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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着手站在了破庙之中。
一切已尘埃落定了。
刀斧手，弓箭手，一直跟着他的师爷，跟着他的护卫，全都化为了血泊中的一员，在这破庙之中委地，并将永远长眠在此。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
这一座破庙也不知是何时驻守在这里的，残垣断壁，彩绘斑驳，连寺中的佛头都与身躯分离，斜斜地耷拉在供桌上，歪着脑袋冲着这遍地的血与利刃慈祥微笑。
若世间真有佛，怎容得这污血亵渎它的圣地？
若世界本没有佛，他今日又为何终能在血海里无恙？
白色的蛛网缠在歪斜的柱子上。
巴掌大小的蜘蛛在角落匍匐。
救了宋兹的那个人用生硬的口气说：“你该走了。”
“我该走了。”宋兹重复。他缓缓回过了身。
摄像机将他的脸部捕捉，给了所有观看着的人最大的特写。
没有任何的动作配合，甚至没有多少表情的加成。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一双眼睛就已将所有的心绪与故事都说透了！
镜头缓缓后退。
宋兹的身影逐渐出现。
站在那里的人垂了一下眸。
那一瞬间的荒凉让人心悸。
他开始向外走去。
还是背着手的。
平底的布鞋被血液浸红，袍脚也沾上了血沫子。
“我想这庙。建成之日，香火鼎盛之初，定然想不到还有今日。”
“我想这人。我与他们把臂交欢，推心置腹之时，也断断想不到还有此朝。”
“没有人能预料到明日究竟有多少事情将会发生。”
“但明日的所有事情，终将以事实再现。”
他离开了这破庙。
一个人带着一串血脚印，走远了。
安静就像传染病一样，在极短的时间里从一个片场传递到另外一个片场。
“唔，这气势所汇聚成的冲击力，简直是扑面而来让人窒息啊。”
说话的人是王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到了这个剧组，还对着《北渡图》剧组的青年导演说话。
青年导演吃了一惊：“王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事实上王安之所以会过来还是有赖于时不时就要过去晃晃，刷刷存在感的陆云开。
这一天上午的戏份又因为江兴的缘故过得特别快，但这个场景中的所有戏份都已经拍完了，另搭场景还需要时间，于是王安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略一琢磨，就干脆也过来看看打发下时间了。
没有想到，一过来，他就看到了这么一场好戏。
他对旁边的后辈同行挥挥手：“这不太重要。”他指着场中说，“小家伙平常演得也这么厉害？”
“今天最厉害。”新锐导演姓林，他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就笑道，“看起来是兴奋上了。”
“哦，正好，”王安说，“我那边的主演也兴奋上了，大家约好了一起兴奋啊？”
这话当然是在开玩笑，两个都是导演，消息互通之后略略一想，也就明白陆云开是看着江兴的表演之后有了飙戏的冲动和欲望。
林导笑了笑，心想同台表演两个演员相互刺激导致演技都超常发挥这很正常，但两个剧组的主演还能互相影响，这就有点少见了。
王安这时候看完陆云开，又看看站在身旁的年轻人，摸了下自己花白的头发，感慨说：“后生可畏啊！”
林导连忙准备要谦虚一番。
王安已经摸出一盒子腌梅子说：“来尝尝不？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林导：“……”
至此，《苏式传》及《北渡图》，都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但结束了拍摄的江兴并没能休息上几天，陈良电话就打来了：“你今天没上企鹅？上一下，我有事。”
“什么事？”江兴这时候还在床上没醒过来，他以为是自己的生理时钟出错了，在接电话的时候还特意将电话从耳边拿开看看时间，在发现现在确实是上午五点不是下午五点的时候，他有点疑惑，“什么事情让你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你先上电脑吧。”陈良不置可否。
江兴耸了一下肩膀，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拿着外套一披就走到客厅去开笔记本。
在笔记本开机的那一分钟之内，裹着衣服坐在沙发上的江兴也差不多从困倦中清醒过来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醒醒神，按着陈良所说的去打开企鹅，就看见陈良发过来的一张图，发图的时间倒不是凌晨，而是昨天晚上七八点钟。
不过昨晚上江兴一直没上企鹅，所以也没有见到这张图。
但昨天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陈良不急着找他，怎么到了今天突然就急了？还才上午五点就打电话过来……
