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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导演好像真有点儿跟她较劲儿,很明确地又说了一遍,就在这里拍。
孟珏便也有些不高兴,正想再说话,我连忙上前拦住了她。她惊诧又不解地看着我。我借口说她是不是用些低血糖,扶她到一边去歇着。
孟珏终于忍不住了。她忍了这一天,一路,也该忍不住了。
“你怎么不帮我?”她还是努力地压住声音,“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蛇山,我们躲都来不及!”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没有发现吗?”我无奈地笑,“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孟珏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没想到。这古怪的大雨,突然发生的车祸,紧急关闭的高速……导演都像变了一个人。
“那我们就乖乖地让它得逞吗?”孟珏声音发抖地问。
我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事到如今,逃可是逃不掉的了。
孟珏呆呆地看着我,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了。
仿佛感应到我们的认命,哗啦哗啦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很快就停止了。连太阳都出来了。大家看着那金灿灿的太阳都在惊喜,怎么说停就停了。我仍是苦笑。
虽然雨停住了,但是路可没有那么快就干掉了。特别是山上,草多泥多,这个时候正是难走。
有本地的服务员很有经验地说,下午就可以上山了。
雨停了,导演的心情就跟那太阳一样,也明朗起来,大手一挥道:“那就下午再上山吧。昨晚肯定都没睡好,赶紧休息一下。”
大家都巴不得,昨天折腾到现在,都累得跟狗似的。
我回到房里也什么都不管了。横竖都跑不掉,那我也得睡个饱觉再说。
这一觉竟然睡得格外香甜。一个梦都没有做。
直到工作人员来叫我,我才醒过来。
大家一起在酒店里吃午饭,精神比早上好多了。只除了孟珏。她脸色变得更差了,对着一桌子的菜也没有食欲。女演员为了保持身材,会很注意控制饮食,但也不会真的一筷子都不动。 孟珏这回是真一筷子都没动,光是看着。偶尔,她一抬头看见我还吃得下,脸上变闪过一丝惊讶。
出发的时候,她一把拉住我,再次趁机问我:“你真地要去?”
我想拂开她的手,可是没有成功:“这不是我要不要去,是有一股力量,一定要我们去。”
孟珏死死地抿着嘴唇:“……”
我:“你还不信?那就再试试。”
孟珏不说话,也不放开我的手。忽然她皱起眉头,满脸都是痛苦,慢慢地整个人都蹲了下去。我只好扶住她。她的助理看到了,连忙赶过来。
“孟姐孟姐,你怎么了?”助理想扶起她,但孟珏一点儿也不配合,反而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吓得助理一跳,抬头就喊导演。
导演正准备上车,一听动静不对,只好折回:“怎么了怎么了?”
助手扶着孟珏很着急地道:“我也不知道,孟姐突然就这样了!”
导演看看孟珏。正好孟珏的脸色本来就很差,再加上她精湛的演技,还真看不出破绽。
孟珏还以退为进,抽着气说:“没事,可能是我的胃病犯了。”对助理道,“你把我的胃药拿来,我吃两颗,在车上躺一躺。等到了山上,就好了。不能影响拍片。”
导演要是还坚持,那就太不近人情了。只好啧的一声道:“赶紧把孟姐扶回去休息吧。”
第一零一章 必须你来()
有人笑着打圆场:“今天拍不成了,说不定等到明天高速也通了,我们还能去影视基地。”
结果话音刚落,天边又是呼啦一声,卷起一层又一层乌黑得像墨块一样的云。眨眼的工夫,又将那个才出来还不到半天的太阳给生生地遮住了。天地一片漆黑,窗外黑的连我们的车子都看不见了。
我们连忙一起退回酒店。
酒店大厅里的灯随即打开,照着一张一张惊惧的脸。
不知道是谁了一句:“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啊!该不是舍不得我们走吧?”
