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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枝莲,
双宿燕,
三载同心、
心有千重眷。
欲度朝夕拥帐暖,
共画蛾眉、
绘了平生愿。
怨琴殇,
愁笔断,
咫尺天涯、
何处萤萤散。
月映孤窗云过眼,
梅子落时、
烛泪痕零乱。
“这又是什么意思?”安崎佐智子问道。
关键半晌不语后,轻叹一声:“这恐怕不会是个快乐的故事。”
32.
从第一天起,山下雅广就知道,东京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家。
可为什么偏偏选了东京呢?
成绩出类拔萃的他,对高等学校的选择几乎是无限的。家人和朋友,都认为他最明智的选择会是京都帝国大学,离家乡近,人文环境也更熟悉。可他,为什么选了东京帝国大学呢?如果说是为了学医,京都和东京,两所帝国大学都有日本国顶尖的医学院,不分轩轾。
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想证明自己这个“脆弱”恋家的男孩其实也能坚强地适应漂泊的生活;也许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
已经数月,他还是和东京格格不入,当那年东京的第一场雪飘下,他的心情沉入谷底。
听说东京的雪也并不多,但他发现,东京的雪,比奈良的还要让人凄凉。
尤其冬至前的雪天,空中的阴云总是那么低那么厚,和工厂以及民用的煤烟融成一体,仿佛已将整座城市吞没。
周末无聊,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汤岛天满宫。神社里的天神,保佑的是善男信女们的学业大成,但山下雅广知道,此刻无论自己怎么诚心求恳天神的帮助,也难有心情继续在这个至今陌生的城市里挣扎下去,更不用说在学业上的成就——进了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院,才发现这是全日本的才俊云集之处,而医学院课程之重,也远超乎他的预料。也许是自己对东京迟缓的适应拖了学业的后腿,他在年级里的成绩勉强保持中游,这是他自小从未尝过的滋味,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在迅速地缩小。他甚至起过返回奈良,重头再考高校的念头。
山下雅广拜过了天神,长叹一声,觉得自己可悲,竟然到了要靠祈求神灵帮忙学习的地步。他开始在神社院中那千姿百态的梅树前徘徊,心想,这雪下得毫无情趣,若是有梅花在雪中盛开,至少还有点鲜活的点缀。
“离梅花盛开还有两个月呢,看你望着梅花痴呆呆的样子,现在就等不及了吗?”少女轻柔的声音。
山下雅广转过身,他的双眼,几个月来头一次有了神采。本有千言万语,却凝在嘴边,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说,为什么要下雪呢,把东京不多的好处都掩盖了。”少女似问似答。
“同感,同感,那诸多本就呆板的建筑楼宇,如今在一片白色恐怖下,更显得无趣。”山下雅广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最可怜的就是旅人游子,错把异乡当故乡,或者,根本不知家在何方,只好在寒风中颤抖,其实心比手足更觉寒冷。”
“好在他乡遇故知,此刻手足虽冻,心却澎湃,热到能化雪除冰。也只有此刻才发现,当初背井离乡,别人看来不在情理之中,自己也迷惘困惑,现在才知道,是来赴一个大概前世定的缘……”
“又是心血澎湃,又是奔赴前缘,哪里像是个医学生的素质,看来你更需要的是冷静,”少女忽然一笑,“我可以帮你!”
