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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贺的一个阿裘已经让庄朝天翻地覆,那么,如果出了更多的阿裘呢?
眼前这群苟贺人,会不会就是第二个、第三个阿裘?
这时候,慕枕流和胡秋水的脑袋里都闪过了很多个念头。
即使如此,他们胯|下的马仍是全速往前冲。
而他们与苟贺众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
 ;。。。 ; ; 从傍晚睡到半夜,慕枕流醒来时,清醒无比,反倒怎么也睡不着了。屋子里另一头,祝万枝抱着被子呼噜呼噜得鼾声大作,想来是白天又惊又怒,彻底累到了。
慕枕流看着床顶躺了会儿,蹑手蹑脚地起来,准备倒点水喝,一下床四周就静了,祝万枝直挺挺地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起来喝水。”他主动解释。
祝万枝眨了眨眼睛,倒头又睡。
慕枕流坐在桌边,一个人喝了一会儿,祝万枝突然下床,提起水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就这么对饮起来。
祝万枝灌了五六倍,揉着肚皮说:“喝不下了。”
慕枕流道:“等会再睡。”
祝万枝眼皮子一抬:“你有话要说。”
慕枕流道:“喝了这么多水,一会儿一定会想解手。”
“……”祝万枝道,“那便坐一会儿吧。”
慕枕流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给他。
祝万枝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如苍蝇般大小的文字,头疼地捂住眼睛:“我生平就怕两件事,一怕我爹提着藤条朝我走过来,二怕我对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要看下去。”
慕枕流道:“送它去京师。”
祝万枝沉默了半晌才吭气:“你呢?”自从知道桑南溪和慕枕流是一伙的之后,他对慕枕流的态度就不像之前那么客气了。
慕枕流道:“我是累赘。”
祝万枝道:“我保的镖是你。”
慕枕流道:“你把它当做我的遗书,也是一样。”
祝万枝道:“这话也说得?你们读书人不怕不吉利吗?”
慕枕流道:“见了这多场生死,还有什么忌讳?”
祝万枝将布收进怀里,道:“我明天一早就走。”
慕枕流道:“拜托了。”
祝万枝道:“我在,布在,我死……你就另请高明吧。”
慕枕流举起杯子:“大恩不言谢,以水代酒,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脖子,一杯就下去了。
祝万枝摸着胀鼓鼓的独自发愁,见慕枕流看过来,咬咬牙,一杯也下去了,然后直接跑茅房。
第二天天蒙蒙亮,慕枕流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就被一阵打水洗漱声闹醒。在外头洗漱的是祝万枝,桑南溪坐在桌边想心事,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自己的手掌。
慕枕流坐起来:“桑大侠。”
桑南溪微笑道:“你若是不嫌我厚颜攀附,我就叫你一声漱石,你叫我伯澈就好。”
慕枕流道:“伯澈兄。”
桑南溪道:“秋水的烧退了,但受伤颇重,不宜长途跋涉。保镖一事,就由我和祝总镖头负责,她便继续留在此处休养。漱石若是不急着走,便留下来照顾她几日。”
慕枕流苦笑道:“我怕我在这里,为她招致杀身之祸。”
桑南溪轻笑一声,突然凑近他。
慕枕流一怔,下意识地要后退,却被桑南溪按住了肩膀:“你?”
桑南溪道:“此时此刻,我全身上下的要害都在对方的盘算中,只要我再向前一点点,就会万剑穿心。”
慕枕流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猛然懂了他指的对方是谁,脸色微红。
桑南溪退开来,与他保持距离:“等葫芦娘伤势稍好,就会自行离去。你不必担心,她精通潜藏之术,自有保命之道。葫芦娘的葫芦不止是紫金葫芦的葫芦,还是闷葫芦的葫芦。若是她想将自己藏起来,其他人绝难察觉。纵是后宫三千之一的千里眼亲自前来,也是一样。”
慕枕流稍稍安心。道:“好,我一定竭力护她周全。”
桑南溪满眼感激:“多谢。”
慕枕流道:“珍重。”
桑南溪道:“放心。当初有翟通穷追不舍,我和葫芦娘不一样逃到了西南。”
慕枕流惊讶道:“你与恩师……”
桑南溪供认不讳道:“我是沈相一系。”
慕枕流不禁好奇起他与恩师的关系来。来西南之前,沈正和就曾叮嘱他,若是在平波城遇到了危险,就寄信到盛远镖局,请他们保镖护送,当时他以为与恩师有关联的人是祝万枝,没想到竟然是桑南溪和葫芦娘。
桑南溪道:“沈相失势之后,我与葫芦娘受瞿相爷打压,东奔西跑,走投无路才来了西南。”
慕枕流敏锐道:“你刚刚不是说,穷追不舍的人是翟通?”
