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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十年中,有人会渐渐回忆起来——正是从大婚的那一日起,昔日光明磊落意气勃发的公子清任,变成了一个神秘莫测的阴郁男人,再无人能领会他的心意。
那时他眼里只有一片空虚,对着郢都上空的一如既往的冷月,发出悠长的叹息:“终于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云散高唐·瑶姬(四)
□ 沈璎璎
第四章
夔历三百九十六年,青夔全境大旱。
天灾每每昭示着上天对主君的谴责,也有清流大臣借机上书进谏,指责夔王这样那样的做法不妥。按照老例,清任一连下了几道诏书,检讨自己继位以来的种种过失。他在宫中斋戒沐浴,一日三次入神庙祭拜,甚至举行大赦。然而几番折腾下来,郢都的天空仍然是一片苍黄,没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江南九郡的早稻田,近五成颗粒无收。再不降雨,晚稻也会耽搁。这样下去今年的年成实在堪忧,到了冬天会饿死人的。”
“哦,”清任点点头,“到冬天会饿死人。——照你这么说,那也还好。至少到眼前为止,并没有出现饥民——是吧?”
实际上,即使在郢都街头,也已经有陆陆续续出现逃荒者,却因投告无门,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为“倒尸”。这些事情,夔王清任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等着这些官员们来向他禀告,永远也无法知道真相的。他们从来不肯报忧。
王有这一问,尚书果然被吓住了,大声说:“主上,臣不得不说,事实上已经有人饿死了!”
“哦,”清任抬了抬眉毛,淡然道,“我早已吩咐打开各地仓库,放粮赈灾,不可使民心动摇。想来卿等都做得很好?”
尚书闻言,顿时满头大汗。赈灾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说不清的。
清任苦笑。虽然他清楚地知道各郡地方官百般克扣救灾粮食的情形,无奈鞭长莫及,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只能当作没看见。他低了头,一边喝茶,一边说:“江北绵州灾情不重,又一向富庶。着绵州府往灾情严重的冰州、复州等地调运粮食。”
“主上……”
“嗯?”
“是不是再想想别的办法?”
绵州是庆氏的封地。庆氏身为外戚,备受恩宠,权倾朝野。就算有夔王的命令,谁又敢在他们的地头上认真征粮?
“别的办法?”清任喃喃道,“粮肯定还是要征的,别的事情也要做。不过能做的,我也都做得差不多了。”
尚书小心翼翼地提着:“主上何不试试雩祭,其实历来国中旱灾,都是要靠雩祭来解决的……”
清任当然明白雩祭的重要性。但是,他迟迟不做,却有他的原因。雩祭要由大巫主持,而之前要请动大巫出山,就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虽然清任也算是在大巫的扶植下登基的,然而他却并不想给予大巫一派太多的权力和荣誉。大巫当然也明白清任的想法。他索性躲在神殿里整天不出来,以看似隐忍实则倨傲的姿态,向年轻的国君示威。清任本不想理他,只把他当作一个老神仙供着也就是了。
但到了这时,是不求也得求了。
他沉思良久,先请过王后庆氏和宰辅庆延年,先行商议,又论封赏,然后委托庆氏一家联络大巫,从中说项。自己每日的素衣白马,亲入神殿,诚信恳求大巫拯救苍生。照例大巫还要推三阻四一番。以人力干涉天命,不是巫师的职责云云。如此过了三天,大巫终于回话,同意主持雩祭,并委派其弟子巫礼着手安排礼乐牺牲,无不要求尽善尽美。
