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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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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非是沉下脸来:“我说稍等便稍等。”

    小卷出来打圆场道:“左右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还请大人通融。”他笑嘻嘻地塞了张银票过去,卫兵们这才收起脸上的不耐烦,陪着谢非是和慕枕流进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慕枕流想要马上找沈正和,被谢非是拦下了。谢非是道:“京师局势复杂,你等我回来再去。”

    慕枕流道:“你自己一切小心。”他知道自己跟着谢非是,反倒会拖累他,宝戟的事情也越发说不清楚。

    谢非是道:“你也是,我回来之前,暂时不要出门。沈府门前一定很有多眼线,你想见沈正和,就送一封信去请他过来。小卷是师弟的心腹,你……”思考了一下道,“也不必全然信他。”

    慕枕流点头。

    谢非是叮嘱了半天才出门,跟着那几个卫兵在城里绕了半圈,眼见着要进衙门,他突然停下来。

    卫兵道:“谢岛主?”

    谢非是道:“你们一开始就是冲着我去的。”

    卫兵愣了愣道:“不错,我们奉命捉拿你归案。”

    “从一开始就没算上慕枕流。”

    “这,不是谢岛主说是你一人盗宝,与慕枕流无关吗?”

    谢非是猛然拍马掉头,卫兵们围拢要拦,就见他手里一拍挂在鞍上的匣子,盖子应声飞起,宝戟从里面掉落出来,正好落入他的手中。宝戟一挥,卫兵们不战而降,只是嘴上还要吆喝一句:“你竟然拒捕?”

    谢非是懒得理他们,驾着马直接往前冲。

    路的前方,一个白色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让开!”

    十丈开外,谢非是大喊。

    那人仿佛没有听到。

    七丈。

    五丈。

    三丈。

    一丈。

    马蹄骤然扬起,谢非是扯紧缰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衣拦路人。

    “师兄。”

    “你把他怎么样了?”谢非是板着脸问。

    方横斜徐徐道:“缉拿归案。”

    “叮”,宝戟被插入青石板。谢非是从马上跃下,双眼冒火,“你叫过他一声师嫂。”

    方横斜道:“放心,我不会害他。”

    谢非是道:“宝戟在我手中,你却缉拿他归案,这是不害他?”

    方横斜道:“宝戟之事,我自会与皇上解释清楚。我抓他,并不是为了盗窃宝戟之事。”

    “那是为何?”

    方横斜一字一顿道:“沈正和与瞿康云,反了。”

    从被房间里带走,直到投入大牢,慕枕流的脑子一直嗡嗡嗡地响,衙役们逮捕他时所说的话,每个字分开来他都认得,可合成了一句,却变得莫名其妙来。

    什么叫做“沈正和与瞿康云协助隆王谋逆”?

    什么叫做“他们已经当场伏诛”?

    什么叫做“沈瞿余孽”?

    恩师怎么可能谋逆?

    怎么可能?!

    他被猛然推入一间大牢房中,里面乱哄哄地坐着密密麻麻的人,一个个蓬头垢面,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看到他进来,纷纷抬头看过来,静静的不说话。等衙役们走了,才闹起来。

    “是慕公子啊。”

    “谁啊?”

    “慕枕流啊,沈阁主最得意的学生,之前给他谋了个平波城军器局的掌局。”

    “你怎么也进来了?慕公子?”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让他慢慢从迷蒙中走出来。慕枕流看着一张张似曾相识又模糊不清的面容,颤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人看他懵懂无知的样子,从不约而同的惊愕慢慢地丰富多彩起来,有嘲讽,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有同病相怜,然而不管什么表情,蕴藏在眼底的却都是深深的绝望。

    一个老者颤巍巍地站起来。

    慕枕流认识他。他是恩师贴身侍卫的叔父,因年老无依,上京寻亲,恩师将安排在京师一个七品官的家中做管家,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老者满怀希冀地看着他:“慕公子,你为何到京师来?”

    这个问题好似撕开了一个口子,让其他人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

    “是啊,慕枕流,你不是去了平波城吗?”

    “是沈阁主让你来的吗?”

    “沈阁主对你说了什么?”

