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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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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得我没法做事,别再来打搅我了,如果你闹得我心情烦躁,我现在就绑了你,断你后路。”



  马安怔在当地,望着林杉没入门后的身影,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也迈不出半步。
(113)、这就是缘
  莫叶原本是想去找邢风,她就快要离开此地,想到这个,莫叶就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对邢风说。



  然而当她快走到邢风家门口时,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那扇几年以来一直都是那般泛着朽旧的灰色的木门上挂着的一把锁。从她家到邢风家不过两三百步的距离,她出门的初衷却在还没有迈完这两三百步时就改变了。



  “这个时候找到他,好像也没什么话能说的。”转身走开的莫叶在心里暗道了一句。



  现在她没有闲聊的心情,但要她把她此刻心里的烦扰在邢风面前说出来,那些事似乎又是一条也不能漏出嘴外的。顾忌到这些的莫叶反倒因为邢风家门上的那把锁而舒了口气。



  邢风家没有像她家那样几乎从不上锁的门,也没有像她家那样将屋宅紧紧环绕的院墙,两家屋宅布局上的这点不同在莫叶认识了邢风后引起了她的注意。但从前她也只是注意到表象,认为那只是各家各户不同的居住习惯,而随着这些年莫叶逐渐了解到一些与自己身世有关的信息后,她的这一认知便开始发生着改变。



  莫叶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与邢风的不同,这种不同跟等级尊卑无关,是暗示着她和他命运前行路上必然有的一个分叉口。



  而在今天,听了林杉一席话的莫叶顿时感觉到心里的那一股意识感有了实质,她不禁因此心生一种伤感,一丝茫然以及一份期待。



  只是这种伤感的尽头是无奈,期待的前面是忐忑,而这一切矛盾心绪汇集成的,就是那份茫然。



  人心里的想法有时候就是变得那么快,莫叶想起师父好像在不久前才对她说过这句话,她不由得自顾自的笑了笑。



  总之已经是走出了家门,莫叶不想那么快就回去。再说她出门除了有找邢风说一点临别闲话的目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套几乎纯数字的口诀背得她是觉得头昏胸闷,必须找个空旷地透透气。



  未来会发生什么,真的很难预料。走到邢家村小水库,站在高高的堤岸上,对着面前的那一片无风却轻起澜的水面才长出了一口气,莫叶忽然看见对面不远处的浅水滩上,一身简朴短装,将小臂露在外面,赤着双足骑在马背上的邢风——奇怪的是今天邢风是在水中骑马,并且只服他骑的那匹野马这会儿并没有上鞍。



  特意的去找他不得,心中才放下这念头,却又无意中在这荒野不期而遇,或许这就是缘。然而此时的这种缘无故的让莫叶有些心烦,同时也让她在心头冒出一股怯见之意。意识到邢风还没有注意到自己,莫叶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水滩那边忽然传来哗拉一声巨大的水响。莫叶刚刚转过去的脸在闻声后又转了回来,然后她就见那片水域没有了邢风的身影,只有那匹野马躺倒在水中,空留四踢在水里扑腾,搅出一片黄泥浆。



  莫叶微怔了一下,然后她拔腿就朝堤下奔去,不是折身回家,而是冲向了那片水滩。



  莫叶刚刚跑到水边就看见了突然从水里站起身来的邢风。此时的邢风样子狼狈至极,浑身湿透,头发批散,并且头发和衣服上都是泥浆。估计是在被那匹野马甩到水里时有些措手不及的呛了几口水,刚从水下钻出头来的刑风正大声咳嗽着。



  然而,莫叶看到了这么狼狈的邢风后却是笑了。这种笑是全然没有带着别样眼色的,只是因为莫叶从邢风的狼狈里找到了往日里的一些随意,以及看到邢风安然无事,她从心里也觉得轻松起来。



  这下,邢风倒也能发现了她。



  突然在这里碰到莫叶,邢风也觉得有些意外,就见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子水,怔然说道:“莫叶,你怎么也在这儿?”



  莫叶不答,只是笑着说道:“我还想问你,好好的马不在路上骑练,跑水里来折腾个什么劲儿?”



