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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手纸)-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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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是这个关键时候,”直贵平静地说,“我们追求梦想的时候是快乐的,满脑子想的都是能成为专业的有多好。可真的要实现了,这样好吗?反而不安了起来。所以才考虑再三,觉得要是这样的心情是坚持不下去的。”
    “我也感到不安。”
    “不是说过,我跟寺尾的处境不一样呀。”
    直贵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道歉。不想以这种形式来背叛。正因为心里把他当做伙伴,寺尾才这样认真。他是真正的朋友,欺骗朋友真是件痛苦的事儿。
    “喂!你们也说点啥呀!”寺尾看着其他的人,“帮我劝劝这傻瓜!”
    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幸田开口说:
    “这么说,直贵也有直贵的情况啊!”其中一人委婉地说道。(…__…||| 到底是谁说的?)
    寺尾眼角向上挑了起来:“你啊,是哥们儿不是呀?”
    “正因为是哥们儿,才应该尊重他的意志。本身犹豫不定的人硬是要他留下没有意义。”
    “我说的是他这样犹豫才没有意义呢!”寺尾再次看着直贵,“再考虑一下好吗?为什么非要退出乐队呢,难道说有更好的事?”
    “想转入正规课程,”直贵说,“寺尾你也应该收到通知了吧。马上就要到申请期限了。我想转过去。不知道还要不要考试。”
    “唉!”寺尾喉咙里响了一声。
    “成了正规的大学生有什么意思,每天只是无聊。”
    “也许是没什么意思,可是将来就职的路就宽了。”
    “想成为公司职员,每天在拥挤的电车里摇晃?你的梦想就是那样?”
    “不是在说梦想,而是现实。”
    “作为专业的正式登台也是现实的话。而且这样还会实现更大的梦想。”
    “祐辅,别说了!”幸田插话说,“直贵肯定也烦着呢。乐队里现在缺了直贵也不好过,可是没办法啊!”
    “是啊,而且缺了直贵好像也让我们正式登台的。”
    听了健一的话寺尾眼睛一亮,不好!直贵想。可是已经迟了,寺尾站起来,一把抓住健一的衣领。
    “喂!那是什么意思?怎么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健一刚明白是自己失言,“不!不是那样的。”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看到他那个样子,寺尾更加觉得不对头。
    “你们几个,知道武岛要退出的事啊。不对,还不止这样,是根津暗中唆使,让你们劝武岛退出的吧?”
    “不是!”直贵说道,可好像没有进到寺尾耳中。
    “恶心!你们这帮家伙。想什么呢?只要自己好怎么都行吗?”寺尾把健一推倒,又一脚踢开竖在一旁的自己的吉他,“好吧,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没有这个乐队了。”说着跑出了录音室。
    直贵追在后面,走出建筑物,看到快步走着的寺尾的背影。跑过去把手搭到他皮夹克的肩上,“等一下,寺尾。”
    “干吗?放开我!”
    “你也替他们三人想想,他们是怎样一个心情来找我的。”
    “我知道,不是秉性不好才干不出那样的事来。”
    “他们也是被逼着做出选择的,要音乐还是要朋友?也是痛苦选择之后要了音乐的。那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应该受到指责吗?”
    寺尾像是不知怎么回答。转向一旁,肩膀上下起伏着。
    “对我来说大家都是哥们儿。从哥哥出事以后,第一次找到了知心的朋友。不能从这样好的朋友中夺去他们的音乐,不愿为了我给大家添麻烦,希望你能理解。”
    “你在的话也可以搞音乐,什么时候也能登台的。”
    直贵听了寺尾的话摇了摇头。
    “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觉得不光彩,不得不一边觉得对不起大家一边唱歌,那样的话像是地狱。而且没有出头之日。根津先生是对的,这个社会上不可能没有差别。”
    “如果那样再说吧。”
    “是说不正式登台也行吗?想想其他三人的心情会是怎样。他们不是相信寺尾才跟着你到现在吗。不管怎样回到他们那里干下去。”直贵就地跪了下去,深深地低下头。
    “你干什么!”
    寺尾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你们四个好好干吧,我期待着你们成功!”直贵说道。
    寺尾的脸歪着,紧咬着嘴唇。
    要动手!直贵觉得。要是那样的话就老老实实地让他打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但肯定深深伤害了这个好朋友。
    不过寺尾并没有打过来,伤心地摇了摇头,呻吟一般地说:
    “以前我从没憎恨过你哥哥,可今天我恨他,要是他在这儿我肯定要狠狠揍他。”
    “是啊,”直贵笑了一下,“要是行的话,我也想那么做。”
    寺尾松懈了下来,直贵后退着,一下子离开他,转身走了开来。感觉到了身后寺尾的视线,可不能再回头了。


