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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锡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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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特地来这里看看。你几时到的?”我四平八稳地问她。

  “我吗,我来了快半小时了,可什么都没发现,不知道是不是我没看仔细。”她朝河边望去,随后又抬起遮阳帽,扫了谷平一眼。

  “今天一早警察就到旅馆来了,还留下了我跟我丈夫的身份证号码和家庭住址。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你从那些头发里发现了什么?”她懒洋洋地问道。

  “你丈夫有白头发吗?”谷平问她。

  “人到中年,总会有些吧,我没特别注意。”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来找我丈夫的。听说他前一天来过这条河附近,所以来打听一下。也不能什么都靠这里的警察啊,不是吗?”她充满嘲讽地瞄了我一眼。

  “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她笑着摇了摇头,“就等着你们再查一遍了。”

  她又走回到原来坐的地方,谷平跟了过去。

  “你是开车来的吗?王太太?”

  “是的。”

  “它在哪里?”

  薛宁和我都很意外他会这么问。

  “我把它停在树林那边了,怎么啦?这跟我的车有什么关系?我是希望你们来这里找我的丈夫。”

  “我们正在找你的丈夫。王太太,带路吧,现在我要先检查一下你的车。”谷平戴上了他的塑胶手套,同时,从摩托车的车后座里取出了他的小箱子,所有工具都装在那里面。

  薛宁怔怔地望着他的箱子,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妥协。

  “你们要知道,搜查别人的车,是要有搜查证的。”

  谷平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我从他的态度判断,他跟我一样讨厌这个习惯颐指气使的女人。

  她的宝马车停在河边树林的旁边,那里似乎是个公用停车场。她踩着小步子,不太情愿地走到车边,打开了车门。谷平让我们闪在一边,自己钻进了车。

  趁这机会,我问薛宁:“你有没有见过住在你隔壁201室的那个女人?”

  她重新戴上了墨镜。

  “她?哼,有印象,印象还挺深呢!我丈夫失踪那天,她搬到了我们隔壁,我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可是这女人很怪,她对我说,她来这个镇子是为了找她的猫。她给我看了一张猫的照片,问我有没有见过。我当然说没见过,谁知她突然就变了脸,居然骂我在撒谎。真是碰到鬼了!”她怒冲冲地说。

  我有点想笑。

  “她的反应是很怪。你以前认识她吗?”我又问。

  “当然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她?”

  “那天下午,你有没有吃过兰芝米团店的米团?”我想起了那张丢在走廊垃圾桶里的包装纸。

  “你说的是他带回来的那些破点心吗?我觉得那里面有股怪味,所以一口都没吃。”

  “你是扔在了走廊的垃圾桶里吗?”

  “不,我扔出窗外了。”她语气恶劣地说。

  要不是为了我父亲,我才懒得跟这个女人打交道。在接下去的几分钟里.我没再提问,既然有谷平参与了,我正好可以歇口气。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今天县警察局的人问起他,我只能告诉他们,他病得很严重。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前一天晚上也没打电话来,姑妈的电话号码,我又找不到了。

  “喂,其实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那个米团店的小姐。”薛宁忽然对我说。

  我心里一惊,禁不住朝车里望去,谷平的脑袋正好钻进后车座的底下。

  “为什么?”我轻声问道。

  “说实话,我早就看出这小女人有问题了!我们上星期第一次去那家店,她就缠着我们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后来又主动到我们旅馆房间来送样品给我们吃。我本来就觉得有点奇怪,卖点吃的哪有这么热情的。哼,前几天,我恰好去县里见一个朋友,一回来,哈,就见这小妞跟我丈夫在房间里说话!当时,我丈夫解释说.他定了外卖,那小妞是来送外卖的,可是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外卖,连一个点心盒子都没看见!他说他吃完了,我也懒得戳穿他。反正他一辈子就这样!”