    “住口!”衙役用力地敲打着牢房的铁栏,“谁再多说一句,就单独关起来说个痛快!”

    看着以前不屑一顾的衙役趾高气扬的样子,众人都安静地露出愤恨之色。

    衙役冷笑一声,看了背对自己笔直站立的慕枕流,口气稍软:“你也是,快点找个地方坐下来,不许大声说话。”

    不许大声说话和不许说话显然是两种待遇,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有几个却想到了,不由惊疑地看着慕枕流。

    慕枕流倒是没有多想。此时此刻,他仍未从恩师与瞿康云一起犯上作乱的打击中走出来,思绪紊乱得很,呆呆傻傻地走到了角落里,贴着墙壁,慢慢地滑坐下来。

    身边好似轻微地骚动了一下,一个声音轻柔地说:“你没事吧?”

    慕枕流身体一震,错愕地看过去,就见一张黑乎乎的脸正对着自己,眼中满是关怀。

    “葫芦……”

    “嘘。”胡秋水眼珠子朝旁边扫了。

    慕枕流头微微往后仰,靠在墙壁上,又冷又硬的触感让他从恍惚中回到现实。

    “你一个人上京的?没有遇到谢非是?”胡秋水小声问。

    “我们暂时分开了。”慕枕流已经明白谢非是离开自己,是方横斜调虎离山计,但这时候的他只有感激,没有丝毫不满。若是谢非是当时没有离开,一定会和衙役起冲突,到最后,只能是两个人一起陷入困境。“他们说恩师造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陷害的?方横斜吗?”

    胡秋水眸光闪了闪,轻轻地摇摇头:“是真的。”

    慕枕流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难以置信。

    不止慕枕流,当沈正和与瞿康云派人半夜打开城门,放装备精良的长寿军入城时,城里的大多数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那是沈正和和瞿康云啊!

    三朝元老!

    庄朝忠良的表率!

    他们怎么会反,又怎么能反?

    可是当长寿军跟在隆王身后,冲击皇城时,他们再不信也不能不信了。沈正和瞿康云买通了皇宫的太监,夜半打开皇城门。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惊慌失措的大内侍卫,而是严阵以待的千夜卫!

    那一夜,刀光剑影几乎照亮半边皇城,血流成河,尸骨堆山,身在局外,分不清谁是谁非,身在局中,看不明是敌是友,满心满眼的都是杀、杀、杀!

    正当两派人马杀得不可开交时,天机府出动了。

    方横斜击鼓,谢非是出鞘!

    原本战得旗鼓相当难分上下的两派人马面对谢非是这样的绝世高手,节节败退!

    。。。

 ;。。。 ; ;    瞿康云道:“只怕他们一动,我们俩就再也动不了了。”

    沈正和道:“从卫京山翻过来。”

    瞿康云沉吟片刻,摇头道:“不行!卫京山陡峭难爬,纵然他们能翻过来,也带不了兵器和盔甲。难道要他们徒手作战吗?”

    沈正和道:“兵甲我有。”

    瞿康云怔住了:“你?难道是当年……”

    沈正和点点头。

    瞿康云道:“你把他藏在京师?”那批让方横斜惦记,让皇帝惦记的兵器,这么多年来竟被沈正和藏在眼皮子底下?他简直要五体投地。

    沈正和笑而不语。

    瞿康云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如果翟通脸沈正和藏的兵器都找不到,那么,他千里眼的本事看来也没有传言的那么神乎其神。

    去瞿康云道别后,沈正和回到府里,去书房处理了一会儿公务,看了看前两日去城外庄子里拉了一车蔬菜回来时受了风寒的管家,又去院子里看了看自己种的花,最后去地窖里找酒。

    地窖很干很暖。

    胡秋水在他进来时,刚刚才睡了一觉:“大人。”她慌忙站起来。

    沈正和道:“你准备一下,过两日我找人送你出城。”

    胡秋水道:“那些兵器怎么办?”

    沈正和道:“等长寿军来取。”

    胡秋水茫然道:“大人不是说,方横斜扣押桑南溪,逼我携兵器上京是为了诬陷你吗?你为何不将兵器送走?”

