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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是这样，此刻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父女俩抱了一会儿，终于放开彼此。
两人的眼角都有些发红。
云红袖深吸了一口气，在人群中寻找到云烈的身影，说：“要不是云烈赶来找我，恐怕我今日也来不及领着卓羽军前来。”
在这一场大胜之中，云烈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云烈抿了抿嘴，示意他们看向王宫的方向，说：“我们还需从长计议。云老家主，姑姑，你们随我来。”
说完，他率先往王宫而去。
云红袖注意到云烈的称呼，不禁迟疑地看向云鼎：“父亲，他难道还不愿意喊你爷爷么？”
云鼎微微摇头，怅然道：“凡事有因有果，今日会有这样的果，早在当初我做出选择的时候，我就已经明了了。不怪云烈如此态度。”
……
……
大战之后，战后的各项事宜同样重要。
清理战场，处理战俘，这本就是战场上常见的程序。
但是，今次一战，却有些不同。
某种程度上来说，岚州国已经亡国了。
在岚州郡王韩天放跳下宫城高墙的瞬间，就注定岚州国的气运已经走到了尽头。
可是，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群龙无首的岚州国无异于随时会成为其他国家再次下手的目标，所以，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云烈还得顺带处理岚州郡王自尽之后的烂摊子。
王宫之前，群臣依旧守在这里。
岚州郡王的尸首已经被抬走，放入棺椁之中。
大臣们看着走来的云鼎、云红袖和云烈，相视几眼之后，纷纷站起身来：“云老家主，凌云将军，云七少爷。我们代表岚州国，感谢你们在岚州国危急时刻伸出的援手。你们所做的一切，都会留在岚州国的历史上，永垂青史。”
云家三人都不是简单人物，一听这话，顿时听出了话中有话。
云红袖疑惑问：“你想说什么？”
大臣中，为首的老丞相稳重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群龙不可一日无首，国难当前，岚州国需有能人带领，才有机会重新崛起。你们从敌国的铁蹄下救下了岚州国，就是岚州国的恩人。老臣认为，岚州国如果由云家继承，方能千秋万代。”
另一位大臣附和道：“此次岚州国大劫，云家功不可没，这是所有岚州国百姓都有目共睹的事情。再说，原本王族的长公主就是云家曾经的主母，论身份，云家更是岚州国第一望族。韩家无能，老臣认为云家主可以登基成为新任岚州国郡王。”
“臣也附议。”
“臣也是！”
一时间，无数大臣都同意这个提议。
在他们看来，没有人会比将岚州国从亡国劫难中拯救出来的云家更有资格了。而他们之中，不断被岚州郡王打压，却始终镇守在边塞前线的云老家主，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而，云鼎却慢慢地摇头。
“我老了，郡王之位不适合我。要说郡王，还是年轻人更合适一些……”说着，云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云烈的身上。
很显然，在他看来，云烈绝对是个适合接下郡王之位的人。
然而，在接收到云鼎目光的瞬间，云烈立刻退了一步，将云红袖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他摇着扇子笑道：“说得也是！要说谁最适合，云老家主年事已高，当然还是姑姑最合适。要论文韬武略，姑姑哪一点输过别人？更别说战场上领兵打仗的本领了。要说血脉关系，韩家的长公主就是姑姑的亲生母亲，姑姑身上也流淌着王族的血，接任新任郡王之位，应当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
三两句话之间，云烈就已经将所有目光全部推给了云红袖。
在他看来，郡王之位虽然尊贵，高高在上令无数人眼红不已，但那些人中绝对不包括他。
不过一个小小的郡王之位，在他一个皇子的眼中，着实不算什么。
当初在上界云中城里，他的身份地位至少能跟亲王平起平坐，遑论郡王了。
再说了，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代表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而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他迟早会回到上界去。
那么对他来说，郡王之位再尊贵，也仅仅只是浮云而已。
相较之下，这位置更适合由云红袖来坐。
“可是……”云红袖有些犹豫。
她毕竟还是东都军的人。此时贸然领兵出征，已经触犯了军令，此刻再——
