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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蝶恋花
蝴蝶。倒悬着自己身体的蝴蝶。
这世上，恐怕再也难找到像蝴蝶这样的生命体了。可以这样说，蝴蝶的一生（卵期——幼虫期——蛹期——成虫期），就是不断从丑陋走向完美的一生，就是不断从攀爬走向飞翔的一生。
不过现在，这只蝴蝶还不能飞翔，因为它的翅膜还未干固翅身还很软弱。
处在等待飞翔时期的蝴蝶是极易受到攻击的，比如，蚁。
此刻，就有一只蚁，快速地朝它爬了过来。
在蚁将要到达这只蝴蝶跟前时，蚁被一阵风吹掉落下去了。当然，这不是自然风，而是人为的风。这阵人为的风，是从燕十四口里吹出来的。
“兄台，想好要到哪里去了吗？”杨笑笑靠坐在另一棵树旁，仰头看着天道。
“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能想好了。”燕十四道。
“好，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
“如果我今天一天都没想好，难道你就真的要看一天的天？”燕十四道。
“是的，我说话算话。”杨笑笑继续仰头看着天道。
半个时辰后，倒悬着自己身体的蝴蝶，努力地扇动了一下翅膀，慢慢，它扇动翅膀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它飞起来了。
“杨笑笑，快点！”
蝴蝶不是鸟。尽管它也会飞翔，可它远远没有鸟飞得快，飞得高。还好，燕十四只是追着蝴蝶跑，而不是追着鸟儿跑。要是追着鸟儿跑，恐怕杨笑笑早就停下脚步，该在哪儿歇息就在哪儿歇息了。
“十四，你到底是想抓它，还是想虐待它？”杨笑笑跟在后面道。
“都不是。”燕十四道。
“那是什么？”杨笑笑道。
“难道你不觉得，在这样一个有着晚霞的黄昏里，追寻着一只美丽的蝴蝶，不停地奔跑，很浪漫，很诗意吗？”燕十四道。
“不浪漫，不诗意。一点都不浪漫，一点都不诗意。”杨笑笑道。
“那要是最后，这只蝴蝶飞不动了，竟是停留在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身旁呢？”燕十四道。
“嗯，有点浪漫，有点诗意了。”
杨笑笑和燕十四追着蝴蝶跑，觉得很好玩，这是站在了他们的角度，而没有站在了蝴蝶的角度。如果是站在了蝴蝶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那么他们就会发现，这一点也不好玩。
可怜的蝴蝶，被吓得从这处飞到那处，从那处飞到这处，直到从郊外飞到了街市。
突然，蝴蝶一个不注意，撞到一个迎面而来的人身上了。因为撞得比较急，蝴蝶一跟头栽掉到了地上。还好，只是暂时的晕头转向，待稍作调息，它就又恢复过来了。一恢复过来，它就快速扇动着翅膀，没命似地飞起来了。没想到，这下，它逃脱了。
被蝴蝶撞到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乞丐。
看美女，杨笑笑有兴趣，看乞丐，杨笑笑可没兴趣。
“喂，你挡住我们的路了。”杨笑笑道。
其实，真正说来，应该是杨笑笑挡住了乞丐的路。
乞丐好像没听见，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明显，乞丐没有让路的意思。相反，倒有让杨笑笑让路的意思。
杨笑笑当然不愿意做一个欺弱的人，但与此相比，他更不愿意做一个被弱欺的人，“好啊，你不让是吧？那我们就这样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如果杨笑笑身边没有燕十四，或许，杨笑笑还真能和这个乞丐耗下去。可就因为有了燕十四，所以，他才打消了耗下去的热情。
“交上你这个朋友，我可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你不帮我也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帮他！”杨笑笑道。
“你不觉得他很倔强吗？”燕十四道。
“我也很倔强。”杨笑笑道。
“我知道。可是，你除了很倔强外，还很有风度。你让路给他，是丧失了你的倔强，可同时，也展示了你的风度。刚才，我真为你的这种风度，而倾倒。”燕十四道。
“你倾倒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有年轻的女孩倾倒才行。”杨笑笑接着道，“说吧，接下来到哪里去玩？”