江兴认真看了一下照片。
那是一条老街的一家老店面，逼仄的店面大概只有四五个平方，和屋外灿金色的阳光一对比，更显得里头脏兮兮黑黝黝的。
而这张照片除了拍摄到这家店面之外，还将店面外的两个人都拍摄进去了，一个是坐在灶台旁马扎上的的老板，一个是坐在老板旁同样一只马扎上的年轻人。
金色的阳光和灰暗的店铺。
小马扎和坐在马扎上衣服时髦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面孔因为强烈的反光而不太看得清楚，于是这家老旧的店铺，和任何普通小市民没多少区别的店老板脸上愉快的笑容就成为了这张照片的亮点所在。
……这张照片凭心而论拍得可真不错。
……如果不是他就是照片中的年轻人的话。
江兴算是理解了陈良为什么上午五点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因为陈良已经在电话里告诉他这张照片的大概情况了：“这张照片昨天晚上出现在围脖上，还打了个#最美老街#的TAG，旁边有发照片的博主的简单一句话‘这个年轻人和老人坐了一下午’，本来转发量不是很大，就算你的粉丝已经确认了照片中的年轻人就是你也没闹出什么太大的波澜——这是昨天晚上七八点钟时候的事情。”
“而现在的情况是，这张照片上了围脖热搜话题前十，还伴随着另一个很火的说法，是说照片中的那个店老板是你的父亲。”
江兴：“……”
陈良继续：“我向你确认一下，照片不是你自己找人搞的吧？”
“不是。”
“照片中的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没有。”
“哦，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期待，你的身世问题马上就要‘粉丝’爆出来了。”陈良呵呵一笑。
江兴没有说话。
他难得地从茶几上找了根烟，点燃抽了一口。
从烟头火星中升起的烟雾将他的面孔轻微地模糊。
他听见耳边陈良因为久等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而询问的声音：“在听吗？”
“在。”江兴简短地回了一声。
陈良说得够清楚，他自己也不是看不懂这么明白的事情。
显然是有人在幕后炒着这件事，要把出身孤儿院，出来之后这么多年又没有回去的事情给带出来。
当一个人没有名气的时候，他做什么似乎都没太多所谓。
当一个人有了名气的时候，任何一件事情都可能被放在放大镜下观察。
江兴能够坦然地说自己是孤儿，却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自己在孤儿院里头的事情。
这或许是江兴除过去二十年中不断的失败之外最不想面对的一件事了。
而这两件事的‘不想面对’，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他对陈良说：“有办法让事态冷却下去吗？如果有的话，就尽量让它冷掉；如果没有的话——”
刚刚抽了一口烟的江兴就被烟呛到了。
0021也难得地给他刷了一排：＇……＇
刚刚的情绪被打散，坐在沙发上的江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着头将烟按灭，心道都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去抽这个了。
刚刚的咳嗽让陈良在电话那边额外问了一句：“怎么咳了？没事吧？”
“没什么。”江兴语气已经恢复了轻松和平静，“如果没有办法让它冷却下来，那也没什么，我自认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多少黑点——这个我去公司和你说。”
第三十七章风波
江兴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最后两人倒没有在公司见面，而是在江兴家里见面。
因为陈良住的地方相较于公司，还是离江兴现在的房子更近。
陈良来到的时候时钟的指针刚好指向六与十二。
江兴给对方开了门，说了声坐，就回厨房给对方端了杯咖啡出来。
陈良现在正需要这个，他端起咖啡一口喝光了，才和江兴说话：“我之前也没有深问，你在孤儿院里发生了什么？——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吧？”
“嗯。”江兴说，陈良来之前他正在浏览围脖上的情况，看到现在心里也有了点数，他跟陈良说，“不是太出人意料的事情，那所孤儿院虐童，就是这样。所以我出来之后就没有再和那个孤儿院联络过了。”
陈良盯着江兴的脸盯了几秒钟。
正常人在这个时候是会说几句安慰的话的。
所以陈良说了声：“辛苦了，一切都过去了。”
“嗯……谢谢，我没事。”对于这个千篇一律的安慰，江兴也只好千篇一律的回答了。
鉴于两个人的这番对话都有些敷衍，陈良也不浪费时间了，直接切入工作程序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想他们应该会黑你发达了就忘本，到时候多半要扯出孤儿院的管理人。你有他们虐童的证据吗？”
