉住卢云的手,替他穿上袖子。卢云好似木头人一般,只是任由摆布。顾倩兮怕弄痛了他,便道:“伤口要是疼,得跟我说,知道么?”她问了两句,却没听卢云说话,垂目看去,却见情郎别过头去,紧泯下唇,好似在默默忍泪。

顾倩兮柔声道:“伤口痛了?”

卢云低下头去,小声道:“没事的,你别管我。”

顾倩兮偷眼去看情郎,只见他别过头去,不愿让自己看到他的神情。这模样好生熟悉,不正是扬州那个倔强不屈的小厮么?为了这幅神态,自己才始终忘不掉他。

顾倩兮心下渐软,只想在卢云脸颊上一吻,身子微动,正要靠将过去,忽地醒起情郎屡屡犯险赌命,从不怕与自己天人永隔,她心中一酸,便硬生生忍住了。

两人沉默良久,顾倩兮越想越是无奈,她叹了口气,挨着卢云坐下,悄声问道:“卢郎,如果我离开你,你一个人过得下么?”

卢云大吃一惊,赶忙回过神来。两人便要大婚,未婚妻忽出此言,如同当头棒喝。他深深吸了口气,道:“倩兮,我若有什么过错,请你直说无妨。”

顾倩兮眼望地下,幽幽地道:“你没有错。你讲信讲义,对得起天地君亲师,大家都佩服你,一点错也没有……”她这些日子照料情郎,见他神智全失,不能言语,心中的酸楚一言难尽,说着说着,泪水险些流了出来,她举袖遮面,不愿卢云察觉。

卢云自知她说的是反话,登时软了下来,求恳道:“倩兮,我……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你一定要跟我说……”他握住了心上人的小手,语气发颤,大见惶恐之情。顾倩兮见他如此,心下自也不忍,她转过头来,忍泪道:“卢郎,我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女人。可我问你一句,当年你去救你的朋友时,你可记得……我……我在雪地里等了你多久?”

那年京城大乱,秦仲海失手被捕。大寒之中,两人相约城南会面,只因卢云不顾一切地动手,竟让顾倩兮痴痴等待,整整在寒风里守候了一日夜。

卢云垂泪道:“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不回来,你便这样无止无尽地等下去。”

顾倩兮苦笑道:“你还记得?那你为何三番两次这样?伍定远也好,秦仲海也好,路边的行人也好,你都可以为了他们不要性命……”说到悲痛处,终于掩面哭了起来,大声道:“我……我便算是铁打的、石造的,我也熬不起这种苦……卢郎,我不要嫁给你!”

说到悲恨处,一个转身,便奔出房去了。卢云又慌又急,从床上滚了下来,砰地一声,身子重重摔在地下,伤处登时破裂,吃痛之下,忍不住闷哼起来。

磕头没用,哀号没用,赖在地下打滚最管用。大黄狗拿出绝招,果然小女孩挂着两行泪,哭哭啼啼地回来了,“对不起,你……你摔伤了么?”

好容易骗得佳人回来,大黄狗飞扑而上,乱咬乱舔。果见卢云将她拦腰抱住,强吻樱唇,顾倩兮哭得梨花春带雨,也任凭他吻着,两人轻怜密爱,相依相偎,再也分不开了。

房内两人泪如雨下,房外也有一人默默饮恨。

“卢兄弟,对不起……”

尽管房内两人渐渐情浓,他俩却不知道,一条大汉正自守在窗外。他听了两人的对答,也自低头忍泪,铁塔般的身躯轻轻颤抖。

“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大汉望着手上的经书,轻轻点了点头,自知该是替剑神寻访传人的时刻了。

无双连拳护不了你,天山传人也保不住你,那便让最狠最辣的卓凌昭助你一臂之力……

卢兄弟,仁厚不足以济世,乱世之中,唯有绝世神功才是保家保命的不二法门……

※※※

八月初一,云淡风清。仗打完了,胜负也分了,又到了秋高气爽的时节。怒苍返寨,朝廷撤兵,双方再次泾渭分明,又回到了当年秦霸先初创怒苍的对峙僵局。朝廷与反逆各自调兵遣将,相互防堵,自不在话下。