    沈正和道:“他敢让你将兵器送来,就是笃信无论我怎么做,他都能让我浑身是嘴说不清。”

    胡秋水自责道:“都怪我!我不该上京连累大人!若是我自裁……”

    “席停云也一样能易容成你。”沈正和摆手道,“当我藏下那批兵器开始,就埋下了隐患,只要我回朝堂,这笔账总是要还的,不关你的事。你和南溪这些年躲在西南,吃了不少苦头,这次还帮了漱石这孩子,说起来是我亏负良多。等这次事了,你就远走高飞吧,不要再回来。至于南溪,我会尽力救他。”

    胡秋水道:“我和南溪都是孤儿,全赖大人收留,方能习武学文。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粉身碎骨亦难以报答。不管大人要做什么,请务必算我一个!”

    “秋水……”

    “大人!”她眼神坚定。

    沈正和闭上眼睛,摇摇头道:“走。”

    “大人?”

    “留着这条命,若是见到漱石,就对他说,”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抱歉,为师输了’。”

    谢非是最近心情极度不好。任何人为了抄近路,翻山越岭地折腾了大半天,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桥断路毁之后,心情都不会太好。尤其,这样的事出现了不止一次。原本两天能到的路,硬生生被拖长了二十日。

    慕枕流原本还怀疑谢非是故意绕远路,所以才放弃官道,见他脸色如此难看,自是打消了疑虑,还反过头来劝说他。

    想在媳妇儿面前表现一把却表现砸了的谢非是闷闷地说:“顺着官道,再走三天就到了朱县,京师的范围。”

    慕枕流露出笑容。

    抄小路不能驾马车,他们现在各骑了一匹马,快是快了,但是彼此的距离却远了。谢非是看着慕枕流的笑容,却摸不到,心里有些发痒:“赶了这几日,你也累了,不如我们今晚找个客栈好好歇一歇。”

    慕枕流道:“不是说还有三天就能到朱县了吗?我们赶到朱县再说吧。”

    自觉理亏的谢非是自然不敢有异议。

    三天的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可是慕枕流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谢非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到了朱县就立刻找了个客栈落脚,还从医馆“请”了大夫上门看诊。

    大夫说是疲劳过度,心事过重,开了副养身又养神的药。

    慕枕流喝完就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很沉,可醒来却觉得比没睡前更疲倦。

    谢非是见他脸色不好,怒道:“这个庸医!”

    慕枕流摆手道:“是我连续几日没有睡好,一时养不过来。”

    谢非是嘟哝道:“我这几日又没做什么,你为何睡不好?”他突然坏笑道,“莫不是,就因为我什么都没做,你才睡不好么?”

    慕枕流靠着枕头,发了会呆才道:“我也不知,越近京师就越心神不宁。”

    谢非是心疼地搂过他:“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

    慕枕流枕着他的肩膀道:“万一,皇上不相信我,要怪罪我,我担心我会牵连恩师。”

    谢非是道:“大不了我连他一块儿带走。”

    慕枕流笑笑。

    谢非是哄了他一会儿,见他眉宇间的愁绪散开了一些,就去买了碗粥喂他喝下。

    慕枕流见他堂堂一个岛主,竟为了自己忙上忙下,心中感动,反倒放松了心情,喝完粥没多久又睡了过去,这一觉倒是睡得好,到了第二日中午才起来。

    谢非是见他的精神比昨日强了许多,心里高兴,路过医馆时,还特地进去打赏,喜得大夫又送了两帖药给他。

    两人重新上路,出镇没多久就看到路边上支起了一个临时的茶馆,茶馆里的人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慕枕流侧头看谢非是。

    谢非是策马到茶馆前,骑在马上说:“这是我媳妇儿。”

    坐在茶馆里慢悠悠喝茶的方横斜点头微笑道:“我知道,师嫂。”后面一句却是对着慕枕流说的。

    慕枕流有些尴尬。

    谢非是道:“我要带你师嫂进京。”

    方横斜叹气道:“我若是你,便不会去。”

    谢非是道:“从小到大,出了吃喝拉撒和练武之外,我们好像还没有干过什么一样的事。”

    方横斜道:“说师父坏话算不算?”

