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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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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孟敖再瞟望时,马汉山像真的睡着了,脸上一片平静。

方孟敖心里突然五味杂陈,轻轻放慢了车速,车子这时像个摇篮。

后面的车都跟着减了速。

最后一辆十轮大卡车上。

显然有命令,五十个人都拥挤着蹲着,车速一慢,有些人便站了起来,向前张望。

“都蹲下!”这辆车带头那个人喝道。

张望的人立刻又蹲下了。

带头那人蹲在车厢中间,对面便是老刘。

显然早就想问话了,只因刚才车开得太快,这时带头那人终于可以问老刘了:“五哥,真不要命了,杀徐铁英的活儿也接?”

周围好多双眼都望了过来,老刘只是笑了一下。

带头那人:“家里真那么缺钱?”

好多双眼睛,老刘还是笑着。

带头那人叹了一声:“马局这个人平时对弟兄们确实不错,可我知道他那些家底早就败光了,担心给你的是空头支票。”

老刘回话了:“我看了,天津花旗银行的,前面是个一,后面好几个零。”说着,老刘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折着的支票递给带头那人。

带头那人打开支票,眼睛立刻亮了。

附近的脑袋凑了过来,远些的声音嚷了起来。

“几个零?”

“是不是真的?”

“不会是法币吧?”

“花旗的,自然是美元!”

一阵挤,带头那人蹲不住了,喝道:“扶着点儿我行不行?!”

身旁立刻伸出来好些手扶住了他。

“多少?”

“是不是十万?”

带头那人大声喝道:“抢银行哪!能不能闭嘴?”

安静了,几十双眼睛依然瞪得溜圆!

带头那人:“是一万美元,到天津花旗银行立马可以兑现。”

“可以去香港了……”一个穿着大两号旧西服的人脱口嚷道。

带头那人立刻盯向那人,喝道:“给你,你去干!”

几十双眼同时盯向那人。

那人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

带头那人转望向老刘:“五哥,家里真要这笔钱救人,我替你送去。不为救人就退给马局,卖这个命不值。”将那张支票伸了过去。

老刘没有接言,也没有接回那张支票,依然笑着。

挨近的人都听到了,都望着老刘。

远处的人没有听到,都望向那张支票。

“这个钱是不能要,要了也没命花。”身旁一个人插言道。

“是啊,五哥,你跟马局素无交情,不能干这个事。”另一个人也跟着插言道。

这两句话大家似乎都听见了,瞬间沉默了。

“我来干!”不远处一个穿工装的大汉突然喊道,“干完了我立刻给自己一枪,只要把钱送到我绥远老家就行……”

“我能不能说几句?”老刘嗓门真大。

大家都望向了他。

老刘:“这一万美元每人两百,都能够拿。”

嘈杂声立刻又起。

带头那人倏地站起来:“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车一晃,眼见要摔倒。

老刘一把拽住了他。

带头那人又蹲下了:“五哥,你接着说,站起来说。扶着点儿!”

老刘站了起来,身旁好几双手撑着他。

老刘:“告诉大家,马局长没有叫我们去干谁。这一万美元是叫我们去保护几个国防部调查组要保护的人。只要我们把这几个人掩护走了,国防部担责任,钱我们分。”

所有的人都亢奋了,齐刷刷地望着老刘,老刘却望着带头那人。

带头那人一把拽住老刘的手:“拉我一把。”

老刘拽起了他,稳稳地扶着他的手臂。

带头那人:“一共几个人,都是谁?”

老刘:“三个。人我也不认识,只知道都是燕大的,两个教授,一个叫梁经纶,一个叫严春明;一个学生,女的,叫谢木兰。”

“那就是美国人的背景了。”带头那人扫视众人,“这个活儿我们可以接!不分什么工了,认准了人,趁乱一哄而上救走人,明天去天津取钱,后天分!”

据说是燕京大学1946年出资三万大洋买下来准备扩充校园所用的好大一片空坪,刚平整了地基,搭了一排工棚,内战爆发,只得停止了施工,荒置两年,这次正好派上用场,选为各大院校临时发粮处。

靠东地基边沿那一排工棚刚好可以放粮食,却又只够堆面粉,大米就全都堆在了工棚外边。一百公斤一袋的大米,靠工棚正中方方正正码得像一个大讲台,两边堆得像掩体。于是讲话的地方有了,坐在掩体后发粮的地方也相对安全了。

8月中旬,早上九点的太阳已经开始晒人了。大坪地上,静静地坐着也不知多少学生,都是各校推出的学联代表,当然也有一些老师。粮食就在他们的前方,无一人前去骚扰,无一人发出声响,这是在静坐。用北平人的话讲,这是“闹学生”的一种,静坐以后闹成什么样,那就谁也说不准了。