也有人跟着笑了笑,可是笑了两声,还是觉得太干。
孟珏的脸色已经白得找不出一丝血色。这时,天边忽然亮起一道雪白的闪电,照得窗外整个世界都白了一秒。不一会儿,便是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好几门大炮同时在头顶打响一样。吓得好几个人失声惊叫。
孟珏倒是没叫,只是浑身猛地一抖,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
酒店里顿时乱作一团,导演也变了脸色。他可能之前也有点儿怀疑孟珏是装的吧?
我在旁边叹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孟珏不用装了。她是真不行了。
凌晨三点多,我又被手机铃声吵醒。不是孟珏,还能是谁。她总算醒过来了。
“超君,”孟珏喘着气,说话的声音压得特别低,深怕被别人听到似的,“我刚刚,又做梦了。”
我一惊,清醒了几分,忙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又梦见树洞里的那些根了?”
孟珏吞了一口口水:“还有你,还有我。”
我心头不禁也是一悚:“我?”
孟珏:“嗯。我梦见我们都被那些根追上了……”她喘得更厉害了。
我的心也被悬到了嗓子眼,不觉问道:“然后呢?”
孟珏:“很可怕,很可怕……”她的声音压得又尖又细,像一只垂死的老鼠在哀鸣,“就像真的一样。”她哭了出来,呜呜地哭,好像用手捂住了嘴。
我听得也是满心发凉,强忍下焦急问:“你还是说出来吧,说出来就会舒服点儿了。”
孟珏:“我知道。”可是她还是哭了好一阵子。
就在我的耐心快要用光时,她终于吸了吸鼻子,又出声了。
“我看见自己被那些根插进了身体,”她的声音一直在抖,“那些根就像粗粗的水管似的,不信地从我的身体吸走血液。”
“我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血一波一波地从那些根输送到主干上。”
“主干那么粗壮,像是活的一样,大口大口地喝着我的血。”
“然后它就变得乌黑发亮起来,那些缠绕在它周围的细小根须也变多了,还变得更灵活了。”
“我疼得大叫救命,除了你,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来救我……”
“这时,我却忽然听到了你的呻吟。”
我越听越觉得身上发冷。
“你知道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吗?”孟珏的声音竟然变得更加尖细了。
我还以为说了她自己在梦中的遭遇,她已经不会更恐惧了。
这样一来,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摒住呼吸。难道在她的梦里,我的下场比她还不如吗?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马上就击中了多年来,我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恐惧。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才是神玉的真正使用者,如果要付出代价,怎么想也该是我来。现在连孟珏都深受其扰,又何况是我呢?
我拿着手机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一阵一阵的凉意从尾椎骨直往上爬。
“我看到你整个人都融入到树根里了。你被挤压得变了形,我说不出来……反正那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形状。”
“你一直张大了嘴,好像在惨叫,可我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你的身体就像橡皮泥一样,被揉来搓去……变形了,全都变形了!”
“你的脸,就像蒙克的《呐喊》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好像真变成了主干的一部分,变成了根。”
“你的脸就像是树根上的浮雕。”
“我吓坏了,大叫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孟珏讲完了。可是我还是说不出话来。两个人拿着手机都是好长一阵时间无言,只有孟珏在喘息。我就静静地听孟珏的呼吸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我喉咙干涩地说,“树根确实是追着我们,追着神玉来的。”
孟珏没出声。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听我再讲一遍有什么意思。她想要知道的是,有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我接着道:“当初,我们就是从树根里把神玉取走的,也许只有还回去,才能逃过一劫。”
孟珏肯定也想过,她马上就道:“可是神玉已经融合到你的身体里了,要怎么样才能拿出来?”
我想了一会儿,下意识地觉得后背上一阵细微的痛:“还记得我后背上的红花吗?”
孟珏:“当然记得。当年,神玉消失后,你的背上就出现了一朵红花。”
我一咬牙:“会不会就是那朵红花呢?”
孟珏:“……”
我:“……”
孟珏抖着声音说:“你不会是想把它割下来吧?”
我握着手机,好半天才道:“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提议?”
孟珏又不出声了。
我:“既然想到这办法,那我们就得快点儿。真去了蛇山,一切就都晚了。”
孟珏:“那,那你说怎么办?”