第三章
(1)

直贵:
    身体好吗?
    忽然意识到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不知怎么的,在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星期天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不少人对月份的变化非常高兴,因为又可以写信了,有些家伙还会有人来探望。
    我也是隔了一个月写信了。可是,一开始写又觉得没什么说的。刚才也说了,因为每天都没有什么变化。这里突然冷了起来,但如何躲避这里的寒冷,方法也大体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上次接到直贵的来信时六月份,那之后怎么样呢?说是搬了家,现在住的是新房子吗?我想你会安排好的。可是,一直没来信,到底怎么样?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可又一想,也许是没有写信的空闲时间。毕竟白天要去大学,夜里还要工作啊!酒馆的工作怎么样?我因为没钱,所以几乎没去过,偶尔去也全是前辈请我,不大清楚那里的事情。
    不过还是好好干吧!给我写不写信没太大关系。
    还是有些敬佩直贵。我原以为因为我干了那件坏事,连累你连大学也读不了,可你到底还是成了正规的大学生了。跟同屋的家伙说起这件事,大家都很吃惊,很感动,都说你弟弟真了不起!那时,我的心情最好。
    有些困了,今天就写到这儿。没什么写的了。下次事先收集点好的题材。
    那么,注意身体,下个月我再去信。
                                                 刚志

    在车站站台上读了刚志的来信,正如信中写的那样,六月份以后直贵就没有回过信。即便如此,还是每个月一次很规律地收到哥哥的来信。有时觉得要是不告诉他新的住址就好了,可又觉得那样做不妥。
    电车进站了。直贵把信装回信封,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七月份以后就不再保存哥哥的来信了,以前的信也准备过几天处理掉。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电车里挤满了下班的人。直贵抓着车上的吊环,微微闭上眼睛。一周五天乘坐拥挤的电车已经完全习惯了。尽可能地保存体力,不积蓄紧张压力。必须在六点半以前赶到店里,到了以后马上就得干活儿。如果七点前还没做好准备,老板会没完没了地说些讨厌的话。
    每天没有什么变化——哥哥信中的一句浮现在脑子里。不清楚监狱里的实际情况,但看上去像是非常悠闲的文章。我这儿明天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他想发牢骚。
    叫作“BJ”的酒吧位于麻布警察署附近,客人几乎都是年轻的公司男女职员。因桌子和座位较多所以聚会以后来这儿喝二次酒的也不少。好像前不久还有卡拉OK装置,据说是因为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唱歌的客人逐渐减少,已经撤掉了。原来放卡拉OK机器的地方现在放着老虎机,可直贵几乎没看见过有客人玩那个东西。
    成双结对来的也不少,不过他们大多在吧台前。因为这里显得气氛比较沉稳。装饰也和桌子坐席那边有些不同,像是另一家店里的空间。老板在知名酒店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他调制的鸡尾酒也特别受客人欢迎。
    桌子坐席那边热闹只在电车还在运行的时间段。那之后,吧台前陡然忙乱起来。不少客人是从银座一带过来的,那里年轻的吧女下班后把自己的客人带到这儿来。从她们口中直贵知道了“班后”这个词。
    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也有单独一个来的。有的男性客人一个人来,是冲着同样一个人来的女性客人,那是来这儿的最大目的。直贵看到过很多次他们失败,但成功的也比想象的要多。
    直贵在这家店里的工作,简单说就是打杂。开门前做各种准备,开门后就成了男服务员,既要负责洗餐具,也学着点做调酒师的事情。关门后的收拾也是他的活儿。
    以前是坐末班电车回家。但那样收入太少。所以要求店里让他干到凌晨四点关门。老板大概觉得比再雇一个人便宜就答应了,不过附加一个条件,就是店里不给出租车费。直贵接受了这个条件,但同时要求在头班电车开始运行前允许他睡在店里。老板考虑了一下,大概拿不准应该不应该把店里的钥匙交给直贵,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BJ”的工作是在职业介绍杂志上看到的。白天必须去大学,所以肯定要找夜里的工作。这样的话,工作的类型受到了限制。
    面试的时候,直贵只对老板撒了一个谎,说自己是独子,到高中为止是在亲戚家长大的。并补充说,要从大学的函授教育部转到正规课程,必须找夜间的工作。老板没有任何怀疑。
    不过,不是老板仅出于同情雇用了他。同意雇用直贵还有一个背景,就是有人说了好话。后来才知道,面试后,好像老板马上就给直贵工作过的那家外国风味店打了电话,询问了直贵以前是否在那里干过,因为直贵说了在那里干过活儿的事。
    对直贵在那家店里干活儿的事,据说老板向店长这个那个地问了不少。店长像是回答说:“很肯干,是个老实孩子。”关于辞掉那里工作的理由,店长说:“原来就打算到高中毕业为止,在这儿短期工作。”对他哥哥的事一点儿也没讲。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直贵觉得自己还不是完全没有好运,有很多人还在帮助他。可是另一方面,这种帮忙并不是伸出自己的手。他们希望直贵得到幸福,但并不想跟自己有太多瓜葛,如果别人能给予帮助更好——这是他们的真心话。当然,即便这样,也要感谢那个大胡子店长,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BJ”的老板看上去也不是坏人。是所谓四十年代后期集中出生的一代人,大概是这个关系,他喜欢用“苦学生”这个词。“直贵是个苦学生啊!”成了他的口头禅,甚至还向客人们宣扬。一些中年客人连同他们身边的吧女都用感慨的目光看着他。老板好像相信他的存在可以提高酒吧的形象。
    不过直贵可不敢大意。不管老板对他多么亲近,决不能把心交给他。刚志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如果知道了就全完了,这样的生活也将被夺走。因为老板也和外国风味店的店长一样,是普通人,而普通人是不会接受像自己这样的人的。
    不存在武岛刚志这样一个人,自己从过去就是一个人,他拼命地那样想。


