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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证词(法医秦明系列2)-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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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了这个损伤,是好事儿啊。”我微笑着说,“明确了凶手和死者的关系,只要找到尸源,不就破案了吗?”
    黄支队点点头,说:“是啊,这是个不错的发现。下面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明确死者的死因和总结死者的个体特征了。”
    我们沿着尸体头皮腐败裂口拓展了裂口长度,使得头皮能够一前一后翻过来,充分暴露颅骨。
    和高法医判断的一致,死者的额部头皮内侧有大片状明显出血痕迹,对应的颅骨粉碎性、凹陷性骨折,骨折线有明显的截断现象。
    “骨折线截断,说明是多次打击啊。”我说,“而且额部皮肤没有挫伤和裂伤,说明工具的表面不粗糙,且这个工具质地不硬。”
    “是啊,如果是铁质的工具,多次打击头部,头部难免会留下挫裂创。”
    高法医说。
    “嗯,我也觉得不是铁质工具。”黄支队说,“你看死者头部的骨折线附近,没有一处有崩裂的迹象,而且骨折线没有大范围延伸,这都说明工具不应该是铁质的。”
    “但有个问题就来了。”我说,⑸9⒉“既然是木制等工具的袭击,很难导致这么大面积的粉碎性、凹陷性骨折,除非施加外力很大。”
    “你的意思是说,”黄支队说,“能够施加这么强大的外力,女人是很难做到的,应该是男人才可以做到,但是既然是情杀,怎么会是男人杀男人呢?”
    “两种情况。”我说,“一种是死者侵犯了凶手的妻子爱人,第二种就是同性恋。”
    “是同性恋。”高法医用止血钳撑起死者的肛门,“死者的肛门皱襞基本消失,应该是长期处于松弛状态形成的,而不是死后的肌肉松弛形成的。一般这样的肛门括约肌松弛、肛门皱襞消失的案例都见于同性恋。”
    “那就对了。”黄支队说,“如果我们之前的分析全部正确的话,这就是一起因为感情纠葛引起的同性恋杀人案件。”
    “哈哈,有了这么多分析,我心里有底儿了。”我说,“还担心这起案件难度会很大,目前看,并不难呀。”
    “好吧,”黄支队说,“我们抓紧时间圈定侦查范围,要用最短的时间锁定尸源。”
    有了大量的合理分析作为衬底,我们信心十足。信心十足就会干劲十足,很快,我们就取下了死者上下左右四颗磨牙并且锯下了死者的耻骨联合。
    “根据牙齿和耻骨联合推断,死者应该是三十三岁左右,上下不会超过两岁。”我费了很大劲儿忍着恶臭剥离开耻骨联合周围附着的软组织,暴露出耻骨联合面,然后结合牙齿的磨损度对死者的年龄进行了初步的推断。
    “再结合这个男人身高一米六八左右,体态中等,还有穿着一双偏女性化的棉袜,”黄支队转头对身边的主办侦查员说,“我觉得有了这么多指标,应该不难找尸源了吧?”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和黄支队都在苦苦地等待着寻找到尸源的好消息,可消息久久不至。以至于到第二天傍晚,我们几乎对侦查部门丧失了信心。
    “看来死者是没有亲属啊。”黄支队说,“不然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排查清楚符合死者条件的失踪人口。如果没有亲属报案,则无从查起了。”
    “谁说无从查起?”一个清亮的女中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专案组死寂的气氛,云泰市公安局DNA室负责人张秋走进了专案组。
    “有重大发现,”张秋说,“通过你们划定的死者条件范围,我们在DNA数据库中设定了条件,然后输入死者的DNA数据,没有想到,居然比中了一条信息。”
    “是什么信息?”黄支队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根据目前比对结果,”张秋说,“死者应该是在两年前因盗窃摩托车入狱,并在监狱中蹲了一年多的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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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我笑着说,“说不准这个曹风就是在蹲监狱的时候变成了同性恋。不过现在拨云见日了,查到了尸源,破案指日可待。DNA又要立功喽。”
    “这个曹风是什么时候出狱的?”黄支队没有接我的话茬儿,接着问张秋,“我要的是具体、准确的时间。”
    “刚才我向司法部门朋友查询了一下,”张秋说,“准确时间是去年九月二十二日。”
    “时间对得上!”黄支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高兴地说,“马上去查这个曹风,生前和哪些男人有染,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亲属。”
    “怕是不好查。”张秋紧跟着泼来一瓢凉水,“据司法部门同事的介绍,这个曹风从小是个黑户,入狱的时候,他除了曹风这个名字,其他所有资料都拒不交代。因为并没有查到他的户籍,所以监狱管理局的同事对这个曹风的身世一无所知。”
    “查不清身份,还能找不到人?”黄支队笑着说,“看我们的本事,去查吧!”