山下雅广一惊,眼前白光一闪,脸上一阵疼痛,一阵冰凉,一个雪团已经趴在了他的眼鼻之间。
只不过这次,笑容依旧挂在眼中,他可以看见,真心的笑容也挂在何玲子的两腮。
“玲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山下雅广一把抱住了何玲子。
何玲子在他肩头靠了一阵,忽然轻轻推开他,低头说:“很抱歉,当年不辞而别,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山下雅广也意识到自己因忘情的鲁莽,点头致意:“你当时的境况,我了解,换作我,也会这样。据说,你们走的那几天,奈良突然出现了大量兵士。”
“我不告而别,其实后来也受了惩罚的,一边希望你赶快忘了我,一边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我,这感觉很不好受。”何玲子仰起脸,看着已经脱了稚气、更俊朗的山下雅广。
听了这话,山下雅广更是坚信,此番在东京没来由的受煎熬,真的都是命运安排。三年前那段纯纯的感情,原来就是真爱的萌芽。
何玲子说:“所以今天偶然遇见你,就不打算再和你擦肩而过。我想,真的是注定的,我大概应该向命运投降。”
山下雅广看着出落得更清丽出尘的何玲子,笑道:“这次,我再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何玲子也笑道:“噢?真的由得了你吗?”忽然,一丝忧郁飘过她的双眼,她泱泱地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其实,你不该离我太近,你会受伤的。”
山下雅广一怔,随即温声道:“这是我的选择,即便被你伤……我也喜欢你的短剑。”
何玲子莞尔一笑,虽在初冬,山下雅广的春天却翩然而至。
何玲子在东京文化学院修习西洋油画。山下雅广在繁重的医学院学习之余,终于有了一个他愿意留连之地。他经常去文化学院参加该校的艺术活动,也就是和何玲子相聚的最佳时机。每次活动完,两人会沿着校外的长街漫步,谈着童年和未来。何玲子幼年漂泊,颠沛于中日两地,见识很广,山下雅广则一直倾心于中国古典文化,两人间有无尽的话题。可是一旦谈及未来,何玲子就陷入沉默。何玲子一贯达观,但每当这时,山下雅广总是可以从她的神色中读出忧伤来。
为什么?
“以前和母亲一起逃亡,我们能顾及的,只有当天,对未来,想不了太多。”
这解释牵强,毕竟,追捕何母的风声早已过去多时,母女二人不再于逃亡中度日。
暗穴(鬼古女) 正文 33
章节字数:1462 更新时间:09…06…23 18:57
主治医生带着三名实习医生查完房,留下了一大堆查房记录要做。关键抱着一堆病历,一声不吭地开始奋笔疾书。写着写着,手指间的笔突然飞走了。
“就知道是你。”关键回过身,无可奈何地看着偷袭的欧阳姗。
“好久没见啦。”
关键掐着指头算了算,也就是三天而已。
“不是说我和你,说的是你爸妈和你。他们可担心你了,你的破手机总不开,他们只好又找我,好像我是你家童养媳似的。”欧阳姗说话,总是那么夸张。办公室里另外几名实习生都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吃午饭的时候就给他们打电话。”关键敷衍着。
“只怕没那么简单,他们希望我今晚把你带回家。”
关键一愣,连忙摇头:“不行,今晚我有事儿。”
欧阳姗冷笑一声,问另几名实习生:“他今天要做夜班吗?”
有人笑着说:“不做这儿的夜班,但不知道在别的什么地方做夜班。我们都怀疑他在外面给人做陪聊男。”
关键砸过去一支圆珠笔,对欧阳姗说:“通融一下吧,我今晚接贵客,绝对回不去,要不我向陪聊公司请个假,明晚回家怎么样?”
欧阳姗问:“你到底去干什么?你说好不瞒我的,说话要算数噢。”
关键被拗不过,只好说了实话:“今晚要和一些朋友吃晚饭,实在走不脱,我会打电话向我爸妈解释的。您们就放心吧。”
“最后一个问题,到底是和一个朋友吃饭还是和许多朋友吃饭?”
“至少五六个吧,骗你是小狗。”
“最后一个问题,在哪儿吃?”
“我已经回答过你最后一个问题了。”
“快说吗,你还想不想完成病史了?”
“浪花屋。银河路上的那家日本料理店。”
“你什么时候学会茹毛饮血了?”
关键站起身,推着欧阳姗的双肩,一口气推到办公室门外,轻声说:“姗姗,好姗姗,乖姗姗,你也该上班去了,我的事儿,我会认真处理,今晚吃饭,也是和诗诗的案子有关。”
“真的么?”欧阳姗冷冷地看着他。“我看你和那个美女如此亲密,以为你已经把诗诗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你胡说什么!”关键胸口一痛,“别没事瞎扯啊!”
“你的那个美女翻译呀,她一定是哈日一族吧,难怪你们要去吃寿司。我去图书馆,想帮你查那个什么山下雅广,正巧看见你们两个,还真是好默契啊,好像已经合作过几十年似的。幸亏你们手脚还算干净,不然,哼哼!”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就是我的翻译而已。”
“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认识她的?怎么就有这么巧,你想查一个日本人,偏偏就让你找到了一个日本翻译,还那么漂亮。”
“有些事,我现在真的不方便说,等我查清一切后,一字不拉地告诉你,好不好?我也带你去吃寿司,好不好?”关键想起小时候,自己也常常需要这样哄这位小妹妹。
欧阳姗低着头想了想说:“你是不是傻瓜,以为我还是那个一颗糖就能哄笑的小傻妞吗?我知道不能强迫你做什么,也不能强迫你说什么,但你不管怎样做,都别忘了你的正事儿。”
关键呆立着,脑中翻过无数个念头。
是啊,我的使命,就是查出杀害诗诗的凶手。道路似乎曲折悠长,但自己问心无愧,还在倾力而为。这期间,莫非我自己并没知觉,但旁观者清,看出我和安崎佐智子之间的所谓“默契”?