  邢风掬了捧水简单的洗了把脸。系发的布带已经找不着了,好在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他就这么用水将乱头发掀到脑后,然后慢慢从水里走上岸来。打湿的衣服贴着他的身躯,让他因为常年多食肉且多练武而铸成的健硕体型完美的表露出来,又不似没穿衣服那样让人无法直视。



  他这幅模样却是看得莫叶心有所感。



  邢风不再是五年前那个神情有些木讷的大男孩了,意识到这一点的莫叶同时也想到了自己也要面临成长,继而要面临一些成长中必须经历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的莫叶心绪变得坦然了些,不过她的情绪也因为心态上的这份冷静而又变得沉郁起来。



  伴随成长的是烦恼,促成成熟的是挫折。



  在略聊了几句,知道了邢风把马骑到水里的原因后,两人之间的闲话聊尽,相对就沉默起来。



  只是莫叶并不知道,邢风的这种沉默是因为他从林杉那里知道了莫叶将要离开这里的事,她还以为邢风只是像从前那样习惯性的陪她呆坐。邢风也不知道她今天的沉郁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将要离开的事,还以为她像往常那样在为什么事而不开心。两人其实是在为一件事而沉默寡言,但又似乎总被什么所隔,无法相互通透这一情绪。



  原本习惯在莫叶不开心的时候保持沉默,只是陪坐或陪发呆的邢风想到莫叶就要离开了,他终于忍不住再被动下去,想了想后找了个话头开口说道:“先生他还好么?”



  昨天林杉是装病才离开庄园的,而回到家后却真是病情加重了些,所以邢风这忽然的一问,莫叶不假思索的回答,答得很快却很自然。



  “回家后就睡了,今天醒得迟,不过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莫叶见这句话说完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一种有些尴尬的安静,她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昨天多谢你把我马叔叔送了回来,要知道那两院去的人虽然不少,但跟他熟悉的人怕是难找一个。”



  邢风笑了笑,见莫叶主动说话,知道沉默就此结束,他略一思忖后就又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邢风刚才在看见莫叶的第一时间已经问过了,只是在第一次问时,他是惊讶于见到莫叶而随口一问,算是用在了打招呼上,现在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才是认真相询。



  莫叶正看着对面浅水滩中那匹似乎才找到了游泳的感觉、正在开始熟练的滑着水的野马微微出神。听到刑风第二遍问到的这个问题,她偏头看向他,动了动嘴唇,心里的那句话在说出来时却已经改变了内容。



  “邢大哥,我心里一直萦绕着一个困惑,但我顾虑到这个问题对你讲或许有些不合适,所以一直闷在心里。”



  莫叶的话说得很含蓄,然而刑风或许是考虑到她即将要离开了,所以今天有些不同寻常的变得主动了一些。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在斟酌了一下后开口说道:“如果你将这个困惑闷在心里会觉得烦恼,那就说出来吧!我觉得我的口封一直还不错,除了你之外,山水书院里也有不少师兄弟喜欢对我发牢骚。”



  他这个自我认可在旁人耳中听来有些自夸的意味,其实也是事实。那位几乎等于离家出走,才进山水书院几个月的严行之就能对他打开话匣子,连自家的家事都愿意告诉他,可见刑风虽然寡言少语,但他并非是因为城府深才如此,所以能得到别人的信任。严行之能看出来他是个敦厚纯直的人,书院里那些共学几年的学子自然也不难看出。



  刑风说到这里,又是神态轻松的笑了笑,补充说道:“如果你的这个困惑跟你的私事有关,你可以不用说得那么仔细。也许我也没法解答你的这个困惑,只能是作为一个外人来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刑风的这番话着实让莫叶觉得有些吃惊,因为以前的刑风从来不会主动接纳她的问题,还替她想得这么周全,连隐晦难言的地方都想到了——但若她知道林杉曾对刑风打过的招呼,她或许就不难理解刑风的这一变化了。



  其实她也是因为这次要离开的缘故,才会将这个心里纠结许久的问题剥离出来,展现给刑风看,刑风何尝不是想到以后或许就难见面,才会将自己的那面还显得有些生涩的主动表露给她看?



