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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出了车祸已经够惨的了，还拿人家东西，要遭雷劈的！”
议论声越来越大，刚刚拿起东西准备开溜的两个人，在众人的声讨中，红着脸将东西放了回去。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便陆续地将东西放回了原位。
在这个过程之中，李南就站在一旁，目光看着这些人，一言不发。
这些被李南看着的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去，避开了李南的目光，似乎非常羞愧。
等到那些人将东西全都放回去，李南才叹了一口气，随即环视了一周，抬步准备返回客车。
交警已经赶来了，正在疏导事故现场，车辆开始动起来。
“小伙子，干得不错！”先前让司机送孕妇去医院的中年男子，见李南从身旁走过，伸手拍着李南的肩膀微笑着称赞。
李南面无表情地道：“这没什么，只要有点良知的人，都会这么做。”
中年男子微笑道：“是啊，要有良知才行啊。”
李南看到自己乘坐的那辆客车已经要开动了，也不跟中年男子多说，又对他说了一声“谢谢”，随即便快步奔过去上了车。
中年男子目光看着李南，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喃喃自语道：“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由于在车祸现场耽搁了不少时间，李南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十一点钟了，母亲范慧珍和她堂弟范慧明已经等候多时。
“小南，快叫二舅。”母亲范慧珍感激地道，“为了你的事，你二舅昨天晚上专门给周局长打了电话，不然周局长那么忙，也不一定在家里。”
李南感激道：“谢谢二舅。”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的事。”范慧明大大咧咧地道，“不是一家人，我也不会操那么多心，你不知道，周局长事情多，一般人的事情也不会管的。”
他不称表姐夫而称周局长，让人听起来感觉怪怪的，又觉得好笑。
范慧珍一脸赔笑道：“亏得有你，不然我们怎么能找到周局长这样的领导呢？李南你要记住，以后出息了要记得二舅……”
“我会记住的。”李南点头道。
“这孩子有出息，考了第一名，又有周局长照顾，肯定能够分个好单位。”范慧明伸手用力地抚摸着李南的脑袋，“多喝点墨水，脑瓜子就是不一样。”
李南感觉有些别扭，不过也没表示什么，如今自己有求于人家。
李南知道，其实自己家里和这个二舅平时少有走动，范慧明仗着自己跟当教育局副局长的表姐夫有过一些交往，自觉了不起，根本就不把亲戚们放在眼中，平时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好像他是副局长一样。如果这次不是为了自己的工作，只怕母亲也不会去求他帮忙。
“走，我们去打个的士，这里到教育局还远，我姐等着呢，我们赶快。”范慧明说着，拦下一辆出租车，钻入了副驾驶位置。
在建恩县，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坐车的时候大都喜欢坐副驾驶位置上，似乎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李南打开车门，让母亲先坐上去，然后他再上车。这时只见母亲从衣袋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小心地翻着里面的钱，那都是些零钞。
李南知道，母亲肯定是在心疼打的士的钱。
到了教育局宿舍门口，几人被门卫拦住了。
“我来找我姐的，我姐夫是你们周局长，周局长你知道吧？他就是我姐夫！”范慧明小心地给一脸警惕的门卫解释，话语之中将表姐夫变成了姐夫，似乎这样有更大的威慑力。
“我当然认得周局长，但我不认识你啊……”门卫很负责，但也没有过分为难范慧明，提出了解决的办法：“我这里有电话，你给周局长家里通个话，确认一下，我就让你们进去。”
“那没问题，这就打电话。”范慧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用门卫的电话拨通了表姐家里面的电话，嘴中道：“教育局的小区，档次就是高，一般人都进不去。”
然而，电话一直没有人接，范慧明有些急了，道：“我昨晚打了电话，我姐说在家里面等我的呀。”
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接，范慧明的脸色变得发红。
范慧珍脸上的神情，也从开始的期盼，到逐渐失望。
李南默默地站在一旁，心中却有些明白事情的真相，只怕范慧明在他那个局长夫人的表姐心中，并没有什么分量。
