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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阵时的身体反应。”
赚到话一出口,马上露出“不能对当事者这么说”的后悔表情,但是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因为我无暇担心。
“警方不准我和记者接触。”
赚到晃动大大的下巴,点了点头说:“嗯。”
“我不会打电话给你,你也别打电话给我。”
“好。”
我瞪着赚到的眼睛说:“你听好,警方预定在九点攻坚。”
赚到整个人跳了起来:“那只剩三个小时左右了,不是吗?”
“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棘手,这件事要尽快解决,不能再拖了。”
我开始让汽车缓缓滑动,停太久的话难免令人生疑。赚到快步跟上,他口中吐出的气微微凝成白雾。
赚到好像在叮嘱我们,念叨道:“好,就九点。”
如果时机没有抓好,可是会出人命的,像是要抽签似的,我也反复地说:“一定要抽中、一定要抽中。”
我踩下油门,最后丢下一句:“务必要准时啊。”
赚到的身影没入黑暗中。
2
我仿佛进入了梦中的世界。
这是因为灯光的缘故。小时候每逢庙会的日子,平日阴暗的地方都会变得灯火通明。那是远离日常生活的世界,就像从观众席走上舞台一样。在那个世界里,甚至会刮起截然不同的风来。
此刻我家周遭灯火通明,大概是不能让歹徒有黑暗这件隐身衣作为保护的缘故吧,我本该熟悉的家,看起来却像塑料模型似的。
我不知他们是机动小组还是特勤队,总之,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踩进冬天的田地里,他们以我家为中心,像甲虫包围蜂蜜般围成一圈。
从农道看不到房子的后面,但是连那里也亮晃晃的。我没有时间来确认是否看得见二楼的阳台,但是友贵子白天晾的衣服大概还在阳台上随风飘扬,友贵子应该没时间收衣服,而石割也不会好心到担心衣服是否会因晚风而变得潮湿。
自己的衣服倒是无所谓,但是友贵子薄薄的白色夏衣在众目睽睽下被灯光照得无所遁形,未免太残忍了。然而,衣服啪嗒啪嗒飘扬的模样,就像是以细腻的笔触在暗夜的画布上描绘出的一幅超现实画作。这画显得凄美绝伦,这代表我的心是向着友贵子的。
的确有人要经遭到命运无情的对待,友贵子就是如此。
几位警察拦下我的车。
过了一会儿,伊达才出现。我一看见他,立刻下车致意。理所当然,身材如大象般的伊达眼神并不和善。
他面带寒霜地皱起眉头,没有半句抱怨,劈头就说:“石割好像冷静下来了。”
“啊?”
“他主动打了11O。”
“原来如此。”
“他说夫人平安无事,他也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
我对此不予置评,只是频频点头回应。
“不过,他不准我们接近房子方圆十公尺内,还要我们把附近照得通明。”
原来不是警方主动照亮四周,而是石割要求的。的确,警方若是趁黑展开攻坚,他可就不妙了。
房子二楼三面都有窗户,从窗帘缝隙应该能够观察警方的动静。
虽然北边是一面墙,但是也可以从下面厕所的小窗观察。总之,屋外灯火通明,屋内一片漆黑,这样他就能观察到我们的一举一动。
相对地,我们则难以窥见他的行踪。
毕竟他寡不敌众,这或许是石割牵制警方的好方法。
伊达声音毫无抑扬地接着说:“如果不按照他的话做……”
伊达稍微停顿了一下,石割大概是威胁警方,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对友贵子不利。
“……说不定他会不顾一切地反抗。他也表现出怯懦的一面,甚至暗示他会投降。所以我们决定暂时静观其变。”
石割手上有人质。
要是随意摇晃装了鸡蛋又不稳定的容器可得当心,对方不是一般的挟持犯,就他所造成的伤害来说,他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恶徒。
如果他听到警方在这种时候必然会说的惯用台词“放下武器,别再做无谓的反抗”就肯乖乖投降的话,那自就是再好不过了。
既然石割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警方也就无法轻举妄动,因为如果有人牺牲了,那就是警方的责任。
伊达确定我的停车位置后便离开了。
接下来,只要再等待片刻。
我将围巾围在脖子上,放倒座椅,找到让自己最舒服的姿势。
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夜空,从我这个位置看来,仿佛玻璃罩住了夜晚似的。
但是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脚尖上根本无瑕欣赏这晚上的景色。
当我将腿伸长时,脚尖碰到了硬物发出“嗒”的一声,原来是友贵子的瓶子放倒了。突然间,我觉得透过瓶子与友贵子有了联系。
就算是因为一时紧张而随手搁下,放在驾驶座脚边未免太危险了,要是滚进刹车踏板底下,后果可不堪设想。
我坐直身子伸长手臂探寻,指腹传来光滑的触感,那原本是营养饮料的细长瓶子,友贵子将瓶子洗干净,另外装了东西。
就像用双脚滚动酒桶般,我移动手指将瓶子滚过来,一抓住瓶子,掌心顿时一阵冰凉。
这个玻璃瓶内装着浓稠的液体。
那是毒芹素、毒芹碱。
我耳畔响起了友贵子像是低声念诵咒语般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友贵子的记忆力非常好,可以清楚记得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有一次,我和她一起去百货公司,友贵子想买靠垫,因为靠垫太大,所以她要我开车带她去。
我们按照店员的指示前往靠垫销售区,途中经过玩具柜台,玩具柜台里贴着洋娃娃的宣传海报,海报并不大。三人,或者应该说是三只,总之是三个一组地并排贴在一起。
“咦,你知道这个?”
