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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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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探子急忙向前,又送上一道军机,低声道:“这是宋神刀的公子宋通明送来的。”

江充满心喜乐,凑眼去看,霎时连拍大腿,更是喝道:“好啊!干得好啊!”

罗摩什与九幽道人对望一眼,二人面露笑容,便也凑头去看。

“怒苍启战!”

天绝已死,怒苍启战。少林怒苍,一个是正道领袖,一个是当世反逆,这两路人马全都不服自己,现下却互相砍杀起来,天下还有比这更乐的事儿么?江充抚掌大笑,大声道:“天佑吾皇!天佑江充啊!哈哈!哈哈!妙!妙!太妙啦!”

情势如此,大局已算抵定了,剩下只要把少林怒苍各个击破,又是三十年好江山。

绷地一响,书房里酒香四溢,绍兴女儿红,山西二锅头,百年的弥封已然拍开,诸人笑声连连,当场便要大肆庆贺。

“大人,还有一道军机,是安统领送来的。”

江充手举酒杯,斜目望着探子,冷然道:“安道京那废人送来的啊?念来听听。”那探子低头往字条一看,神态尴尬,道:“启禀大人,这字条……这字条……小的念不出。”

江充咻地一声,狠狠吸了口酒,挥手道:“不识字啊?九幽道长,劳烦你了。”

九幽道人满面雀跃,兴冲冲地接过字条。他低头看了一会儿,皱眉道:“圆圆的。”

江充大笑道:“圆圆的?还没过中秋哪!安道京那小子便想吃月饼了?”九幽道人慌忙道:“大人别误会,真是圆圆的。”江充望向罗摩什,笑道:“又是个目不识丁的东西,还是国师您学问渊博,劳烦瞧瞧是圆的方的?可别是软的才好。”

罗摩什心下起疑,接过字条,定睛一看,霎时倒抽一口冷气,道:“圆的!”

说话之间,满面惊愕,竟已跌坐在地。江充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干啥、干啥、干啥子啊!圆也圆不过你的秃头去,怎么头晕啦!”他伸手接过宇条,啐道:“不过是道军情,瞧你们愣得……”

说话问,眼睛往字条一瞪,霎时双目圆睁,惨然叫道:“真是圆的啊!真是圆的,也真的念不出。”

字条上绘着一只饼图徽,正中龙首蛇身,昂然吐信。这是安道京从达摩院中火速送来的军情,一字未描,却已震动京畿。

“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

吾皇犹在神机洞中,景泰王朝最大恶梦,如今随着天绝之死,竟尔重现江湖。

九幽道人兀自不知死活,仍在那儿谄笑不休:“大人,安统领真会画圆哪,画得很圆啊!”

他笑了许久,江充与罗摩什却无喜悦之情,两人各自低头沉思,模样竞似十分忌惮。九幽道人有些诧异,自也不知他二人何以装模作样,忙问道:“大人,天绝已死,心腹之患已除,您还有何烦恼?可是担忧怒苍匪寇么?”

九幽道人如此愚鲁,江充也无责备之意,只是叹了口气,朝罗摩什望了一眼,道:“罗摩大师,即刻替我送口信,便说江充在永定河相候,不见不散。”九幽道人不明究理,忙问道:“大人,夜深人静的,您这是去见谁啊?”

江充重重往桌上一拍,怒道:“闭上鸟嘴!”罗摩什见上司发怒,神色更是紧张,只急急步出书房。九幽道人更如惊弓之鸟,把颈子缩了,半天吭不出一个字来。

七月初三,江充怒气冲冲。

乌云满天,星月无光,大批云都卫好手静默无声,各自操桨行船,护卫权臣驶往河心。秋夜沁凉,永定河上波涛荡漾,方才下过大雨,河水湍急高涨,此刻绝非沿河游览的好韶光,却不知江太师为何赶将过来。只是众下属素来听命行事,太师面前,谁又敢贸然置喙?