  我的反应也许有些迟钝,因为我见她透过太阳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丈夫失踪那天,她又来旅馆找他,被我赶走了。”她冷笑了一声。

  她的话跟程惜言的说辞明显对不卜,但我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了。

  “好吧,我会调查的。”我说。

  “那就拜托了。”这大概就是她想听的,她仿佛大仇得报般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分钟,谷平从车里钻了出来。

  “发现了什么?”我问。

  “老规矩,取了点痕迹。”谷平回答得挺含糊。他对薛宁说:“请你打开后备箱。”

  “难道我丈夫会在我的后备箱里!”薛宁怒道。

  “请吧。节省点时间。”谷平冷冰冰地说。

  薛宁骂骂咧咧地打开了后盖箱,但是,盖一弹开,她就立刻发出一声尖叫,接着连退了好几步。

  与她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谷平,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车厢内的东西。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后备箱里,赫然躺着一只眼睛半闭的虎斑死猫。

  “啊!这是怎么回事!该死的!一定有人要陷害我!一定是那个女人!”身后传来薛宁惊恐万分的尖叫声。她用高跟鞋狠狠踩着地面,像要凿出几个洞来。

  我们都没理她。

  谷平弯下身子,仔细检查死猫身上可能有的伤口,并用手掰开了死猫的嘴。

  “它是被毒死的,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他马上作了判断。

  “它怎么会在这里?”我觉得我是在问谷平,但脸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薛宁。

  薛宁好像快吐了,用纸巾捂住嘴,干呕厂几声,又喘了两口粗气,才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今天没开过后备箱,我懒得开它……反正里面也没东西……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她捏紧了拳头。

  谷平把死猫从车里拽出来,装进一个预先准备好的蛇皮袋里丢在地上。

  “这里有股香味,就跟你家一样。”他别过头来看我。

  我只当没听到。

  “王太太,车里有水,你买过冰块吗?”他低头嗅着车里的味道。

  看到死猫倒还没什么,可看到他的这个动作,我只觉一阵恶心.薛宁仍在喘粗气,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听到谷平的问题,回头恶狠狠地答道:“冰块’没有!”

  谷平直起了身子,指了指后备箱锁周边的刮痕。

  “王太太,车门好像被撬过了。”

  “哈!我就知道是有人要故意害我!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是想威胁我吗?!见她的鬼!她休想!”

  “这是螺丝刀刮擦留下的痕迹,但其实,只不过就是刮擦了两下而已,锁并没有被撬坏。”谷平很平静地注视着她。

  我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薛宁好像也跟我差不多。

  “你在说什么?”薛宁没好气地问。

  “这是故意伪造的撬锁痕迹。”谷平面无表情地说。




  中午时分,我们回到了木锡镇上的小吴旅社。这一次,谷平除了要再次检查202室薛宁夫妇的房间外,还准备顺带检查隔壁201室陆小姐住过的房间。

  谷平在薛宁的房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我看见床边放着两个已经打包的行李箱,看来她是准备打道回府了。本来我也建议她这么做,但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至少谷平认为,她目前应该暂时留在本镇。

  从薛宁的房间出来后,谷平又打开了201室陆小姐的房间。

  跟先前一样,我被吩咐站在房门口,谷平自己提着他的工具箱径直走进了盥洗室。过了大约十分钟,他才从里面走出来。我看见他脸上带着微笑。很难判断,在这种时候,法医脸上的笑意味着什么。

  “怎么样?”我紧张地问道。

  “很有意思。”

  “什么很有意思?”我不太明白。

  谷平脱去手套,开始用干洗手液洗手。

  “狄亮,我发现大量血痕。”

  “血痕是什么意思?”

  “就是血的痕迹。跟隔壁一样,这里的地板也曾被彻底清洗过,但是这里却留下了大量血痕。”

  “有血痕吗?在哪儿啊’”从我站立的角度也能看见盥洗室的地板,但是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马上回答了我的问题。

  “狄亮,我带了发光氨,它能与血液中的血红素发生反应,发出蓝绿色的荧光。它的灵敏度可以达到一百万分之一,也就是说,哪怕是一滴血混在一百万滴水中,也可以被检验出来。”

  对于发光氨的神奇作用,我并非不知道。因为白天有空的时候我会收看纪实频道的“科学探案”节日,在那里面常会提到它。但我还是第一次从我认识的人嘴里听到它,这让我感到异常新奇和兴奋。