桑南溪一怔,打开折扇摇了摇,掩饰道:“翟通是一个,瞿相也是一个。唉,这年头,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他们当年也一定想不到沈相还有复起的时候。”
慕枕流虽觉他话说得有些牵强,似乎在掩饰什么,但一来他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探究别人的*,二来此时也无心思翻陈年旧账,就有着他含含糊糊地糊弄了过去。
随着天光越来越明,桑南溪与醒来的胡秋水依依惜别后,和祝万枝一道启程。
慕枕流向借宿的村民多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便住了下来。
桑南溪走后,胡秋水病情反复,时好时坏,慕枕流无法,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只好留在房间里看护。之后,他明显感到村民总是没事找事地跑进来与他说话,一会儿问胡秋水的病情如何,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最夸张地还是端着木盆进来问他要不要边照顾人边泡个脚,直到晚上慕枕流回了自己的房间,村民才不来打搅,到了第三日早晨,又是如此。
慕枕流不胜其烦,干脆将窗户敞开,但是用毯子将床遮住,以免她受风寒,只把自己暴露在窗户下。
如此一来,那村民果然不再烦他。
休养了两日,胡秋水总算有了点精神,能坐起来吃东西聊天了。
慕枕流有时间便陪她说话。她说的最多的还是桑南溪,一会儿笑他寒冬腊月还带着把扇子摇啊摇,一会儿笑他总是胡编乱造一些言不达意的词。
慕枕流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深深的眷恋和担忧。
他又何尝不担忧。
到了第五日,胡秋水在慕枕流的搀扶下已经能下床行走,正好她躺得浑身酸疼,便披着个袄子在院子里散步,才走了两步,屋檐上就跳下来一个人。
俊秀年轻的一张脸,却黑沉沉的吓人。
慕枕流平静地打招呼:“谢岛主。”
谢非是道:“收拾东西跟我走。”
慕枕流蹙眉:“为何?”
谢非是道:“他们找上门来了。”
慕枕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搀着胡秋水往回走:“你先回屋收拾东西。”
谢非是脸色越发阴沉,多日积攒的不满直冲头顶,几乎要喷发出来,可是想到慕枕流冷淡梳理的眼神,让他硬生生将冲动压抑了回去:“你要带她一起走?”
慕枕流道:“我们是同舟共济的伙伴。”
谢非是忍了又忍:“快点。”
这次出来,本就是一切从简,慕枕流和胡秋水都没什么东西,两人随便打了个包就能出发。谢非是去牵马的时候,胡秋水小声问道:“你相信他?”
慕枕流道:“他不会在这种事上骗我。”
胡秋水道:“那他会在什么事上骗你?”
慕枕流道:“姓名,年纪。”
胡秋水愣住。
慕枕流想了想,大概也觉得好笑,不由笑了笑。
谢非是牵着马过来,就看到两人眉开眼笑的样子,心头的怒火噌地就窜了起来,看胡秋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心里不禁埋怨起早八百年就下地府的张雨泼来。要不是他太无能,怎么可能还留着这个女人的一条命在这里勾勾搭搭!