“我没有。”江兴说。
陈良闻言，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江兴一下：“……有伤痕吗？”
“……并不是很厉害的虐待。”江兴说。
言下之意就是伤痕也没有或者不能够证明了。
陈良皱眉片刻，又道：“有点麻烦，不过也不算很难办，这事你碰的上别人也碰的上，如果能够联系到别人一起公布一下，不说把风波带过去，至少能让你站在不被大多数人苛刻的立场上。”
“唔……”江兴。
“怎么了？”陈良敏感地发现江兴的语气变化，“你想说你没有认识的有再联系的人？这不是问题，我们可以直接调查孤儿院的档案找人。”
“不是这个问题。”江兴说，“那所孤儿院的院长在好几年前就换人了。我有回去过一趟，悄悄的问了一下那里的孩子，新来的院长人不错，没有再发生虐待的事情……嗯，就是经费一直不太足。”
陈良：“……”
江兴：“……”
陈良皱了一下眉：“现在好了，一笔烂账，就算你能证明你过去真的有被虐待过，大家也绝对能用‘孩子是无辜的’、‘现在福利院已经翻过了新的一页新院长什么都不知道’来证明你必须支助孤儿院。”
“我直接点说吧，”陈良说，“现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你事先去找那家福利院，给福利院一笔钱，让他们闭嘴。”
“我现在给了，反而会让他们有借口攻击和证实我的人品不好吧？”江兴语气平静地反问，“如果这事幕后真的有推手的话。”
“没错，这也是很可能的一点。”陈良承认这个，“在和他们交涉的时候，我们肯定会做出相应要求的。”
江兴沉默不语。
其实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娱乐圈中多的是艺人爆出更糟糕的丑闻来。
只是从形象定位来讲，江兴的定位注定就比其他艺人更无法受到丑闻的冲击，尤其是这种说不严重，却又非常敏感的事情。
但陈良也不是真的不通人情。
他琢磨一下，也觉得要江兴现在就作出决定有点太难为人了，所以说：“我就这么跟你说一下，你有个心理准备就好。既然我们已经有准备了，事情也未必会一路发展到那个地步。”
“嗯，我知道了。”江兴说。
客厅里的一席对话算是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江兴本来就不是很常上网去搜索自己的消息看，现在既然知道只要搜索了肯定会看到让自己难受的消息，就更不会去看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兴除了按照公司的要求出席各种活动维持人气之外，就是按照系统的要求继续锻炼自己的演技了。
虽然17。65％比11。11％增加了6％，但不管前者还是后者，离堪堪及格的60％，距离都多到让人想哭的地步了好嘛……
总之时间就在这样的日程安排下一天天走过。
围脖上边，有关这张照片的事情红了大概一周左右的时间后，数次被陈良弄下去数次又浮起来，而陈良还始终联络不到拍照的博主之后，就断定是有人在幕后操作了。
虽然说要见招拆招不是不行，但江兴实在不适合玩火……
陈良看着那张照片琢磨了许久，他对江兴的期望实在太大了，因此不能接受这种近似近似鸡蛋和石头碰撞的事情，所以和自家老板王君山商量一下之后，还是在差不多半个月之后私下去见了那家福利院的院长，表面以江兴的名义实际公司拨款地赞助了一笔慈善金，当然这笔慈善金不需要公示，也是在众多协议之下才生效的。
而江兴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事情做完之后，陈良也就不再压着事情，索性放任那张照片扑腾。
但这一下，或许是因为最终也没能把福利院钓出来的缘故，所谓的#最美老街#照片，在又居于搜索榜前位几天之后，还是在各种疑问声中消停下去。
陈良也把注意力从照片上转移到江兴身上，准备给江兴物色新的片约了——《苏式传》虽然还没有上映，但老资格导演王安的关系网很强，因为很满意江兴，在拍摄结束之后，王安已经向其他人推荐这个新人演员了，现在陆陆续续有了一些反馈，来自大荧幕的邀请也多了起来。
其中有一个意向，是让江兴和陈良都有些期待的。
这也是一个大公司的制作，是古代爱情神异片，对方因为是王安的老朋友，看到了江兴在《苏式传》里的表演，觉得江兴的气质比较符合这部影片中的男主演的气质，因此将江兴纳入了考量人选，也许过不了几天就会抽空来和江兴见上一面。
辉煌娱乐在从比较牢靠的渠道中打听到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之后，就连忙安排人员和这部影片的投资公司接触，力图提前将那些不必要的障碍给扫除掉。
这一天是江兴参加活动的日子。
活动在十分钟前顺利地结束了，江兴从员工通道走，准备从后门离开大楼。在来到地下一层停车场的时候，江兴一行人一走出电梯，就发现有粉丝守在停车场里。