四下无光,连灯笼也没点上,江充端坐船头,若有所思。

九幽道人随侍一旁,眼看罗摩什不见踪影,安道京又到少林去了,只余自己一人随侍在侧,难得有机会媚上,自要抓紧时机。他见江充眉心深锁,似有无限烦恼,忙抢上说话,道:“大人,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有我们这群大将守着,您还怕什么?”

江充闭上双眼,叹息道:“谁说我怕了?江某人白手起家,无敌于天下,只有别人怕我,没有我怕别人。”九幽道人第一个马屁落空,心下却不气馁,赶忙改口道:“是,是,江大人学富五车,英明神武,天下无人能及,小人说错了。”

江充依旧闭目养神,淡淡地道:“谁说我学富五车、英明神武了?道长啊道长,要学人奉承拍马,多用些巧心,少些陈腔滥调,听了让人烦。”九幽道人听得责备,慌乱问只得连声答应,看那八字成语不管甩,一会儿定要揣摩上意,找些厉害的词儿出来应景。

夜黑风高,江充缓缓站起,远方河水奔腾湍流。他怔怔瞧着,不由叹道:“人家是三十功名尘与土,我江充是八千富贵险中求。你们说说,我这八千个晨晚稳坐太师宝座,靠的究竟是什么?”

众下属跟随他已久,少见他叹息气馁,此刻看他面露疲惫之色,无不惶恐。

众人旁徨无言,九幽道人却是个心急贪功的,他忽然想到了好词,当场叫道:“大人凭什么做太师,那还用想么?您老人家第一个丰功伟业,号称无双,第二个雄才大略,却又名动四海,黎民百姓真爱戴啊,天下英雄齐来拜……”

去了个英明神武,来了个雄才大略,看那九幽道人谀词如潮,滔滔不绝,定要升官发财了。果听江充微微一笑,道:“瞧你辛苦的,来人。”九幽道人大乐,知道他要犒赏自己,登时笑道:“小的在。”

江充斜目看了属下一眼,泠冷地道:“把这牛鼻子抓起来了。”此言一出,只听刷刷连响,左右云都卫拔刀出鞘,已然架在九幽道人颈上。

九幽道人惊道:“大人饶命啊!我……我又怎么了?”

江充叹了口气,道:“道长,人丑不打紧,怕就怕东施效颦,专拿胭脂白粉朝黑炭上涂涂抹抹。那不只丑,还是怪。若非用人在即,我真想扔你下船喂王八。”

九幽道人尖叫一声,当年他也曾入神机洞,见识过安道京的谄媚伎俩,岂料不过多学了几句奴才马屁,便要惹来杀身之祸?他又惊又怕,慌忙便道:“大人……您……您不讲道理啊……您不是说自己无敌于天下么?怎地小人说您一句英明神武,一句雄才大略,您……您便要发这大脾气?您……您好偏心啊!”说到伤心处,竟然放声哭了起来。

江充叹道:“道长,奉承讽刺,两者都是个奉字。奉劝您一句,傻人别干聪明事。”九幽道人擦去了泪水,哽咽道:“我本就笨,要是像您那般聪明,那是我做太师了。”江充摇头叹道:“我聪明?这倒是第一回听过。这里问你一句,您说我孩提时读书写字,聪明何如?”

九幽道人哽咽道:“您能做到太师,那还不是样样拿第一么?”

江充淡淡一笑,道:“道长此番可料错了。江某弱冠之年给先生赶出私塾,我爹娘看我白痴也似,无可救药,根本当我废料一块。”九幽道人气愤填膺,怒道:“大胆!他们才是白痴废料,居然把您这个神童看走眼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掹听扑通一声,九幽道人已给扔入水中。江充脸上泛起怒火,喝道:“混蛋东西!居然敢说我爹娘是笨蛋?你不要命了?”狗屁当马屁用,九幽道人自要倒霉。远远听他哭喊道:“大人文武圣贤,德配天地,快快捞我起来啊!”