其实雩祭也就是求雨。不过,这个求雨可不寻常。起先旱情出现时,各处陆陆续续的有人求雨了。清任在自己宫苑中,也领着朝臣求过几回。然而既为雩祭,是要在宗庙举行求雨,是为不能更加郑重的国礼。如果这种国礼都失败,那就意味着真是触怒了上天而无法挽回了。
所以雩祭自然是格外隆重。清任也放下话来,说大巫求雨时,无论有何要求,都尽力满足。务必这一次,要让上天降下雨来。
龙神司雨。巫礼派人去南方大庾岭砍伐千年的白檀木,召集百名,连夜雕刻成一只巨龙,以用青色土砌成三丈高台,供奉白龙于其上。另一面召集国中稻人、舞师千余名,俱斋戒三日,沐浴更衣。
骄阳之下,大巫戴鹬冠,披青袍,持长剑,吁嗟而舞,歌哭而请。四方雷动,传遍郢都城中。
忙碌了三日之后,天空中依然一丝云彩都没有。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大巫是神明一样的人,由他出马求雨,即使不能扭转乾坤,也能少许下一场雨,略微改善旱情。然而这一次却是惨败,大巫的脸越来越阴沉。而夔王清任也是一肚子的懊恼,不过看见大巫垂头丧气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在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遂转头命王后庆夫人安排下赏赐,慰劳大小诸巫。
庆夫人去慰劳诸巫,也顺便探望了大巫。不料她一回来,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其实大巫也知道,这么求雨是不成的。”
“唔?”清任暗暗想,他又有什么说辞了。
“大巫说,求雨术是有两条路可以走的。眼下只是一味地恳求龙神降雨而无效,由此说来,要解决这场旱灾,还得用另一个办法。”
“你是说——焚巫?”清任眯着眼睛问。
庆夫人安心要卖个关子给清任,没想到清任了如指掌,不由得赞叹:“主上真是渊博之极啊。”
清任微笑。没有人知道,这还是他在高唐庙黑塔中偷学来的知识。相传上古的时候有天帝之女遗落人间为妖,造成天下大旱。后世人们就相信,凡有旱情出现之处,必有妖女作祟,又认为这种有法力的妖女,一定是女巫。只要找到了那个为祸的女巫,将其在烈日下焚烧掉,旱情即可缓解。只是光天化日下的火刑太过残忍,而且从前烧死了女巫依旧大旱的例子,也并不鲜见,所以大巫是很久没有动用这种方法了。
只是这一回情形就特别了。青夔国中并没有几个女巫。而且,能称得上是妖邪的,还有谁呢?
清任审视着庆夫人:“王后的意思呢?”
庆夫人垂下眼帘:“大巫的意见,不可不听。”顿了顿又说:“家父也说,旱情再这么下去,只恐……民心生变。不管怎样说,如果连焚巫的法子都用上了,大家至少不会责怪主上不尽力。”
有道理,清任有些恶狠狠地想,假如我把大巫烧死,岂不是更加尽力?
接着,又听见庆夫人悲叹一句,“只是——臣妾可不想去看那样可怕的场面。”
清任忽然有一种厌恶得想呕吐的感觉,然而依旧微微笑着:“好吧,明日请祝南公主。”
“主上圣明。”庆夫人跪拜退下。不曾想到,她鼓起勇气才说出烧死瑶姬,清任那么快就应允而丝毫没有动怒的表现。
自从她做上王后,高唐庙里的那个女人,就成为她的心腹之患。虽然并未发现此二人有任何纠葛,然而清任对瑶姬的了解和信任,远远超出了一个国君对于一个名义上的公主。他甚至默许她明明暗暗地插手青夔国事。就连庆氏的靠山,主持青夔国神殿的大巫,都是不能拿她奈何。看来大婚之前的那些传言并非妄语。作为一个不很受宠的王后,她不能不妒。作为大巫的同盟者,她不能不防。
然而此时,清任一点也没有要庇护瑶姬的意思。她一边走一边庆幸,也许后宫相传的青夔王被妖女迷惑的说法,只是一场误会罢了。也许清任其实也没有把这个亡国公主放在眼里。早知如此何必费那么大心思除掉她呢。
不过,除掉隐患总是件好事吧。年轻的王后自顾自盘算着,觉得心满意足。
这壁厢,清任长吁一口气。一个白衣女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我说吧,他们会先开口的。那么——就这么定了?”