他茫然地望着欧阳姗离去的背影,呆立了一阵,慢慢坐回桌旁。刚提起笔来,忽然门口又传来欧阳姗的声音:“关键,你说了要带我去吃寿司的,不准反悔哦,你们都听见的!”
暗穴(鬼古女) 正文 34
章节字数:5659 更新时间:09…06…23 18:58
暗穴(鬼古女) 正文 35
章节字数:1539 更新时间:09…06…23 19:00
“这人自称是江医的一名研究生,名叫方萍,在中西医研究所做课题,说有重要的线索,是和黄诗怡被杀案有关。”陈警官领着巴渝生往问讯室走。“我查过她的身份证和学生证,没问题,让她打住,想让你亲自听一听。她这么晚来,怎么也不能让你这个夜猫子扑空啊。”
“老陈,你可够有定力,居然能耐住不听,我可太感动了。”巴渝生笑道。不过,他有点怀疑此时此刻,能有什么真正“重要的线索”。
一件悬案,在侦破的最初三个月里,一般都会有层出不穷的线索,有些甚至是“重要的线索”,但只有大概百分之一可以勉强算得上和案件相关。绝大多数都是疑神疑鬼甚至想入非非,或者业余侦探对这案子一鳞半爪的领会。
当年文若菲失踪后,基本上就是这么个过程。
这些年来巴渝生经手过的那些悬案,也是这么个过程。
方萍瘦削的脸上似乎始终带着不安,看见陈警官又带来了一个戴着大眼镜的警官,嘴唇开始不停地抖动,好像她不是来提供线索,倒是来自首或受审的。
“方萍,无论什么样的线索,相信都会对我们破案有莫大的帮助。你不要紧张嘛,慢慢说。”巴渝生殷勤地为方萍泡了杯茶。
“我想说的……也许早就应该告诉你们……不知道会不会被追究责任?”
“放心吧,我们以前并没有向你询问过任何和案件相关的问题,只要和你本人无关,我们没有什么道理追究你的责任。”巴渝生柔声安慰。
“可是,我想,如果早说了,说不定……我也不知道。”
“先不要那么急着下结论,相信你当时不说,也一定有合情理的顾虑。”
方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以略平静的语气说:“黄诗怡遇害那天的下午,我不巧撞见了……说来真的很恶心,我正好看见,任教授……抱住了黄诗怡。”
巴渝生和陈警官都面无表情。
“我是偷偷看见的,他们并没有看见我。黄诗怡用力挣脱了,脸色很难看,对任教授厉声说了句什么,就红着脸走开了。”
“就这些了?”陈警官等了一阵,见方萍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追问了一句。
“就这些。所以听说黄诗怡出事后,我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检举任教授,想想他的性格,决不可能做出杀人这样的事……他现在又是我的导师,如果他被曝光,即便和杀人案无关,在研究所里也就很难立足了,那我又怎么办?后来另一个学生同样被杀后,我一方面觉得更不可能是任教授杀的,另一方面又怕,是不是黄诗怡把这件事告诉了那个学生,所以也被灭口呢?可是奇怪的是,任教授对黄诗怡生前的男友关键,还是那么好,最近他们和一批日本人合作,任教授也是尽心尽力地护着关键……我真搞不懂了。”
巴渝生问:“那为什么现在会想到来告诉我们?”