云烈忽然踏前一步，压低声音附在云红袖耳边说：“姑姑，东都军本来就有意惩戒你，外贬月牙岭就是一个开端。这一次你私自调兵，以军令来说，本来就是死罪。用你的性命换岚州国？这可不是我请你帮忙的本意。如果你就这么回去，就算不是死罪也得脱一层皮。除非……”
“……除非成为新任岚州郡王？”云红袖怔怔道。
云烈缓慢点头，退了一步，当着众人的面朗笑道：“姑姑，这是大势所趋，你就从了这大势吧。”
第311章 理由和选择
于是，几乎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地，云红袖在众望所归之下，成为了岚州国的新任郡王。
战后的岚州国满地疮痍，急等着新任郡王去整顿。
于是刚一上任，云红袖就被大臣们拖着去监督战后重建的工作，以及熟悉这些年来岚州国各方面的内政。
云烈无事一身轻，托着脑袋躺在王宫内大殿的屋顶上。
“咳咳。”
屋檐下面，有人轻声说道：“谢谢你，兑现了承诺。”
云烈闲适地看着天边缓慢飘过的云朵，漫不经心道：“小事一桩，我做这些是为了云耀和姑姑，不是为了云家或者是岚州国。”
云鼎轻声叹了一口气，说：“你就这么想要跟云家斩断一切连系吗？要知道，你始终是云家人，我也始终是你的爷爷。”
当年把他送离云家的时候，他怎么不这么说？
云烈撇撇嘴，不置可否。
顿了顿，他终于问：“那你现在是不是愿意跟我说说，当年我爹娘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下他所知道的，就只是一些事情的片段而已。
比如他那个来历神秘的母亲，以及一个更神秘的外公。
比如他父母如何会成为云家叛徒的真相，以及血洗云家的经过。
“云烈”身上的疑问太多了。
眼下云烈用着他的身体，继承了他的身份，当然得将身世弄清楚点。
省得将来自己被自己坑了都没处说理去。
“说来话长……”
云烈嗤笑一声：“话长也说啊，我可没叫你必须得长话短说，我在这儿还能留上一日，一天一夜，够不够你说了？”
说话间，云烈翻了个身沿着屋顶落下来，刚好落在大殿一旁的栏杆上。
云烈脚尖一挑，转了个身，正好坐在云鼎的面前。
“来吧，详详细细地说给我听。”
云鼎深吸一口气，在云烈身边坐下来。
终于，娓娓道来。
……
……
日落西山，王城终于从吵嚷中恢复到一片沉寂。
马嘶声中，云红袖整了整衣襟，打算翻身上马。
“姑姑这是要去哪？”
云红袖顿了顿，循声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一侧的云烈。与云烈相处得久了，她也逐渐开始习惯云烈神出鬼没的作风。
她望着王城内的万家灯火，说：“岚州国终于稳定下来了，我也该带着卓羽军回去负荆请罪了。”
“你其实早该知道，在你带着卓羽军踏出东都的那一刻起，事情早就已经无法恢复到原样了。眼下你只能继续往前走，不能再回头了。附负荆请罪？不，他们不会让你再活着回来了。”
“不能回头也必须要回头，我私自带着卓羽军离开已经是一次背叛。我必须得对东都军，和卓羽军内所有的兄弟们有一个交代。我不能让他们对我的忠心，只落得一个叛军罪名。”
就算此去明知山有虎，也不得不向虎山行。
因为她不得不去。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云烈竟觉得无言以对。
“那……”云烈负手站着，仰头看着马上的云红袖，“那么，到时候就换我带着月牙军去救你吧。只不过，姑姑，我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云红袖洗耳恭听。
云烈沉思两秒之后，说：“从这里到东都山迢路远，我知道你们若是骑马日夜兼程的话，或许三五天的时间就能赶到。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慢一点，将行程拉长，至少十天。”
“为什么？”
云烈笑着说：“这你就别问了。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选择。我的选择就是必须保住你，保住我的姑姑和新任岚州郡王。”
云红袖沉默地望着云烈的脸。
远方传来阵阵战马嘶鸣声，卓羽大军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云红袖拉了拉缰绳，轻轻点头之后，这才转身策马离开。
留下云烈在她身后扬声喊道：“姑姑，别忘了，你始终是救下岚州国的英雄！”
飞扬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逐渐远去。
云烈久久地站着。
“要说真正的英雄，我看你更像一些。这一次的救国行动，若是没有云烈你的参与，恐怕也无法全盘逆转。”不仅从三国大军的铁蹄下救下了岚州国，更令三国大军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抢到宝藏不说，自己还折进去不少。
白墨非站在云烈身后说道。