友贵子这么问,那时她才刚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也才刚能毫不抗拒地和我牵手。这对友贵子而言,就像小孩子跳大水洼,是一件困难的事。你会认为她这样做很愚蠢,那是因为大人是站在远处所做出的判断。对友贵子而言,她的眼前是一片千仞深谷,她反复从远处跑来,却又在崖边停步。
即使她一度跨越深谷,同意让我握住她的手,对于她来说前头却又有另一个深渊。她甚至连隔着衣服像一般人那样的拥抱都排斥,我能从她身上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恐惧。
然而,她却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想被拥抱,自己应该努力去尝试。因为她想要获得心灵的平静。
友贵子甚至连双手抱胸都感到痛苦。
我一将脸凑近,她就会闭上双眼,脸上浮现出自己即将成为牺牲品的忍耐表情,她害怕别人靠近,一旦我像小鸟一样轻啄她光滑的鼻头,她就会稍稍睁开眼睛看着我。
当时我们正是处于这样的阶段。
“啊?哦,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他们叫佳佳丸、短笛、爱哭鬼。”
“真厉害。”
友贵子的表情略显得意。
“光是名字,谁都叫得出来。”
“还有姓氏吗?”
“嗯,全名。”友贵子像是在回想一样,微微抬起头说:“袋小路佳佳丸、最强音·短笛、爱哭鬼·咬咬阿契·三世。”
“是哦。”
“我在电视上听到的,只听过一次,我想应该没记错吧。”
她自然流露出那样的表情,仿佛在问:怎么样,我厉害吧?
“只听一次就记住了吗?”
“只要我有心要记住的话,大致都能记住。”
“那需要背的科目考试都没问题了吧。”
“嗯,这么说没错,问题在于我有没有用心背。”
“嗯。”
毒芹素、毒芹碱,友贵子没有忘记这些东西。
3
那三个娃娃其中有一只是老鼠。友贵子指着老鼠说:“小时候,我看到布偶拍卖的推车上,就只剩下它。”
“为什么?”
“它们是三人组,厂商应该做了一样的数量,佳佳丸是冒失鬼,又爱生气;短笛是朝气十足的女孩子,但是爱哭鬼是个老实孩子。”
“所以它不受欢迎。”
“对。”
“好可怜啊。”
“我记得那时看到有三四个吧,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好像都在流泪。”
“但是,又不能把它们全部买回家。”
说到底,“可怜”只不过是旁人心理上不必负责任的感受吧。
“结果呢?”