    案件每次进展到需要调查的时候,我就失业了。
    回到宾馆,我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专案组传回好消息。翻看着微博,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眼球的热点。实在不知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云泰案”。
    为什么在前四起案件中,死者体内都没有发现精子,在最后一起案件中却发现了精子?难道真的是不同人作案?不会!那么特殊的绳结打法不可能出自两人之手,如果真的是两个人,那这巧合有些过于夸张了。难道这一次“云泰案”的凶手有了帮手?两个人轮奸?也不会。这么隐蔽的作案,侵犯对象都是弱女子,何必要找什么帮手?强奸犯没必要带徒弟吧?那么,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云泰案”前四起案件中。犯罪分子为什么会没有精子?或许这次他出了什么纰漏,把精子留在了死者的体内?目前这样的想法才是唯一可以说得通的想法。所以,案件侦破的突破口一方面在查DNA,另一方面就是要搞清楚凶手为什么会没有在现场留下精子。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对警察来说,熟睡被惊醒通常不是因为噩梦,而是电话铃。
    不过,这次是好消息,曹风的资料和住址找到了。
    “这个曹风是不是个同性恋还没有任何调查依据能够证实。”当我赶到专案组的时候,黄支队开门见山地说。
    “没有发现他是同性恋的依据?”我问。
    “是的。”黄支队说,“倒是很意外地得知,曹风在出狱后不久就结婚了。”
    “结婚?”我说,“他不是同性恋吗?他娶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少见多怪。”黄支队皱着眉头说,“你不知道有双性恋的说法吗?而且还有很多同性恋为了掩盖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而骗婚的。我们以前还接到过此类事情的信访。”
    “这个也信访?”
    “是啊,”黄支队说,“被骗婚的女子来上访呗。”
    “这事儿归公安管?”我十分诧异。
    “公安大接访以后,”黄支队摇摇头,“什么信访事项没有接待过?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接待不到的。哎!跑题了,跑题了。”
    我想了想,说:“你说的还真有可能。你看,死者是去年九月底出狱的,十月份就结婚了。而我们判断死者应该是十二月到一月左右死亡的,也就是说死者结婚后两个月就死亡了。这个时间也太短了,所以我认为,死者很有可能是因为结婚激怒了他的同性恋男友,然后同性恋男友一气之下杀了他。”
    “我考虑的也是这样的可能性。”黄支队低头思考了几秒钟,说,“没有其他可能了。”“曹风的妻子呢?”我说,“她说不准会知情。”
    “目前正在派人查。”黄支队说,“曹风的妻子是四川人,叫孟梦,在我们这边打工。因为曹风生前根本就没有几个朋友,所以调查也很艰难。”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说,“曹风不是黑户吗?没有户口的人,也可以登记结婚?”
    “当然不是去民政局登记结婚。”黄支队说,“曹风以前盗窃的时候,是跟着一个老小偷当学徒的,他把这个老小偷当成自己的师父、亲人。曹风和孟梦结婚的时候,是让这个老小偷当的见证人,三个人喝个烂醉,算是结婚了。”
    “有第三个知情人?”我说,“那敢情好,从这个老小偷嘴里岂不是可以得到更多关于曹风的信息?”
    “问题就在这里,”黄支队说,“老小偷交代,曹风生前话非常少,老小偷就知道他无亲无故,其他关于曹风的信息一点儿都不清楚。”
    “那老小偷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我问。
    “据老小偷交代,”黄支队抿了一口茶说,“那次结婚,老小偷是最后一次见到曹风。随后老小偷因为老家的房子拆迁问题,就回农村了,至此没再和曹风联系过。”
    “也就是说,”我说,“曹风从出狱到死亡这一段时间的活动情况和交往情况,只有孟梦一个人知道了?”