摆成掩体的米袋后也有好些人在“静坐”,便是民调会那一干人。

左边靠着米袋躲坐着李科长一溜科员,右边靠着米袋躲坐着王科长一溜科员。后半夜督着工人将粮食运来已经累得半死,现在工人走了,国防部稽查大队和他们那个马局又没有来,背后大坪上那么多人偏又不发出一点儿声响,真是难熬。

多数人认命了,以王科长为首,干脆靠在粮袋上睡觉;也有人睡不着,譬如那个李科长,不断张望通往大坪的那条公路。

远处似有汽车开来的声音,李科长猛地睁大了眼。

紧接着,好些人都听见了远处的汽车声。

大坪上静坐的学生们显然也听见了,却依然人人端坐,一动不动。

偏有一个学生动了,探起身向前方第一排望去,是谢木兰。

身旁一个男生拽了她一把,谢木兰只好又坐下了。

原来,第一排正中坐着梁经纶。

他两边坐着的都是北大、清华、北师大各大学的学联头头。

他身后全是混进学联的中正学社的学生。

梁经纶当然也听见了开过来的车队声,轻轻侧头向右后方望去。

严春明被好些学生团团护着坐在那里,太阳照得他厚厚的眼镜片在反光。

梁经纶没有得到严春明的反应,却被身旁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轻轻碰了一下。

梁经纶回头望他,那个学生示意他听。

——刚才还越来越近的车队声突然消失了。

通往发粮处的公路上,警备司令部的车队居然被几个农民拦住了,其实也不是拦住,而是他们停下后被几个农民纠缠上了。

一辆辆军车上,警备司令部的宪兵,第四兵团特务营的士兵,还有北平警察局的警察正在乌泱乌泱地跳下,往公路两旁的高粱地里漫去。

城里在闹饥荒,城外在打仗,村外在闹学生,这个紧邻燕大、清华的中关村两百多户农家还得种庄稼。8月中高粱已经黄了,任他天翻地覆,再有一两个月也得指着这些高粱活下去。一些农民正在地里拔草,却突然被这么多军队轧进了高粱地里,真是不叫人活了。这里的农民是跟燕大、清华打过交道的,知道已经立宪了,可以找政府说理,便跑到了公路上,围住一辆吉普,找到了最大的那个官,便是徐铁英。

“我们一不欠粮,二不欠草,政府为什么还要踩我们的庄稼!”一个年长的农民用城里话跟徐铁英讲理。

徐铁英将头转向一边,看着大片的高粱地一直连接到发粮处那一排工棚,说道:“位置不错。”

“是。”身边的孙秘书和那个特务营长答道。

“长官!”那个年长的农民急了,“你的兵毁了我们的庄稼,我们找谁赔去?!”

另外几个青壮年农民也走了过来,都望着徐铁英。

特务营长:“站住!”

那几个青壮年农民站住了。

特务营长盯着那个年长的农民,准备把他吓走。

徐铁英抬手止住了他,望向站在几步开外的方孟韦:“方副局长,你过来一下。”

方孟韦没有表情地走了过来。

徐铁英对方孟韦说道:“踩坏了多少庄稼,事后你估算一下,叫民政局理赔。”

方孟韦没有表示,径直走向那个年长的农民:“老伯,我是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长,姓方。军队踩坏了你们的庄稼,过后你到警察局找我,我负责给你们赔偿粮食。这里很乱,你们走吧。”

年长的那个农民:“你得给我开张条。”

“我怎么给你开条?!”方孟韦突然发火了,“不相信,把我的枪留下好不好?!”拔出腰间的手枪递了过去。

那个老农蒙了。

徐铁英、孙秘书和那个特务营长也是一怔,一齐望向方孟韦。

“枪我们怎么敢要……”那个老农缓过神来,“你长官说话算数就行。”

方孟韦也缓过了神,知道自己这个火不应该对他发,把枪插回腰间:“我说话算数。带你的人赶快离开吧。”

那个老农果然啰唆:“敢问长官台甫?”

方孟韦轻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抽出了钢笔:“把您的手伸过来。”

那个老农犹疑了一下,伸过了满是老茧的大手。

方孟韦在他手心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方孟韦!

这时,又有好些车开了过来。

徐铁英他们立刻望去。

方孟韦也望了一眼,知是大哥的车队,对那老农:“快走吧。”

那个老农这才向另外几个农民走去,兀自嘟哝:“我这只手好些天不能洗了。”

徐铁英的脸色陡然变了。

——他看见方孟敖吉普车内副驾驶座上马汉山在那里睡觉!