“南京就这么大，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好地方了。不如，你提议一个吧。” 燕十四道。
“不行。我说过，今天，去哪不去哪，都由你安排。我不能食言。”杨笑笑说得很坚决。
“既然你这么信守自己的承诺，那好吧，现在有两条路让你选择，一条就是，陪我去寻找那只跟丢了的蝴蝶，一条就是，陪我去跟踪刚才的那个乞丐。”
“如果两条路我都不选择呢？”杨笑笑道。
“那你就选择第三条路，自食其言。”燕十四笑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算了，今天我认栽。”杨笑笑说着就转过身，朝着乞丐走过的方向跟去。
乞丐走得并不远。现在，他正站在一家酒店的门口。虽然自始至终，他都一言不发。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等待着这家酒店的施舍。不过，这家酒店并没有施舍。又站了一会儿后，乞丐走了。又去向了另一家酒店。如此再三，他已走完了这条街上的所有酒店。
“这真是一个怪人，连乞讨都乞讨的这么倔强。”杨笑笑道。
“看样子，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饭了。”燕十四道。
“你怎么知道？”杨笑笑道。
“对于一个性格倔强的人来说，若不是饿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是绝不会出来乞讨的。”燕十四道。
“不过，他再倔强，也还是倔强不过饥饿。哈哈。”杨笑笑笑得有点开心。
“看来，我错了。”燕十四道。
“你错什么了？”杨笑笑道。
“他不是忍受不了饥饿，而是，不甘心就这么饿死。”燕十四道。
“你还挺了解他的嘛。”杨笑笑道。
这时，乞丐又走向了另一条街。
“天哪，他不会是想走遍所有的街吧。”杨笑笑道。
又过了几家酒店后，终于有一家酒店的掌柜走到门口发话了，“好了好了，你也不要老站在这儿挡我的生意了……小六子，快把刚才那桌客官们吃剩下的饭菜端来！”
很快，一个店小二端着一大碗的剩饭剩菜出来道，“掌柜的，是要给他吃吗？”
“嗯。”店掌柜的说着进门。
“是。”店小二说着把碗往墙根底下一放，对着乞丐道，“快点来吃吧。真是的，出来讨饭，也不带个碗。记住，吃完，把碗丢下，可别不出声不气地就拿走了。”
见乞丐仍站着不动，店小二有些不高兴了，道，“喂，叫你呢，没听见吗？”
乞丐走到店小二面前，向店小二深深鞠了个躬，然后，弯下腰，拿起筷子端起了碗。
“吃吧。”店小二道。
乞丐点了点头，可是，嘴刚伸到碗边，就又很快地缩回来了。
“吃呀。”店小二接着又道，“呀，好好的，你哭什么啊？”
“看来，他是第一次讨饭。”杨笑笑站在旁边跟着燕十四道，“你说，他是吃，还是不吃？”
“他应该不会吃。虽然他不甘心死，可也不甘心放下自尊。看来，他不仅很倔强，也很清高。”燕十四道。
“那我们就打个赌。我赌他一定会吃。”杨笑笑道。
“如果他不吃呢？”燕十四道。
“他不可能不吃。如果他不吃，我就去吃。怎么样，这个赌注够大了吧。”杨笑笑道。
燕十四笑了笑。因为，杨笑笑输了。
乞丐到底没有吃。他放下了碗筷，很快地跑走了，一边跑着，一边不停地用衣袖擦试着眼泪。
乞丐跑了，杨笑笑也跑了。杨笑笑跑了，燕十四也跑了。
“喂，你输了，你知道吗？”燕十四跟在后面道。
“你别拽我。我知道。”杨笑笑继续追着前面的乞丐。
“你知道？那你怎么不信守承诺，去吃光那碗饭？”燕十四道。
“我没违背承诺啊。我说输了，就吃光那碗饭，可没说非要今天啊。”杨笑笑道。
“你耍赖啊。要是你今天不吃，明天也不吃，那这一辈子，岂不是都不用吃了？”燕十四不依不饶，他觉得，杨笑笑若真是吃起那碗饭来，神情一定出奇的可爱。
“聪明。”杨笑笑笑道。
“啊，小心！”燕十四还没来及叫完，那个拼命跑在前面的乞丐，就被一匹急驰而来的大红马给撞倒在地了。
“闪开！”骑在马上的人狠狠地骂了一声，就扬长而去。
“你去救人，我去追人！”杨笑笑不等燕十四回答，就转身朝骑马人追去。
路上的行人，一下都被这惊人的一幕给吓住了。
燕十四快速跑到乞丐身边，见他已昏厥了过去，便伸手抱起，向着街前不远处的云祥客栈走去。
一进客栈，燕十四就要了一间上等的客房。
店掌柜见他穿着华丽，出手阔绰，所以，一时间，就算是面对他怀里所抱着的乞丐，也是喜笑颜开。
“来，这边请。”店掌柜亲自带着路道。
进到客房，燕十四吩咐道，“快去准备一个大木桶。”
“公子是要洗澡吗？不用准备的，这间客房里就有。来，跟我来。”店掌柜道。
进到一个小房间，燕十四看了看木桶，见足以同时装下两个人，便道，“好，快去烧些热水。我现在就要用。”