  “如果出现大量血痕,那意味着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死过人?”我猜这就是谷平心里的想法。

  “如果那里没死过人,就一定曾经杀过一头猪,否则不会有那么多血痕。”谷平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我知道他是要打给守候在旅馆门口的县警察局的王警官。






  3。父亲的行踪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我跟往常一样正在我的工场间忙着雕刻一个林小姐最新预订的大号木锡。我低头取小刀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双白色的网状凉鞋出现在那把刀旁边。那双鞋我认识,但我不敢相信,所以怔了一下才抬起头。

  “嗨,小亮。”是程惜言。

  她今天穿着件淡绿色的裙子,脸上化着淡淡的妆,看起来就像广告里做橙汁广告的女学生,健康、新鲜、充满朝气,跟整天窝在黑暗工场里的我形成鲜明对比。我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会突然降临在我的小店里,连忙从小矮凳上站了起来,一不留神,工作围裙上的木雕“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我赶紧弯腰去捡。

  “嗨。”我也跟她打了个招呼。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我正好路过……”她说。我注意到她的服光朝我肮脏的布围裙上望过来,我那双沾满木屑的手正垂在围裙上面,显得粗糙而笨拙。

  每当我觉得自己很糟糕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我还以为你又要寄东西呢……”我说,不由自主地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觉得此刻的自己就跟我父亲一样不善言辞,“嗯,我正在做一个木锡……刚刚做了一半,有人定的……嗯,没想到,你会来……你,今天要去哪里?”

  她穿得挺漂亮,想必要外出。

  “我晚上有个约会,”她果然这么说,接着开始在店里东张西望起来,“我想挑一件礼物送人,你这里有现成的吗?”

  “约会”两个字,让我的动作比先前更迟缓了一些,直到她发现我没回答,转过脸来,我才反应过来。

  “当然有,我有小号的,最小的是10厘米高。”我答道。

  “都是木锡吗’有没有别的?”

  “有。有小动物,也有些人物造型的,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我拉开柜台下的大抽屉,从里面拿出我这几年雕刻的各种小玩意儿,摆在桌上。

  “啊,真可爱!”她低头看着我雕刻的十二生肖,用洁白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其中一个小牛,问道:“这个多少钱?”

  我还没来得及说,她就笑着恳求:“大家是邻居,可要给我便宜点哦。”

  “那……你拿去好了,反正我这里还有很多。”我说。我决定先去洗个手,然后到楼上去给她拿个干净像样的盒子。我雕刻过很多漂亮的盒子。

  “你送我?这多不好意思,不行,我还是要付钱的……虽然我不是很有钱,但你也是开店做生意的,我知道你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在我身后说,我听到她在窸窸窣窣地翻钱包。

  “哪儿的话,别客气,”我回头朝她笑了笑,“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个盒子。如果是送人,总要包装得像样一些。”

  说完这些,我用最快的速度奔上楼,从卧室床底下的大储藏箱里找出两个雕花的盒子,又立刻奔下了楼。

  她等在楼梯口。

  “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是我前些日子做的。”我把两个盒子递给她,心里有些期盼她能看一眼其中一个盒子上雕着的人像。她会知道我雕的是谁吗?没有照片,完全凭印象能刻成这样,是不是显得我也有些聪明才智?

  “这是……”她果然看到了旁边的人像。

  我的心狂乱地跳起来。

  “嗯……这是,我照杂志上的人刻的……”我笨拙地解释道,我想我的脸色一定透露了一些不该透露的信息,她看看我,又看看那个盒子,最后把它还给了我,“我还是喜欢这个雕花的,真好看。”她指了指另一个两边雕着玫瑰花的盒子。

  “好,那、那你就拿这个吧。”我手里握着那个雕着人像的盒子,感觉从未有过的失落。我突然想把它扔出门去,但我知道这样不行,这样就太明显了,我还希望她能像平常一样,路过的时候偶尔会进来转转。“那个,要我帮你装起来吗?”我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她。

  但她却没马上回答我。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正看着我。我避开了她的目光,失落感越发加深了。我默默把那个小牛放进盒子里交给她,随后又默默坐回到自己最初坐着的矮凳上。我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我等着她离开,等着她像别的客人那样拿上东西后离开。

  可是这时,她却开口了。

  “小亮,能问你点事吗?”