徐铁英倏地望向一直站在一旁抽烟的王蒲忱:“马汉山怎么放出来了?怎么回事?!”

王蒲忱:“国防部打的电话,方大队长亲自领走的。徐局长不知道?”

“国防部!”徐铁英铁青了脸,“哪个国防部,还不就是那个预备干部局!”说到这里,突然又转望向孙秘书,“他们保密局要保密,你也对我保密?”

王蒲忱:“徐局,我们也很难做,先放的马汉山,后放的孙秘书。”

一迁怒又错怪了孙秘书,徐铁英将脸倏地扭过去。

方孟敖的吉普开到离徐铁英不远处,猛地刹车。

马汉山醒了,睁开眼便看见了一脸铁青的徐铁英!

马汉山惺忪地笑了,对方孟敖:“让我先会会他?”

方孟敖也一笑:“给他留点儿面子。”

“就怕他不要。”马汉山一推车门跳了下去。

“怎么回事?”马汉山故作惊诧地张望公路两边那些在庄稼地里布阵的士兵,然后望向王蒲忱,“军事委员会有条令,行兵打仗不许糟蹋老百姓的庄稼。你们缺德,我民政局可不给你们揩屁股赔钱。”

王蒲忱当然知道他这是向谁叫板来了,既不能回话,也不能有表情,只能虚虚地望着他。

“王站长!”徐铁英大声喝道,“这个人可是国防部下了明令抓的,怎么放出来了?拿明令我看!”

“有也不给他看。”马汉山故意替王蒲忱接了招,盯向徐铁英,“姓徐的,铁英兄,想不想知道我现在干吗来了?”

徐铁英哪想看他,可目光一移,偏又看见了方孟敖在车里笑着,想起了自己全国党通局的背景,咽着这口气,转直了身子,去看高粱地里的兵阵。

马汉山偏不放过他,走到他身后:“不想听我也告诉你,民以食为天。你们家老婆孩子一大堆在台北吃安稳饭,却不管百姓的死活。我们来发粮,你却来抓人,还糟蹋农民的庄稼。我马汉山以前缺了德,这才女人都跑了,儿子也不见了。前车之鉴,你徐铁英可不要学我。”

“曾可达呢?”徐铁英大声问王蒲忱,“你们保密局和预备干部局到底执行哪个国防部的命令?”

王蒲忱刚换了一支烟,还没对燃,拿了下来,脸色也不好看了:“曾督察回城了。徐主任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一定要问,请直接打电话去问我们毛局长,或者经国局长。”

“这才像北平站的站长!”马汉山大声夸了一句王蒲忱,走过去还拍了他一下,走回吉普车,开车门给徐铁英撂话,“最好不要干扰老子今天发粮。真闹出了人命,大不了南京特种法庭见!”

方孟敖笑载着马汉山呼地一下开过去了。

中吉普航空服务队呼地开过去了。

三辆十轮大卡车开过去时,有人在上面大声吆喝,有人挥着钢棒、钢棍向徐铁英他们打招呼。

徐铁英面对高粱地阴沉了好一阵子:“孙秘书!”

孙秘书走了过去。

徐铁英低声地:“不能留了,乱枪打死他。”

孙秘书:“主任,您不能下这个命令,贻人口实……”

“那就你干。”徐铁英望向孙秘书,“这个人送到南京什么话都会说。明白吗?”

孙秘书只是望着他。

第72章面面相觑

清华、燕大接合部临时发粮处。

“发粮了!”李科长从掩体后冒出,大声吆喝,“都起来!睡觉的回家睡去!”

其实已没人睡觉了,民调会一干科员看见马汉山陪着方孟敖大步走来,早就纷纷站起来了。

“起什么起,蹲下!”马汉山喝道。

原来方孟敖在掩体内大步前行,正在向大坪上坐着的师生敬礼!

单列跟在后面的二十个飞行员也都整齐地敬礼!