清任点点头。
“你这就把我这符咒解了罢。”瑶瑶说。
清任笑道:“如果解了你的符咒,你就趁天黑跑了,依旧扔下我们一国灾民不管。我可怎么办?”
“你还有的可选择么?”瑶瑶冷笑。
清任牵过她的手,松开手腕上那道碧玉环,又道:“明日,你要小心。”
瑶瑶道:“我不是那么傻,会心甘情愿地让人把我放在火上烤。只是为了自己的自由而已,你放心好了。”
清任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却拿出了一件雪白如月光的东西,塞到她手里。
“火浣纱?”
“嗯,明天一定要穿着。”
瑶瑶呆了呆。火浣纱是东荒神兽火浣鼠的背毛织成,遇火不化却能更加鲜亮,历来是仙家的宝物,连她也没见过这么珍奇的东西。
收了这纱衣,只是道:“求得雨后,你须放我走,不可反悔。”
清任点点头。
虽然是那么说,庆夫人还是带着春夏秋冬四位妃子来参加“焚巫”的仪式了。求雨期要“开阴闭阳”,男子深居简出而妇人出头露面,作为王后当然要身体力行。庆拂兰从带着面幕后面抬起眼,看见一架牛车缓缓驰来,不由得微微吟叹了一声。
“就算求不来雨,借此机会把这妖女烧死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说话的是秋妃,四妃之中最美的一个。
“这是什么话!”庆夫人立刻喝止她。尽管秋妃似乎颇得清任宠爱,但是也不能放任她煽风点火。
那个焱国的小妖女穿了一身白衣服,缓缓登上火堆。冰雪之姿恍若姑射天人。围观的人群似乎被一种惆怅的情绪感染,一时间都静默下来,看着那个女子走向祭坛。
清任看在眼里,吓了一跳。怎么,她竟没有穿火浣纱?她怎么骄傲到这种地步!刚要招呼,只见火光一闪,滚滚浓烟已经从瑶瑶的脚下升起。大巫扬声祝祷,颂祝和舞乐之声渐渐宏大,弥漫在烟尘之上。然而清任耳中,听得最清晰的是火焰的爆裂声。如果能够闭上眼睛不去看,也许会好过一些,他想。熊熊大火已经吞噬了那一袭缥缈的白衣,那猩红像是焚烧人的血。而他的手心里全是汗。
忽然,红色火焰的中心炸裂了。眩目的七色光芒直击天宇,所有的人都被那耀眼的霞光刺伤了眼睛,不由得低下头去。忽然间人群中又爆出一阵更大的声浪。
他们看见一只纯白的凤,凌空而起。
凤鸟微微昂起头,抖落了羽翼上的烟尘灰烬,用轻盈而骄傲的姿态,在郢都上空缓缓盘旋。人群的喧哗声浪,转瞬被虔诚而激动的心情淤塞,有人因为一生中竟然能够见到一次神鸟,而感慨堕泪。
连清任亦说不出半个字。那是藏于她体内的凤鸟的精魂。清任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不肯穿火浣衣了,如果被那样的东西束缚着,怕是无法变化。
檀木白龙中,突然闪出一道银白的光。人群再次哗然,只见一条龙也腾空而起。被凤舞激怒的龙神,在空中纵横奔突,气势汹汹。一时间白凤只能腾到更高处暂时躲避。
所有的看客都跑到了房子外面,观看着旷世奇观的龙凤之战。
龙神一阵狂奔未果,开始追着凤的脚步上升,想要用躯体缠住她。凤鸟灵巧地趋避着,然而龙神的步履更加迅捷。一时间,云气盘成了一朵朵云花,遮住了凤的形影。
人们发出一阵惋惜的叹气声,眼看着凤鸟被龙神团团缠住,透不了气。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轻微的悲鸣,紧接着淡白色的羽毛飘然坠落。
清任跳了起来,不假思索地拔出弓箭,朝龙神的眼睛射去。一箭中的。
龙神猛然吃痛,放开了凤鸟,忽然俯冲向地面,朝清任这边扑了过来。众人未及喝彩青夔王的无双箭术,蓦然惊变,全都呆住了。
清任惨白了脸,朝龙神放出了第二箭,堪堪射中了伸向自己的利爪。龙神愈加震怒,竟似毫不惧痛楚,嗷然大吼着冲下来。清任未及摸到第三支箭,就看见了血色的龙舌。
就在这时,一阵熏风卷过。