无论仗怎么打,日子总还是要过。大乱局之中,先是传出卢云的喜讯,这位状元知州终于要在中秋佳节完婚,迎娶江南名媛顾倩兮。京城名流听闻,自都向顾嗣源道贺,顾家这些时日自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卢云即将完婚,伍定远也接下了大职缺。尽管局面动荡,人人自危,柳昂天还是凭着无比雄强的人脉手段,让伍定远顺利接任居庸关总兵。此地拥军两万,乃是中国北方的大屏障。伍定远接位之后,以他的敦厚性子,必能按柳昂天的意思办事,进一步控住北方军权。

眼看伍定远不日便要走马上任,朝廷依着惯例,便将济山胡同的总兵府移交,供伍定远一家居住。伍定远欣逢升官乔迁,又得了艳婷芳心,官场情场两得意,喜逢新居启用之日,便邀了卢云等人来到家里,一来为卢顾两人大婚祝贺,二来也庆祝自己升任新职。

“来,跟姑姑念,北京东顺门,济山胡同总兵府。”小小孩童眼光发直,看着艳婷手上的公文封,却是伍定远的义子在那认字。艳婷煞有介事,教得认真,崇卿却小脸通红,老半天吭不出个气来,想来不识文字之故。

府邸宽阔,颇见气派,众人各自闲坐,看西首母子亲匿温馨,自是崇卿与艳婷,东首璧人天作之合,却是卢云与倩兮,再加上个老脸威严的伍定远,仿佛便是两家五口的模样。

卢云见崇卿哼哼唧唧,不识字,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这孩子也有十岁了,该送去私塾了吧?”伍定远叹了口气,他每日里忙碌公事,多少疏忽了义子,颔首便道:“这倒是。兄弟哪日有空,先替我教教他,这孩子老腻在姑姑身边,总不是个法子。”

卢云学究出身,打小便给师长锻炼考验,两只手心不知给打过多少回,教起孩子自也严厉无比。他点了点头,想起当年私塾里的苦日子,起身便道:“成,让我来试试。”

眼见卢叔叔朝自己走来,嘴角还挂着可怕笑容,崇卿自是骇异万分。这位叔叔虽非满面横肉的长相,但他面白无须,脸做长方,正合了“学究白脸狠,太保黑面辣”的孩童耳语。想到白面书生的藤条最是狠毒,崇卿一时着慌,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便朝艳婷怀中钻去。

艳婷宠着崇卿,便在他脸颊上香了香,安慰道:“怕什么,没事的。”

伍定远见了这熊模样,如何不怒?霎时一声断喝:“男子汉大丈夫,专往女娘怀里钻,成何体统?过来!”雄狮发威,真龙咆哮,崇卿吓得慌了,赶忙从艳婷腿上跳将下来,畏畏缩缩地走向伍定远。

艳婷秀眉微蹙,又把孩子抱入怀里,嗔道:“这么大嗓门,不怕吓坏了孩子?”

美女发威,胜过翻江倒海的神龙怒号。果然伍定远歉然一笑,瘟神恶貌一发不见踪影,真比小蛇还乖巧三分。

河东轻轻小吼,真龙便已摆尾臣服,顾倩兮大感佩服,心下暗暗琢磨艳婷的降龙手段。正含笑揣摩,忽听大门脚步声仓皇,一名家丁快步行来,禀道:“老爷,柳侯爷到了。”

伍定远啊了一声,颇感意外,今日府邸宴客,本只请了卢云与顾倩兮两人,却没料到柳大都督会亲来道贺。伍定远霍地起身,赶忙出门相迎。那艳婷没见过这位当朝大首脑,自是心下惴惴,便也带着崇卿起身,就如一家三口模样,自在门口相候。

卢云拉着顾倩兮的手,缓缓起身,问道:“以前见过侯爷么?”顾倩兮微笑道:“爹爹每回做寿,柳侯爷都会亲来道贺。”卢云心下一醒,想起当年初到京城之时,便曾随伍定远前去顾家祝寿,当时便也见到了柳昂天。看心上人出身尊贵,打小便惯见王公贵族,柳昂天来头虽大,却也吓不到她。

诸人尚未出厅,便听门外传来一个笑声,道:“定远不必忙了,老夫只是顺道过来瞧瞧你,坐会儿便走!”

