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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夜景给迷住了。
没有星星的夜晚;月亮显得特别的圆。坡下的伦敦;在神秘的月光下也显得非常遥远。我想到市区的闷热就不愿回去;尤其是宿舍;一点空气也没有。最后我还是选了一条远路;好享受郊外的空气。
漫步在寂静的夜里;脑子空空什么也没有。往下坡路走时;由于路旁景色平平;思绪开始回到了自己的兴趣、职业。当我走完坡路;整颗心已浸入了康柏兰郡、费先生和我即将教授水彩画的两位小姐那里。
下了坡就是分叉路;我机械地拐到通往伦敦的那条;一心想着费家的小姐。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全身一震;起了疙瘩——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
我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树枝;慢慢地回过头来。
一个全身上下穿着白衣裳的女人;神色慌张地出现在路的中央;像是从天而降。
对这位深夜出现的幽灵;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却先说话了。
“这条路是不是通往伦敦?”
一个男人毅力的实现(4)
凌晨一点钟;我仔细地端详她的脸——苍白、年轻,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嘴唇紧紧地闭着;稀少的头发呈淡褐色。她的态度很好;很有礼貌;看得出来她是在克制自己;却不能掩饰她那份忧郁和疑惑。她的声音小得我几乎听不见;带着颤抖。手中提着个小包袱;戴一顶白色的帽子;着白色的披肩、白色的曳地长裙。身材苗条;比一般女孩高一点。以上是我在这特殊的情况和特殊的光线下所观察到的。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出现在这午夜时分?我猜不透。
“你听到没有?”她说;仍然是又小声;又迅速;又焦急。“我问你;这条路是不是通往伦敦?”
“是的。”我回答。“就是这条路;它一直通到摄政公园。对不起;我没马上回答你;我是被你吓到了。现在还有点紧张呢!”
“你不会怀疑我是个做坏事的人吧?我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发生了意外——这么晚了待在这里;实在是我的不幸。你怎么会怀疑我是做坏事的呢?”
她诚恳而激动地说完;退后了几步。我尽量地想稳住她的情绪。“我没有怀疑你;”我说。“我只是不了解;你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因为刚刚路上还一个人也没有;怎么忽然间……”
她转过身;指着分叉路旁边的树丛;“我听到有人的声音;”她说。“我就注意看;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直到你在我面前走过;才跟上来拍你的肩膀。”
跟上来拍我的肩膀?为什么不叫我?奇怪。
“我能相信你吗?”她问道。“你不会因为我说的‘意外’而以为我是坏人吧?”她有点困惑地停了一会;换了个手拎着包袱;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孤独、无助的女人感动了我。
“你放心好了;”我说。“如果不方便的话;你不必多做解释;我也没有什么权利问你。你要我怎么帮你;只管说好了;我会尽力的。”
“你实在太好了;我真的很感激上帝;能遇见你这个好人。”她温柔地说。“我从前到过伦敦一次;”她继续说着;越说越快。“可是我对这一带一点也不熟。可不可能租到马车之类的?现在会不会太晚了?我不太清楚——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搭到车子?你必须要答应我;不干涉我的事;到时候让我走。我有个朋友在伦敦;会接待我的——你答不答应我?”
她张望着前头的路;把包袱换了个手;又问了我一遍:“你答不答应?”她的眼神凄楚而有点惧怕。
我能做什么呢?站在我前面的是位完全无助的陌生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只能花点时间;问她一些问题;然后才能决定该怎么帮她。
“你确定那位伦敦的朋友这么晚了还会接待你?”
“我确定;只要你答应到时候让我走。答不答应?”
这已是她第三次问我了。这回她一面问;一面伸出冰凉的手上前扶着我的肩膀。我想到自己的年龄;想到她是个女人;便把她的手给推开。
“答不答应?”
“答应。”
凌晨一点多;我们开始朝着伦敦的方向走去。伴着我的是个身世不明的神秘女人。仿佛在梦中;我怀疑自己是否名叫华沃特;我怀疑脚上踏的就是那条闻名的假日大道。一小时前我不是才离开母亲?我觉得自己的情况有点狼狈;不大好意思和她说话。倒是她先开口;打破沉寂。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突然开口。“你在伦敦认识的人多不多?”
“很多。”
“都是有身份和地位的吧?”
我迟疑了一会才回她:“不全是。”
“不少——”她停了一下。“有没有朋友是男爵的?”