梁经纶的眼跟方孟敖行进中的眼碰了一下。

谢木兰兴奋紧张又复杂的眼,远远地望着大哥,又向第一排梁经纶的背影望去。

大坪上黑压压的师生们都只是望着方孟敖和跟在他身后的大队,一片沉寂。

进入粮袋掩体的公路上的三辆大卡车,这时跳下来一百多号不伦不类的人,握着钢棒、钢棍,有些腰间显然还掖着枪,师生们更沉默了。

方孟敖行至粮袋堆成的讲台边站住了,放下了敬礼的手。

十名队员在掩体左侧一排站住了,整齐地放下了手。

另十名队员依然敬着礼,绕过粮袋讲台向掩体右侧走去。

“弟兄们辛苦了!”马汉山这才弯腰走进掩体蹲下,打招呼。

“不辛苦。”蹲在掩体左边民调会这拨人有气无力地答道。

马汉山望着李科长:“叫王科长过来。”

李科长半站直着身子,向掩体那边的王科长招手。

王科长和他那边一干民调会科员,还蹲在那里,望着正敬礼过来列成一排的那十个青年航空服务队队员。

郭晋阳刚好站在王科长对面,低声对面前蹲着的王科长:“叫你。”

王科长探起身子,这才看见李科长在那边死命地招手,立刻弯着腰绕过中间的粮袋讲台走去。

见王科长喘着气过来了,马汉山又向卡车上跳下的那堆人招手:“你们三个也过来!”

每辆车带头的人,一共三个,包括老刘车上那个,都奔过来了。

“今天发粮。”马汉山望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方孟敖,“方大队长他们监督,民调会管名单,哪个学校共有多少人要发多少粮,一粒也不能错。体力活由我带来的弟兄干,一包一包地发,然后给各校派车送去。我说清楚没有?”

李、王二科长还有三个带头的齐声答道:“说清楚了!”

马汉山:“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明白没有?”

“明白。”

马汉山:“明白什么?”

五个人面面相觑。

“我指的是领粮的学生。”马汉山瞭了一眼工棚背后,“要是高粱地里那些人,就跟他们干。”

“是。”这次只有卡车上三个带头的回道。

马汉山也不指望李、王二科长有这个胆子,蔑了他们一眼:“各自安排去吧。”

“是。”五个人都答了,各自离去。

民调会那些科员也都跟着李科长和王科长走进了工棚。

掩体的左边只剩下整齐的十个青年航空服务队队员。

掩体的右边也只剩下整齐的十个青年航空服务队队员。

望着码得像讲台的米袋,马汉山站起来,掸了掸衣襟,走近方孟敖:“方大队,该我过坎了,你押着我上,还是我自己上?”

方孟敖依然目视前方:“你自己上。”

“是!”马汉山有意大声应道,爬上了粮堆。

大坪上无数双眼睛都望向孤零零爬上粮堆的马汉山。

“先生们,同学们!”马汉山声音很大,叫了这一声停在那里,等着石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扔上来。

好几秒钟过去了,没有任何东西扔上来,所有人都只安静地望着他。

马汉山有些感动了:“谢谢!谢谢了!先生们,同学们,下面我将说些没有资格说的话,可都是真心话,先生们和同学们要是允许,请让我把话说完。”

底下依然安静。

马汉山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说了:“民国元年,先总理孙中山先生发布了第一道临时大总统令,其中有一条,就是废除了下跪。因此我今天不能给你们下跪了,鞠三个躬吧!”说完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也没有期待底下会有反应,马汉山像是一个人在空谷里说话:“大家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本人几天前就被国防部调查组逮捕了,关在西山监狱。为什么逮捕我?因为我是北平民调会的常务副主任,管着北平两百万人每人每月十五斤的配给粮,我却没能够都发到大家手里。作为北平市的民政局长,每天的报表我也都看到了,从4月13日民调会成立到今天8月12日,北平最少一天要饿死两百多人,最多一天饿死了六百多人。一百二十多天下来,饿死了多少人,我都不敢算了。饿死一个人打我一枪,子弹恐怕得用卡车来拉。”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这回是在等学生们激烈的反应,他好将犯忌讳的话说下去。

显然是梁经纶和严春明工作做到了家,大坪上所有的人依然一声不发。

台下没有反应,台上的马汉山还在等着,一时出现了尴尬的沉寂。

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梁经纶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就站在他对面,这时却谁也不看,只望着前方。

梁经纶又悄悄侧头向右后侧严春明那个方向望去。

目光扫去,他看见严春明那副高度近视的眼镜依然闪着太阳光。

回过头,梁经纶低声对身边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问他,为什么不接着说。”

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大声问道:“为什么不说了?!”

马汉山望向那位学生:“请问这位同学是不是北大的学联代表?”

“是。”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站起来,“想抓人吗?”

“请坐,请坐下。”马汉山看着那个学生坐下,接着十分严肃地望着满坪的师生,“刚才北大的这位同学问对了,就在这工棚背后,高粱地里,藏着想抓你们的人!”

工棚后的高粱地里,第四兵团那个特务营长首先有了反应,低声骂道:“这个党国叛逆!”骂着,回头寻觅徐铁英。

只有隐约可见埋伏的兵,还有望不到头的高粱,却看不见徐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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