我们走在走道上,因为是玩具柜台,很自然便看到卖娃娃的角落。
话才刚说完,所以我对着友贵子说:“你看。”
友贵子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马上一副像被什么打到的表情。
那里当然没有爱哭鬼,倒是放了几个随处可见的玩具熊,大大小小的熊,有咖啡色的,有咖啡加牛奶的颜色,还有偏黄的颜色。
她不禁伸出手,弯曲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
像从屋檐滴下的雨滴般,友贵子小声地反复喃喃自语。我事后回想,她喃喃自语的就是毒芹素和毒芹碱。
那一晚,友贵子因为和我聊到很晚住在我家里了。
第八章 白子皇后与白色的花
1
我远远地看见那个玩具熊,我不禁想起了饼干。
饼干小时候简直像是装了弹簧似的蹦蹦跳跳,而且就像把吠叫当成是它的工作一般使尽全力地叫着。
在许多咖啡色的布熊里,小时候的饼干就像混在一片咖啡色中,我总觉得它迷路了。我仿佛看到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
我会想起它并不奇怪。它的眼神从未像现在这么怀着强烈渴望地看向我,这反倒令人不可思议。
我关上门。
说不定是因为你在我身边的缘故。
没错,我告诉过你好几次饼干的事,只要有你在,我就会想起它。
即使我因为想起它而晕倒,你的手也会像这样在我身旁。
说不定是因为这样的关系。
我可以再说一下吗?
我成了平凡不过的高中生。
学校有点远,所以我骑自行车上学。我念的高中位于毗邻的城市,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家住得离毗邻的城市不远。
我总觉得特地跑到车站坐车回家,不但得花钱还浪费时间。
其实去远的地方,骑自行车的话比想象中要快,而且把时间花在月台上等电车也太可惜了。
但是,一不小心耽搁了回家时间,就得在漆黑的田间小路上骑车,那真的很可怕。所以一年级我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
升上二年级后,理科的选修科目我选了生物,上课老师一头白发,绰号叫老爷爷。他也是我的班主任。
他一头白发,加上个头又小,所以同学才会叫他老爷爷,我不晓得他的实际年龄。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因此不太会猜男人的年纪。
老师戴着圆框眼镜,说话声音小语速也慢,这点也很像老爷爷。
在生物课堂上,我们谈到了树。老师说:“桂树的叶子是心形的,或许是这个缘故,劈成柴木也让人觉得很温暖。”
我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听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这才会留在我的记忆里。
那一天打扫时,我拿着长柄扫帚扫地。老爷爷来监督。
听到温馨的树木,便将玩笑话信以为真,我心想大概会被嘲笑吧。五月里的午后阳光,照得窗户一片灿烂。
“老师。”
“嗯?”
老师将脖子转向我,看起来像驼背。我把心里的话告诉老师,老师便说:“这样啊,如果你好奇的话,我有标本,可以让你摸摸看。”
如果是动物标本我还能想象,但是树的标本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于是我前往生物教师休息室一探究竟。那间休息室位于一楼的角落,冷冷清清的。
老师从铁制书架上拿出树的标本,上面贴着许多木片。
偏黄色的漆树树皮、年轮像海浪的松树,还有可制成衣柜的桐树,一整排树皮都剪成相同的大小。虽说都是树,但的的确确有许多种,就像同一个班级里,每个学生的特性都不一样。
“真漂亮。”
老师的笑脸看起来就像老鼠一样,但是这么说很没礼貌吧。
“光看是没法体会的。”
“是。”
我试着用手指去触摸山毛榉、栗子树,以及桂树。
“啊……”
“怎么样?”
“经老师那么一说……”
我觉得不可思议,应该是因为经老师那么一说,再加上亲手触摸,感觉真的有点温度。
这时,有几位同班同学进来,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他们是生物社的社员,他们和我一样试着触摸树皮,并且也有相同的感受。
老师拿出日本七叶树的标本。
“这叫细皮嫩肉的树,它的颜色白皙,纹理细致,就像个美女,对吧。”
生物社员说:“那种日本七叶树都会变成这种木板吗?”
老师点了点头称是。
“它的花就像烛火般沿着河边开放,对吗?”
我很羡慕生物社社员,当老师说起日本七叶树,他们脑子里就会浮现日本七叶树的模样。而我连桂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生物社分成许多小组,他们是植物分组。
老师点点头,眯起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说:“日本七叶树差不多要开花了。”
我想看。
你也想看吧?
重新分班升上二年级时,我不再和生物社社员坐在一起,虽说一年级时我们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即使如此,但还是在同一个班级,所以我找他们说话很方便。
“哪里可以看到开花呢?”