我心一狠:“就现在吧。”
孟珏大吃一惊。
剧组有一些急救的药品。因为是拍动作片,这方面的准备也比较充分,反而方便了我们。我让孟珏借口擦伤了胳膊,去多拿一些消毒酒精、棉花、纱布,还有一些消炎药。我自己则准备好了一把刀子,一把剪子,又冰箱里拿出几罐酒,只留了一罐给孟珏,其余的都自己喝光了。我们都需要壮壮胆子。
酒劲儿有些上来后,孟珏也来了。
她脸白得跟鬼一样,两只眼睛深深地陷进去。就这么短短的几天,她哪还像那个美貌动人的明星。
“你,你喝酒了?”她问。
我点点头,将剩下的那一罐给她。
孟珏接在手里,一抿嘴唇,也打开罐子,仰头就喝。一口气喝完,颇有几分狠劲儿地一抹嘴巴。她把拿来的东西给我看,我觉得差不多了。我们先把刀子、剪刀泡在酒精里消毒。
接着我就把外衣给脱了。
孟珏看到我后背上的红花,神色一阵复杂。
我问她:“后悔了吗?”
孟珏:“什么?”
我:“当初相信了你的那个老师的话,去蛇山找神玉?”
孟珏久久地没有说话。
我:“如果没有找到神玉,我们现在也不用走到这步田地。”
孟珏叹了一口气。
我拿起消毒完毕的刀子,递向孟珏。孟珏却吓了一跳,连忙往后一让。
“我?”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我不行的!”
我丝毫没有退缩:“只能你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没有办法弄到自己的背后。”
孟珏紧盯着那把刀子,像盯着洪水猛兽一样:“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我笑了笑:“哪个医院会帮这种忙?你要怎么说?”
孟珏一下子被我问住了。
“可,可是,”她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这能行吗?我不会啊……你,你受得了吗?”
“不会也得会,受不了也得受。”我把刀子又向她递近一分,“必须你来。”
孟珏惊惶地看着我:“……”
我:“时间不多了。”
不能否认,我心里其实也有一些私心。神玉是在我的身上不错,但真正得到好处的却是孟珏。这些年来,我并没有用神玉做过任何讨巧的事。书是我自己念的,电影学院是我自己考的,从第一部电影开始,我也是凭自己的实力得到的角色。
这些年,我根本就是过着没有神玉的生活。
可是那些树根可不管这些,还是冲着我们,冲着我来了。
真是未受其利,先受其害。
让孟珏来动这个手,多少也能让她感受到这背后的重量。我也希望她能感受得到。
孟珏也很明白眼下的情况,她颤抖着手,还是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刀子。
我趴在床上,只对她说了一句:“来吧。”便拿过自己的衬衫咬住。
唯一还算庆幸的是,那朵红花并不大,就是一朵普通玫瑰的大小。我想,趁着酒劲儿,我忍一忍,应该很快就能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依然还是黑沉沉的。我已经不在酒店里,而是在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守在我床前的人,也变成了别人。是同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见我醒来,他便很高兴地叫起来,连忙打电话通知导演。
我后背还是疼得要命,动也不动,只能干哑着嗓子问他:“现在几点了?天还没亮!”
工作人员道:“超哥,还天没亮呢!这都是第二天晚上了!”
我一惊:我竟然昏睡了一天一夜吗?
工作人员连忙问道:“你可算醒了!怎么受伤了?什么时候受的伤?”