  刑风被莫叶这么一盯,心里的那点不自然很自然的扩大开来。他偏过目光投向对面那匹正以狗刨姿势滑着水的小飙风马,又还原成原来那个沉默聆听者的姿态了。



  “唉……”



  莫叶先是长呼出一口气,算是说话之前先打个开场垫儿,然后她才缓缓说道:“你觉得,一个孩子的父母如果还生还在世,并且知道他们的孩子身在何处,可为什么又不与他们的孩子待在一起呢?”
(114)、‘那个孩子’的心结
  刑风闻言后神情怔了一下,因为他此时的目光投注在对面水中那匹马身上,所以莫叶并没有看到他眼中神色的变化。



  “或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刑风的这句回答有些敷衍,但有这样的回复不是因为他主观意识上想敷衍莫叶,而是因为此时他的脑海里冒出的念头实在太多。



  刚才他对莫叶说,如果那个困惑涉及到私事,莫叶可以表达得隐晦一些,但当莫叶真的按照他给的提示来说话时,反倒让他的思维变得敏感起来。



  能让莫叶困惑了这么多年的‘那个孩子’至少应该是她的近亲,但是经过了这几年的交往熟悉,刑风大约能确定莫叶还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那么她更有可能还不知道她有哪些亲人。



  那么,‘那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莫叶在按照他给出的提示后,模糊了形象的她自己。



  如此说来,莫叶现在岂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



  但是,几年的未知变成了可知,这本是应该为之高兴的事,可是她的脸上为什么没有一点喜悦情绪?



  ——因为,刑风无法理解此时莫叶心中那种浓厚的被父母抛弃的感觉。



  刑风的成长过程中,至少还有一个老爹的存在。邢老汉打过刑风,也有照顾不详的地方,但这些并没有让刑风对老爹产生隔阂。这是因为邢老汉凭本身的人格特点、或者说是悍勇的个人魅力,在每一天的生活点滴中影响磨砺着刑风的性格,让他也变得坚强起来,而粗糙的性格有时更能有力量容纳生活中的一些锋芒。



  并且,邢老汉早年丧妻,后来一直未娶,并且不时还会流露出对亡妻的思念,就这一点即让刑风时常替老爹感伤,让刑风原谅了很多邢老汉性格上同时存在的一些缺点。



  父母的融洽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占着很神奇的地位,即便这种融洽在刑风家塌方了一半,但那塌方一半的原因是由不可抗拒的病劫造成,所以并不影响刑风由此对父亲的理解和敬重。或许因为家中少了娘亲的存在,饭会做得硬些,被褥衣服上的破洞会多一些,但刑风的精神世界是完整的。



  莫叶则不同,在师父林杉的照顾影响下,她的想法要比刑风多且细,多思者则多忧。莫叶很早就在怀疑自己的父母到底还有没有活着,如果活着,为什么不跟自己在一起。



  之前,她因为不能太确定这个问题的前面半部分,所以对于后面半部分的质疑就更淡了。但在这几天发生的事中,她开始能确定这个问题的前半部分,可若是她的父母还在世的设想能够成立,那么问题的后半部分也就顺应突显出来。



  所以,她心里的那个问题的重心,从开始的‘我的父母到底是死是活’变成了后面的‘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显然后面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更复杂,更让人揪心。



  被抛弃,几乎是所有孩子在成长的路上会从骨子里害怕乃至衍生成为刻骨怨恨的问题来源。



  虽然通过莫叶的话,刑风能隐隐感觉到莫叶此时是在说她自己,但刑风不是当事人,所以作为一个旁听者,知道这件事的他心里会有惊讶,然而他不会像莫叶那样被某种情绪所困扰,能得出比较理性的看法。



  这就叫做旁观者清。



  站在不同角度的人对待同一件事会有不同的看法,所以有时候当人们心中有困扰时,能有个让自己信任的人一同商讨一下,也是种很好的福分。



  莫叶庆幸于在邢家村能遇到邢风这样一个可以敞开心怀交谈的朋友。



  刑风的口封极严,这让莫叶能够放心与他交谈,而刑风并不是因为把莫叶的话当耳旁风,没有听进心里才会口封严,因此莫叶每与他交谈一次,都能得到一些不一样的感悟。



  认真的思索了一番莫叶的话,刑风又补充说道:“我相信父母对孩子的牵挂是不会轻易斩断的,所以做子女的也不能轻易质疑父母的所为。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别离的时刻,即便是父母也不可能每一天都能陪在自己身边。那……那个孩子也许会有一段时间与父母分离,但他只要有回家的那一天,就说明他的父母心里是一直有他的,有了这些就够了。”



  刑风说到这里话语一顿,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这番话对于安慰莫叶来说,太缺乏力道,所以他在沉吟了一下后,微微低下头,又慢慢说道:“从我记事开始,印象中我爹很少待在家里。我时常一个人蹲在家门口等他回来,起初也迷茫过,但是后来我坚信一点,就是他无论出去多久,总会有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吃的,问我穿得暖不暖,所以我倒不觉得我跟那些父母在傍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了。”