“我们这里随时都有热水供应。对了，请问，公子是自己洗，还是给这位洗？”店掌柜道。
“我们两个一起洗。”
“一起洗？”店掌柜不是一个多事的人，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客气地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叫人打水来，请公子稍等。”
很快，水打来了。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记住，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要进来。”燕十四道。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桂枝香
这个时候，燕十四当然没心情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一起泡到大木桶里洗澡。况且这个乞丐还是处在亟待救治的昏厥状态。
既然不是一起洗澡，那又为什么要一起泡到大木桶里呢？
很简单，为了救人。
至于为什么非要泡到热水里运功救人，那可不是燕十四所能解释清楚的了。因为当初传授此功的人，从来只是教他怎么做，而没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许，人泡在热水里，加速了全身的血液循环，更有利于运功时，真气的传输吧。
燕十四不是一个蠢人，可现在，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蠢很蠢的人。如果不是抱着乞丐放入木桶时，不小心，把乞丐头上所戴的破帽子弄掉到地上，露出了他及腰的长发，真不知道还要过多少时候，燕十四才能发现他是女人这个事实。
一个女人，把自己装扮成男人，很可能有两种原因。一种原因是，这个女人有异装癖。还有一种原因就是，这个女人想要伪装自己。
不是什么女人都能让男人看了，觉得美的。比如现在的这个女扮男装的乞丐。
刚开始，燕十四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脸上涂抹的黑一块青一块的，不过，现在，燕十四算是明白了。很显然，她是故意要把自己扮得脏一些，丑一些。因为这样，就没有人愿意多看她几眼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愿意对着一个又丑又脏的乞丐多看上几眼呢？不要说多看上几眼，恐怕只是多看上一眼，也会后悔不迭，以为是自我受虐了。
人有南北，但佛无南北。如果说佛分南北，那也不必谈佛了。
人有男女，但救人无分男女。如果救人分男女，那也不必谈救人了。
救人是第一位的，男女授受不清，是第二位的。为了救人，放弃男女授受不清，不算轻薄。
现在，燕十四正和女孩面对面靠坐在装满了热水的大木桶里，掌心对着掌心，十指紧贴着十指。随着真气地不断输入，女孩的头顶上渐渐升起了一道细细弯弯的白雾。
女孩眼睛是闭着的，因为她处在昏迷状态。燕十四没有昏迷，所以，他的眼睛是睁着的。而且，睁得比平常还要明亮。
他在端详着这个女孩。他发现，这个女孩的睫毛很长。他觉得，一个睫毛很长的女孩，感情也一定很丰富。
女孩应该还是爱美的。这可能是所有女孩的天性。如果女孩不爱美，就不会在扮丑时，只是把长发藏起来，她大可更潇洒一点，直接把长发剪成短发，或者干脆弄个光头。
一个身材再差的女人，只要穿上紧身合体的绫罗绸缎，也会显现得有身材起来。一个身材再好的女人，只要穿上宽大不合体的粗布麻衣，也会显现得没有身材起来。
不过，一个发育成熟的女孩，即便穿着不合体的粗布麻衣，一经水的浸泡，身材也会显现出来。当然，这里，首先显现出来的，是挺耸着的乳胸。
一个人的眼睛，不可能只会朝上看，而不会朝下看。
所以，燕十四的眼睛从女孩的睫毛，看到女孩的胸部，是正常的。如果说有什么不正常，那就是他不应该在看了一眼后，又看了一眼。
女孩只是昏迷了，不是死了。死了的人不会醒来，可昏迷了的人，会醒来。
当一个女孩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景物，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个女孩会怎么反应？
“啊——”这是女孩的第一个反应。
很可惜，这种反应，燕十四早就料到了。针对这种预料中的反应，燕十四也早已拟好了应对之策。如果燕十四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他可以在女孩“啊——”过之后，一五一十地说明事情的原委。可是，在女孩面前，燕十四从来就没想要正儿八经过。