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先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第一零二章 可真会挑时间()
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先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原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早上,导演又要拉着剧组去蛇山拍戏,却不见我。连忙找人过来叫我,才发现我趴在床上,身上缠着绷带,还渗出了血。怎么叫我也不醒,大家都吓坏了,便赶紧把我送到医院来了。
医生说,我的伤口还很新鲜,就是这两天受的伤。
我干脆也一推两清,说自己也不知道。
有道是,一问三不知,神仙难下手。而且伤口也不大,医生和工作人员就都算了。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很快,导演领着一大群人赶了进来,连孟珏也混在其中。她看见我醒来,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一大群人杂七杂八地关心了我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导演说了一句还是让我多休息一会儿吧,才一个一个地散了。孟珏临走的时候向我看了一眼,我立时心领神会。
我跟工作人员说,我饿了,不想吃医院里的病号饭。工作人员二话不说,忙跑出去找可口的饭菜。
他前脚刚走,孟珏后脚就进来了。
关上病房门,她像一只猫似地走到我病床前,两手很怕冷似地抄在口袋里,僵硬地站了几秒钟,才勉强坐下。
“东西呢?”我问她。
孟珏紧张地看我一眼:“……”低低地道,“不见了。”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一动,后背上顿时一阵剜心的痛。我张着嘴吸了两口气,才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孟珏:“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她皱着眉头很小心地说着,“我把那朵花割下来,它就不见了!”
我:“你的意思是,它已经回到那个树洞里,回到根里了?”
孟珏:“我猜是这样的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我:“……”
孟珏:“今天的天气恢复正常了,也许是有效果的。我们做对了。”
我抬起眼睛看向窗外。天气的确变好了。太阳又在金灿灿地照着。
但愿吧。
我在医院趴了一个多星期。这段时间,导演终于带着剧组上蛇山拍戏了。为了不耽误进度,他先把没有我的戏集中在一起拍起来。孟珏在蛇山拍了几天戏,都没什么事,我听她说了之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看来真地起作用了。
我的伤口愈合得很不错。出院以后,我便主动要求尽快开始拍摄。
临正式拍戏的前一天晚上,孟珏又打了电话给我。
“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她说,“多休息一下不好吗?”
我说:“反正现在问题也解决了。那就该好好工作才对。”
孟珏静了一静:“你这几天真地没什么不舒服的吗?”
我:“还是有些痛,但已经不碍事儿了。”
孟珏又静了一会儿:“那就好。”
我问:“还有事儿吗?”
孟珏:“超君,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我笑了笑,正想说点儿什么,却听她又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的。”说完,便结束了通话。
我看着手机,也只是叹了口气。孟珏,你到现在都不懂。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欠人情是真的,还人情是假的。真地想还,从一开始就不会欠。
但是我也决定都让它过去了。
当年的事,孟珏毕竟也没有逼我。说到底,也是自己年轻太愚蠢。
第二天,我便按照原计划,也跟着剧组上山拍戏。
先拍了两场文戏,都很顺利地过了。导演很高兴,说我准备得很充分,不愧是科班出来的。第三场戏是武戏。说是武戏,基本没什么动作,就是吊威亚,展现一下轻功。关键就是主角主场要好看。
我穿上威亚服,先被吊到小亭子上,然后再从小亭子上飞出去就行了。很简单。
导演喊了开拍,几个工作人员就是一阵猛拉。我做好动作,衣袂飘飘,从草上凌空而过。
忽然,我听到草窠里有奇怪的声音。低头一看,登时睁大了眼睛。
草窠里忽然现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的根须刷地一下伸出来,牢牢地抓住了我。起先只是我的腿,但转眼之前就缠绕到我全身。
工作人员那边也感觉到了异常,有人喊到:“拉不动了!”
我已经僵在空中,刚想呼救,忽觉全身往下沉,便像一块石头一样,直直地向黑洞坠落。
我又被拖进了那个树洞。更多更密的根须在等着我,将我像人偶一样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我想起孟珏的那个梦,她梦见我和树干合为一体。那个梦正在变成现实。
我恐惧极了,拼命地想挣扎。但人类的那点儿力量,根本无法和这些无穷无尽的根须相抗衡。我还是被卷入了主干。
我只能转动眼珠,四处地扫视,忽然发现了一个让我的心脏瞬间变凉的事实。
树干里除了我以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当年我和孟珏发现的盒子,也没有那块神玉,也没有孟珏说的,一割下来就不见的那朵红花……
这些根须根本还没有找回神玉。
是我和孟珏处理的方法不对吗?
还是……孟珏欺骗了我?她从我后背上割下的那朵红花,根本就没有不见……
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根须越来越紧地包裹着我,像有无数条的蛇将我越缠越紧,越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