(2)

    这天夜里客人少比较空闲,还是电车运行的时间,可桌子座位那边根本没有客人。吧台这儿也只有两对男女外加一个男人。而且一对儿只是像舔着似的一点点儿地喝着白兰地,另一对儿只是一个劲儿地要金青柠。没有机会施展手艺的老板感到很无聊。另一个单身男人,一边喝着不兑水的波本威士忌,一边时不时地跟直贵搭着话。忙的时候就随便听听,但没有别的客人的时候只能跟他说话了。装出笑容还得附和他那些无聊的话题,除了痛苦之外啥都没有。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进来了新的客人,是个穿着黑色长外套的女人。稍微瞟了一眼没有印象,直贵觉得大概是自己开始在这里工作之前来过的客人。女性一个人进一个从未去过的酒吧的事,基本没有。
    啊,好久没见了!直贵想老板肯定会说这样的辞令。可他只是生硬地说了句:“欢迎光临!”目光中显现出有些迷惑。
    女性把目光朝向直贵,同事微笑着走了过来,脱了外套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外套下面穿着白色的毛衣。
    “好久没见!”
    “啊!”
    “忘了我了?好冷酷啊!”她眼睛向上瞪着他。
    “啊……”那个表情,不如说那个口音让他想了起来,是白石由实子。她比以前见面时好像瘦了一圈,加上头发长了,还化了妆,所以直贵认不出来了。
    “是你啊!”
    “好久没见了,”由实子把两肘支在吧台上,“还好吗?”
    “还行吧,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呢?”
    “有个聚会。大家又去了卡拉OK,我觉得没意思就流出来了,也想看一眼直贵的样子。”
    “不是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于是,由实子嘿嘿一笑,“是啊,怎么知道的呢!”
    直贵稍微想了一下,马上找到了答案,“是从寺尾那儿听说的吧?”
    “上星期去了演奏会,到后台去打了个招呼。真是很怀念。听说寺尾经常到这里来。”
    “很少来。对了,不点点什么?”
    “噢,那要新加坡斯林吧。”
    还知道时尚饮料呢!直贵想着,递给了老板。
    开始在这家店里工作不久,寺尾跟他联系,直贵和他说了新的工作以后,他说一定会去的。果然在那一周就来了。那以后大体上每个月都能见到一次。当然,到了现在,对直贵退出乐队的事儿一点也不说了。不仅如此,就是乐队的事情,他也决不主动提起。光是询问直贵的近况。所以每次都是直贵提起乐队和音乐的话题来,他总是一副不好回答的样子。不过,听说过了年就将发行第一张CD。
    “听说你转为白天的大学了,好啊!”喝了一口新加坡斯林,由实子说道。
    “是啊,”直贵点了下头。
    “突然辞去了公司的工作,让我吃了一惊。”
    “因为白天没法工作了。”
    “现在算是见习调酒师?”
    “再来一杯!”那个单身男人举起杯子说道。直贵应了一声,倒了纯的波本威士忌。这点事情他也会做。男人时不时地瞟着由实子,可她像是没看见一样环视着店内。
    “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呢?”由实子又跟他搭话。
    “住哪儿不都行吗。”
    于是,由实子从柜台上放着的一摞纸杯垫中拿出一张,滑到直贵眼前。
    “干什么?这个。”
    “住址,寺尾告诉我的电话号码根本打不通。”
    “电话是装了,可我整天不在家又把它停了。”
    “嗯,那告诉我住址。”
    “你要它干吗?”
    “没什么,不行吗?”她把纸杯垫又推过来一点儿。
    “哈哈!”旁边喝着波本威士忌的男人发出笑声。
    “你啊,还是别缠着直贵了,这小子竞争率还挺高的,来找他的女人有好几个呢,是吧?”他问直贵。
    “没有那样的事!”