    黄支队点了点头。
    突然,专案组会议室的大门被主办侦查员推开。
    “孟梦的身份查清了。”主办侦查员说,“四川籍,家住农村。一年半前到云泰打工,主要是在烧烤店洗烤盘。因为孟梦的脸上有血管瘤,所以长相算是比较丑陋的,她一般也不和别人说话。孟梦结婚的情况,烧烤店的人都不知道。”
    “那现在她人呢?”我受不了主办侦查员的絮叨,急着问道。
    “两个月前,孟梦辞职回老家了。”主办侦查员说,“据店老板说,孟梦辞职的原因,是家里的母亲病重,她不得不回去照顾。”
    “两个月前?”我问,“曹风十个月前就死亡了,那段时间,孟梦的状况难道是正常的?”
    “据店老板说,”主办侦查员说,“孟梦一年前结婚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她结婚的时间段附近,也没有请过假。至于十个月前,孟梦有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店老板记不清楚了,不过肯定不会有大的情绪波动。因为孟梦生性自卑,所以大家都比较同情她。如果孟梦有大的情绪变化,他们一定会有印象。”
    “丈夫突然失踪,她一没有报案,二没有任何情绪变化,”黄支队摸着自己的下巴,说,“这个情况非常可疑。凶手不会就是孟梦吧?”
    主办侦查员使劲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非常认可黄支队的判断。
    “那她现在在四川,你们准备怎么查?”对于刑事侦查,我也是外行。
    “没什么好办法。”主办侦查员说,“刚才,我派了一个工作组飞去成都,然后乘车去孟梦的老家,先把孟梦逮到再说。”
    “我还是觉得凶手不会是女人。”我说,“死者颅骨的凹陷性骨折,是被木质工具打击形成的。而用木质工具打击成那种程度的凹陷性骨折,肯定是有个非常大的外力。我觉得女人不可能完成,除非是个壮女人。”
    “孟梦倒是不壮实,”主办侦查员说,“很羸弱的一个女子。”
    “那她肯定不是凶手。”我斩钉截铁地说。
    “她不是直接的凶手,”黄支队说,“不代表她不是共犯。”
    黄支队一语中的,我点点头表示认可。
    “还有,”主办侦查员说,“曹风生前的住址我们已经找到了,不过既然孟梦已经回老家了,家里肯定没人。”
    “他们住什么样的地方?”黄支队问。
    “曹风在入狱前,在市郊垃圾场附近买了一间小平房。”主办侦查员说,“几千块钱,单间的那种,是当地农户出售给他的。”
    “这个农户也不了解曹风的信息吗?”我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不了解。”主办侦查员说,“当时农户就是贴了一张告示,然后曹风来交钱,农户给他个契约,完事儿。”
    “我还想说这个曹风是个有房子的流浪汉呢。”黄支队说,“弄半天是个黑市交易啊。”“我们现在怎么办?”我见今天的话题总是跑偏,急着问。
    “既然主人已死,嫌疑人回了娘家,”黄支队说,“你们去办手续,我们现在去搜查一下死者的家,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是。”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这座位于垃圾场附近的联排“别墅”区。
    这里有十几间小房子墙墙相隔,基本都已废弃,只有中间一扇小窗挂着窗帘,仿佛有些人气。我猜,这就是曹风的家。
    我们走到小平房的门口,发现这扇小门外的挂锁并没有锁闭,而是孤零零地被挂在门扣上。黄支队走过去推了一下门,没有推开。显然,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里面有人?”黄支队压低了声音说。
    “肯定是有人。”我说,“幸亏这附近的垃圾车作业声音很大,不然我们的车一开到附近,里面的人就警觉了。”
    “里面会是什么人?”黄支队惊愕得连表情都变了。
    身侧的侦查员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踹门!”黄支队下达了命令。
    门踹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的房间、一张简陋的小床和一个正在穿胸罩的女人。
    侦查员都是训练有素的,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名侦查员已经发现小屋的窗户被打开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窗外开阔地里一个赤裸的男人正在向垃圾场方向狂奔。两名侦查员噌的一下都从窗户翻了出去,追赶过去。
    女人见有侦查员用枪指着她,慢悠悠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说:“至于吗?㈤9贰至于吗?扫黄扫到人家里来了?先说好啊,我确实是小姐,但我这次不收费的,不算卖淫,你们可不能把我怎样。”
    原来眼前的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是个妓女。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黄支队示意大家收起枪。
    “我怎么知道?”女人说,“他带我来我就来喽。这里怎么了,总算有张床吧。我们干那事儿,总不能在大街上干吧?”黄支队反感这名妓女的调侃,挥挥手示意侦查员把这个女人带回局里。
    当然,一起带回去的,还有狂奔五百米后被侦查员按倒的赤裸男人。
    审讯室里,男人一脸惊恐:“我嫖娼,也不至于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吧?”