耳听新的阿谀又起,江充火气更是暴涨,他转问众多下属,喝道:“文武圣贤?我江充行走天下,靠的是这些屁话么?你们这帮笨蛋给我说说,我究竟凭什么干到太师?说!给我说!”他见诸多下属低头缩颈,不敢言动,当下抓来一人,抢刀架上颈子,怒问道:“你说!我凭什么做这个太师!说!”那下属满面刀疤,哪里知道什么道理?一看明晃晃的钢刀,登时咿咿啊啊地哭道:“大人饶命啊,我不知道啊!”

江蛮子怒火上升,把刀勒紧了,怒道:“你不说,今日就宰了你!”刀锋转紧,那人脖子登生血痕。他又痛又怕,霎时哭道:“救命啊!大人武功高强,千万别杀我啊!”

江充哦了一声,道:“你说我武功高强?这倒是新玩意儿。”那人见他露出笑容,登时恍然大悟,想来江充心之所系,必以为自己武功高明。当下打蛇随棍上,笑道:“属下知道了,大人武功厉害,所以能安居太师。”江充哈哈大笑,道:“你说我武功厉害,咱问你了,咱俩要以武功较量,谁胜谁负?”

那下属嘻嘻一笑,道:“大人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属下跟大人较量,当然是大人赢。”

江充勃然大怒,喝道:“该死的东西!连我也打不赢,还养你做什么?扔下去!”

河面上又是扑通一声,那人与九幽道人一同载沈载浮,只弄得狼狈不堪。江充犹在发怒,他又抓住一名下属,怒喝道:“你说?你也觉得我武功高强么?”

那下属见了先前几人的惨状,忙干笑道:“是……不……是……”

江充怒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这几年便是养了你们这帮一问三不知的混帐,朝廷才败坏成这个模样!你给我说明白!我武功高么?”那人低头干笑:“高得很。”

江充哈哈大笑,怒吼道:“好!那咱俩武功较量,谁输谁赢?”那人大惊失色,若要输给主子,不免成了无用废物,可要赢了主子,却又成了狂妄凶徒。他心生一计,慌忙便道:“属下与大人打成平手,激战一千招呢。”

江充呸了一声,大声道:“混帐!赢便是赢,有什么平不平手!你蒙混!”

当场一刀斩去,那下属急急闪过,身法竟是高明无比。他又慌又怕,赶忙往地下一跪,红着双眼道:“大人饶命!小人与大人激战七天七夜,趁着大人打盹,以卑鄙手法略胜一招半式,小人赢得侥幸,赢得无耻,大人虽输犹赢啊!”那个啊字宛如尖叫,江充听了自是哈哈大笑,提声再问:“好!你既然赢得了我,现下却为何跪在地下,求我饶命?你倒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那人嚅嚅嚿嚿,把实情说了出来:“成者为王,败者求饶,您是当朝太师,小人只是个无名小卒,当然要请您饶命了。”江充笑道:“说得好!可你说,你既然武功胜过我,拳脚强过我,为何是我当这个太师,不是你这小子?”

那人尴尬地道:“皇上……皇上和您投缘,所以……所以您是太师,小人是奴才……”

江充气得炸了,重重一耳光抽去,怒喝道:“投缘?投你妈的屁缘!当年爷爷初入京城,皇上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闲王,哪里是当今天子?他和我投缘有什么用?操!老子同你妈投缘!”那人滚跌在地,吓得全身发抖,颤声道:“江大人,我娘七十好几,您要与她投缘,那是晚了些……”

江充狂叫一声,一脚踢出,将那人踹下水去。他怒气未消,抽刀指向众人,怒道:“说!你们全给我说!为何我是太师,你们全是奴才?说!”他举刀指着一人,冷冷瞪去,那人全身发软,慌道:“大人记性超人,过目不忘,又兼文才出众……”话声未毕,江充已是大怒:“放屁!我连你叫什么名字也记不得?我哪来的记性!你这王八敷衍我!”