我奇怪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
“因为我希望——你不认识他——他是个男爵。”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能——也不敢——我忘了。”她大声地说着;近乎疯狂地挥舞着双手;突然又刹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地对我说:“把你所认识的男爵通通告诉我。”
我随便地提了三个男爵的名字。“还好你不认识他;”她松了口气。“你呢?你自己是不是什么贵族?”
“差个十万八千里;我只是个美术老师。”
话一出口;她就很自然地揽着我的胳膊。“感谢主;还好你不是什么有头衔的人;我可以完全相信你了。”
“你对贵族有反感;一定有特别的理由吧?”我说。“那个你不愿提起的男爵;伤害过你?是不是他使你半夜在这儿出现?”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我曾经被人残忍地利用过;也被人中伤过……我们走快一点;我不再问你问题就是了。”
我们加快了步子。走了一个半小时;一句话也没说。由于不能问话;只得偶尔瞄一瞄她的脸。她的表情一成不变;嘴唇闭得紧紧的;两眼直视。
我们终于看到了房子;走近了卫斯理大学。
“你住在伦敦?”她又开口了。
“对!”我答道。
“哪一区?北区?南区?”
“北区——康柏兰那个方向。”
“康柏兰!”她重复道。“我希望我也是往那个方向走;我曾在康柏兰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我试图揭开这个女人和我之间的面纱。“你大概是生在美丽的湖边吧?”
“不!我生在康柏兰郡。湖?我不记得有什么湖。我倒想去看看凌雾村的凌雾堡。”
现在轮到我突然停住了脚步;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竟然提到费佛瑞先生住的地方。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紧张兮兮地回头望了望。
一个男人毅力的实现(5)
“没有。我被你的‘凌雾堡’给吓住了;前几天我的几个朋友还提到它。”
“哦?不可能是我的朋友。费夫人已经死了;她的先生也死了;他们的女儿早该嫁人了。我不知道现在是谁住在堡内。如果费家还有什么亲戚住在那儿的话;我只能说;看在费夫人的面上才能爱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我们就走到了收费公路的收费站。她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焦急地望着前面的站门。
“收费员是不是在看我们?”她问道。
收费员没有往外看。“这儿是伦敦;”她说。“有没有马车?我好累;也好紧张。我想马上跳到车上。”
我告诉她;我们必须再走一段路才能搭到车。然后我想把话题拉回康柏兰郡。可是我没有成功——她满脑子想着乘车离开这儿。
我们走了一会。一辆马车在我们前面十米处停住。一位男士下了车;我向车子招了招手;她抓着我的手拼命地跑着。
“太晚了;”她说。“我必须快一点;我要迟到了。”
“如果你不是朝杜克路去的话;对不起;我不能载你们。”马车夫对我们说。
“好;好;我是往那个方向走。”她喘着气说道。我抓住她;发现马车夫不像个坏人;才让她上车。当她坐稳;我要求她为了安全起见;让我送她一程。
“不!不!”她马上拒绝。“我很安全。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我会叫他停车的。谢谢你——谢谢你!”
我的手扶着车门;她亲了一下;然后把它推开。车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叫住它;当我开口时;马车夫已经听不见了。
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带走了白衣女人。
我站在路旁;凝视了十多分钟;才迈开脚步。有好一会儿;我怀疑刚才那段奇遇的真实性。送走了她;我反而不知所措;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走到摄政公园附近;我发现一位警察在巡逻。
一辆马车从我旁边经过;上头坐了两个人。
“停车!”其中一人叫道。“前面有位警察;我们问他看看。”
他们及时勒住马匹;离我站的地方仅有数码的距离。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从这过?”
“什么样的女人?”
“全身穿着淡紫色的衣裳——”
“不对!不对!”第二个人马上接道。“我们发给她的衣裳;她扔在床上;她一定是穿她来时穿的那件。白色;警察;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女人。”
“我没有看到——”
“如果你或是你的同事看到的话;请你们把她抓住;送到这个地址;我们会有重赏的。”说完递张名片给警察。
“为什么要抓她?她做了什么事了?”
“做了什么事?她从我的疗养院逃了出来。别忘了;是个穿白色衣裳的女人。我们走吧!”
5
“她从我的疗养院逃出来!”