  刑风的这段话落入莫叶耳中,她不禁怔了怔,因为她从这段话中感觉到刑风似乎想通了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孩子’其实就是她自己。



  只是待莫叶偏头看向刑风时,却见他将头埋得很低,就快磕到蹲着的双膝上,所以看不到此时他脸上的神色。



  没有对视上刑风的双眼,莫叶心下稍安。此时是她内心情绪最复杂也是最敏感的时候,她不想让任何目光碰触到她的双眼以至于看到她的内心深处。然而莫叶同时又是心中一黯,忽然觉得相较于刑风来说,自己已经算是很幸福了。



  刑风只有一个长期在外不归家的父亲,而她的身边有时刻替她遮挡风雨的师父,时常逗她开心的马叔叔,还有每天为她准备可口饭菜、浆洗缝补衣物的婶娘,生活在这样一个家里,没有父母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莫叶的嘴角下意识里微微弯了一下,随着这点脸部弧度的变化,莫叶只觉得覆在脸上的那片有些僵硬的冰霜在瞬间支离破碎,同时她感觉绑在自己心上的东西也已松开了。



  站起身来,莫叶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她看向刑风,微笑着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有空我会将你说的这些话转告给‘那个孩子’的。”



  刑风抬起头来,看着莫叶愣了一下神,旋即他也明白过来。两人此时对‘那个孩子’的事已然是心照不宣了,所以刑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顺了莫叶意思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也站起身来的他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



  莫叶见状忽然想到,刚才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竟忽略了这半天功夫里刑风一直身着湿透了的衣服在陪她说话,她连忙说道:“日头西沉了,我们快回去吧!你浑身水淋淋,再不赶紧换身干燥衣服,一不留神就风寒侵身了!”



  刑风揉着发涩的鼻子,望着莫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是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既邋遢又狼狈。他朝水滩中的那匹小飙风打了个呼哨,那匹还在跟水做着对抗的野马很有灵性的在听到哨声后转身游了回来,浑身皮毛亦是被泥浆染了个透。



  小飙风在走上岸来后似乎是很不喜欢全身的毛被水打湿后贴在身上的感觉,又是下意识里抖了抖全身。它那样子倒是精神,只是苦了莫叶,空气中横着飘来一阵泥浆雨,有一大半都砸在了她的身上。



  莫叶自从进了礼正书院读书后就一直是女扮男装,出了自家院子,在面对邢家村村民时亦是男装打扮,几年习惯下来,性子里多了不少疏朗气。她被那匹野性子的小飙风马甩了一身泥浆后并没有恼怒,只是掀起袖子那还算干净的一面擦了把脸,然后望着满脸歉疚的刑风说道:“你是泥人骑泥马两相宜,我可不想跟你共享这样的坐骑。你先回去,赶紧换了衣服才是要紧事儿。”



  平时刑风有顺路到礼正书院接莫叶回家的惯例,所以他知道此时莫叶是在拒绝同骑。看了那匹刚才因为甩了莫叶一身泥而被自己一掌拍得悻悻然走到一边去了的小泥巴马,刑风只得深表抱歉的看着一身干净衣服被泥浆子点花了的莫叶,温言说道:“那我先走了。”



  望着刑风自地上捡起一套简单的鞍套,架在那匹野马的背上,然后骑行离开的背影,莫叶先是微笑了一下,接着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在心中暗道:“我也就要走了呐。”



  。。。。。。



  莫叶穿了一身干净衣服出门,中间还没隔半个时辰就变成一个泥孩子回来,为此今晚她没少得黎氏一番责备。不过莫叶并不因为这点责备而觉得委屈,反而觉得又要劳烦婶娘洗衣服,心里觉得有愧。



  当然,她不是没考虑过自己洗自己的衣服,可是那种想法就如马安自请洗碗一样,被黎氏拒绝了。原因很简单,马安要洗碗被黎氏赶出厨房是因为他洗三只碗八成要砸一只,莫叶洗衣服也是绝对要返工得被黎氏再洗一遍的,在做家务活这一块儿,马安和莫叶大约算是同道中人,同为庸才。



  不过,到了晚饭时刻,饭桌上这两位因为对去京都之事持有相反意见的庸才却是忽然找到了共同话题,对于刑风下午在邢家村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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