眼看腰刀砍来,那人惨然一笑,自往船下一跳,便与九幽道人游成一列。

扑通扑通,河面上满是厂卫高手,一时蔚为奇观。江充兀自不歇,犹在怒喝:“回答我!为何我是太师,你们个个本领高过我,却全是奴才?回答我!为什么?”

余下部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傻了。照江充自己所言,他的文才不过尔尔,武功更是稀松平常,此人文不行,武不就,仪表不如人,聪明也不如人,莫非他是白鼠精投胎,还是癞蛤蟆转世?否则要如何混到这个高位?

眼看一众下属因循苟且,江充仰天大叫:“混蛋东西!全是没见识的!统通给我眺下去!”

众人满面惨然,蹑手蹑脚,正要往水中一跳,忽听一声巨响传来,船身震荡不已。众人惊愕之下,回头望去,只见船身旁现出庞然巨物,赫然是只高桅大舰。

众下属吃了一惊,顾不得上司正自发疯发威,赶忙围拢过来,严加保护。

蒙蒙水雾中,船头又是一震,赫然望去,竟是多了一道木板,只见两名男子一前一后,正自行上船来。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江大人,你这些下属答不出,让老夫来答吧。你之所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因为你有‘自知之明’啊!”

耳听贵客到来,江充满面激昂,慌忙守候船头,躬身道:“恭迎前辈驾到。”

哈哈大笑声中,罗摩什当头领路,引着那人上船。来人形貌威武,身材高大过人,足足比江充高上一个头,听他朗声道:“江大人,讲口才,你比不过刘敬,论滔略,你及不上秦霸先,交才武略,你江充一无是处,着实是块大大的废料。”

那人出言侮辱,众下属群情耸动,皆露愤怒之色。那江充却只躬身聆诲,毫无反驳之意。

那人哈哈大笑,神态转为严肃,他拍了拍江充的肩头,凛然道:“不过正因你是废料,而你也懂得自己是块废料,人贵自知,为了这个长处,朝廷上无人斗得过你,三十年来,你稳若泰山。江大人,老夫说得对么?”

满场下属目瞪口呆,江充却是长叹一声,拱手道:“侯爷此言,深合吾心,江某心服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与江充鼎足而三的大权臣,征北大都督到了。

善穆侯战功彪炳,拥兵十万,江充簧夜驾船过来永定河,原来等的便是他。

柳昂天淡淡笑道:“江大人能吞下这几句话,果然有‘自知之明’,老夫又更佩服你三分了。”江充叹了口气,伸手肃客,两人便往舱里去了。却把一头雾水的下属愣在当场。

这帮下属平庸无能,不求甚解,自然不解柳昂天的意思。江充之所以可怕,绝非是口才了得,心机厉害,此人之所以能独霸朝廷,正因他那过人的“自知之明”。

人贵自知,先知已,再知人。懂得自己的短处,所以敬重别人的长处,所以能听言纳谏,重用贤者,进而称王称霸,傲视天下。这便是江充干到“三师三少”的不二法门。

刘敬深谋远虑,千决万断仅一失,但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秦霸先目光远大,看尽万里江山千古事,却不见身周舆薪,可怜寸许误差便致饮恨黄泉,一目不瞑。

谁都会败,唯独江充不败,天生废料,却有自知之明,靠着百来个臭皮匠,江充三十年来打倒无数诸葛亮,即便以秦霸先之能、刘敬之毒,却都扳之不倒。

江充之所以强,正因他自知很弱。他自知笨得紧,所以聪明的不得了。

江充是无敌的。

船舱密不透风,燥热难当。自景泰十四年来,这还是江柳两系首脑第一回私下碰面。二人对面坐下,只听柳昂天大笑道:“江大人,说你是混帐王八加笨蛋,那是抬举你了。你那些下属不知情,定以为老夫在损人了。哈哈!哈哈!”