从校门前的公车站往北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山丘,生物社定期不间断地观察那一带的树林,听说那里也有日本七叶树和桂树。
下个星期六,老师要带领几名社员前往,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没加入社团也可以来,呼吸树林里的空气,对身体很好哦。”
星期天没事,可以休息,所以我决定去看看。
那一天天气晴朗,是出游的好日子,而且那里并非观光景点,所以人车不多。公车不久便进入河边道路,开了一会儿,进入山丘间。我们在有几户人家,名为某某地方中心的公共设施前下车,从那里进入山间小路。
“平常见到的树有山毛榉、橡树、枫树……”
老师为我一一介绍,我当然听过这些树名,却没办法联想在一起。一旦记住了树名,树林看起来就有了各自的特点。知道这些树名之后,树看起来就会如此不同。
我们走的路先是上坡,然后是下坡,向上伸展的树叶,宛如绿色塑料制品般,透着天光。
我听到河水声,眼看大树越来越近。
“就是这里。”老师像在介绍朋友般地说。
日本七叶树。
高处的枝桠上开满白色的花,浓密一片,真的像烛火般在绽放。
风一吹,烛火就在绿叶间摇曳。
好美好美。我仔细看着低处的枝桠,小蜜蜂正努力吸食着花蜜,蜜蜂在树叶间洒落的一道道光束中穿梭。我侧耳倾听,仿佛可以听见嗡嗡的声响。
蜜蜂一定也飞上了我们看不见的高处,像从蜡烛借火般地取蜜。
我曾在照片上看过樱花古树,除此之外,我几乎不知道其他会开花的树,更何况是这么高大的树上覆满了花,我不敢想象。
我出神地看了许久。
“日本七叶树只长在山里吗?”
“不,一般也会当成行道树。”
“哦。”
“你听过巴黎街上的欧洲七叶树吗?”
“好像听过……”
好像是咖啡店之类的名字。
“欧洲七叶树和日本七叶树是近亲。”
我心想,全是些我不知道的事啊。
我们再往前走,看见了桂树。那棵桂树感觉很雄伟,根部一带分成好几株,各自茁壮成长。桂树长得很高,上面照射日光的叶子呈黄绿色,闪着金色的光芒。
老师轻抚着树皮,树干上面有许多垂直纹路,老师说:“现在的绿色也很漂亮,到了秋天更是美不胜收,一整片都换上黄色的新衣。”
老师捡起掉落在潮湿黑土上的叶子给我,果然是心形。
“这些叶子会一片片染黄,那是无法形容的美景,桂树是形状很美的树。我啊,很喜欢这种树。”
平地上好像也有桂树,据说公园里也有。
“不过啊,我经常去东北原始森林里的桂树林,四周全是桂树,所以我常会发现一件事……”
老师故意吊人胃口。
“什么事?”
“香味。”
“什么?”
“若只是一两棵,香味会散失,但是一整片桂树林的话,就随时都闻得到。桂香是一种很好闻的香味。”
如果是专家还有可能,但像我这种门外汉,大概一辈子都去不了那种地方。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有点儿遗憾。但是我还是姑且一问:“怎样的香味呢?”
“哦,这个嘛……”
我根本无法想象。
“言语无法形容的香味吗?”
老师像老鼠般眨了眨眼睛。
“像是焦糖的香味吧。”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么一幅画面:桂树林里住着一群小矮人,他们正在厨房里做着点心。
2
听说从去年开始,生物社便开始在这一带做长期的观察记录。
首先是制作树木地图,听说几年后,随着住宅区的开发,说不定会有河岸整治工程。日本七叶树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呢?
四处探听后,我自然而然地加入了生物社。
生物社的社团活动时间短,和体育社团一样不会留校太晚,于是我决定加入。
几次出游下来,我已将森林的地形记在脑子里。我曾经因为有蛇蹿出来而吓了一跳,也渐渐能区分不同的鸟叫声,并接触到植物之外的生物。
不知是第几次时,老师为我们介绍毒空木,老师指着一株并不起眼的低矮树木,要我们小心。
那棵树上结有小果实。
“这种果实到了夏天成熟后,会变成看起来可口的红色果实,不过,你们生活过得这么富裕,应该不会吃野生的果子吧。千万要小心,这种果实的味道酸中带甜,以前有小孩子吃了之后,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
大家一阵低呼。
“吃坏肚子了吗?”
老师笃定地说:“那孩子死了。”
大家先是静默,接着发出惊呼。死这个词竟然会出现在这种自然景色中,实在令人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