其他人或许看不明白，可白墨非作为文华庄的人，对战局情报的掌控一清二楚。
他明白，如果没有云烈前前后后一连串的行动，甚至只要少了其中一环，他们都得不到如今这样的结果。
若要说谁真正一手扭转战局，绝对是云烈！
只不过大部分人看来，倒像是带着大军赶来的云红袖更加了不起。而云烈好像也在刻意营造出这样的假象来。
云烈背着手，脸上表情淡然：“英雄的光环背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责任。我还不想担下岚州国这么大的责任，倒不如顺理成章地都给了姑姑吧。”
白墨非问：“那么你让云红袖迟几天回到东都的用意是？”
云烈想了想，有些高深莫测地笑道：“或许是为了让她肩上的责任更重一些。”
“什么意思？”白墨非眨巴着眼，很显然没有理解。
“又或许，是为了为她增加一些筹码，好从东都军中脱身。”
“啊？？”白墨非听得一头雾水。
他怎么更加不懂了？
然而云烈可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听懂，转身已经往王城内走去了。
但是很快，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就令白墨非明白了此时此刻云烈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用意了。
……
隔日清晨，云红袖请云鼎暂代郡王之职的消息便从王宫中传了出来。
云鼎本就熟悉朝堂之上的利益权衡和各项事务，因此接得得心应手，其他大臣们也没有什么异议。
第二个消息，是云烈挂主帅之位，率领剩下的一万岚州军与五千月牙军精兵攻打青州、越州、渝州三国。
这三个国家经过一场偷鸡不成蚀把米战役之后，早就元气大伤，国内早就没有大军镇守，只能区区几千护城军守卫。岚州国大军有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扫荡，直指三国王城。
第312章 东陆亲王
九日之内，岚州大军与月牙精兵连破数城，以更胜当初三国大军的雷霆之势，强势扫荡。
九日之后，青州国、渝州国、越州国的王城上，都飘扬起岚州国的旗帜。
当初联军花了五日终于攻到王城之前，而云烈只用了九日，便彻底攻破三国。
至此，东大陆的东南方终于被彻底统一，形成了一片连贯的大陆，至少占了整片东大陆三分之一的面积。
“岚州国统一了青州、渝州、越州之后，连岚州王族也被大换血。既然如此，不如就趁着势头，将国名也改了吧！”白墨非提议道。
站在四国之间的要塞之城卫阳的城墙之上，云烈迎着风沉默了会儿，说：“的确应该起个新名字了。”
“那你说，起名叫什么好呢？”
“岚，本就是山间云雾之意。既然如此，那就不如让它彻底变成自由飘荡于天际的云岚。云岚国，如何？”
“云岚国，以云的姓氏命名国家，又有更深的一层寓意。”白墨非摸着下巴沉吟道，“唔，这名字倒是不错。只不过东陆九州的九国之名都是以州字为名，若是你擅自改名，只怕会引起亲王陛下的不满。”
云烈轻哼一声，道：“四国都已经合一，九州早就不应该存在了。云岚国，这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白墨非望着云烈的侧脸，心头不禁有几分感慨。
眼前这个才不过十六岁的少年的眼中，究竟能够看得多远？
他总觉得，云烈的眼中不禁能够看到岚州国的存亡气运，甚至还能看清整片东大陆未来的走向。
云烈的一举一动，甚至都会影响到东大陆、东都，甚至是那位久居深宫的东陆亲王的未来。
……
东都。
警戒森严的亲王宫殿之内。
震怒的咆哮声从宫殿之间传来。
“那个女人竟然私自调动卓羽军？！东都军可是本王的亲兵，怎么能够被她私自调用为己用！？太过分了！”
另一道声音随之响起：“回禀陛下，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东都军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维护东都乃至整片东大陆的和平，青州等三国私自出动兵马攻打他国，卓羽军并非完全师出无名。”
说话的这人，是东都军元帅，薛青学。
然而东陆亲王毫不领情：“谁让东都军管这些了？九州他们想内斗就随他们去好了，东都军的责任就是留在东都军，保卫好东都，保护好我就行？谁让你们管其他那些不关紧要的人的死活了？”
“可是……”薛元帅迟疑地还想再为云红袖求情，却已经被东陆亲王打发走。
“行了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云红袖是你一手提拔的爱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她犯下如此大过，论军法她早就该以死谢罪。看在你与她的交情，我就不让你亲手处置她了。去，吩咐下去，缉拿云红袖，一抓到她就将她带到我这里来。由我亲自处决她！也好让其他人也看看，私自动用我的兵马，该承受什么样的下场！”