话声甫毕,当先走进一个熟面孔,看他满月脸,一身发福体态,正是韦子壮来了。头牌护卫入厅,之后大批随扈进门,石凭、左从义、黄应等老将也在其中。人潮簇拥中,一名高大老者行入厅来,此人身着戎装,不怒自威,正是当今征北大都督、善穆侯柳昂天大驾光临。

虽说柳昂天称病不出,现下却是精神奕奕,全无病容。他方才坐定,下人便送上茶来。伍定远上前拜倒,道:“卑职伍定远,拜见侯爷金安。”

柳昂天淡淡一笑,挥了挥手,他斜目看去,忽见伍定远身边站着一名美女,正朝自己望来。此女艳光照人,实乃国色天香,柳昂天心中暗赞,当下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锦盒,塞到艳婷手里,微笑道:“你是艳婷姑娘呗?在下柳昂天,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柳昂天乃是朝中首脑,说来是一等一的身分,岂料竟会自道“在下”二字?艳婷听他说得客气,忍不住慌了,忙福了福,道:“艳婷……艳婷见过侯爷。”

柳昂天微微一笑,道:“别跟侯爷客气。姑娘玉雪聪明,对了婆家么?”说着握住了艳婷滑嫩的小手,双眼直瞅着人家。看他温柔款款,竟颇有“风流万户侯”的风采。想来他七个老婆便是这样娶来的。

伍定远与卢云面面相觑,却都有些愣了。两人过去跟随柳昂天,只见他与军中将士相处,不曾见过他与年轻女子说话,却没想是这个情状,一时都看傻了眼。

柳昂天越聊越是开心,手都快搭上肩去了。伍定远看得面色惨淡,忍不住咳了一声,柳昂天醒觉过来,自顾自地笑了笑,顺手再赏崇卿一个红包,便朝顾倩兮走去。手上却又变了个锦盒出来,直似魔术一般。

老头子爱吃嫩豆腐,卢云自是心头忐忑。正怕间,柳昂天已开口说话,又是那温柔款款的腔调:“好久不见大小姐了。令尊近况如何?身体康泰么?”顾倩兮大家闺秀,这等场面自是见多了,便即捡衽为礼,答道:“托侯爷的福,家中一切平安。”

她含笑收下柳昂天的礼,便也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送了过去。她伸手缩手都快,便没让柳昂天趁机捏手。心上人平安无事,卢云看入眼里,自是松了口气。

柳昂天接过锦盒,不由微微一奇,道:“这是什么?”

顾倩兮微笑道:“柳门大喜,七夫人为侯爷添丁,这是给小公子玩的。”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顾倩兮消息如此灵通,自是二姨娘的功劳了。眼看卢伍二人啧啧称奇,韦子壮解释道:“上月初七夫人临盆,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母子俱安。”左从义也道:“是啊,老蚌生珠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孩子好生健旺,全不怕生,我今儿个瞧他,才被这黑小子尿了一头一脸哪。”众人听了这话,无不笑了起来。

柳昂天年过六十,育有二子三女,却无一个成器。三个女儿本就文弱,不必多提,那长子云风世袭爵位,最该奋发图强,可偏偏这孩子娇生惯养,不堪大任,让人失望。那次子正风武功虽高,福泽却又单薄,少时与无赖斗殴,意外被杀身亡。柳昂天悲痛之余,更不愿长子犯险,以致柳门虽然人才济济,却全是外家人。

本家无人继承衣钵,柳昂天口中虽然不提,其实内心暗自郁闷。本想今生命数如此,再无痴心妄想,哪知临到老来,居然还能生个黑壮虎小子,自是让他喜出望外了。

众人听了弄璋之喜,无不大喜。当下诸人以茶代酒,各自上前道贺,场面登时热闹起来。

左从义、石凭、黄应等人与伍定远都是老相识,不少人驻扎过居庸关,便各自坐下闲聊,述说北疆局面。伍定远唤来家丁奉茶伺候,艳婷也亲捧点心招待,几名英俊军爷见她貌美如花,温柔婉约,待人十分客气周到,一听此女尚未嫁人,不免存了妄想,纷纷要伍定远引荐。伍定远如何愿意心上人坠入虎口,自是哼哼哈哈胡混,双方用尽法子推拉扯。