但几个人都不太在意，粉丝守着偶像的活动向偶像要签名要合照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江兴有碰到的时候，除非是时间实在赶不上了，不然一般都会满足粉丝的要求——这时候不得不说有一个好的组织者的重要性，相较于一般的粉丝，江兴的粉丝算是比较理智的了，大家都不会一哄而上，而是尽量有秩序地围上来，有些一次拿不到签名和合照的也不急，因为下一次或者再下一次，组织者会尽可能地让她先上去，这样一般也就拿得到了。
之前在大楼里休息的司机先去开车了，拿着江兴东西的助理也准备先把东西放到车上，所以当这些围上来的粉丝里的其中一个突然大喊一声，问：“Sunday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出生福利院，发达以后却从来没有回过福利院、也从不去支持它的理由？因为你现在是大明星了，所以你看不起你的出生地了吗？还是你觉得和你同出一个地方的那些孩子，四五天才能吃一次肉，上学也要用大孩子留下来的旧课本也没有关系？”
这突然的叫喊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关注，本来围上来的有序的粉丝群也开始骚动，有些粉丝呆住了，还有些粉丝下意识地就想去拉那个说话的年轻男孩。
这又引发了更多的混乱！
江兴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情况已经变得很混乱，他试图去阻止，却被推搡撞击，好在这个时候先上车放东西的助理已经发现不对，飞快跑回来护着江兴往车子那边赶，开车的司机也麻利地将开到附近，开着车门让助理和江兴上车之后就迅速向通道驶去。
江兴在坐进车子里的时候还感觉到心脏在嘭嘭嘭地跳动，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从被质问到引发骚乱，再到被助理护着从人群中出来上车，他都有点反应不及，现在坐在打了冷气的车子里头，透过玻璃窗户看着外头还陷入混乱的粉丝和举着手机拍摄的路人，他才感觉到提着的心脏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因为提得太久了，他还从胸腔中感觉到一点点沉闷。
“江哥，外头……”助理看车子里的气氛太不好，小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江兴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想找助理要手机，但这时候，放在助理身上的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助理连忙将手机递给江兴。
江兴看了手机屏幕一眼，接起电话：“陈哥？”
陈良电话那头直接一句话：“出事了，你们离开现场的时候要伪装，不要被粉发现堵住！”
江兴长出了一口气，他说：“太迟了……粉丝已经堵住了我，还当面问我为什么不回福利院也不给福利院寄钱。”
陈良：“……”
江兴：“嗯，周围还有其他人，你再过一两个小时去围脖上看，大概连录像都有了吧。”
陈良：“……不用再过一两个小时。”他顿了下，“现在，我已经看见了。”
坏事只有在即将降临的时候才最挠人心肺。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最坏的情况也都发生了，江兴的语气还算放松，说：“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之前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陈良说：“这个要从一条十五分钟发出来的围脖上说。简单来讲，那就是一条福利院儿童的照片，发照片的人指名道姓提了你，质问你不捐款不回去的理由。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没有什么，因为公司之前以你的名义给过福利院一笔款项，所以福利院院长很快就出来澄清事情了。”
“我猜还有一个但是。”
“是还有一个但是。”陈良说，“但是当时我们和福利院院长的交易被福利院内部人士偷录了音频，现在这个音频已经在网上流传开来了。”
“……”江兴。
“好大一出戏。”就算主角是自己，江兴也忍不住感慨道。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陈良说，“你要有准备，现在公司已经紧急动作试图删除那个音频了，但你的公司你也知道，就算肯砸钱也不一定能删干净。所以我们下一步会公开你之前告诉我的事情。”
“这个啊……”江兴说，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的陈良突然说：“你稍等，我接个电话。”
几分钟的等待，陈良回来，语气并不太好：“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爱情神异剧，那边估计是看到了网络上的消息，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