    “别废话。”黄支队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怎么会在那里?”
    “在……在哪里?”男人说,“你是说,在我家?我在我家嫖娼而已,怎么了?”
    “你家?”黄支队凑近男人,恶狠狠地说,“糊弄谁呢?说!你叫什么名字?”
    显然是被黄支队的眼神所慑服,男人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说:“我叫曹风。”
    4
    男人的话一出口,我们全体都打了个冷战。
    “曹……曹风?”黄支队显然有些意外,盛气凌人的气势顿时折了,“你怎么可能是曹风?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男人一脸愕然:“我……我怎么可能不是曹风?你们是查户口的?我没户口。”
    “说不准是监狱管理局登记有误?”我看男人不像是在说谎,就把黄支队拉到一边说,“取个血样用DNA验证一下吧?”
    黄支队摇摇头,走回去接着问:“你这两年都干什么了?”
    “我去年从号子里出来的,”男人说,“然后结婚,然后就做点儿小生意。”
    “说谎!”黄支队想诈他一诈。
    “偶尔也偷点儿小东西。”曹风低着头说。
    至此,可以判断,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曹风。可死者又是谁呢?为什么死者的DNA会比对上眼前这个男人?难道真的是登记错误吗?
    “你是不是有一个同胞兄弟?”黄支队问。
    还是黄支队反应快。因为惊讶,所以我们都忘记了,其实同卵双生的双胞胎兄弟,DNA数据是一样的。
    这次轮到曹风惊讶了。
    惊愕之后,曹风的脸上尽是鄙夷:“我不想提他。”
    监狱管理局没有出错,曹风真的有个双胞胎兄弟。
    “现在你是在接受讯问,”黄支队又提高了声音,“不想提也必须提。”
    毕竟曹风违了法,难免会有一些心虚,见黄支队咄咄逼人,他也只好败下阵来:“我们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黄支队问。
    “我入狱前。”
    “你为什么不想提他?”
    曹风低头不语。
    “说!”
    “因为他是个变态。”曹风的脸上又出现了鄙夷的神情。
    “接着说。”黄支队坐回审讯位,示意身边的侦查员开始记录。
    “他叫曹雷,我们从小父母双亡,靠流浪为生,”曹风说,“但我们的关系一直还不错。直到有一次,我看见他光着身子和另一个裸体男人在干那事儿。”
    “是你入狱前发现的吗?”
    “不是,五六年前就看见了,”曹风说,“后来我们就不联系了。两年前我入狱之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想问他借一点儿钱。”
    “他借给你钱了吗?”黄支队问,“他有钱?”
    “他比我混得好。”曹风说,“他好像加入了一个传销组织,帮着看管那些被骗来的人,就像是打手一样,所以有收入。不过他没有借给我钱,所以我恨他,从此以后再没联系过他。”
    “你知道他和多少人有过关系吗?”
    “不知道。”曹风说,“但估计有不少,因为我以前在街上见过他和一个男人勾肩搭背的,不是之前看到的男人。”
    “他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我们以前租住在一个房子里。”曹风说,“他在那里租住了几年,后来没联系就不知道了。”
    我们很快来到了曹风的孪生兄弟曹雷以前租住的房屋。可惜,这次我们没有任何发现。
    曹雷的房东一听我们的来意,赶紧向我们开口抱怨:“我就总觉得他好像不正常,老大不小了,从来不带女人,和他一起住的总是男人。所以我就不太想把房子租给他,可是他租了好几年了,我又不好意思开口。差不多一年前,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失踪了。我没有办法就进房子把他那些破烂都扔了,心想即便他回来,我也不租给他了,给他点儿钱就是。”
    “你是说,”我问,“现在的房子已经全部清理过了?”
    “是啊,我已经租出去了,别人住着。”
    “以前和曹雷一起住的男人长什么样?”黄支队问。
    “那我哪里记得?”房东说,“而且他经常带男人回来,每次都不是同一个人。”
    看来这个曹雷还是一个花心的人。黄支队和侦查员们都露出了一脸的失望,这一条线看来是断了。
    “我觉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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