“可……”薛元帅话才到嘴边，便不得不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他不能顶撞亲王陛下。
虽然，他无法苟同陛下所说的每一句话。
九州乱就让它乱去？想内斗就随他们去？
他虽然不知道远在中土王境的皇帝陛下为什么会任命眼前这位亲王陛下到东大陆赴任，可是他知道，身为亲王就必须要管理好东大陆上每一片土地。
保证百姓安居乐业，保证各国兴旺繁荣，承诺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这才是一名合格的亲王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眼前的这位……
仿佛对他来说，九州的战火与烽烟，似乎才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
这与皇帝陛下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
可是薛青学一个字也说不得，只得匆匆告辞，领命而去。
一走出宫殿，就听到亲王陛下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人呐！去请来一百位歌姬舞娘，我要继续刚才的盛宴。记住啊，一定要全东都最美的舞娘歌姬！听到没有？”
薛青学咬着牙，闷不吭声地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到守卫在宫门边的凌天赐面前，他才终于停下脚步。
若说云红袖是薛元帅一手提拔的爱将，是他最重视的徒弟，那么凌天赐显然就是他时隔多年收下的另一名弟子。
年轻而有才华天赋。
“元帅？怎么样了？”
薛青学长叹一声：“东大陆有这样的一位亲王陛下，又怎么可能享得了太平盛世？哎！”
“亲王陛下打算降罪云将军？”
“只怕是这样。”薛青学感叹道，“先前红袖为自己的侄女说情，就令亲王陛下非常不悦。她之所以被被贬流放到月牙岭，十之**也是亲王陛下的意思，他想惩戒红袖。”
凌天赐疑惑道：“亲王陛下有何不悦？这左右不过是东都军与东陆学府之间的事情……”
薛青学摇头说：“你不了解我们的这位亲王陛下。你就不曾想过，东都军与东陆学府，一个是匡扶东陆的雄狮，一个是为东陆培养无数精英的最高学府，这么多年来我们为什么总是针锋相对？还有东都的三大工会之间，本应该是相辅相成，却最后总是落得互相竞争的局面，这又是为什么？”
凌天赐终于明白了。
“这么说来，难道这些都是亲王陛下想要看到的局面？”
“可以这么说吧。这位亲王陛下行事不难琢磨，却令人寒心。在他的眼中，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仿佛才是他喜欢看到的局面。然而对于东都，对于东大陆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说着，薛青学长叹一声。
“东陆九州本应该是一片盛世太平的景象，却逐渐变成了现在这一副暗潮汹涌的局面。这都是因为亲王陛下啊——不说了，这些也不是我们能够能随意揣测的。就这样吧……”
摇着头，薛青学离开了王宫。
……
同一时间，文华庄。
阁楼之内，无心抬头眺望远方天空。
口中呢喃道：“终于，要变天了……”
第313章 墨凰
次日。
是夜。
经过了一整天的飞行，云烈终于从原本的岚州国王城，回到了东都。
新成立的云岚国在云鼎的带领下，正在快速地整合、重建之中。
月牙军回到了月牙岭，佣兵们也回到了平常的生活中去。这一战中，月牙军的损伤极少，他们的武艺高强是一方面，用洪铮的话说，这与云烈的英明指挥也分不开。
这一切暂时都尘埃落定下来。
刚跨进东都，白墨非的白鹰就飞了过来。
“你准备回文华庄了吧？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头走吧，我先回东陆学府。”云烈说道。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回来，他着急想去见见墨凰，好找她兑现之前被打断的承诺。
然而白墨非已经快速看完了白鹰爪子上的纸条，回头说：“先别急着回去，三哥找你有事。”
三哥？
云烈想了想，随即跟无心对号入座。
文华庄的公子一共九人，互相之间称兄道弟很正常。
而无心排行第三，由白墨非称一声三哥也无可厚非。
“他？他找我做什么？”云烈诧异道。
云烈原以为无心会在文华庄内等他，可白墨非却说，他正在云宅等候着。
按理说来，云宅此时应该没有人才对。
云宅的大门钥匙，只在少数几个人手中，他、云耀和墨凰。话唠只是暂住，夜漠搬去了灵阵师工会，所以他们都不曾长住下来。
云烈在门口站定，静静地推开云宅的大门。
木门发出沉重的闷响，缓慢打开。
门后，露出了一庭院寂寥的月光。
本该皎洁月光此时显得惨白而清寒。
坐在石桌边的无心闻声抬起头来，正好与云烈四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