“昨天,不知怎么会有名日本记者找到我,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问我对黄诗怡的案子了解多少……大概是因为我和黄诗怡生前在一起做实验的原因吧。那记者太滑头了,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张以前我们实验室联欢会的照片,指着照片上任教授和黄诗怡亲密的样子,问我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感觉。大概上次那件事我憋了太久,所以一下没控制住,竟然都告诉他了。看他有些得意地走开的样子,我就想,怎么也不能把这种线索给了记者,而不给警方。所以我又想了想,今天就来了。”
巴渝生突然觉得,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方萍,非常感谢你的线索,也再次请你放心,我们对你的合作只有感激。不过,还想请你帮个忙,你可以根据情况灵活处理……请你帮我们留意一下那个日本学术交流的科学项目,如果听说了什么特殊的发现,请尽早告诉我们。”
方萍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忽然回过头说:“关于和日本人一起做的实验,我虽然不参与,却听说了一件事:关键从实验中醒来后说,还有更多的人要死掉。”
暗穴(鬼古女) 正文 36
章节字数:3051 更新时间:09…06…23 19:00
任教授,任泉,一个真正“看”着他长大的人,长辈般待他的人,跌下了他心中的神坛。
而且跌得那么惨,那么狼狈。
连日来的熬夜实验,对黄诗怡被杀案的执迷,对山下雅广之死越来越多的疑问,使关键觉得如被压在泰山之下。偏偏在此刻,车田康介的一句话,让他又要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任泉,一个他尊重有加的人,是不是杀害黄诗怡的凶手?
如果那丑陋的一幕真的曾经发生,黄诗怡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有什么顾虑?
的确,那样将会十分尴尬。任泉和关键,多年的交情;关键和黄诗怡,炽热的爱情。这一笔,在这两份感情上,都将涂上极不自然的颜色。换作自己,真的也不知该怎么做。
但她不是那种“忍辱”的窝囊个性,她一定会宣泄。也许,正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褚文光。褚文光早已是关键和黄诗怡两个人的好朋友。
他们两个几乎同时遇害。
研究所里竞争激烈,一旦这事情捅出去,任泉身败名裂几乎不在话下。还需要更强的动机吗?
车田康介说,他感觉方萍迟早会去找公安局,所以,任泉被传讯,也将是迟早的事。
离开始实验还有近半个钟头,大实验室里,丰川毅和酒后脸上仍带着淡淡潮红的千叶文香已经在整理实验器具。早些时在“浪花屋”,千叶文香已经告诉过关键,特租的痛觉检测仪已经运到,今夜又要让关键在地下通道里接受实验。
关键轻轻走进任泉的办公室,回手关上了门。
“小关键,今晚又要辛苦你了,他们要把重点放在对你的痛觉检测上。”任泉正仔细读着那痛觉检测仪的手册,时不时微微摇头,似乎并不感冒。
“没关系的。这些天来,我好像对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习惯了,而且发现,真正能留下持久印象的疼痛,还是肉体之外的,比如,诗诗的死。”
任泉叹了一声:“我完全可以理解……”
“哦?真的吗?”
任泉抬眼看了看关键,显然也觉出关键语气中的异样。“当……当然,你知道,自从我们把实验室搬到研究所以后,小黄,大多数时间里,就在我这间办公室里上班。我至今……我至今还会经常感觉,小黄,她……她的身影还在这儿……”
“在这儿,引起一个长辈的邪念?”
“你说什么?!”任泉再次抬起头,老花眼镜在鼻梁上微微颤抖。
“你有勇气做,为什么没有勇气承认?”关键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控制,双手已经紧紧抓住了任泉的衣领,越收越紧,任泉立时呼吸急促,试图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喉中。
“是你杀了诗诗,是你杀了褚文光,为了你事业和道德上的完美无瑕,对不对?你有熟练的解剖手法,你对江医和一附院的地形了如指掌,是你,对不对?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起念头玷污诗诗那样的女孩子?”
这么多天来,关键觉得自己这个游泳健将的优势第一次发挥了出来,可惜,是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不,是对一个凶手,一个心目中的凶手,也许,潜意识里,他已经演习过千百遍,怎样面对凶手,发泄心中的仇恨。
任泉倾力挣扎,台上的茶杯落地,脚边的电脑椅倒地。
“关键,你住手!”门突然打开,安崎佐智子高声叫着,和另几名实验小组成员一起冲了进来。丰川毅和菊野勇司一左一右抓住了关键的双臂,硬生生将他拉开。
我失去了控制。
“关键,你几乎要把任教授勒死了!”安崎佐智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我有杀人的能力,仅凭一双手。
任泉艰难地喘息着,咳嗽连连,脸涨得紫红,老花镜也不知掉到何处。关键不禁有些内疚,但怒火仍在烧,他不认为任泉可以原谅。
“关键……我也许做过错事,也许我应该泰然接受你的暴力,但我没有杀害无辜的能