三人上路,却只有两匹马。
谢非是吊儿郎当地看着慕枕流,似乎笃定他最后会与自己同乘一骑,这点笃定并不是源自于慕枕流对自己的好感,而是,慕枕流对礼教的敬畏,男女授受不亲六个字能使他与胡秋水保持距离。
慕枕流果然犹豫不决。
胡秋水却爽快:“慕大人,你与我共乘吧。”
谢非是瞪着他,眼珠子差点瞪得调出来。
胡秋水道:“我受了伤,骑马不方便。”
谢非是见慕枕流竟真的考虑起来,牙齿又要重新咬碎一边的冲动。“还有一匹马。”他一字一顿地说。
慕枕流和胡秋水同时扭头看好,好似,现在才发现他在这里。
谢非是说:“你们等着,我去牵来。”
他先前牵来的马是盛远镖局准备的马,个个年轻力壮,神骏异常,后来牵来的马又老又瘦,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喘两口气倒下去的错觉。
慕枕流猜想是他出来的太急,看着是马就骑出来了。
“上马吧。”谢非是率先上马。
慕枕流扶着胡秋水上马。
胡秋水伤势未愈,只是上个马,就虚得脸色发白直冒冷汗,看的慕枕流一阵心惊。
“哈哈哈,不妨事的。”胡秋水道,“每次我觉得自己撑不下去,被桑南溪揶揄一顿或揶揄桑南溪一顿,也就能撑下去了。”
慕枕流见她真的坐稳了,才放下心来。
。。。
 ;。。。 ; ; 祝万枝是西南地头蛇,很快找到一座隐蔽的村庄,妙的是村里有个女大夫刚好能治外伤。大夫在里面疗伤,桑南溪守在门口,祝万枝和慕枕流坐在院子里,默默地吃着从村民手里买来的烤甘薯。
慕枕流吃了两口,就放下来。
祝万枝眼皮子翻了翻,看了看他道:“不合口味?”
慕枕流道:“我不该将盛远镖局扯进浑水里,连累了你们。”
祝万枝道:“你为何请镖局?”
慕枕流道:“多谢。”
祝万枝:“……”
慕枕流见他无语地看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祝万枝扶额头:“这种时候你不应该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为何突然冒出一句多谢?”
慕枕流道:“总镖头不是想告诉我,镖局开门就是接镖保镖,我既然是为了保镖,自然也就说不上什么连累。”
祝万枝击掌道:“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人家都说和聪明人说话不累,为何我反倒觉得累得慌呢?”
慕枕流微微地扯了扯嘴角。
祝万枝道:“笑了就好了,笑了麻烦就去了一半。”
慕枕流沉默了一会儿道:“张雨泼和丁有声……”
祝万枝脸色一凛,道:“丁有声进盛远镖局之前,是一家小镖局的总镖头,后来那家镖局得罪了官府的人,被查封了,他就跑来投靠我。我看他身手不错,又是同行,便留了下来,这一留……差不多又五六年啦。张雨泼,嘿,他是我爹故人之后,他爹死后,就被我爹接过来养,唔,我认识了差不多二十年。他儿子是我的干儿子,去年刚喝了满月酒。”他说得轻描淡写,眼里的痛苦却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
有些痛苦本就无法纾解。
有些人本就无法劝慰。
祝万枝很不巧,两者都中了。
慕枕流只好低头吃甘薯。
祝万枝又道:“我没想到,唐驰洲的手竟然伸得这么远,这么深。”
慕枕流道:“军器局老掌局的夫人,也是他们的人。”
祝万枝苦笑道:“幸好我还未娶妻。”想了想,又道,“幸好张雨泼和丁有声不是我的妻子。”
慕枕流顿时被甘薯噎住了,祝万枝慌忙拿水喂他。
两人手忙脚乱了一阵,过后,又继续吃甘薯。
女大夫半个时辰后才出来,脸色有些发白,对桑南溪吩咐了几句,桑南溪一字一句地记得清清楚楚,又反反复复地问了几遍,确认没有遗漏,才放大夫离开,自己火烧屁股般地冲进屋里。
慕枕流要进屋探病,被祝万枝拦住。
祝万枝道:“让他去吧。我们先去休息,明天看看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上路。”
慕枕流突然明白了几分,点点头,又拉住他:“镖局怎么办?”
祝万枝含笑道:“不必担心。盛远镖局是西南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上上下下几百人,我回不去,自然有其他人顶上。只要盛远镖局还有一个人,盛远镖局就不会倒。快去睡吧,我守夜。”
经不起他的催促,慕枕流只好进屋。
祝万枝拉了条凳子,在胡秋水的病房外坐下,仰头看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桑南溪从里面出来。
祝万枝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
桑南溪看着脏兮兮的地皱眉。
祝万枝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嫌东嫌西?”
