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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行。别的事不行,走路还不行?”叶主任说着,已经拐进路边的县委宿舍了。
事实上,杜光辉对林山矿的事,心里也一直在打鼓。林山矿在今年的洪水中,他是看着矿区一点点沉陷下去的。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在一瞬之间,都消逝了。出事后,他曾到矿区来看过,那几茎惨红的小花,在矿区寂寞而痛苦地开着。那种惨红,让他的心疼得流血。本来,当林一达书记找他,请他出面找刘安主任时,他也是不打算答应的。他忘不了林山矿上的哭泣声。可是,当林一达书记从全县经济发展和下一步林山矿的改革等各方面,给他详细地解释了后,他又觉得虽然这是一口出过事的矿,但总是停着,对桐山的经济发展,也是不利的。作为一个挂职干部,也不能因为心中的疙瘩,就坐视不管。矿山出事,责任不在矿山,而在管理者。因此,杜光辉一直想,等下一步林山矿正式复工时,他一定要强调生产安全,而且要将安全放在经济效益之上,放在矿山的头等大事的位置上。无论是本地矿主,还是林一达书记所说的外地老板,安全防范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这一条,再来一次桐山矿难,那么,杜光辉也就成罪人了。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杜光辉先是看了会儿新闻。网站上的新闻来得快,当然,掺水的也多。特别是娱乐新闻,都是些贩卖来的二手货,真假难辨,黑白难分。他上网有个特点,不是所有的都看,而是选择某一个主题,一旦感兴趣,就沿着这个主题一直往下看,一直看到无法再看为止。现在,他就发现了一个主题:领导干部腐败的八种特征。
这篇网文中,逐一列举了领导干部走向腐败的八种特征。其中提到:权力集中,对权力表现出格外的兴趣;喜好结交,对圈子保持着浓厚的感情;暗中攀比,对形象过分地注意;寻找理由,对自己违规行为进行原谅等,杜光辉看着,觉得这八条总结得还真是十分到位。领导干部的腐败,就像冰冻一般,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长期积累的过程。没有人本质上是坏的,也不会有人在一瞬间就变坏了。对权力,对圈子,对形象,对女色,对金钱,对这些很多腐败干部共有的特征,领导干部们都是从一件两件逐渐沦落的。当他感到自己已经深深陷入时,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人生就是这么一个残酷的过程,永远只有向前,而无法后退。哪怕是一步,甚至半步。
沿着这篇文章,杜光辉一直看了两个小时,后面基本都是案例。等他抬起头来,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他洗了澡,正准备上床。手机响了。
这么晚了,谁啊?他听着铃声,心里有些急了。该不会是凡凡吧,或者是莫亚兰……
《挂职》 第二部分 《挂职》 第九节(7)
杜光辉看了下号码,是时立志。他先松了口气,然后再接起来,时立志说:“光辉书记啊,这么晚了,打扰你了。”
“啊,没事,没事!时书记有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明天的民主推荐。光辉书记可能不太清楚,在桐山,我也是干了十几年副处了。进常委,也是两届了。论年龄,虽然不能算年轻化,但也刚刚五十。我对组织上的有些安排,想不通哪!是不是那些不做实事、专门做虚功的同志,比我更适合啊?”时立志平时不太说话,但这会儿,竟一下子讲了这么多。
杜光辉只是听着,偶尔哈哈地笑一下。
时立志道:“明天的民主推荐,可能要出问题啊!有些同志为我鸣不平,我说,这有什么,不都是工作嘛!可是,他们有他们的权利,有他们推荐谁和不推荐谁的自由,是吧?我也不能干涉。光辉书记啊,你说是吧?”
“这个当然是。民主推荐嘛,讲的就是民主。”杜光辉也找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好顺着时立志的话往下讲。
时立志哈哈一笑:“哈哈,光辉书记,我可还听说,有很多同志明天准备推荐你啊!也不错嘛。如果是你,我没意见。但是,换了别人,我有想法。”
“我是不会的。至于别人怎么推荐,我也没有过问。一切都等明天吧,时书记……”杜光辉用鼠标点了下桌面,一个大大的足球,从远远的地方,不断地滚了过来。这个动感桌面,有趣,是凡凡专门给他安装的。
“那就……”时立志停了下,又压低了声音,生怕外面有人偷听似的,“我就不说了。光辉书记啊,我就不说了。不说了!”