    “不对吗,经常听到这样的话啊。喂!小姑娘,你这个耳坠好漂亮啊!在哪儿买的?”
    “啊!这个?这不过是在涩谷买的便宜货。”
    “哦,是吗。跟发型很般配呀!头发是在哪儿做的呢?”
    又开始了。直贵心里骂着。这男人从来都是这样,先是夸人家的服饰,夸人家发型好,夸会化妆,最后夸人家身体基础好。赞扬的语言是最容易说服人的,他曾这样讲解过。
    这男人是家制片公司的老板,不过是自称的,无法辨别真伪。还说认识不少有名的导演,这也是他的一大武器。现在由实子好像也很感兴趣似的听着这男人说话。帮了我的忙了!直贵想,他不想跟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有太多关系。
    由实子站起来去了洗手间。男人像是在等着这一刻似的立即招呼直贵。
    “她真的跟直贵没啥关系呀?”
    “没有。”
    “那我可以带走吗?”
    直贵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随你便。”
    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是颗白色的药片。
    “把这个碾碎,一会儿放到她的饮料里……”男人奸诈地笑着。
    “那可不好吧……”
    “拜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像是握手似的抓住直贵的手。手掌中夹着什么东西。立即明白是叠成很小的纸币。
    由实子走了过来,直贵把手缩了回来。纸币到了直贵的手中,他转过身一看,是张五千日元的纸币,他咂了一下舌头。
    “再喝点啥吧!”男人对由实子说道。
    “已经喝了不少了。要不给我杯橙汁吧!”
    男人使了个眼色。直贵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柜台里面把那颗药片碾碎。老板正陪着其他客人。
    “喝完橙汁,再去一家我知道的店怎么样?我送你。”
    “啊!对不起!我想要直贵君送我呢。”她说道,声调稍有些怪。
    “我还有工作呢!”直贵一边说着,一边把橙汁放到她的面前。
    “那我等你下班。”
    “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没关系!我等着。”
    “别这样好不好!”由实子听到直贵的话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看着她继续说,“对别人是麻烦呀!让他送你不就得了!”
    眼看着她的眼圈变红了,像是要叫喊什么,还没张口手先伸了出来,装有橙汁的杯子向直贵这边倒了过来,他先喊出了声。
    “你干什么!”刚说出口,由实子已经跑出了店外。那个男人追了出去。
    “喂!直贵。”店长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直贵边道歉边开始清扫地板。想起由实子跑出去时的背影,嘴里嘟囔着:“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直贵同学真不厚道啊=。=~~~~~~)


(3)

    帝都大学经济学部经营学科,一个年级大约有一百五十人。即便这样,要是用学校最大的阶梯教室还是显得空荡荡,特别是前面的的座位。坐在最前一排的只有直贵一人。他想,在他没转过来之前,大概一个人也没有。
    他知道自己有不利条件,是学期是学期的中间转进来的。教师们也不认识他。要是不让他们早点记住自己,将来找工作什么的就要辛苦了。当然,在靠近老师的地方听讲,也可以多学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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