清任把箭搭上弓的那一瞬,龙神已经从眼前消失了。只见那白凤已用双爪将龙神及时地抓了过来。龙神奋力抗争,激得风云突卷,晴空色变。而白凤亦毫不放松,死死扣住龙颈与之缠斗,激怒凶猛之态,丝毫不让龙神。龙神渐渐不敌,相持有一盏茶的功夫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白凤终于啄瞎了龙神的另一只眼。
龙神哀吟着,鲜血洒在云端,天都变成了红色。白凤带着他至上云霄,忽然又从高处狠狠抛下,砰的一声砸在地面,震得大家一愣。那龙神立刻回到了白檀木龙身上,合为一体静静伏下,再无动静了。
凤鸟驯服了龙神,骄傲地在空中盘旋几圈。忽然冲回地面,从火中衔起一片着火的碎木,掷向白檀木龙身上。木龙轰然一声,化为一片白色大火,瞬间燃烧得干干净净。
众人还未回过神,只见空中白光一扯,接着滚滚惊雷从天边席卷过来,霎那间风起云涌。原本骄阳丽日的大白天,忽然间就好像天黑了。一阵激动忙乱之中,硕大的雨点就劈劈啪啪地砸在了干涸已久的大地上。
几乎能够听到万里之中举国欢呼的声音,清任也按捺不住兴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清任背后的阴影里,有一个女声低低道:“龙神惫懒,求之不成,则激之而起。制服了它,自然能够降雨了。”
清任点点头。只有凤,才是能够驾驭龙神的生灵。他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青裙的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时,一片羽毛落到了他的面前。他俯身拾起,用手拭干上面的雨水。凤凰的白羽,即使在阴沉的天色下,也闪动着华美的光。清任注视着这片白羽,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记不清是在哪里见过它的光彩了。
雨水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白檀木香。庆夫人领着大家到厅上避雨。夔王清任却在廊下微微探身。白茫茫的大雨中,只看见熄灭的火堆中隐隐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瑶瑶怎不过来避雨?”
旁人回道:“恐有些不恭敬呢。”
清任恍然,遂命宫人取来长袍送过去。一旁庆夫人早就命人备下一应物品,伺候祝南公主梳洗换装。不一会儿,一群兴高彩烈的宫娥朝王座这边迤逦而来。白衣的瑶瑶被人群簇拥着,宛如一弯初升的新月。她走到清任面前两步,停住。并不跪拜,却向他伸出一只胳膊,意味深长地笑。清任不解。
“你一箭救了我,可算我仍旧欠你。那么我暂不离去。”瑶瑶道。
“你可确定?”清任有些吃惊。
“主上,”瑶瑶冷然道,“您的箭术真好。”
她的语气令清任有些恍惚。清任俯视着她纤柔如鸟的身体,宛如美丽的凤凰在凌空跃舞。他一面赞叹,一面却有某种深切疑惑从心中悄然升起。求雨的狂喜之后,他有时间去慢慢回忆,但是他却无法向她证实,更无法面对证实后的恐惧。
他捉起她的那只胳膊,依旧把禁咒的碧玉环给扣上。
众臣纷纷过来道贺。只有大巫依然静静的坐在一隅,他的弟子们也只有闷坐不言。清任几乎觉得,大巫真的是老了。
瑶瑶跟在清任身后,虽是疲倦,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清任携了她的手,当众朗声赞道:“祝南公主劳苦功高,真乃我万民之造化。”
瑶瑶扬眉一笑:“那么臣要向主上请赏。”
便有人在下面皱起了眉头。异族女巫,蒙青夔国王恩宠,偶立小功,竟敢有如此非份之想。
清任却纵容着她:“你要什么赏赐?”