“我姐肯定临时有什么事情，所以才没接电话，等会再打！”范慧明懊恼地放下电话。
门卫警惕地扫视了几人一眼，挥手道：“你们等可以，可别挡在门口啊，往旁边点站。”
站在教育局宿舍小区的门口，李南心中很不是滋味，小区里面进进出出的人，都要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们一番，那眼神透露出琢磨、警惕，有人脸上还露出不屑。
在这些人心中，衣着普通的李南以及他的母亲范慧珍等人，无疑是乡下人，形容猥琐、行迹可疑。
李南的自尊心很强，被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打量几番，心中就很憋屈，脸逐渐绷了起来。
范慧珍的心情也很不好，她默默地站在那里，脊背微驼，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皱纹密布、纵横交错，看起来有六十多接近七十岁了。实际上她才五十二岁，只是多年的操劳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许多。
李南看着母亲苍老的样子，心中很难受：“我一定要努力，要让妈过上舒心的日子！”
范慧明吸完烟，又去门卫室打电话，这次还是没有人接，他走回来讪讪地道：“我姐肯定忙事情去了，我们再等等。”
门卫提醒道：“你可以给周局长打电话。”
范慧明一脸尴尬，摇头道：“不打扰他工作，我们就在这里等。”
0004只能靠自己
0004只能靠自己
李南心中明白，这次找周局长的事情只怕没什么戏了，范慧明的表姐完全是故意闭门不见，或许她就在家里，只是知道范慧明要来，所以拔了电话线，这个态度很明白。范慧明连周局长的电话都不敢打，就更说明了问题。就算自己等人死懒着进了周局长家的门，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二舅，既然表姨不在家里面，那我们干脆先回去吧。”
范慧明瞪大眼睛道：“这怎么行？我昨天晚上打电话说好了的，今天上午来，中午周局长要回来吃饭，正好说你的事情，晚上周局长可不一定有空！你这可是大事，再等等。”
李南不再说话，走到母亲身边站着，伸手接过母亲手中的塑料口袋，里面装的是一瓶五粮液和一条中华烟。五粮液是多年前父亲被评为单位的劳模以后得的奖励，父亲一直舍不得喝，直到父亲郁郁而终，那瓶酒一直都没有动。虽然这酒在当时价格只要十几块钱一瓶，但也抵得上当时工人的一个月工资，留到现在更为值钱。中华烟是这次为了找周局长帮忙专门买的，对家里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没事，我们再等等。”范慧珍拉了拉李南的衣袖道，她担心李南爱面子等不下去，可是为了前程大事，面子就是小事，只是在这里等一会儿而已，只要能够办成事就成。历经世事沧桑，她对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但是儿子的前途是最大的事情，就算受再大的委屈也值得。
眼见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在教育局上班的人都纷纷回来吃饭，范慧明想到了一个进小区的办法，他道：“等会周局长要回来吃饭，我们就可以进去了。”
听他这么说，范慧珍的神情立即严肃起来，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周局长这样的大官，又有些忐忑不安。
李南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明白就算在这里堵到了周局长，怕也见不到好脸色，至于说请他帮忙的事情，估计也没什么希望。
门卫老头一直都警惕地盯着他们，他现在开始怀疑范慧明的话，以为这几个人想进小区是别有用心，因此坚决不能轻易让他们混进去。
一直等到12：30，都没有看到周局长回来。范慧明又厚着脸皮在门卫老头狐疑的眼光中给周局长家里打电话，跟先前一样，没人接电话。
“都这个时候了，周局长家里估计没人，我们先去吃中午饭。”范慧珍沉着脸道，尽管范慧明帮忙的事情没着落，但饭要吃。
“那行，我们先去吃饭，那边有个羊肉馆，味道很好，我带你们去。”说到吃饭，范慧明的精神振作起来，“你放心，小南的事情，我肯定要帮忙，我不帮他帮谁呢？等会我再给我姐家里打电话，这次我们就不来这么多人了，等打通了电话，你把东西给我，我带过去就行。”
羊肉馆离教育局小区有三百多米，中午的时候生意并不是很好，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羊肉香味。范慧明坐下来，也不客气，叫来老板点了一斤羊肉、一斤羊杂、一盘炒羊肝、一盘羊血旺，又叫老板打来半斤枸杞酒，对老板道：“暂时就点这些，不够等会再加，麻利点啊，下午我们还有事情。”