众人正笑闹间,家丁又来秉报:“老爷,门外有位客人求见,说是您的同僚。”

伍定远微微一怔,柳昂天不请自来,已让他大为意外,岂料还有外人过来?当即问道:“是哪位贵客,可曾问过?”那家丁道:“那公子说姓杨,是兵部的文员。”

姓杨的公子多了,可既要认得伍定远,又要在兵部主事,说来便只有那个人了。听得此人过来,卢云自是心下一凛,伍定远则是神情凝重,厅上众人全数变色,一时俯首帖耳,都在窃窃私语。那家丁有些着慌,忙道:“老爷,要让这人进来么?”

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挥手道:“快快有请!”

※※※

柳门四少,观海云远,这位排名第一的大将终于现身出来了。

自七月初一战败后,无论怒苍远走,粮草被烧,还是师父惨死,这位“代征北”始终没有现身。方丈寻他,皇帝找他,任凭天下人议论纷纷,这位中军统帅依旧音讯全无,好似他已羽化成仙,世间俗事与他再没瓜葛。诸人想起达摩院里的疑团,无不留上了神,卢云与伍定远更是全神贯注,不知有多少事想问他。

脚步声缓缓响起,众人从厅门望去,只见院中行来一名公子,此人身穿白衣,腰悬长剑,正自侧望满园芳华。秋日斜阳映照,更衬得他肤色极为腻白。“柳门二将,文杨武秦”,此人形貌尊贵,俊美中不失端凝,正是“风流司郎中”到来。

石凭抢先站起,便要过去询问,柳昂天见状,当场咳了一声,左从义会意,赶忙拉住,示意石凭坐下。众人本有要起身的,一见柳昂天心意如此,便又全数安坐不动。伍定远身为主人,自须迎接,他行到门口,拱手叫道:“杨郎中,里面请吧。”

杨肃观远望园中的花草,听了叫唤,便缓缓转过头来,向伍定远颔首。伍定远见他兀自站在院中,忙行向前去,道:“侯爷恰在府里,杨郎中难得过来,一块儿喝杯茶吧。”说着伸手肃客,示意杨肃观进厅。

杨肃观摇头一笑,道:“不速之客,不必进去了。”伍定远听了这话,不免心下一凛,正要说话,杨肃观已岔开话头,他手指园中花草,微笑道:“这些花木修剪得不坏。不是么?”

伍定远颔首道:“是啊。一个西凉老乡打理的,挺勤快。”他拉着杨肃观的手,又道:“大家都在屋里,来碰个面吧。”伍定远把话说了两遍,眼看人家如此诚心,杨肃观自也不好推却,当下作揖道:“不速之客,给您添扰了。”

二人行礼如仪,先后进厅。风流司郎中久未现身,跨门入户,第一个见到的便是韦子壮。杨肃观官场八年,从来礼数周到,当即含笑拱手,道:“韦护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韦子壮哈哈笑了笑,打了个手势,却没多说什么。

杨肃观含笑作揖,道:“一会儿与您喝茶。”他脸上挂着笑容,一路拜会柳门诸将。众人表情不一,左从义微微颔首,石凭欲言又止,那黄应却是心直口快之辈,他慌忙站起,大声道:“杨郎中!你上哪儿去了?大家都在找你……”话声未毕,左从义已一把扯住,将他硬拉回座。黄应虽不机灵,毕竟也是官场混出来的,一看情况有异,便也不再吭气。

厅上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场面颇见尴尬,杨肃观却无不适之感。他行向柳昂天,来到面前三尺,躬身道:“卑职肃观,参见侯爷。”

风流司郎中,柳门排名第一的大将,此时躬身谒上,柳昂天自不能置之不理。只听笑声爽朗,激荡厅心,听他道:“好孩子啊!看你黑炭也似的,却是谁把你捡回家的啊?”众人听了这话,无不感到愕然。凝目去看,却见征北都督笑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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