放了电话,杜光辉觉得这事有点荒唐。时立志本来已经安排在副书记的位置上了,还要来争什么县长。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自己对桐山县长这个位置,没有兴趣。可是,对它感兴趣的人,却不止一个两个。除了岳池,还有现在的时立志,或许叶主任对这个也是有兴趣的,只是不好明说。就是李长副书记,何尝不想?人大常务副主任,虽然也是正处,可与县长比起来,到底是软一些的。一个是到顶的职务,一个却是还有可能向上的职务。李长副书记当然明白这一点。他的心里也一定觊觎着另外的位子,只不过他更含蓄些。或者说,他得到的补偿已经稍稍平息了他内心的欲望。
而时立志不,时立志这次安排了副书记,乍一看,也算是动了的。但是,毕竟还是副处。何况他的年龄,不能再等了。接受了副书记,就等于下一步接受了政协主席。这两个职位一般情况下是相连的。当个三五年副书记,五十三岁了,不到政协,还能到哪?
如果当了县长,三五年后,可以到市直的。甚至可以……
现在,杜光辉有些隐隐地担心。倒不是担心时立志,而是担心他自己了。高玉说过,有些同志要推荐杜光辉当县长,刚才时立志又说了。两个人都提到,说明这事不会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可能发生的。再往深处想,杜光辉更加担心的是,时立志会不会借着他,来实现自己的目的。这样想着,他的头开始有些疼了。上了床,他拿出手机,打高玉电话,关机了。再打林一达书记的电话,也关机了。他摇摇头,关了灯。窗外有月光,朦胧地照进屋里。一层薄乳的白茫,一动不动地,静静地笼罩着。这多像大平原上的月光啊!在大平原上,人行走在月光里,就像一棵棵游动的树或者草。人不再单纯是人了,而是平原上的一株植物,同平原上所有呼吸着的物体一样,都在月光下一寸寸生长,一寸寸老去……
早晨起来,杜光辉感觉到头木木的。昨晚上睡得太迟,而且还失眠了。人过四十,睡觉总不比年轻时候了。年轻时,倒在床上,一边说话,一边就能睡着。而现在,稍一兴奋,就失眠。一失眠,想再入睡,就太难了。有时只好睁着眼,看无边的夜色。看着看着,就更加兴奋了。大脑这台机器,好像失去了控制,朝着自己也无法驾驭的方向,不断地奔腾而去。
一上班,杜光辉泡了茶,喝了几口,就到林一达书记办公室。林一达正在接电话,示意杜光辉先坐下。杜光辉点了支烟,他看见林一达的桌子上,正放着一块表。从外表上乍一看,应该是劳力士的。不过,劳力士也有很多种。这一款,看着还是比较大气和豪华的。
“光辉啊,是上次跟你谈的那个老板,就是准备接手林山矿的。我让他下周过来。”林一达脸上挂着兴奋,边说话边将手表戴到手腕上,又亮了亮。显然,这表他也是才戴。
“啊,那好啊!不过,安全问题……”杜光辉道。
“安全肯定是第一。这个我们要好好地跟他们谈。”林一达开了抽屉,拿出一包烟,递给杜光辉,说:“这是他们从香港带过来的,你抽抽看。我是抽不来的。啊,有事吧?”
“是有事。”杜光辉接了烟,道,“有个情况,我考虑再三还是得给你汇报一下。今天下午的民主推荐,可能有人要推荐我,还有些同志可能要推荐时立志时书记。我怕这样,推荐票就很不集中,容易形成……”
“有这事?”林一达蹙了下眉,不过,他显然也不是太在意。望着杜光辉,他笑了下:“光辉啊,民主推荐就是要讲民主嘛,他们推荐谁是他们的自由,也是他们的权利。是吧?不过,民主还要集中。集中就是对正确行使民主的保证。这个,你大可不必太为难了。推荐你,说明了你对桐山的贡献大,是好事嘛。啊,好事!”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使推荐相对集中些。”杜光辉道。
林一达又是一笑:“这就没必要了吧?没必要!”
《挂职》 第二部分 《挂职》 第十节(1)
走出会场时,杜光辉总是感到背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这里面,包括高玉的,包括岳池的,包括时立志的,甚至还包括其他许多干部的。
本来,中午的时候,杜光辉专门跟林一达请假,说身体不太舒服,下午的会就不参加了。可是林一达说:“这哪行?一个县委副书记不参加民主推荐,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怀疑。何况,光辉啊,你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了,这个时候请假,岂不是……”
杜光辉当然明白这些。但是,他确实不太想参加这样的会议。上午从林一达书记办公室出来后,他给高玉打了电话,问到窝儿山的情况怎么样。高玉说:“不错,茶叶长势很好。我正在让他们按照技术人员的要求,中耕施肥,保墒,以确保明年开春,茶叶马上就能长上来。”杜光辉说:“你辛苦了,另外就是下午的会,你还是得……”
高玉一笑:“杜书记啊,这可是民主推荐啊!”