我为之一震;真不该答应让她自由地走了。我猜测她若不是先天情绪不稳;就是最近受了惊吓。如果说神经错乱;我怎么也不相信。最起码;她的言语、行为;对我来说是正常的。
我是不是帮着一个无辜的人逃亡?或是把一个不幸的人放走了?放进了人海茫茫的伦敦?我不停地问着自己;心里好难过——太晚了。
终于回到了宿舍;我满脑子的问题;躺在床上;辗转不成眠。再隔几个小时;我就要起程前往康柏兰。睡不着觉;只好起来画了几张素描;然后找了本书看。白衣女人的影子却始终频频出现在脑海——她会不会受伤害?她坐车上哪儿去?她有没有被马车上的人抓着?她的情绪是不是比较稳定了点?再次相逢;不知将在何时何地?
告别了伦敦的朋友、学生;锁上了门;我开始了自己的新工作;过一种新的生活了。
依照信上说的;我必须在卡利换车。火车在前往卡利的途中拋了锚;到了卡利;只好等开往凌雾村的下班车了。
抵达凌雾村已是晚上十点多;比预计的时间迟了好几个钟头。由于天色太暗;几乎看不见费先生信中所说的马车。
车夫对我的迟到显得有点不高兴。车子在黑夜中慢慢地行驶着;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一个半钟头以后;我开始听到海浪的声音;马车由崎岖不平的山路;驶入了平稳的碎石子路;进入了费家大院。
一个没有穿制服的男仆出来接待我。他说费家的人已经休息了;然后他领我到了一个大厅。偌大的餐桌上;冷冷清清地摆着我的晚餐。由于旅途的奔波;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尤其是旁边有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侍候着。十五分钟以后;他领我到臥室。“先生;早餐是在九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完静悄悄地走了。
“今天晚上不知道会梦见什么?”我一面想一面吹熄桌上的蜡烛。“白衣女人?或是住在这儿的陌生人?”在这被人以上宾款待;却连主人的面都没见过;倒是件奇怪的事。
6
起床后;拉开百叶窗。八月的阳光跳跃在苏格兰的海面上;充满了喜气。
眼前的景色吸引了我;这和伦敦完全不同。我已经感觉到自己即将进入一个新的局面。想到过去种种即将褪色;未来如何又是那么不可预测;心中不免有种错综复杂的感受。
时钟指着九点正;我下了楼。在走道上迷了路;幸好遇到昨晚那位严肃的男仆;他好心地带我到了餐厅。
男仆打开了餐厅的大门;一张精致的餐桌出现在餐厅的中央;四周都是窗子。我望着长桌的尽头;有个女孩背对着我们;伫立在窗边。她那优雅的轮廓;马上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的体态匀称;不高不矮;腰围纤细;在男人眼中;可谓十全十美。由于她没有发觉我的出现;我就放肆地上下打量、欣赏着这位“美人”。
当我拉开身边椅子的时候;她马上转过身——好黑的女孩!她朝着我走了几步——她年纪很轻。她再走了几步——她真丑。
我想到一句老话;自然就是美;继而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这位小姐的皮肤黝黑不说;她唇边的汗毛;就像一撮胡须;衬托着宽大的下巴和嘴唇。眼睛更是突出;并且炯炯有神。粗黑的头发披肩;还梳着刘海。
她的表情诚恳、开朗又机灵。
一个男人毅力的实现(6)
“华先生?”她微笑地问道;很有女人味地展开了黝黑的面容。“我们昨天等到好晚;还以为你不来了;只好回房休息;请你原谅。我先自我介绍;我是你的学生之一。来——先握个手如何?”她的声音清晰、悦耳;说完伸出手来;很有教养地和我握完手后;我们俩坐了下来;像是老朋友一样地聊得非常投机。
“我希望你不虚此行;”她说。“今天的早餐只有我一个人能陪你。我妹妹今早头有点疼;在她房里休息。她的家庭教师;魏老太太在她房里陪她喝茶。我的叔叔费先生;他从来不和我们一块进餐的。他身体不好;一个人闷在房里;与外界断绝来往。这房里除了我以外;恐怕没有别的人了。昨天以前还有两个女孩住在这;不过她们已经走了。也难怪她们要走;住在这儿又不能跳舞;说话又得小声;又不能谈情说爱;况且我们四个人在一块;除了吵架就是吵架……你看;我都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华先生;你要喝点什么?茶或是咖啡?看看你的脸色;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是在考虑早餐要吃什么;还是惊讶于我谈话的态度?如果你是考虑吃什么的话;我劝你别碰那盘凉火腿;还是等蛋卷来了再吃。如果你是嫌我的话太多;那么我先给你倒杯茶;然后关上我的话闸子;好不好?”