李南看到母亲的右手又放进了衣兜里面，心中恼火，找这个范慧明帮忙完全就是一个错误，他帮上不忙，吃喝却不客气。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母亲省吃俭用攒下的，给范慧明吃，还不如留下来给母亲买营养品。
这顿饭吃的很别扭，李南已经认清了范慧明的面目，知道靠范慧明来走教育局周局长的关系已经没有希望，但是范慧明却又吃又喝，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帮忙帮到底，下午接着去联系他的表姐和周局长。
“以我们的家庭条件，也很难认识真正有权力的人，分配的事情，看来只能听天由命，好在这次市里面招考的几个单位都还不错，就算去不成市委办公厅、组织部，去另外的单位也不错。等到了单位上，我再努力工作，好好表现，找机会结识更多的人！”李南吃着饭，心中暗自琢磨着，他酒量不错，但是没有喝酒，他对范慧明很不满，能够忍住不发作便算是不错，怎么可能陪他喝酒。
吃完饭，范慧明便借羊肉馆的电话给他表姐家里拨电话，依然没人接，这下他也觉得很没面子，脸色有些难看了，喷着一嘴的酒气道：“看来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只有改天再来。反正还早，小南不是要七月份才报到嘛，这个事情我记在心上，一定要办好。这样，等会你们先回去，我再去教育局门口等下，如果见到周局长，我先把小南的事情说一下，下次小南再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范慧珍刚刚去结了帐，正在心疼几十块钱的饭钱，听范慧明这么说，应付地道：“那就耽搁你了。”
“耽搁什么，自家人的事情，应该的。你们走吧，我这就去教育局，要晚点回去。”范慧明没有帮上忙，连表姐家的门都没有进到，在李南母子面前很是丢脸，也不好意思跟着他们一家人一起回去，所以托词还要去教育局门口等，准备晚点再自行赶车回去。
李南随母亲走向车站，虽然有几里远的路程，但是母子二人也没有乘车，能节约一分钱是一分钱，这次事情没有办成，钱也花了不少，回去要将中华烟退掉。
“小南啊，家里条件只有这个样子，别人指望不上，你只能靠自己了。”母亲打破了沉默，语气沉重地道：“以后一定要好好表现，当了官，就不是你求别人，是别人求你、请你吃饭了。”
“我知道，找不到关系也没事，这次招考的都是好单位，我又是大学生，在单位上有优势，到时候再勤快点，升职也不难，将来买了房子，把你接到市里来。”
李南的话，让母亲范慧珍大感欣慰，两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范慧珍一脸慈祥地道：“我无所谓，只要你发展得好就行，你发展得好，我们也跟着有面子。你看有些人自己针眼儿大的本事都没有，就是有个当官的亲戚，就人五人六的好了不起，结果亲表姐都不认他……”花了冤枉钱，范慧珍心中不痛快，忍不住唠叨几句。
0005最熟悉的陌生人
0005最熟悉的陌生人
虽然没有办成事情，但是李南很快就想通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事事顺心，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未来的前程不比别人差。一路上他尽力地安慰着母亲，让她相信就算没有找到关系，自己一样不会有问题。到了车站，李南把母亲送上车，他自己买了车票返回天都市。
前段时间，李南忙于准备笔试，过了笔试又全力准备面试，所以毕业论文还没有定稿，他还要回去抓紧时间和导师沟通，尽早将论文定下来。六月初就要开始论文答辩了，这个事情也拖不得，如果不能完成论文，那可就拿不到学位，没有学位就不能去报到，之前的一切全都白做了。
坐在前往天都市的汽车上，李南的心情低沉。天空中火｜辣辣的太阳光炙烤着大地，公路两边的树木全都没精打采的，树叶往下耷｜拉着，树下尽是一些枯败了的草茎。车里面有空调，跟外面俨然是不同的世界，但是李南透过窗玻璃，还是觉得外面的世界热得令人发慌。
车上乘客嗡嗡地说着话，一片嘈杂，让人昏昏欲睡。李南靠在椅背上，目光看着车窗外面飞逝的景物，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车子已经进入了天都市区。此时正是下午下班时间，市区里面到处都是汽车、摩托车、自行车、行人，每一个路口，都可以看到蜂拥的人群，如果从天空俯瞰的话，就像是一群群的蚂蚁一样。汽车走走停停，到车站时已经七点钟了。李南在车站外面买了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一边吃着一边走到公交车站牌，等吃完面包，前往天读大学的113路公交车正好到了。恢复了一丝元气的李南站在公交车上，手拉着扶手，随着车子行进不停地左晃右晃。
“天都市虽然是大都市，但是人们的生活其实还是很辛苦的。”李南看着车外行色匆匆的人们，心中一阵感慨，跟其他同学的想法不一样，李南并不觉得在大城市就一定多好，如果像这些普通人一样，每天上班下班，就像永远忙碌的蚂蚁一样，这又谈何幸福呢？