“娘子，你怎么啦？”燕十四故意道。
“谁是你娘子！？”女孩想要起身。
“你啊！”燕十四说着继续给女孩输入真气，“不要乱动，小心走火入魔。”
其实，女孩现在根本就没有乱动的力气。虽然没力气乱动，不过，开口说话还是可以的，“你认错人啦，我不是你娘子，你快放开我啊。再不然，我要喊救命啦！”
“我不正在救你的命吗？要不是我，你恐怕早就死在大街上了。”燕十四道。
听燕十四这么一说，女孩一下安静了下来，她想到了被马撞倒的情景，于是道，“真是你救了我？”
“当然啊。”燕十四道。
“谢谢你，可是，我真的不是你娘子。”女孩道。
“怎么会呢？”燕十四道，“这世界上，难道还会有认错自己娘子的男人？”
燕十四救起女孩时，天已擦黑了。待进到云祥客栈，再到运功救人，此刻，外面的天早黑了。若非借着旁边不远处桌上的烛光，两人早就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了。
“你再看看我”，女孩道，“你肯定认错人了。”
“没认错。”燕十四说得很肯定。
“那好，你说，我叫什么名字？”女孩道。
女孩叫什么名字，燕十四当然不知道，不过不知道真名，并不代表不能说出一个假名，“你叫庄晓梦。”
“我说你认错人了吧，我姓花，叫花宛青。”女孩道。
“是啊。你原本叫花宛青，可后来，你觉得花宛青这个名字不够诗意，就改叫庄晓梦了，取得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之意。”燕十四道，“没错的，庄晓梦。你就叫庄晓梦。”
“你——”直到这时，女孩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口才很好，不但口才很好，而且，还好像在哪里见过，突然，女孩想起来了，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跟我争路公子旁边的朋友。你刚才说我是你娘子，根本就是故意在胡说八道。”
“哈哈”，燕十四终于忍不住地笑起来了，“姑娘，你的眼神也太拙了吧，直到现在才认出我。”
“你到底想怎样？”女孩道。
“不想怎样，只想救你。”燕十四说着叹了口气，“唉，要不是你饿了几天肚子，凭我输给你的真气，你早就可以有力气站起来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女孩道。
“我救你不好吗？”燕十四道。
“不好。”女孩道。
“为什么？”燕十四道。
“你救了我，我就欠了你一条命。欠了你一条命，我就要想方设法报答。”女孩道。
“你可以不报答。”燕十四道。
“不行，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不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女孩道。
“唉，可惜了。”燕十四道。
“可惜什么？”女孩道。
“可惜你长得太丑。不然，倒是可以以身相许。”燕十四道。
“放开我。”女孩道。
“为什么？”燕十四道。
“我不要你的救。”女孩道。
“我不救你，你就会死。”燕十四道。
“让我去死。”女孩道。
“哈哈，我说你长得丑，你就要去死，你可真有性格。”燕十四道。
“放开我！”女孩继续道。
“你真的不怕死？”燕十四道。
“是的，不怕。”女孩道。
“你说不怕死，我相信你。可是不怕死，并不代表想死。如果你想死，你就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让我救你了。”燕十四道。
“如果你真想救我，就不要找我说这么多话。”女孩道。
“嫌我话多了，是吗？”燕十四道。
“是的。”女孩道。
“看来，一个男人长得再帅，只要话多，也一样讨女人嫌。好，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了。”燕十四道。
桌上蜡烛将要燃尽时，燕十四给女孩输入真气的疗伤也结束了。
“谢谢你。”女孩说着站起身，从木桶里爬了出来，可惜刚走了几步，就被燕十四从后面点了穴。
“你干什么。”女孩定在那里，道，“你疯啦。”
燕十四走到了女孩的面前，看着她，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说话呀。老看着我干吗？”女孩道。
“你不是嫌我话多吗？”燕十四道。
“就因为我嫌你话多，你就点了我的穴？”女孩道。
“是的。我是一个非常非常小气的男人。这下你完了。”燕十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