她开心地笑着;把茶杯递给了我。她的健谈;亲切的态度;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喜欢的;不过除了尊重她;你不可能会有一思邪念。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当她看到我困窘的表情;马上接着说。“我知道你和我还不是很熟;大概还不能接受我的态度。我应该想到这一层的。我还是先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贺玛丽;女人的缺点我都有;我叫费先生“叔叔”;叫费小姐“妹妹”;我母亲再嫁;头一回嫁给一位姓贺的,第二回嫁给了费先生——我同母异父妹妹的父亲。我们除了同是孤儿外;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我的生父是个穷人;费小姐的父亲是个有钱人。我一贫如洗;她家财万贯。我又黑又丑;她又白又漂亮。大家都认为我古怪;认为她可爱。换句话说;她是个天使;而我呢?由你华先生自个儿说吧!至于费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我相信吃完早饭后;他会接见你的。你自己去观察他吧!不过目前我可以先透露你一点;他是老费先生的小弟;是个单身汉;并且是费小姐的监护人。我和费小姐相依为命;相处得非常好;要不然我也不会到凌雾堡;我们俩就像你所形容的——不可思议。华先生;我和她可是一体的哟;你不可以厚此薄彼;你在这儿的生活将和我们姐妹俩息息相关。魏太太是个好人;又有气质;费先生的身体情况不好;不可能和你做伴。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连医生和他自己都不清楚。我们都说是神经方面的毛病;可是到底神经方面是什么意思;我们也不懂。我劝你看到他的时候轻松点;多赞美两句他收藏的钱币、书籍、水彩画之类的;他一定会喜欢你的。如果你还不讨厌宁静的乡村生活;那你会喜欢这儿的。每天中饭以前;费先生会让你整理古画。午饭以后;费小姐和我会背着画板和你一道出外写生。她喜欢画画;我可不!女人不可能画好什么东西的——太浮躁了;不能专心。不过她喜欢;我只好陪着。晚上的时间;我们会帮你打发的;费小姐弹得一手好琴;我是没一点音乐细胞;不过;我可以陪你下棋。怎么样?这么安排你还满意吧?会不会委屈你?或者是你的个性好动;比较喜欢刺激一点的安排?”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除了点头表示我的礼貌之外;一句话也没说。她最后的那句话“刺激”;使我想到了白衣女人;而急着要发现那个疗养院的逃犯和她所说的费太太之间的关系。
“就算我是世上最好动的人;”我说。“我也不怕你们不让我动;因为我来这儿的前一天;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贺小姐;我担保这件奇遇还没完;它和凌雾堡有关。”
“真的啊?华先生!说来听听看!”
“你应该听的;这件奇遇的主角我不认识;恐怕连你也不认识;不过她确实提到了费太太的名字;而且还很感激她、尊敬她。”
“提到我母亲的名字?有意思!然后呢?”
我把当时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贺小姐从头到尾瞪大了眼睛;很感兴趣;也很吃惊。说完以后;我发现她和我一样——一头雾水。
“你肯定她是在说我母亲?”
“肯定;”我回道。“不管她是谁;反正她曾经在凌雾村念过书;费太太当时对她很不错;所以她对费家的人印象都不错。她知道费太太和她先生已经死了;提到费小姐;她好像从小就认识她。”
“你说;她否认是这儿的人?”
“对;她告诉我是汉谐尔人。”
“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真奇怪!不过我觉得你让她自由地走开是对的;她好像真是无辜的。如果你知道她的名字就好了。我们必须想办法查个究竟;目前我们既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过去和我们的关系。至于我妹妹和叔叔他们;我敢担保;他们和我一样不认识她;如果告诉他们的话;只可能增加他们的烦恼。我个人是非常的好奇;我会尽全力帮你查个水落石出。我母亲嫁到这儿以后;确实花了不少心血在村里的学校上。当年学校里的老师死的死;老的老;不可能从他们身上问出什么东西来。目前唯一能够——”
她话还没说完;仆人进来告诉我;费先生想在我用完餐后见我。
“你先到厅里等着;”贺小姐又快又急地告诉仆人。“华先生一会儿就来。”然后继续对我说:“我是说;先让我和妹妹翻一翻母亲留下来的信;如果没有什么头绪的话;我会找一找母亲写给费先生的信。他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