瑶瑶认真地说:“我要王兄为我冰族巫师正名。”
满堂哗然。
且不提大巫一派和天阙山派系对立,就冲着冰族巫师是冰什弥亚王族嫡传的这一点上,也是颇为难处的。
瑶瑶仰起头来,侃侃而议:“我冰族巫师,乃是上古缙云帝的族裔,大神赤松子的血脉,仙法正道,千年不衰。却被大巫有眼无珠,诬蔑为妖邪,借求雨之名而陷我于死地。试问你自恃刚正,何以上天不肯听从你的恳求?有人违背天意,才会天降旱灾。刚愎自用者,从来就只懂得责备别人。事到如今,大巫是否想过,也许是你自己倒施逆行,才是引来了灾祸?”
“放肆!”巫礼站了起来,“偶尔妖法得逞,便信口雌黄,妖言惑众。天意岂能是由你说了算的?”
“哦?”瑶瑶睁大了眼睛,冷笑道:“天意固然不由我说了算。可是眼前的雨又是谁说了算的?……龙神是只听命于能够打败他的神巫的。或者,我让他把雨停了给你们看看?也免了你们心里不服。”
“不可胡来——”清任喝道。
瑶瑶听他语气,不由得怒了,索性道:“主上,实不相瞒,我为凤鸟,龙神也惧我三分。先前求雨不应,也是此龙见有我在,不敢轻许寻常巫师之故。若今日当真如大巫所愿,将我烧死,我怕青夔国是永远不会下雨了。大巫此议,岂不是有心陷万民于灭顶之灾?至少也该断个年老昏聩,不清不楚之罪。请问,连个雨都求不到,大巫是否还有资格继续作青夔巫师的首领?”
清任默然无语。看看大巫,依然是一幅神定气闲的样子。
宰辅庆延年端不住了,站了出来道:“罢黜大巫,恐万民不依。”
虽然眼前这个女巫制服了龙神,也不至于让她就此一步登天吧?大巫终归是大巫。清任笑道:“公主今日这么爱说委屈话了?我不会忘了祝南公主的劳苦。旁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瑶瑶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又听清任道:“冰族巫师也是仙家正道。今后各国巫师均与与青夔巫师等同,不许有人诋毁。公主——我记得你当年在九灵山修道,本来是要成为巫姑的?”
巫姑——瑶瑶心中一震。馨远公主那风中兰花一般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然而却并未来得及。”清任认真道,“从此往后,青夔也要有巫姑,那就是你。巫姑为女巫之首,地位仅次于大巫,居高唐庙。巫姑一职,从祝南公主瑶姬之后,代代相传。”
瑶瑶跪地叩谢。
是夜,高唐庙深处,月光如水。
银色的剪刀在夜色中分外显眼。刀光一晃,一丛白芷花落在了清任的手心里。他小心翼翼的捧着花束回到内室,一个白衣从容的少女接过花,投入一只水晶盆里。烛光从水晶盆背后透出来,闪烁不定。而白芷花辽远的香气,也如同这幽微的烛光一般,在室内轻轻摇曳。
“大巫终究还是走了。他留了封信,自称年老体衰,不足以继续担任大祭司一职,离开郢都云游去了。你可满意?”清任问。
“我满意?”瑶瑶哼了一声,“其实最满意的还是你自己吧。”
清任笑了笑:“好吧,那么我谢谢你,帮助我请走了他。其实大巫是个正直的人,然而我不能看着庆氏的势力坐大。”
“你的外戚坐大,有什么不好?”
“如果门阀贵族过于被纵容,黎民百姓就要遭殃了,青夔的国力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