这话决计是在损人,江充又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来?他也不发怒,只哈哈一笑,解嘲道:“多谢侯爷,在下官做得越大,越容易忘了自己是个笨蛋,不免越活越回去了。”

柳昂天大乐,更是笑道:“说得好!你越笨,老夫越怕你,哪日你烧坏了脑子,硬生生成了白痴,我可得退隐了,哈哈!哈哈!”

江充满面难堪,正要掉转话头,突见柳昂天沉下脸来,道:“江大人,您深夜差人过来,到底有何指教,这便说吧。”柳昂天不失武人本色,说起话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江充微微一笑,道:“不瞒侯爷,今日相邀,只想求您高抬贵手,救下官一命。”

柳昂天嗤之以鼻,冷冷地道:“这可折煞我了。你江大人称霸朝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要你的命?”

江充叹了口气,望向柳昂天,淡淡地道:“便是杀死天绝的那人。”

柳昂天面上闪过惊诧,旋即一隐而逝。只是这神色虽然细微,却没逃过江充的眼去,想来柳昂天也已得知此事。江充也不点破,也不说话,只静静等候柳昂天开口。

过了半晌,征北都督咳了一声,道:“江大人……可是怕怒苍山下手杀你?”

这话决计是敷衍。万恶归于匈奴,一切坏事都是蒙古人干的,大家要消灭万恶坏人啊。江充久在朝廷,怎会不知这些伎俩?他眯起了双眼,模样有气无力,叹道:“秦匪霸先,万恶渊薮,我家姨娘偷人,您家亲友被杀,什么坏事都往他头上一推……”他摇了摇头,叹道:“难得见面,别打马虎眼了。这套官样文章你要不烦,我可真腻了。侯爷,咱们说正经的吧?”

柳昂天哼了一声,道:“柳某人行得正,做得端,什么时候说话不正经了?”

江充微笑道:“行,您快人快语,我也直说了。”在本朝最为闻名的勇将之前,这奸臣显得十分瘦小。他谄着一张脸,从几上大碗取出一只菱角,手上缓缓剥着:“那年怒苍山攻下霸州,太后不是召见您么?”

柳昂天闭上了眼,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江充见他镇静自若,有心激他一激,便道:“当然有这么回事啊,剿灭怒苍,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哪!想皇上屡次派人招安,秦霸先都置之不理,为何太后召见,您善穆侯一出马,却立时让他慨然答应?嘿嘿,这中间的道理,有无卖那个求这个,还请您指点一二吧。”

柳昂天大怒,重重往桌上一拍,厉声道:“姓江的!什么叫做卖那个求这个?你究竟想说什么?”江充望似低头,眼角却偷偷去瞧柳昂天的神色。只听他笑道:“侯爷别难为情啊,这朝廷哪……谁没一本大烂帐?真要掀开了,您五十步,我一百步,全都是好弟兄呢。”

他把白腻腻的菱角放入嘴里,慢慢嚼着:“咱明白讲吧,这景泰十四年的密奏,是您差人……嘿嘿……那个的吧?”

柳昂天大吼一声,一拳把木桌槌得跳将起来。他咬牙切齿,愤怒已极,霎时转身过去,反手掀开舱廉,自望波涛汹涌的河面,不再说话了。

江充见他不理睬自己,登从桌下取出一柄长剑,牢牢握在手上。柳昂天虽然面向窗外,却也知晓江充的诡计,听他嘿嘿冷笑,说道:“江大人别想妄动,老夫力搏狮虎,你要与我动手,那便是自杀。”

江充哎呀一声,摇手道:“误会了,误会了。您方才不夸我有自知之明么?什么时候江某自不量力,学得在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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