民主在很多时候成了最伟大的理由,杜光辉没话可说了。
下午会议之前,市委考察组的组长、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潘瑞琨专门召集,召开了一个县委常委会,向与会的常委通报了这次民主推荐的组织要求。时立志依旧端着杯子,脸上眯着笑,好像对组织上的安排十分满意似的。而岳池,神情则有些紧张。李长不知从哪找来副黄色金边的老花镜,低着头,盯着桌子反复地看,几乎要看到木头里了。
沉闷,形式,这是杜光辉感觉到的常委会的气氛。所有人都心里有事,但是所有人都不说。潘部长说明了要求后,林一达也没再重复。昨天晚上的会上,该说的,他都说了。并且,严格按照组织章程,昨天晚上的会议是不能开的。他只强调了两句:充分发扬民主,严格组织程序。
官场会多。会议学正是目前蓬勃兴起的一门学问。特别是官场会议学,内容庞杂,包罗万象。不仅仅包括会议组织安排,人员调度,领导讲话,甚至还可分成若干个小支目,如领导座位学、会议程序学、会场氛围学、会议心理学,等等。会议奥妙无穷,可以说,一个会议,就是一次微型的社会现象集聚。因此,对会议的重视,其实也是领导艺术的一项标志。很多领导,整顿干部作风,首先就从会风整起。领导的很多想法,也是在会上说出来的。领导之间的微妙关系,也是在会上可以看出来的。别看着大大小小的领导,一溜儿地坐在台上。可是他们的内心,各有各的表现。政府的领导,一般是念报告的。秘书的成果,经由他们的嘴一念出,就成了决策。县委的领导一般是作指示的,提高认识必是第一。党委管人,管思想,至于具体的细节,则是政府的事了。人大政协的领导,则是逢会必在,同时也是逢会必不言。自始至终,端坐台上,喝茶看报告,或者抽身到后台抽烟。会议议程上,从来不写这些领导作指示之类,而主持人则往往在会议结束前,象征性地问问是否有指示要作。何来指示?岂不是多此一举?
会议也分重要与不重要,可参加与可不参加,一把手参加与副职参加,主动参加与应付性参加,认真参加与糊弄差事参加,等等。有时候,领导在上面大谈会议之重要,工作之重要,底下人却正在黄粱梦里,做温柔乡客。或者互发短信,或者传看段子。再或者眼望天花板,似是认真听会,实则心思虚空。当然,像今天下午这样的民主推荐会,则是真正的“重要”会议了。不说别的,无人请假,无人迟到,即是明证。有哪个会议能有如此好的会风?难怪林一达书记有一次开会时就说了句话:“大家要是都能像参加民主推荐会一样,我们的会风就彻底变好了。”
《挂职》 第二部分 《挂职》 第十节(2)
会议重要,议程却简单,这恰恰印证了“最简单的,往往是最复杂的”。民主推荐,岂不复杂?