    谢非是道:“‘师父今天心情不好。’‘贼老头又他妈的找晦气!’你觉得这是一样的事?”

    方横斜笑了。

    谢非是道:“要不要打一架再走?”

    方横斜举杯道:“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谢非是翘了翘嘴角,冲慕枕流努了努嘴巴:“走。”

    慕枕流有些惊讶。他本以为方横斜留在这里是为了阻止自己进京,却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好说话。或许,他是看在谢非是的份上?这样想着,他心情不由有些微妙,又回头看了方横斜一眼。

    方横斜也在看他。

    他那时的神情让慕枕流很多年以后还能清晰的回忆起来。

    三分怜悯,三分悲哀,三分无奈,一分愧疚……却十分坚决。

    靠近京师城门,一个小书童蹲在地上用石头下棋,看到谢非是和慕枕流后才站起来。

    “小卷?”谢非是停下马,有些不悦。

    小卷道:“大主人。”

    谢非是道:“你为何在此?”

    “主人让我在此等大主人和大主人夫人。”

    谢非是道:“何事?”

    小卷道:“主人让我告诉大主人和大主人夫人,唐驰洲写了一封信给皇后,说大主人勾搭了大主人夫人,盗走了平波城军器局的镇局之宝。”

    谢非是的目光落在自己马上的匣子上。

    慕枕流也望过来。

    “该死。”谢非是怒道,“唐驰洲这个混蛋,竟然陷害我。”

    小卷道:“主人说,京城的局势很混乱,主人也不好出面为大主人开脱。大主人若是不想连累夫人,最好与他撇清关系,独自把这件事承担下来。毕竟,以大主人的武功要逃走易如反掌,但是带着大主人夫人却有些不方便。”

    谢非是不悦道:“难道让我与我的夫人撇清关系就很方便了吗?”

    小卷道:“大主人夫人千里迢迢入京,一定有要事在身,成了通缉犯会很不方便。倒不如让大主人将事情扛下来,等大主人夫人办完要办的事情,离开了京师,大主人再偷偷地跟上,与夫人双宿□□。”

    谢非是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城门口冲出一队卫兵。

    。。。

 ;。。。 ; ;    沈正和被他跳跃的话题问得一愣:“你想过?”

    瞿康云道:“我本以为他与席停云、翟通一样,是大内的人。女凤全文字无广告”

    “现在呢?”

    “我现在却在想,能被称为千岁,他或许是皇室中人。”

    沈正和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认为他是诸皇子之一?”

    瞿康云道:“若他是诸皇子之一,或许,就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也是皇后要扶持的人。”从皇上为皇后冲冠一怒之后,谁也不会怀疑两人的感情,更不怀疑他们站在不同的船上。

    沈正和想了想,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慧王。”

    千岁爷是慧王。

    慧王是皇上属意的继承人。

    这个猜测萦绕在沈正和和瞿康云的心间,以至于回府之后的沈正和,也满脑袋地转着这个念头。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和瞿康云就押错了宝,很可能会招来杀生之祸,又或者,已经招来了杀生之祸!

    他招来下属,让他与自己分布在各地的门生故旧联络,尽快打听慕枕流和谢非是的下落,最好能弄清楚他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谢非是盗窃军器局镇局之宝他信,说慕枕流是内应,他说什么都不信。

    下属下去没多久,又回来送了封信。

    沈正和看完信脸色大变,脱口道:“她怎么会带着东西来京师?”

    失态的沈正和绝对没有想到,自己那时候的表情和话没多久就原原本本地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一边欣赏着绣娘刚刚绣好金丝真龙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回答的人站在屏风后面,只能看到一个身影:“不知。”

    皇帝道:“连这样的小事也不知!我要你何用?”

    屏风后的人半晌没说话。

    皇帝平了平气,又道:“你不要怪我狠心,但是,沈正和是你举荐我才再启用他的。他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不管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都不会轻饶了你。”

    “皇上放心,我一定会看紧他,不会让他逃出我的五指山。”

    皇帝道:“听说你最近去了一趟西南?”

    屏风后的人沉默不语。

    皇帝道:“朕不是要管你,但是你自己也知道,那里离西北很近,万一……朕鞭长莫及,如何能像上次一样,再保下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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