桑南溪道:“你不嫌你把凳子给我。”
“想得美!”祝万枝冷笑。
桑南溪从屋里搬了把椅子出来,放在他边上,正要坐,就被祝万枝挤了开去。祝万枝坐在椅子上,指了指自己放弃的那条凳子,“坐。”
桑南溪:“……”
两人坐下,祝万枝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桑南溪,终于满意了:“葫芦娘怎么样?”
桑南溪道:“睡着了。大夫说要看她能不能熬过去。”
祝万枝道:“你们背后是谁?”
他一副聊天的口气,却让桑南溪惊出一身冷汗。
“你……”他吃惊地看着祝万枝。
祝万枝冷哼一声道:“真以为我是糊涂蛋,看不出来?张雨泼和丁有声是明着要接慕枕流的镖,你和葫芦娘是暗着要接他的镖。”
桑南溪苦笑道:“怪不得你只带我们四个出来。”
祝万枝道:“我就是要看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桑南溪道:“总镖头何必以身犯险?”
祝万枝道:“我何止以身犯险,简直是以身犯贱!张雨泼和丁有声人死灯灭,我不追究了,你和葫芦娘究竟图谋什么?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进屋就把慕枕流给宰了!”他突然心头一惊,好似被什么盯上了一般。习武之人的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很危险!
桑南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消消气。是不是气得噎住了?”
祝万枝突然吸了口气道:“没事。你说你的。”
桑南溪道:“我是……沈相的人。”
祝万枝道:“沈正和?”
桑南溪道:“你别误会,沈相并没有让我们打探盛远镖局,我们来镖局完全是因缘际会。”
祝万枝满脸不信。
桑南溪道:“当初沈相失势,告老还乡,我们这群沈系一下子失了依靠,成了孤魂野鬼,又遭到瞿康云的刻意打压,只好远走西南。进盛远镖局是想混口饭吃,没想到一待就这么多年。”
祝万枝道:“真的是巧合?”
桑南溪道:“沈相的势力大多在京师和江南一带,来西南图什么?”
“不是为了钳制唐驰洲?”
桑南溪无语:“唐驰洲那时候还没有到西南。”
祝万枝想了想,似乎想不出沈正和将手伸入西南的理由,但心里仍有些怀疑,又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图谋?”
桑南溪哭丧着脸道:“祝总镖头,祝大侠,祝大哥,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这真的是,吕布投刘备,不受信任啊!”
祝万枝道:“吕布不会投靠刘备,别胡乱造词。”
桑南溪道:“说真的,你真的打算护送慕枕流上京师?”
祝万枝抬了抬眼皮:“这不是正合你意?”
桑南溪道:“话虽如此,我却知道这条路太难走,连我自己都看不到希望。”
祝万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记得我们保长寿金丹和大力神丹那一次吗?”
桑南溪嘴角抽了下,看祝万枝一脸正经地看着自己,脸终是没有绷住,哈哈地笑出来:“嗯,西南绿林闻风而动,我们一路过关斩将,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十分惨烈,到了地方才知道那两颗是糊弄人的假药。”
祝万枝笑道:“是啊,张雨泼这孙子的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
桑南溪低声道:“抱歉。”张雨泼和祝万枝算得上是竹马竹马一起长大,论情谊,比他们几个都深。而自己却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祝万枝拍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两人沉默地看了会儿夕阳,一个进屋睡觉,一个进屋照顾人。
自从忠勇伯和昌平侯联袂拜访天机府却差点中毒身亡,天机府就消停了好一阵子,只是这几日,瞿康云与沈正云似乎达成了共识,在朝堂上不停地挤兑方横斜一脉,致使方系人马损兵折将,势力大大减弱。
即便如此,天机府依旧巍然不动,稳如泰山。
小卷拿着新出的快报进屋禀告:“梁大人昨日被参了一本,今日就进牢房了。”
文思思从书中抬头:“两位相爷也太心急了一点。府主呢?”
小卷道:“正在思考国家大事。”
文思思道:“说实话。”
“躺在池塘边晒太阳。”
“一定不止一个人。”
“唔……跟班也在。”
文思思将书往桌上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