李南的这种观点，当然被不少同学嗤之以鼻。在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们，大都对未来大都充满了希望，都憧憬着大都市繁华绚丽的生活，尽管他们看到的繁华、美丽都是外表的，他们也看到了为生计而奔波的人们，但是他们心性比天高，以为自己在大都市里面肯定是创造历史、被人羡慕的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至于真的融入这个城市以后的情况又如何，很多人却是道不尽的辛酸。
“回到武阳市，虽然地方要小一些，但是竞争要小很多，发展机遇一样很好，比在天都市为了填饱肚子劳心费神强多了。而且我离家里面也近，可以更好地照顾父母！”李南心中默默的想着心事。
车在会展中心站停下来，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趁着身边的空间暂时大了点，李南左右用力地转动着身子，身上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此前车上的人太多了，李南一直拉着扶手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感觉身子都麻木了。
“李南！”一个惊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股淡淡的幽香随即进入李南的鼻中。李南对这种幽香十分地熟悉，曾经他是为之如此的痴迷、沉醉，然而当毕业季的到来，这种幽香就离他而去了，让他为之黯然神伤。
“你好，江梦秋。”打完招呼，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
江梦秋站在李南的身旁，一只手抓着扶手，另外一只手不时地抬起来捋一捋额前的发丝，从旁边看过去，她的皮肤雪白柔嫩，犹如丝绸一样光滑，漂亮得让人着迷。
江梦秋是李南的初恋，是李南大学四年里最大的精神寄托和幸福源泉。江梦秋是班花，也是武阳市人，在大二上学期一次班会上，李南即兴做的一首诗引起了她的注意。随着李南的追求，两人很快成为恋人，坠入了爱河，才子佳人，成为学校瞩目的一对，无数男生女生羡慕不已。大学几年，学校里面，留下了两人爱情的身影。
相爱的时候，爱情就是一切，但是爱情却不能改变一切。江梦秋的理想是在大城市里面留下来，过上大都市的小资生活。这跟李南的想法产生了冲突，为了挽救爱情，李南尝试着在天都市找工作，可是那些工作却不尽如人意，即使是稍微好一点的有签约意向的央企，那也要去外省上班。寒假的时候李南回到家中，看到头发花白的母亲，回想起以前父亲郁郁而终的那段时光，还有不时前来家中讨债的债主，那些债都是大哥为了创业欠下的，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回到武阳市，毅然放弃了央企签约的机会，报考了武阳市的公务员考试。
在学校南校门前那个有名的“青春”雕塑下面，江梦秋泪涟涟地提出了分手，她把李南写给她的那些情诗装在一个纸袋里面塞还给了他，好像把他所有的爱都退了回来一样。
看着身着白色连衣裙翩然跑开的背影，李南心如刀割，却无法挽留。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李南心中回想着徐志摩的诗，抬头看向头顶的雕塑，那两个分别望向东西两方的男女雕像，让李南想起入学时学长们介绍这个雕塑的话语：“这是‘青春’，我们的青春，两个相爱的男女，毕业的时候便劳燕分飞了……”
如今，两个曾今最相爱的人，坐在同一趟公交车里面，站在一起，却如陌生人一样，找不到交流的话题。随着汽车的颠簸，两人的身体时不时地相碰，江梦秋充满弹｜性的身躯，竟然让李南浑身紧张起来。
车到站，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江梦秋站定，回头看着李南，脸上展开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道：“李南，听说你考了第一名，被录取了，恭喜你呀。”
“谢谢，听说你签约了天都建行，以后你就是天都人了，也……祝贺你。”
“谢谢，我们寝室在水云间聚餐，我先过去了。”
“好，再见。”
“再见。”
看着江梦秋头也不回地离开，李南仿佛又站在了南校门的“青春”雕塑下，久久不动。
0006启蒙
0006启蒙
“啪——”李南的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进入李南的耳中：“嗨，李南，你傻站在这干什么？”
李南回过神来，转头看清来人，瞪眼道：“高显贵，你狗｜日的潇洒回来了？怎么没把你晒黑？”
“嘿嘿，我是谁啊，玉｜面小白龙，怎么晒也比你白。”高显贵仰着下巴得意地道，一个画着很浓的眼影的女生站在他的旁边，背着个花花绿绿的旅行包，挽着高显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