  我没说话。

  “小亮。”她又叫,我一声。

  “你想问什么?”我已经预感到她会问什么了,突然意识到这大概才是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她压根就没想过要买什么木雕!

  “听说……听说,那个王太太被警察带去问话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跟她丈夫的失踪有关吗?”她趴在柜台上,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法医,就是上次到你们店里来的那个人,他在王太太的车里发现了一只死猫,但是车门没被撬过。”谷平从来没让我保密,我想告诉她也无妨。

  “死猫,”她似乎吓了一跳,想了一会儿后,又问,“如果车门没被撬过,是不是说明是她自己杀了那只猫?这跟她丈夫的失踪有关吗?”

  我抬起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她是希望我说是吗?我问自己。

  “有这种可能吧。”我说。

  “你说,她丈夫还活着吗?”她又问。

  我放下了工具。

  “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些?”现在换我问她了。

  “我……”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只是好奇罢了,我毕竟给他们送过点心,认识他们,所以随便猜猜……”

  “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听这件事了。这对你没好处。”

  “为什么?”她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狄亮。”她笑起来,似乎想用她的笑引出我的笑,以此来证明,我的话只是个玩笑。

  但我既没有笑,也没有说话。换作别人,也许我会说得更直接一点,但是面对她,我觉得我得三思而后行。我不想吓着她,不想让她不安,更不想让她以为我是她的敌人。我并不是什么警察,只是一个“替父从军”的男花木兰而已。

  “狄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该打听这件事?”她又问我。天,她还真固执。我想固执可能就是她的致命伤。

  我仍旧没说话。

  “狄亮!”她猛然冲过来,在我耳边大叫了一声。她的叫声让我受了惊吓,手上的刀不听使唤,戳到了我的另一个手上,血立刻流了出来。

  “哎呀,对不起!”她望着我的手,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道歉,并立刻从柜台外面绕了进来。

  我从抽屉里拿出酒精棉球捂住伤口。她内疚又惊慌地望着我手上的血污。

  “对不起。”

  “没关系,干我这行,受伤是常有的事。”我劝慰她,不太想看见她脸上的这种神情。她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像条受伤的狗。

  “我只是……想知道……”她盯着我的手,嘴里嘟哝着。

  我注意到她的睫毛正在上下扑闪。我从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她,这让我不安,于是退后一步,走出了柜台。我来到厨房,把手洗干净,伤口很痛,好像戳得还挺深,不过我倒不怕痛,怕的只是我接下来回避不了的问题。

  她在厨房门口看着我洗手。

  “前几天,你是不是单独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过?”我终于还是开口了。

  她的脸骤然红了。我实在不想看她这种一分钟即被戳穿谎言的窘态。于是,我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我让你少管闲事,是不想让人怀疑你。那个女人说曾经看见你跟王海南单独在一起,还说在王海南失踪的当天也见过你。你送外卖上楼的时候看见的到底是她还是王海南?”我边走边问。

  她跟在我身后,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

  “他们还会再来找我吗?”

  “会的。”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裙子几乎擦到我的衣服。

  “我什么也没做,他们凭什么再来找我?”她仰头看着我说。

  她大概是希望我把这层意思转达给谷平。但是我对这种已经知道答案的事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你真的单独去过他的房间?”我问道。

  她低下了头。

  “嗯。”

  就像有人在我身后狠狠踹了一脚,我差点没站稳。

  “那,你、你为什么……要去他的房间……送米团,送到门口不就行了?”等我站定后,我问道。

  她微微扬起了头。

  “这跟你有关系吗?”她问道。

  我哑口无言。

  “还有谁知道我跟他单独见过面?”她问道。

  “现在就是薛宁和我。”我知道她希望我怎么做。我好像看见自己的心被丢在地上,无数只脚正从上面踩过,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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