林一达主持了会议。潘瑞琨副部长将在常委会上所作的说明,又再次说明了一遍。底下的干部们,耳朵恨不能长到头上,个个都树起来听着。杜光辉坐在台下的第一排,他没有听到后面人的议论,但是,他听得见民主推荐票发下后,立即就响起了“沙沙”的写字声。这是熟悉的钢笔的声音,也是杜光辉上学时特别热爱的一种声音,像蚕吃桑叶的声音,像鱼儿在水里嬉戏的声音,像最好的朋友在一块喁喁的声音。这声音沙沙地漫过会议室,然后又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停了下来。接着,就听见折叠推荐票的声音,干脆,直接。然后就是轻轻的笑声和悄悄的说话声。不用朝后看,杜光辉也知道,大家的眼光都在看着自己,而不是看着别人,这个时刻,看着别人,就不是单纯地看了,而是有询问的意思。“你推荐了谁?”这显然是不能询问的。刚才的纪律上就一再要求:不打听,不讨论,不散布。
杜光辉在票上写了岳池和李长两个人的名字,然后将票折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他侧着瞟了眼李长,李长正把推荐票折好又拆开,拆开再折好。如是三次,才放到桌上。杜光辉觉得李长这个细节很有些意味,就像小孩子们过家家一样。在纸上写好了秘密,却又不放心,不时地看看。看看再折起来,游戏的快乐与刺激,就这在这一拆一折之间,尽情显现了。岳池早把票放下来了,他应该是今天全场的填票最快的人。没有任何顾虑,而且填的是自己最熟悉写起来最快的名字。他也是最直接的,没有任何弯子可绕,一拿到票,就像新婚的男女,直奔主题。
台上,林一达也填了票,此刻票放在桌子上。他环视了一下会场,然后同潘瑞琨副部长稍稍交流了下,就宣布:“请依次将推荐票放到最近的票箱里。接到个别谈话通知的同志,随时听候组织部电话。其他同志投完票后,即可离开。”
人群“哗”的一下子响开了,先是脚步声,接着是说话声,后来就传出手机从振动回到音乐的声音。杜光辉坐着,冷不丁就听见有人在说:“民主不就是形式?不过,我可是填了……”
后面的声音,不知是人声太嘈杂了,还是说话者有意压下去了。反正杜光辉没有听着。他朝后面看看,正碰着高玉的目光。高玉朝他笑笑,他也笑笑。今天,高玉穿着件墨绿色的外套,一笑间,人显得挺精神,也很干练。而且,隐约间,还有几分冷寂的温柔。
高玉手上拿着手机,朝杜光辉扬了扬。杜光辉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是手机上有短信吗?还是让他打手机给她?
秘书过来,收了杜光辉的推荐票。林一达和潘瑞琨副部长,也从台上下来。岳池站在边上,目光里有些迷茫。林一达说:“岳池,一道过去吧。还有光辉,李长同志,咱们陪潘部长到小平房那边去吧。”
小平房是桐山县的一个特色,其实只是县委招待所内部的两幢平房。在招待所的后面,里面栽满了花草树木,环境清幽。虽是平房,可经过几次修缮,除了高度外,没有一样比楼房差。这里也是桐山县招待重要客人的地方。两幢房子,形成一个直角。另两边是墙壁,出口是座月瓶形的小门。曲径通幽,鸟语花香,是这小平房的真实写照。一排房子是餐厅,共一大间,两小间。另一排房子是客房。一共五间。林一达书记就住在朝东头的那间里。杜光辉一开始来时,叶主任也曾准备在这给他安排一间。但他一问,平时省市来人都住这,老是顶着,多不方便。他便主动要求到楼房那边去了。五间房子,都是套间。大家进了朝门的一间。潘部长说:“还是桐山的小平房实在,一进来,人就感到了自然与和谐。”
《挂职》 第二部分 《挂职》 第十节(3)
“这可是桐山的后花园啊。”李长笑道,“是你潘部长来了,一般人可是……”
叶主任让服务员过来泡了茶。考察组分成了两班,一班个别谈话;一班到另一个房间,开始统计推荐票。林一达道:“潘部长,你们一忙,我们就……这样吧,我们在隔壁,有什么事情随时喊一下。”潘部长说:“也好。”大家就到隔壁的房间,杜光辉拿着手机,看了看,没有短信。他就站在门口,给高玉打电话。
可是没人接。高玉刚才还在会场上,散会后又到哪里去了呢?杜光辉就发了个短信:招商办的事,应尽快过来上班。还有很多事等着你。
回到房间,岳池正在同林一达讨论林一达手上的手表。岳池说:“时尚就是对过去的一种怀念。什么东西放得久了,被人想起来了,再拿出来,就成了时尚。”
“哈,还很有诗意嘛!那这表也算……”林一达问。
“这个当然不能算。严格地说,这表不能算时尚,而叫高贵。时尚是有时段性的,而高贵的东西却是永恒的。一达书记戴着这表,其实就是与永恒为伍了。”岳池解释着,杜光辉听着却心里想笑。不过,说真话,岳池这解释还真有几分道理。
李长在边上喝着茶,一只手似乎在挤脸上的疖子。林一达问:“李长同志,怎么了?年轻化了?”
年轻化是指李长生了疖子,这本是年轻人的专属品。现在却跑到李长脸上了。李长有些尴尬:“不知怎的,一晚上时间,就生出来了。还年轻化?是进入老年化了。”
“正在上升!怎么能叫老年化呢?是吧?”林一达正哈哈笑着,潘部长走了过来,神情有些严肃。杜光辉一看,心里一咯噔。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推荐票出了问题了。
果然,潘部长将手上的统计表递给林一达,然后又朝杜光辉望了眼。
难道这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